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孕育（二十九）
望参略微诧异，绑匪用的微信和银行账户都是程诗涵的，这怕不是，要演一出怨灵索命的戏码。
只是演的还不够像，真要演，得换个女声来说话。
“不会是复仇吧？谁会帮程诗涵做这种事……”望参在脑子里把程诗涵的关系网检索了一番，也没找到一个有可能做出这事的人来。
“不是复仇。”司明堂语气笃定，直接切断了这个思路，“用程诗涵的账号和银行卡，只能说明，这人和程诗涵有联系。在知道交易密码的前提下，捡到银行卡谁都能用；至于微信账号，只要用手机号码验证一下，不需要手机卡也能正常用。”
“用程诗涵的账号，我认为只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司明堂下了个结论。
“有道理，而且复仇也不会找周院长要钱。”望参点点头，朝老赵看过去，“赵科，怎样了？”
老赵抬起头，“这两段语音，我处理了一下，背景音有点吵，有那种，好像装货的声音，你听听。”
老赵说着，开了音响。
是一段噪音，他已经把人声单独提出来了，只剩下背景音。
正如老赵说的，音频里夹杂着哐当哐当的声音，还有细微的人声。
能装卸货的地方，那就太多了。
“能听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吗？”赵科看望参脸色不大好，忍不住问。
“能。”望参啧了一声，“好消息，人还在市内，要么就在隔壁市……能装卸货，还有人声的地方，不会是偏远郊区。”
“……”赵科一时语塞。
“敏敏，你看一下网上有没有和这事有关的信息，随时关注网络动态。”望参说。
“行。”
望参有些犯愁，抬眼看向司明堂，“教授，你看这绑架，是不是之前案子的策划人在推这事？”
司明堂沉吟了片刻，“现在要判断的是，绑匪和策划人是不是雇佣关系，还是说，这是另一拨人在行动。绑匪手里有程诗涵的个人信息，也不清楚这些信息是从哪里得到的，只能肯定这背后的人和程诗涵有关系。
策划这起绑架的人，和之前的推手做事风格差距很大，之前那人更讲究的是仪式感，渴望作品被曝光。但这绑架案，不能称之为‘作品’，而且还做得很隐蔽，目前也只要求赎金。”
“背后推手不止一个人。”望参说，“有可能是内部意见分歧，或者改变了行动策略。”
司明堂没答，只敛着眸。
“所以你们讨论半天，有对策没？”江未济坐在桌上，屈起一条腿踩着桌面，背靠工位挡板，紧锁着眉。
望参看了眼时间，还有半小时。
“周院长手机给我一下。”
手机递了过来，望参飞快编辑了条信息发过去：能不能给我录一段视频，我想确认我爱人是否安全，确认后，我会把钱转过去。
过了大概五分钟，手机叮一声响了。
“怎样？”江未济问。
望参摇摇头，“那边拒绝了，说没看到钱，不会给我们发视频。”
手机又震起来，叮叮叮响了几声。
“几张照片，周太太醒了。”望参看了眼屏幕。
“绑匪很谨慎。”司明堂取过手机，仔细端详了一番那几张照片，“都是近景照，也看不出是什么环境。”
“不行，这样太被动了。”江未济烦闷地用指节叩着桌面，眼看这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马上就要到绑匪给的期限了。
周承华也坐不住了，怒气冲冲从接待室里出来，“你们到底想出办法没，现在位置也定位不到，没办法就只能交赎金，不然还能怎么着？”
江未济垂着眼沉默了半天，做了决定：“这样，先给绑匪打一半钱，让他给我们拍段视频，再把剩下的一半打过去。”
呯一声，周承华一掌拍在江队坐着的那张桌子上。
“你们这是在拿我太太的命在开玩笑！”周承华瞪着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恨不得在江未济脸上瞪出个窟窿。
江未济倒是平静，也没被他惹恼，只开口道：“不会，绑匪提了三个条件，第一个条件我们只给他一半钱，他不敢撕票，人质死了，他们就拿不到剩下的钱，也没机会提剩下两个条件。”
“我们可以先打钱，看他第二个条件是什么，再做判断。”周承华提议。
“不行。”江未济冷着声拒绝了这个方案，“你不知道他下一个会提什么条件，如果他要你去死呢？你会为了你太太去死吗？”
江未济把话说得很重，空气里的温度降到零点，在场众人没人开腔，气氛剑拔弩张。
“周老，江支队说的不是没有道理，现阶段对方只要求我们交赎金，我们要利用好这个机会。”司明堂难得替江未济说了句话。
望参瞥了他一眼，家属和警方的矛盾一触即发，这种紧绷的气氛下，就只有司明堂敢说话了。而且这周院长，也基本只听司明堂的劝。
周承华只嗤笑了一声，没直接反驳司明堂的话，算是给足了他面子。
这次关系到自己太太的安危，周院长显然是不肯妥协。
他盯着江未济，“现在情况未知，全是你们在单方面推测而已。我也不是第一次和你们警察打交道了，尽会说空话大话，出事就一句我担着。”周承华顿了顿，又嘲讽道，“你别给我说什么，你来担保，一条人命，不是你轻飘飘一句话就能担保的，你能担保什么？”
江未济眉头一跳，“我确实不能担保什么，既然你报案了，我希望你能给警方一点起码的信任。”
望参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这是和绑匪在博弈，江队的决定有他的道理，周承华救妻心切也能理解。现在绑匪的问题没解决，内部先吵起来了。
眼看还剩不到十分钟，赵科开腔了：“院长，你别和他们一般见识，他们还年轻，火气旺。”老赵笑呵呵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打了句圆场，又话锋一转，“江队干刑侦也有十年了，绑架案他还是有经验的，你就听他一回。”
周承华扫了所有人一眼，沉沉吐了口气，眉毛拧成川字，过了半晌，才咬牙切齿道：“行，我信你们一回，手机给我。”
望参给他把手机递了过去，盯着他输好数字，把五百万转到绑匪提供的账户上。
钱打过去了，没一会，周院长的手机叮一声。
“这就是你们诚意吗？还是说，在周院长眼里，你老婆只值五百万？”对方回了一条语音，带着怒意。
周承华听绑匪这话，用眼下三寸眼白看他们。
“我和他交涉。”望参朝周院长伸出手。
周承华没好气地把手机丢给他。
[我想确认我爱人的安全，请拍一段视频给我，我会把剩下的钱转过去。]
望参编辑了一条信息过去。
过了半晌，七点四十分，那边给他回了一条信息：时间到了。
“什么意思……”望参盯着这几个字，心下一沉，对方没回答他，也没提出另外的条件，而是没头没尾给他回了这四个字。
“等。”江未济从烟盒里叼了根烟出来，当一声推开打火机盖子，擦亮了火。
五分钟后，绑匪那边依然没有动静。
望参心里直打鼓，这几番交流下来，他隐隐察觉到，绑匪不按套路出牌。
司明堂见没进展，回过身，抬腿就要走。
“你干嘛去？”江未济语气不耐烦地冲他问了一句。
“倒水还要打报告？”司明堂头也没回，径直往自己的办公室走。
望参扯了下嘴角，有一种自己里外不是人的错觉。
“你去看看他做什么去了。”江未济对望参说。
望参一头雾水，“他去倒水，你什么意思，你不会……”望参瞥了眼坐在走廊硬座上等消息的周院长，脑子里冒出了些毫无根据的想法。
他环顾了一眼四周，大家都在各干各的，键盘敲得噼啪响。
望参踌躇了下，一手撑上桌子，俯下身凑到江队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问：“你不会连自己人都怀疑吧？”他顿了顿，“你为什么总是对司教授有意见？他招你惹你了吗？还是说……他有，案底？”
江未济蹙了下眉，欲言又止。
望参说最后那两个字的时候，仔细琢磨了一下，心说也不大对。司明堂要真有什么，江未济就不可能同意他进支队。
“一两句说不清楚。”江未济看了他一眼，往后靠了靠，“你离我远点。”
望参抽了下眉，虽说都是性取向为男，但说两句话而已，也没必要这么敏感吧……
“司明堂回来了。”江未济低声说，目光越过他的肩膀。
望参一听这话，跟触动了开关一样，倏地直起身。
江队递给他一个意味不明带着痞气的笑容。
望参被对方笑得浑身不舒坦，本想回头，又察觉到身后一道温柔的目光正打量着他，如芒在背。
“有消息吗？”
司明堂的声音从望参身后飘了过来。
“没。”望参叹气。
话音刚落，手机震了一下。
绑匪发来一段两分钟的视频，望参深吸了一口气，心底忽然腾起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赵科，投个屏。”望参把手机递过去。
老赵点点头，把画面连接到办公区一块大显示屏上，点开视频。
画面晃了一下，镜头聚焦在周太太身上。
绑匪从镜头后走出来。是一个四肢粗壮的男人，脖子以上的部分没出现在画面中。他把自己裹得很严实，带着黑色手套，没露出一丁点皮肤。
“看来你们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你们是认为我不敢对院长夫人做什么，想和我玩套路？人是不会死，但不代表这女人身上不会少块肉。”
绑匪哈哈笑了一声，手里拎着一把足有25厘米长的尖刀，朝周太太走过去。
周太太已经彻底清醒了，看绑匪提着刀朝她走去，满眼恐惧，想要呼救，却被封住嘴，只能不停地摇头呜咽，披头散发，浑身抖得像筛子，蹭着椅子拼命往后挪。
椅子没固定，经不住她这般折腾，摇了几下就要往后倒。
绑匪疾步跨过去，一把按住椅背，手搭在周太太肩上。周太太挣得很厉害，拿椅背去撞绑匪的身体，椅子腿不断敲击地面，发出哐哐哐的声音。
像撞击在铁皮上的声音。
“别动！”绑匪喝了一声，猛地一扯周太太的头发，逼迫人仰起脖子。
绑匪用了十足的力道，把人往后扯，周太太疼得没再挣动。
随即，绑匪握着刀，利刃抵在那脆弱的脖颈上。
透过画面，能看到周太太小幅度地颤动着肩膀，重重喘着气，胸口上下起伏着。冰凉的尖刀在她脖子上游走了一番，割出了几道细细的血痕。
看视频的众人捏了一把冷汗。
“安静安静。”绑匪抚了抚周太太的头发，“我现在不会杀你，但我要给他们一个小小的教训。”
绑匪松开了她的头发，蹲到椅子后面，一顿窸窸窣窣，好像是在解绳子。
“把桌子踹过来。”绑匪喊道。
紧接着，画面振动了一下，一张桌子从画面外被踢了过去。
哐一声，绑匪扯着周太太一只手，扣在桌上。
望参心下一紧，太阳穴突突跳。绑匪要做什么，他已经猜到了几分。
他屏住呼吸，有些不太敢看，不禁往后退了一步，后背却撞上一个人。
司明堂垂眼看他，扶了一把他的肩，附在他耳边小声道：“已经发生了，没办法改变，放轻松。”
望参轻轻点了下头。
视频中充斥着周太太恐惧的呜呜声，让人不忍心看下去。
绑匪一把将刀插在木桌上，把周太太吓得浑身一颤。
“要切哪根，你来决定吧。”
周太太脸色煞白，只能用摇头来回应。
“你不决定，待会我这一刀下去，可能就不止一根了。”绑匪的语气相当猖獗。
呯一声巨响，视频那边还没作出决定，周院长一脚踢翻了椅子，也顾不上形象，骂了好几句脏话。
几个刑警连忙把老人家拉住，不然周承华就要抄起手边的东西砸人了。
江未济没理他，只安静地盯着画面。
“快点！”绑匪踹了一脚绑着周太太的椅子。
周太太被摁在桌前，已经开始意识模糊了，差点要晕过去，又被人拽着头发把头拉起来。
绑匪松开扯着头发的手，抽出刀作势要砍。
周太太又是摇头又是点头，颤动着抬了抬自己的小拇指，紧紧闭上眼。
这一刀是躲不掉了，把损失降到最小，是最好的选择。
“很好，算你识相。”绑匪笑了一声，扣紧那只手，抄起刀。
手起刀落，一声闷响，伴随着一声从胸腔里发出的哭腔，画面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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