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救赎
林海深跪在地上，耳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插在他的心口。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背负这些？
从未见过生母，所有人都说是我克死了妈妈。
爸爸总是问姐姐要钱，所以她巴不得我死。
我拼了命地学习，每天半夜才睡，爸爸说学习好都是因为他在辛苦挣钱。
我每次吃饭前都会洗手，校服总是洗得很干净……可他们总是嫌我脏，变着法儿地欺负我。
父亲在高考这天出事，一群人谴责着他的良心，咒骂着他的不孝，接着把他踩在脚下。
为什么？这些都是我的错吗？
咒骂。暴力。
烂掉的水果。
倒在头上的垃圾。
……
是啊，是你的错。
不然这样碰巧的事，怎么偏偏轮到了你？
呵，不是你的错是谁？
是你活该。
……
他最终还是陪着父亲去了医院。
他想，那些人说得对。自己的前途不重要，要是爸爸真的没了，他可就真的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
一次高考机会换来爸爸的命，好像很赚。
可是用自己的高考机会换来了什么？他的父亲还是死了。
梦想……
毫无新意的，可笑至极的梦想。他曾愚蠢地坚信，自己一定会实现。
毕竟……他学习那么好。
这可是他，唯一，能骄傲的地方了……
所有幸福的可能、所有改变的可能，都毁在了这个炎热的下午。
直到这一刻，林海深才知道，故事书里那些看起来惨烈又荒诞的文字，居然都是写实派。
就那么一瞬间，林海深的心就凉了。
……
父亲几乎没攒下钱，于是他开始找工作。
最开始，他还有些少年的天真，想靠着自己的努力换一个结果。可这个世界太现实了，辗转跑了很多地方，没人会要一个没有一点技术的人。
只要是能赚钱的工作，不管多苦多累他都会抢着去干。
他觉得只要努力，他还是可以有一点点成绩的。
可是他搞不懂。
为什么像他这样一个除了一条命，什么都没有了的人……
却还是能欠下钱。
林海深才明白，那一个下午换来的，不光光是一个死讯。
还有无数人的嘲笑和白眼。
长达十年艰难的摸爬滚打。
一直背负着的债务。
以前他时常会想，是我害父亲变成了那样，还是父亲害我变成了这样？
每次想起这个问题，他总是会选择前者。
因为他觉得他不配。
过往的种种，都让他认定了。
他林海深，不配。
他站在那条街上，掉进了记忆的漩涡。回忆黑暗而黏稠，缠得他无法呼吸。
“叮铃铃——”电话响了。
备注是“亲爱的”。
天远，是天远啊。
仿佛从黑暗的牢笼中剥离，他寒冷得有些颤抖。他从来没这么渴望过，他迫切地想听到江天远的声音。
“天远？”
“深，你在哪呢？”
“怎么了？”
“深哥，我想了想，你还是来我家吧？我家热闹点。”
林海深静静地听着。
“我知道你想慢慢来，我就说是室友，合租室友总行了吧？”
“你想啊，在一个城市，大过年的却不能见自己男朋友，你心里不难受啊？”
“来我家，我给你包饺子。”
“报位置，我开宝马去接你。”
江天远絮絮叨叨说了好多，林海深笑了:“好。”
他一瞬就安心了。他现在有了天远，他最亲爱的天远。
他突然觉得，上天总是那么为难他，就是为了把全世界最好的人给他。
他是真的很幸运。
他把命都给了江天远。虽然这条命没什么用，却是他唯一能交付出去的东西了。只要天远在，他就什么都不怕。
江天远打了车来。车上的江天远有些没精打采，和电话里判若两人。
但他还是打起精神和林海深说话:“深哥快来！这么久了你怎么还在街上？”
林海深坐上车，摸摸江天远的脑袋说道:“晕这么厉害呀？吃药了吗？”
江天远倒在林海深身上，蔫巴巴地说:“没吃。家里没有晕车药。”
林海深把他扶正，拍了拍他的肩膀:“眯一会儿，到了我喊你。”
江天远在他的怀里拱了拱:“好。”
站在门口，林海深有些紧张，不知道空着的手往哪放。
他本来打算在楼下买点水果什么的，但被江天远拦住了。
江天远在他后面扶着他的肩，有些失笑:“真不用这么紧张。我告诉他们是合租室友，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其实江天远和父母已经说过了。
他们在一起后，林海深从未提起过自己家庭，以至于第一个春节时，江天远傻愣愣地信了林海深“回家过年”的鬼话。
后来他才知道，林海深没有亲人，于是第二年不论林海深再怎么说，江天远硬是没回家，陪着他过了一个春节，然后被父母教训得很惨。
今年春节前，江天远就决定，不管林海深怎么推辞，他都要带林海深回家过节。
回家之前，他就和爸妈说了，今年要带男朋友回家。
“告诉你们是因为尊重他，他是我男朋友，我不想把他介绍成什么普通人。”
“以后我会带他来专门拜访，那时候你们态度再不好都可以。只求您二老不要在这个时候难为他。”
“他只有我一个，我想让他……过个像样的年。”
江爸江妈答应了。毕竟为人父母，两人还是很有同理心。
江天远怕林海深知道了这更紧张，就没有告诉他。他把林海深转过来，整理了一下衣领，又拨了拨他的头发，身体后仰看了一会儿，笑着说:“完美。”
然后他捧起林海深的脸，吻住了林海深。
熟悉的感觉让林海深放松下来，结束的时候，他听见江天远轻声说:“放轻松，有什么事我帮你挡着。”
江爸江妈对林海深态度很随和，偶尔问到什么让他不知如何回答的话，江天远总会把话题支开。
看着江天远和他的父母交谈甚欢，林海深也多了些归属感。
他觉得可能有一天，他们就真的成了一家人，他可以和江天远一起孝敬二老，可以叫他们一声爸妈。
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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