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血祭（十一）
雨还在下，天气阴沉沉的。
大清早的，老赵正捣鼓着他的古董收音机，滋滋滋地调频道。
“插播一条新闻，昨夜凌晨三点，城区高速一大货车发生侧翻，冲下山崖，致司机与副驾二人当场死亡。车祸原因仍在调查中……”
收音机里伴随着沙沙声，传出早间新闻资讯。望参路过赵科工位，听到新闻，眯了眯眼，打了个哈欠。
“昨晚好大雨，唉。”老赵感叹了一句，“估计是雨天路滑，在弯道没减速。”
望参不予置评，这种天灾人祸，再怎么谈论，也只是徒有怜悯，没法改变既定事实。
老赵拍了一把他的老古董，拧了拧上边的旋钮，抱怨道：“下雨天信号真差。”
“别折腾了，直接打开电脑，网页全是头条。”望参说。
“你们小年轻不懂，这叫情调。”老赵两只鼻孔里喷了喷气，一副和你们年轻人有代沟的表情。
“情调？什么情调？”方欣的耳朵里尽装着这些词，从工位上伸长了脖子。
望参瞥了他一眼，“干你的活去。”
“昨天那两个喝醉的人，有线索不？”望参看向老赵。
赵科刚想开口，便瞅见走廊入口走来一个人，是痕检科的徐主任。
徐霁带着他那张毫无生气的死人脸走过来，倒是和这下雨天挺配。
“啤酒瓶鉴定出的dna，在信息库里找到了匹配对象。”徐霁把报告递给望参，“两人同乡，四年前曾在其他市，因合伙撬atm机判了刑，一个判了三年，一个判了两年。”
望参接过文件，一看名字，总觉得熟悉。
老赵手里的收音机又叫唤了一声，女主持继续播报着早间新闻。
望参猛一拍工位隔板，没忍住骂了句脏话。
“这不就是昨晚车祸死的那两人吗？！”望参深吸了一口气，刚刚新闻里报了死者的名字，和这两人一字不差。
“啥情况啊这是？这么巧？”老赵一听也发觉不对头，拿过望参手里的文件。
“方欣。”望参回头朝搭档喊了一声，“昨晚城区高速的车祸，去问问哪个分局接的。”
“要把活接过来？”方欣问。
“问一下事故原因。”
不多时，方欣就把情况打听来了。
“两人是货车司机，搭档轮流开了一年车，一直跑的同一段路。昨晚是意外事故，监控显示那辆车是在弯道打滑撞到护栏侧翻，滚下山崖。”方欣把手撑在队长办公桌上，把记录本往前一推。
“完全没有踩刹车？”望参抬起眼，下雨天在弯道不减速赶着去见阎王呢？
“踩了，在弯道打了方向盘，还是翻了。交警分局待会把监控录像发过来。”方欣说。
望参面色凝重，“疲劳驾驶？”
“有可能，估计就是意外吧。”方欣手一摊。
望参转了一下手里的笔，不置可否。
“那这事咱们还插手不？”方欣问。
“看具体情况吧……”
话音还没落，望队手机就响了起来。
“下来停车场。”江未济劈头盖脸就是一句。
“做什么？”望参有点懵。
“昨晚高速那起事故，不是把你在调查的目击证人送走了吗？”江未济话中带着嘲讽，“交警分局那帮崽子，只管车不管人，没经验，他们说是意外就是意外了？”
望参扯了扯嘴角。
“你不觉得这事有蹊跷？”江队把手搭在方向盘上，看望参系好安全带。
望参斜了他一眼，“是有蹊跷，监控还没发过来，按他们那边的说法，是在弯道打滑了，意外的成分确实挺大。”
江未济对上他的目光，轻蹙起眉，“望队，你能不能别这么看人？注意一下行不？”
望参无奈地抽了抽眉毛，“我怎么看人了？”
“别乱飘。”江未济收回目光。
“你怕不是有病？”望参骂人也毫不留情面，切回正题，“说起来，那司机刹车踩了，方向盘也打了，要是在这些地方做手脚，分局也该查出来了。”
“去看看就知道了。”江未济一踩油门。
“事故现场还保留着？”
“留了一半，货车让吊走了。”江未济啧了一声，“我们直接去分局。”
负责这起事故的是城区高速交警分局，分局队长把他们领去接待室。
“我姓黄，这起事故负责人。”分局队长是个三十几快四十的男人，他和江未济握了手，又看了眼望参，急急地避开，犹豫了一下。
望参朝他弯了弯眉眼，主动伸出手，“侦查队队长，姓望。”
黄队虚虚和他握了下手，便抽开了，招呼着他们随便坐，一边忙活去倒水。
望参不笑的时候还好，一笑那双眼睛就总让人会错意，即便知道对方是同性。局里的人和他合作久，早就免疫了。
黄队心底是有些不舒服的，来的两人职位都比他高，虽说不能以貌取人，但这两人怎么看也不像是来正经查案的。
“不好意思啊，没想到这事故居然和你们的案子有联系。要早知道我们就不清理现场了。”黄队把两杯水搁桌上，坐他俩对面，眼睛一时不知该往哪放。
“不怪你们，谁也料不到的事。”江未济摆摆手，示意他放松点。
“接到消息后，我马上让他们去检查了事故车。”黄队忙接过话，一边把现场照片递过去。
“有结果吗？”望参翻看着照片。
现场一片狼藉，货车被一排山崖下的树拦住了，车厢被甩了出去，货物滚了一山坡。车已经变形了，死者被挤压得血肉模糊。
“车没什么问题，刹车是好的，方向盘也没失灵。”黄队说着，一边打开笔记本电脑，点开视频，“这是昨晚拍下的事故画面。”
事故车辆以正常的行驶速度出现在画面中，因为下雨，车开得也比平时车速要低。雨很大，夜间气温低，起了一层薄雾。
估摸是雨天路滑，车在准备进入弯道时，稍微降了速，但整辆车却完全不听使唤，歪歪斜斜往一侧倒过去，往前直直冲出了一大段。司机一边踩住刹车一边急忙把方向盘打了个转，想把车身调回来，而此时已经来不及了，货箱往外甩了出去，带着整辆车翻出监控画面。
望参沉默地盯着画面，这车速也算不上快，虽说下雨地面湿滑，但按理说也不会严重到发生侧翻。
“排除疲劳驾驶和酒驾了吗？”望参倒回去又把视频看了几遍。
对方点头，“血液里没测出酒精，疲劳驾驶这个没办法确定。发车是当天凌晨十二点，但他的工友说，二人发车前一直在单位宿舍里，估计是在补觉。”
“尸体在哪？”江未济问。
“他们家人还没来认领，在停尸间。我们这也没配备法医，只给死者验了血，查查有没有酒驾。”黄队站起身，领着他们去看尸体。
望参庆幸鉴定中心那边结果来得及时，不然这两具尸体估计就要被送走了。
黄队推开门，停尸间就几平方，温度很低，条件远不如市局那边，两具尸体裹着尸袋，大咧咧地搁在铁架上。
望参帮黄队把尸体抬上长桌，拉开尸袋，里边躺着的，确确实实是他们要找的人。
死者三十来岁的模样，满身是血，面色灰暗蜡黄。
江未济凑过来，盯着看了半晌，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方手帕，撩起尸体的衣服。
受伤的皮肉下，隐约能看见皮肤有溃烂的痕迹。
江未济面色一沉，就着手帕握住死者的右手抬起来，食指和中指间有明显的焦黄色。他和望参对视了一眼，答案昭然若揭。
“做毒检吧。”江未济放下死者的手，又去掀尸体左手的袖子，衣物下赫然是一个个感染的疖肿。
“毒、毒驾？”黄队一听要做毒检，说话都有点不利索了。
江未济没答，走到铁架边，拉开了另一个尸袋的拉链，翻查了一遍，戏谑道：“你们这出了交通事故，还真只验车不验尸啊。”
“第一次遇上这情况……这不，没、没经验。”在这么低的室温下，黄队额头上硬生生冒出了几滴冷汗。
“江队，我看这不像毒驾。”望参在一旁沉默了半晌，冷不丁提了一句。
江未济抬了抬眉，“怎么说？”
“刚刚看了昨晚的行车记录，行驶状态没什么问题，车速正常，开得也平稳。可以判断司机当时的状态是稳定的。”望参解释道。
江未济蹙起眉，看向黄队，“这两具尸体市局收下了，通知他们家属来刑侦支队领吧。”他顿了顿，“带我们去现场看看。”
江未济说着便抬腿往门外走，捏着那方帕的一角，一脸嫌弃地丢进角落的垃圾桶里。
车上，望参把头搁在窗边，盯着划过车窗的雨珠发呆。
“这事你怎么看的？”江未济见这车里静得慌，忍不住问了一句，方向盘打了个转跟上黄队的车。
“意外吧。”望参阖上眼帘，轻飘飘地吐出三个字。
江未济敲了敲方向盘，没接话。
“车没问题，行驶状态也没问题，要么是车子打滑了没刹住，要么是司机突发疾病，没别的解释了。”望参想了想，又补充道。
“尸体得剖一下。”江未济沉吟了片刻，“这案子今天是第三天吧？”
“凶手要灭口，怎么偏偏挑的今天？凶手又是怎么知道我们在查这两人的？”江未济边开着车，越想越可疑。
“你这倒是提醒我了。”望参坐直了身子，“如果真不是意外，那凶手，恐怕就在我们走访过的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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