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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47章


这是江欲行过得最惨的一个年。

        年夜饭是白菜炖粉条就高粱饼,说是白菜,其实只有白菜帮子,还是冻透了的。薄薄的几片猪肉漂在翻腾的汤里,看着都可怜。

        他夹起一片肉吹了吹,放到言璧城的碗里,言璧城干脆地拒绝:“我不吃。”

        “不吃干什么,变神仙?”

        外边北风呼啸,裹挟着雪花在山川沟谷中翻腾肆虐。年前严焕章老母病逝,身为主帅也开了小差,带着副官和几个卫士乔装打扮回了老家,把江欲行和大部队撇在了这山沟子里。

        除夕夜,一直处于戒备状态的江团终于稍稍放松,天将黑便提前撤防,三三两两缩回自己的窑洞里准备过年。

        江团官兵们士气一塌糊涂。山里太冷清了,若不是弹药珍贵,真他妈想朝天打几梭子当鞭炮玩。没有鞭炮也不是什么问题,关键是军粮短缺。起初还能吃上羊肉,渐渐就是糙面馒头,再往后破了不扰民的纪律,把十里八乡的冬储菜征了个精光。现在江团长能啃上沾荤腥的白菜帮子,已经是军队最高伙食标准了。

        江欲行借着煤油灯的光偷看言璧城,这家伙原本细皮嫩肉,到山西风吹日晒,现在也糙了不少,脸瞧着是比旁人白,可较以前却是黑多了。不仅黑,脸也比以前小了两圈,显得眼睛更大,更无辜。

        “打完这仗我就去租界置个宅子,你消停在家呆着,别跟我到处跑了。”

        这话不是第一次说了,言璧城很不耐烦:“老子是正经在编军人,你说开就开了?再说了,能不能活着走出山西都是问题。”

        “问题不大,今年这雪下得邪乎,咱是什么情况,估计谢至柔也差不多。”

        吃完饭,士兵进来收拾了碗筷,两人就着一盆水洗漱完毕,吹了灯准备睡觉。

        躺了一会儿,江欲行的手悄悄从言璧城的衣摆伸进去,在前胸不老实地摸摸索索,被言璧城一把抓住:“你睡不睡?”

        “睡睡睡,你让我睡一个。”江欲行连声答应,说话间便要扒言璧城的裤子。

        言璧城搂住裤腰带,回过头在黑暗中对他怒目而视。江欲行丝毫没有察觉,手上动作不停,嘴里说着:“你对我温柔点,万一哪天我战死了,你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啦。”

        言璧城言简意赅:“我呸!”

        两人在土炕上差点打起来。江欲行就闹不明白,这么多年怎么就没能把这家伙干服了,是自己不够有魅力,还是那方面不行?事实证明,都不是嘛。

        他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要不是死心塌地认准了言璧城一个主儿,年轻有为仪表堂堂的江团长,要什么样的人搞不到手?可偏偏言璧城是个软硬不吃六亲不认的货,床上的事儿看心情,不想要的时候,说破大天也没用,想要的时候,那就得在上面。当然,这两项都是不能如愿的,毕竟双方悬殊的实力摆在那里。

        言军医虽然体力不如人,脾气却火爆得很,有时逼得江欲行不得不使些非常手段,才能遂了自己的愿。

        折腾到后半夜,直到骂骂咧咧的言璧城再也说不出句整话,趴在炕上喘着粗气,江欲行才心满意足地从他身上下来。

        “还能穿得动衣服吗?宝贝儿。”江欲行吧唧在他脸上亲一口,揉了揉他凌乱的头发。

        被江欲行虎狼一般的体格折腾半宿,言璧城没昏过去已经算身体硬朗了,哪还有力气回答他的话,只能任由江欲行摆弄着,把衣服穿上,闭上眼睛昏昏欲睡。

        江欲行穿戴齐整,给言璧城盖上被子:“你先睡,我心里有点不踏实,出去看看。”

        江欲行挎着枪出了窑洞,四下寂静无声,风吹得他打了个寒战。

        雪停了。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趟过雪地,走向不远处一间临时搭建的木棚里撒尿。完事儿出来,一边系着腰带,一边漫不经心地四处张望,突然,他看到对面山坳的白雪地上拐出几个人影。

        他眯起眼睛辨认了一下,立刻惊出一身冷汗。“操。”他麻利地拉动枪栓射了一梭子,几个黑影应声倒地,但山坳那头却有源源不断的影子涌出来,像炸了窝的蚂蚁。

        对方朝这边开枪还击。江欲行抬头一看,不远处山岗上也冒出了攒动的人头。

        “妈的,被包围了。”

        谢至柔这厮果然阴毒,除夕后半夜搞偷袭,真他娘毫无人性。江欲行恨出了血,以木棚为掩护对敌人一通扫射。冲锋枪狂叫起来,沉睡的山谷被枪声震醒。江团士兵纷纷从被窝中钻出来,仓促准备迎战。

        江团年前修筑的工事、堑壕早已被大雪淹没填满,双方几乎毫无遮挡地在茫茫雪地上交了火。士兵们陷在雪里,行动滞缓,彼此像栽在地里的活靶子,生死全凭天意。

        “不要出来!”

        江欲行吼了一嗓子,江团士兵纷纷会意,此时出来就是送死,不如原地守株待兔。但他们对敌人的兵力和火力一无所知,只能胡乱还击,等待长官的下一步指示。

        当然谢至柔的部下也不是傻的,无端怼到别人枪口下送死的事他们才不干。见江团打算以守为攻,山上的机枪手开始集中火力朝这边射击,与此同时,手榴弹流星一般,嗖嗖划过夜空,落到江团的阵地,炸起漫天纷飞的雪沫。没来得及撤回的江团士兵被直接命中,瞬间化作雪地上一朵巨大的红花。

        在对方猛烈火力压制下,江团几乎丧失抵抗之力,山谷那头的敌军在火力掩护下,手脚并用地往江团阵地加速移动。

        照这样下去,他们很快就要被谢至柔要一锅端了。

        江欲行略一思忖,决定先停止还击。他连滚带爬地躲闪着枪弹,侥幸回到己方阵地,迅速挑选了一支五十人的精壮队伍,配足了弹药整装齐发。

        不会有人比他更熟悉周围的地形。他命令手下连长带领士兵留守,视敌军情况适时还击,尽量压制对方火力。自己则带着突击队穿过枪林弹雨,从另一头爬上了山梁。

        山那头原本驻扎了严焕章的一个连,江欲行心存幻想地赶到那儿,一看,妈的,全死了。

        横七竖八的尸体,冻得青紫僵硬,看得江欲行头皮发麻。

        他当然不是怕死人,让他心惊的是,谢至柔竟然在他眼皮底下无声无息地干掉了一个连!

        他不知道的是,白天有个操本地口音的马贩子路过,看军爷们守土辛劳,送他们几匹马过年。连长很高兴,心说看看老百姓这觉悟,不服都不行!遂命炊事班杀了马犒劳弟兄们,留老乡一起吃年夜饭。

        军中战马所剩寥寥,太久没见荤腥了,士兵们见了肉就两眼放光。也不知什么毒药如此慢性,吃完当时好端端的,等约摸一个时辰后毒发时,老乡已然脱掉便装回归谢至柔的大部队了。

        谢至柔没费一枪一炮,干掉了一个连,他的不择手段让江欲行甘拜下风。本想找严焕章部接应,现在只能靠自己了,硬着头皮上吧。

        对方早有防备,江欲行包抄的队伍一冒头,便与对方交上了火。江欲行预判自己并非毫无胜算,这帮孙子背靠悬崖,硬顶也得把他们顶下去,只要占据了火力制高点,就有机会扭转乾坤。

        江欲行瞅准时机,一声令下,手榴弹飞蝗般朝山岗敌方阵地飞去,几乎同时,谢部回敬的榴弹也如期而至。双方士兵被炸得血肉横飞,侥幸没死的也被震懵了。等硝烟散去,江欲行发现自己竟然还活着。

        他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保持清醒,提枪身先士卒发起了冲锋。

        “还能喘气的弟兄,跟我上!干死他们!”

        士兵们呐喊着朝山顶冲去。

        山岗阵地的争夺战很快便结束了,江欲行把最后一个敌军士兵踢下山崖时,发现下边已经打成了一锅粥,双方死伤无数,山谷雪地被染成了殷红一片。

        江欲行抬眼极目望去,心凉了半截。刚才解决的不过是谢部的先头部队,此时远处白雪皑皑的山梁上,有一片黑云正往他们的阵地缓缓飘动,山下的江团阵地,已难逃被鲸吞的命运。

        身边士兵也看到了,声音发抖:“团长,现在怎么办?”

        留给他考虑的时间不多了。但在这短短的一分钟里,他只能想到言璧城。

        他的心突然绞痛起来,像有把刀狠狠插进去,再狠狠地旋转绞拧。他内心极度悔恨。每次与自己做完那事,言璧城都得躺一天才能缓过来,他不是正经上阵杀敌的军人,他只是个负责在战场上救人性命的医生,而现在,他连一个正常行动的医生都不是,他只是一条躺在砧板上任人宰割的肉!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谢至柔与江欲行周旋许久,彼此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可想而知,言璧城作为江团俘虏会有何种下场。

        江欲行一想到这里,便感到阵阵锥心刺骨的痛。

        江团士兵伏在地上,朝山谷里那片黑影疯狂扫射,直到榴弹扔完,弹药打光,敌人仍鬼魅一般前仆后继地涌上来。

        “谢至柔是下了血本了。”

        “团长,撤吧,咱们啥也没有了。”

        江欲行沉默着,把空枪挂在胸前,胡乱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血。敌人已经锁定了他,在谢至柔把他们包围之前,他必须做出决断。

        他不怕死,他只怕白死。活着,还有一丝希望,回去送死,等这一页翻过,谁还会记得世上有他们存在过?成王败寇,历史不属于失败者,更不属于炮灰,他要活着,活着才能让谢至柔为今日所做付出代价。

        这里已属晋陕交界,往西便是陕北镇守使岳修的地盘。江欲行率几十人的残部狼狈溃逃,一路躲避谢至柔的追缴,经历九死一生,终于一头扎进了岳修的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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