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贼心不死
容昭坐回马车里换上了一身深色胡服,从窗口看着苏嬷嬷卷起几张破毡毯子进了林子里,才放下心来。
等苏嬷嬷回来后,容昭又让她找人在马车边搭起一顶小毡帐。
一切都安排就绪,苏嬷嬷端着一瓦罐肉粥,手里拿着几块干饼,回到了马车里。她一边将肉粥盛进碗里递给容昭,一边悄声问道:“公主为何还要在马车边搭毡帐”
“耳朵贴在地上能听到远处的马蹄声。今夜我睡在毡帐里,嬷嬷陪着胡桃歇在车里。”
“万万不可,让老奴睡在毡帐里去。”苏嬷嬷听容昭这么说,慌得差点撒了手里的粥,“公主千金之躯,怎可做这等事情。”
“嬷嬷受累,连日来照顾我和胡桃,夜里未必能有我警醒。”容昭看苏嬷嬷只是摇头死活不答应,只得挺起腰杆,一脸正色,缓缓说道,“苏嬷嬷,你可是要违抗我的命令?”
苏嬷嬷看着容昭那张突然间变得威严不能直视的面容,心中一震,放下手中的粥碗,缓缓伏在容昭身前叩拜,一字一顿颤声道:“奴婢不敢,谨遵公主之命。”
惴惴不安的胡桃见状急忙垂下眼,扶着马车内的小桌案就要一道跪拜行礼,容昭伸出一只手轻按在她肩上,偏过头语气平淡对长跪不起的苏嬷嬷说:“起来吧。”
放在胡桃肩上的那支手柔弱无骨,并没有用力,可胡桃却感觉自己像是承受了千钧之重,一动都不敢不动,只垂着头小心地呼吸。
等到苏嬷嬷起身退后一些,躬身颔首毕恭毕敬,重新把粥碗双手捧给那支柔嫩小手的主人后,胡桃才觉肩上卸下重量。
胡桃原本只是公主殿里的一名洒扫婢女。按宫规,公主出行时低等婢女都要回避,所以她与这位昭柔公主接触极少。
王宫大乱时,她没头没脑地跟着人跑出了宫门,一同出逃的宫婢不是死在出城的路上,就是被金甲武士砍成了两截,她虽受了伤,还好稀里糊涂捡了一条命跟在公主身边。这一路来,她觉得昭柔公主甚是亲切,直到刚才,胡桃在瑟瑟发抖才切身体味到什么叫做王族之威,公主之仪。
三人默默吃过饭后,静坐在马车里。
等天色全黑,营地内鼾声四起时,容昭推开马车门,无声无息地钻进毡帐里。她裹上厚重的长披风,钻进苏嬷嬷准备好的羊皮毯子里,趴在地上,把一边耳朵紧挨在地面上。
毡帐里膻味儿依旧,可当生存都是问题时,这些吹毛求疵的小毛病倒显得不值一提了。
刚喝完肉粥的容昭甚至开始怀念起前几日吃过的烤羊腿。膻?不存在,咬一口真是满嘴生香,回味无穷啊。她砸吧几下嘴,慢慢睡着了。
虽然裹着披风和毯子,容昭还是被冻得双脚冰冷,睡不踏实。半梦半醒之间,她似乎听到头顶上传来一片隆隆雷声,不由皱起眉头,然后猛地睁开双眼,把耳朵贴在地上仔细听了听。
哪里是雷声啊!分明是马蹄如雨,又密又急,震踏着大地如催命的咒语般鼓动她的耳膜。
此时,容昭真不知是否应该为自己准确的预知能力感到骄傲。她立刻猫腰钻出帐篷,打开车门伸手摇醒苏嬷嬷,急切地催促:“有马蹄声!快下来,我们进林子里去。”
她们的马车在营地中间,前后均有驿卒随从,若真是马贼来袭,可抵挡一会儿,只要动作快时间完全来的及潜入林中藏好。
苏嬷嬷揉揉眼睛,和容昭一左一右扶着胡桃下了马车,转身又想回去拿落下的小包袱,容昭一把拉住她,只说了两个字:“快走!”
说话间,马蹄声已经清晰可闻,营地里不少人被惊醒,呼喝声和清脆的武器碰撞声四起。
按容昭推测,马贼行动虽快,冲进营地后会和刘兴等人纠缠一阵子,他们的目的是求财,应该不会花功夫追杀自己这样无害的妇人。
所以只要腿脚快,有很大概率脱身。
容昭和苏嬷嬷架着胡桃,不回头的往林子方向跑去,却没料到一串马蹄径直追着她们而来。
“哈哈哈哈,小女郎哪里逃!”
这似曾相识的嗓音让容昭刹那间汗毛树立。她心中一惊,脚下顿了顿,不由自主睁大眼睛回过头。巴掌般大小的脸上嵌着一双琉璃清澈的杏眼,其中却满是惊恐和愤怒:卧槽!是那个红布条马贼……这是行了什么狗屎霉运。
达犽被她的表情逗得咧开嘴大笑着。
月光森森,映出达犽闪着恶意、明亮的黑眼睛,两排牙齿白得渗人。
“走吧!”达犽大喝一声,在容昭反应过来前,俯身一把抄在她腰间,将柔软的女孩身体挂在马背上,同时嘬起嘴唇发出一声响亮的呼哨,夹着马肚几步就跑远了。
“啊——不要啊——”
容昭在一阵昏天转中只听到苏嬷嬷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如刀一般,穿透黑沉的夜色。
寻常马贼的确是不敢滋扰官家人马,只能怪这驿长刘兴一向疏懒疲怠,加之他对容昭一行人的轻视,只随意带了三辆没有徽记的马车,一路上又偷懒省下摆仪仗的功夫,才被达犽这伙儿四处横行的马贼错认为是富庶人家的车队。
前些日子,达犽匆忙中瞟了一眼,对这个小女郎生出不少兴趣。她瘦小娇柔,长相里有股不同于北野女子的精巧,尤其是那双眼睛亮的勾人,瞪向自己时除了害怕,竟然还有两簇小火苗,烧的他心直痒。只恨那天运气不佳,碰到一队崇国武人,达犽走的时候慢了一步,没来得及掳走那个小女郎。
回了老巢两日后,达犽心中还犹自不甘,便指派了个机灵的手下远远盯着容昭几人。他本以为过个两三天就能把那个小女郎掳到手,却不想那伙骁勇彪悍的崇国人守在营地足过了七八天才走。
听到手下回报时,达犽仰头灌下几口烈酒,猜想这个招人的小女郎大概是个富人家的女儿,虽觉棘手心里却隐隐更是难耐。
他自统帅这伙儿马贼以来,外出抢人劫货极少失手。每每想起那双害怕到极点却还燃着怒火的眸子,达犽兴奋得周身血液滚烫。
还好此次前来接应小女郎的人马中酒囊饭袋居多,脚步虚浮。达犽在车队上路的当天晚上就点了几个身手敏健的,叮嘱他们此次不取财物,只管夺了那小女郎就退。
天色刚擦黑,派去跟梢的马贼回来将那小女郎在林中的布置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听得达犽哈哈大笑,觉得这个小女郎不光是貌美,竟然还有点心计,实在是意外之喜啊。
达犽摩拳擦掌,此行对容昭势在必得,入了营地,他直朝着容昭准备好藏身的林子方向冲去,得手之后立刻招呼手下催马急退。
喝了几口酒,还在睡梦中的刘兴被驿卒叫醒,刚出了毡帐就看到容昭被一个马贼提溜到身前,扬鞭赶马往夜色中奔逃。刘兴顿时吓出了一头冷汗,被夜风吹了吹,打了个激灵,跳起脚张口大喊:“那马贼掳走了公主,快追!快追——!”
被冲散的驿卒和随从这才纷纷反应过来,翻身上马,急急追赶上去。
达犽听到夜风中送来刘兴的喊叫声,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他没想到这个落魄荒野娇美小女郎的身份竟然是公主。
不过,他也仅仅只是愣了一下,又举鞭催马。北野境内的属国公主多的去了,抢都抢来了,难不成还能给送回去?
再说了,他也着实不舍得这个小女郎,大不了便带着兄弟们换个山头避一避风口。
倒挂在马背上的容昭胃被颠得十分难受,又惊又气,心里不住地暗骂。
倒霉催的,这都是什么破事儿!穿越小说里女一号的金手指呢?宅斗、宫斗它不香吗?为什么轮到自己,就是风餐露宿,跟一伙子臭马贼纠缠的没完没了!
她听到身后纷至沓来的马蹄声,猜测刘兴虽敢怠慢自己,却担不起弄丢公主的罪名,必定要派人追赶,便忍住颠簸大声对达犽喊道:“这位壮士,我乃崇国宗元皇帝亲赐的昭柔公主,你若执意带我走,定会惹来杀身之祸,殃及同伴。且放我下马吧,你自带人离去,我必不会让人追究此事。”
“噤声!小爷我吃到嘴里的肉,哪里有吐出来的道理!”达犽狠狠抽了一下□□的红马,嘿嘿笑着说,“公主又如何,多费点牙口也要尝尝鲜,你且乖乖跟着小爷走吧。”
“哈哈哈哈……”说完,他扬声在黑夜里留下一串浑不在意,肆意嚣张的大笑声。
“你这个无赖,简直不知死活!”容昭咬牙切齿。
“多留些力气,等回了山寨好好伺候舒服小爷,才是正事。”
容昭气急败坏,转动了一下脚踝,绑在靴筒里侧硬邦邦的匕首还在。她使劲咬住嘴唇,如果刘兴靠不住,那只能见机行事了。
达犽发出一长二短,三声哨响,带着身后几个马贼往南边策马狂奔,其余一伙马贼应声散开,往不同的三个方向奔去。
容昭听到身后的马蹄声渐渐稀远,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心里不住口地咒骂刘兴这伙儿废物。
月亮藏进厚厚的云层里,夜浓如漆,只余马蹄声。
不知奔出了多远,红马突然一声长嘶,急停住身形,将两只前蹄高高扬起。
达犽抓勒住缰绳,稳住身体。可毫无防备的容昭却被掀落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几圈才停下来,她忍着周身疼痛,不明所以地支起身体四处看,只见自己跌落在一片枯木林中,那五个马贼均勒住马匹,神色紧张在原地兜着圈。
忽然,半空中三条黑色的影子像落叶一样无声地从树稍飘落,三把明晃晃的的剑刃挟着杀气,正对准以红布条为首的马贼刺去。
容昭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忍着疼痛连滚带爬往林子深处钻去。她知道,此时变故就是逃跑的绝佳机会,不能错失。
只是这副身体太虚弱了,没跑出十米远就全无力气。容昭左右环顾一圈咬着牙,往就近处一颗粗壮的大树根部爬过去。她在心中祷告那三条黑影能以少胜多,能打跑马贼,自己穿着一身深色衣服,只要找个隐蔽地方,趴好不动或许能侥幸逃过。
蹭到大树根近旁,容昭缓了口气,翻身往后靠过去。
“嘶——”一声微弱的轻哼声,如天雷一样在容昭耳边炸开,吓得她头皮发麻。
容昭下意识从靴子里抽出匕首,低声喝问,“谁?”
近在咫尺的那人没有回答她,只发出几下沉重的呼吸声。
容昭心吊悬在半中,一手举着匕首,一手颤抖着指尖顺着地面慢慢探过去,触碰到了一个滚烫的额头。
似乎感受到她冰凉的指尖,那人轻轻低吟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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