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武朝江灵(三)
江灵大街小巷亮起了灯笼,红红火火,喜气洋洋的,给人一种年味未散的错觉,街上人海茫茫,坐马车,两轮子还没脚快,走路,从这头挤到那头出来,衣衫不整,跟被人非礼了似的,到了附近酒楼,还有没有空出的雅座都不一定,实在是太难。
正当四人踟蹰不前时,温离想起个人,在武都救过此人一命,一年前来信说在江灵开了个戏楼,叫……杨柳楼。
温离与宁青泽提起钟悦时,宁青泽说是记不起,钟悦是武都一家戏楼的戏子,因为得罪皇子险些被就地处决,恰巧温离路过救了他性命,给了些银两让他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宁青泽见过钟悦一面,不过当时正处太子登基在即,要处理的事务太多,忘了不奇怪,但是,有一点温离一提,宁青泽一定会记起是谁。
“可记得有位皇子想拉戏子进宫当宦宠的事?”温离左手牵着温晚,右手摇着扇子。
宁青泽眨眼间便想起来了,当时皇子找宦宠的事把先皇气得一病不起,就是这么一气,把太子登基的日子提前了。
宁青泽嘴角一扯,原来是他。
杨柳楼不算难找,问了几个本地人都知道在哪,说是杨柳楼的戏好听,角也长得漂亮,还拿温离的样貌作对比,说大概就长他这般,那意思听着,是不是当时若少了宁青泽和太子的庇护,他也可能成为被拉去做宦宠的其中之一?
杨柳楼的位置在岔路口,门有两面,倒是个好兆头。
一二楼有四角,三四楼有八角,入门就见戏台子,上边空无一物,想来是还没开唱。
一楼坐满了人,闹哄哄地,三四一桌,老少皆宜,吃着花生嗑着瓜子抿着甜茶,脸上惬意,二楼是雅座,位置倒是有空的,不过空位旁站了几个人和一个小二,吵着闹着,不懂说什么,三四楼便不用去看了,观景的楼层,看不着戏。
既然只剩那一个雅座,温离不想大老远白走一趟,过去瞧瞧热闹也好。
与小二周旋的是三个年轻男女,衣着布料都是上乘,面容姣好,应该是江灵的富家子弟。
“小二,这雅座既是设有,空着便是给人坐的,你这不给坐是要得罪客人吗?”一男子质问起小二。
小二态度保持微笑,神情从容淡定,非常礼貌地解释道:“张公子误会,小厮方才说了,这是给老板恩人留的雅座,人未到,空着是自然的,小厮可以为您在一楼再摆一桌位置,您看如何?”
一楼杂七杂八的人多了去,怎么能和二楼独立的雅座相比,小厮口中的张公子一副读书人才傲的模样,怎么会答应?
“恩人?你是在诓我等?我来这也不是几回的事,哪次我来这里的雅座不是空着的?”张公子说的是理直气壮,下巴抬起。
小二依旧标志性地笑着,心里骂着对方胡搅蛮缠,“这雅座空着是老板的意思,小厮是无权做主的,张公子若嫌一楼太嘈杂了,小厮可以为您在二楼再设一张桌子,您看可行?”
“二楼观戏的最好几处都设满了,你觉得哪还有地方能设?”张公子身边的公子开口道。
小二哈腰抱歉道:“实在没法子,只能请三位下次再来了。”爱看不看,不看拉倒。
“你什么意思,你这是在赶我们走?”张公子揪起小二胸前的衣口怒问。
温离上前抓住张公子揪着小二的手,示意张公子松开,张公子先是一惊,抬头看着温离,从头打量了一番,不悦道:“你是哪个?不要多管闲事。”
“姓温单一个离字。”温离说着,手腕使了点劲就强制把张公子的手扒开了。
张公子被抓住的手腕处传来一阵麻痹感,欲要发作又胆怯地收了回去,他见温离身后走来个黑衣玄纹长衫男子,板着脸,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小二惊讶之际不忘抚平皱起的衣角,整理好仪容,向温离作揖道:“谢谢这位客官,敢问客官可是来自武都?”
“嗯,正是。”温离道。
小二作“请”的姿势,收起对待其他客人时的那副笑脸,倒是恭敬道:“温公子请坐,小厮去请老板来。”
说完,不顾一旁站着的三人,自顾自离开。
温离拉着温晚坐到雅座上,五个空位坐满了四个,多出来的一个也容不下三个人,温离不多说,这三个年轻人想站多久与他无关,别毁了他观戏的雅兴就好。
温晚小眼神悄咪咪地看了看那个姑娘,又低头扯了扯温离的宽袖,温离垂眸问:“怎么了?”
温晚小手指指着那位姑娘,同温离道:“那个姐姐一直盯着哥哥。”
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听见了,温离顺着温晚指的方向看去,见与那张公子同行的粉衣姑娘脸颊泛红地东张西望,顿时几双目光一同看去,粉衣姑娘被盯着头都要冒烟,就剩想找个洞钻了。
温离笑了笑,问温晚道:“总瞧着你哥哥的人太多,你怕不怕哥哥被抢走?”
温晚想了想,小表情甚是为难,“哥哥是我的。”
温晚宣誓主权还不忘小手拽紧温离的衣袖。
温离右手撑着漂亮的脑袋,看着拽紧他左手袖子的温晚,又开始逗小孩,“那温晚以后不娶媳妇了,就跟哥哥在一起怎么样?”
宁轻泽跟坐在一边的何喜突然觉得温离这话问的是话里有话啊。
温离期待着温晚会说什么。
温晚犹豫了半会,支支吾吾道:“那哥哥娶不娶?”
温离不假思索,“娶。”
温晚又撅起小嘴,小声嘀咕一句“臭哥哥。”
“抱歉,让各位久等了。”钟悦青衣走来,像是身上带着一缕清风,来时衣摆微微扬起,步伐轻盈,身段柔软,细长的柳叶眉下,是一双柔情似水的明眸,是男子又略有一丝女子的阴柔。
在江灵,想见名角钟悦挺难,除了在台上,台后卸了妆便没什么机会再见,这三个年轻男女还是头一回见到钟悦原本的样貌,看着钟悦发愣。
温离点头示意。
钟悦对着三人道:“不好意思,几位的事小二与我说了,实在抱歉,下次你们来时,店内一切全免,你们看如何?”
张公子回过神来,钟悦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咄咄逼人,作揖道:“既然如此,那我们改日再来,告辞。”
钟悦回礼作揖。
待他们离去,钟悦才道:“宁将军,温大人。”
钟悦虽是个戏子,但也算半个聪明人,这便是温离会救钟悦的原因。
钟悦听小二说温离来了,高兴之余心下便反应过来,略略一想大概是清楚温离的来意,看见宁青泽也在,心里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想。
“礼数不必了。”宁青泽道。
钟悦点头坐下,目光落在温离身上,日夜心念的人来了该多看几眼,下次再见,不知还有没有机会有下次了。
“温公子好久不见,人有些清瘦了。”钟悦语调轻柔,仿佛黄鹂唱歌,声声悦耳。
宁青泽剑眉一挑,这话怎听上去心里怪怪的。
温离浅浅一笑,“钟名角观察甚细,在灵江一切安好?”
小二上了壶白茶,和几盘点心。
钟悦热好茶杯,为温离斟茶,这一笑满满的疏离感,他不在乎,木镊子夹起茶杯递到温离的面前,能见一面足矣,他故作平静道:“七年的白毫银针,入口干净清爽,劳温公子挂念,钟悦一切都好。”
宁青泽怀疑,温离和钟悦是不是有什么,才救他一命的。
温离端起茶杯的杯沿,吹了吹茶水放到温晚面前。
温离的动作让钟悦轻轻看了一眼温晚,他又继续泡茶,递给宁青泽。
“方才那三人是何人?”温离问,他与钟悦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次路见不平,但他发现钟悦对他的态度有点奇怪。
钟悦动作不紧不慢,微微低着眉,使人忍不住会将目光落在他纤长卷翘的睫毛上,他薄唇微张,似在笑着,“与我说话的是江灵商贾张成海之子张子书,另外一位是商贾林豪之子林瑜,那粉衣姑娘是商贾姜落之女姜媛,皆是江灵排前的。”
宁青泽闻言,道:“他们经常来你这看戏?”
“嗯,老的爱看戏,小的爱听书,今个温公子赶上了说书的场,若您不爱听,钟悦便去准备,为公子唱一出。”钟悦征询着温离的意见,他是极想为温离唱上一曲。
只听温离道了句不用客气,钟悦垂眸,继续斟着茶遮掩起那一抹失望。
温离半晌又道:“他们看戏时身边可有其他人,比如江灵府尹。”
钟悦木镊子夹上一杯递给何喜,何喜稍稍点点头,“偶有,逢年过节柳大人也来,与他们同坐一桌,聊聊笑笑的,关系俨然不错。”
楼下传来一声锣响,将温离等人的注意力吸引。
戏台上,长木桌子一摆,木椅子一放,说书人持扇在胸,一手置于身后,登台,拿起桌上的醒木,一敲!楼里霎时安静下来,小二将大门掩上,隔绝街市的喧嚣声,只听说书人提起嗓子娓娓道来。
“三百年前的宁国还是统一中原的枭雄,宁国最后一任皇后在雷雨交加的夜晚生下了一名婴孩,婴孩落地不哭不闹,皇后担心,便传来自己的亲信太医,太医一诊发现婴孩天生患有暗疾,不能言语,皇后一听瘫坐在榻,哪朝哪代继位的太子是暗人,她一咬牙狠下心,命贴身宫人来了一招狸猫换太子,竟要活埋自己的亲骨肉!”
台下听书人一阵唏嘘。
“那晚的大雨下得格外的凶,密集的雨点像石子砸在人身上一般,有些痛。宫人抱着婴孩连夜出城找了处郊外,挖了一个长两尺的坑,宫人把婴孩放进坑里,埋时不忍心,还在婴孩的脸上盖了一块手帕,正当第一杯掺杂着雨水的黄土浇在婴孩的身上时,一个黑衣人从天而降!两下把正在杀人的两名宫人打晕,抱着婴孩逃了。小太子大难不死,又和亲人离散,黑衣人便给他取名温离。”
听书人激动地鼓起掌连连一阵叫好,不知是好在说书人那一口声情并茂,还是好在那位小太子死里逃生。
说书人说到这,周围的视线都聚集在温离身上,他们试探性的眼神盯着温离,像在问为何温离与小太子名字一模一样。
温离扫了一眼各位,叹叹气,虽然想法很大胆,还想对了,但是他怎么会承认。
“你们瞧什么,觉得我与他人撞了名很诧异?难不成以为我活了两百多年?”
宁青泽干咳两声,“同名,诧异罢了。”说完,抿了口茶。
“估摸不是活了两百多年,是觉得温公子是哪国太子,这个更有说服力。”钟悦打起温离的趣儿,眼角弯弯如勾月,矜笑道。
温离来戏楼就为一顿饭,饭菜还没上,人家都把瓜吃到他头上了,“太子免了,我就一介闲散游人。”
钟悦为温离斟满茶,起身抚平衣上的褶皱,低了低额,“失陪,钟悦先去取件东西,稍等片刻。”
“嗯。”宁青泽道。
钟悦一走,六目齐聚温离身上,温离看看温晚,看看何喜,又看看宁青泽,不明地问:“你们想说什么?”
温晚咬着点心,三人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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