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吃人楼
暮色四合,薄薄的雾气将斜阳没过,天边只余下一抹朦胧绮丽的霞光。
霞光之下是雾霭重重的疏林,中间突兀地矗立着一座双层塔楼。东离国内早已经没有这样的塔楼,一看就是很古老的样式。
这座楼里里外外看起来都十分破败了,保存略好些的檐角上系着褪色的铃铛。此刻并没有风,铃铛却突兀地响起来。声音十分刺耳,跟催命一样。
楼中人的听见铃响,就知道又有人要来送命了。
一人道:“这次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另一个应和:“管他呢,是谁都一样。”
话音未落,林间蓦地腾起一阵振翅惊飞之声。紧接着一串乌鸦伴随着铃响,跟炊烟一样扎进灰蒙蒙的天上。
屋内的青年警觉地向外走了几步,他看见楼门口的两个绢皮风灯亮起来,泛黄的绢布上各书四字,分别为“悲风激兴”、“霜飚雪雰”。
那厚重的墨色像是干涸的血迹,笔势飘忽犹如绝笔。血红的赤字在雾霭中,在烛火映照下,被激起的狂风卷得时明时暗。
当下情形原本是有些渗人的,但因为近日的离奇经历,楼中人显然看到什么都不再觉得意外,依旧扎堆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搞不好真要下雪咯。”不知道是谁又说了这么一句。
楼中一共有七人。
最后来到此地的是个青年,正跟门神一样抱臂倚在门边。青年一身劲装疾服,十分挺拔,他仰首瞅着头顶的风灯,不知道在想事情还是发呆。
大约两个时辰前,他误入此地,那时候灯上写的是“俯振地纪,仰错天文”。
其余六人来得略早一些,最早的是一位老妪及其孙子。老妪搓了搓手,将怀中的男孩搂紧了,浑浊的眼珠没有一丝神采。
除此之外还有一对兄弟,年纪大概三四十了,干了多年掘坟盗墓的勾当。昨日夜里两兄弟正在荒山上寻找新墓,忽然掉进一个盗洞,醒来便躺在了楼外的坟地。
经历了一整晚的担惊受怕,此时又累又饿,抱着破罐破摔的心态,缩着脖子揣着手,靠在墙角打盹。
剩下两个则是女孩儿,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看发髻的式样还未出阁,名唤乐颜。
另一个扎着俩冲天小髻,约莫不过十岁,胆子却大。
此时冲天小髻叼着不知道谁给的炊饼,在一边无聊地磨牙,圆溜溜的眼睛一刻不停地到处瞅。一会儿去看老妪怀里的小孩,一会儿又拉拉乐颜的袖子。
小姑娘自个儿折腾了一会儿,忽然站起来,瞅着屋外惊喜地“哇”了一声。
“下雪啦!”她的印象中,很久没见过雪了。
众人也把目光移向屋外,果然看见朔风夹着细细的雪洋洋洒洒落下来。
然而临安城位于东离国南部,已经快十年未下过雪。众人心中一沉,后怕地想这鬼地方也许根本不在临安境内。
乐颜将小姑娘落在地上的炊饼捡起来,珍惜地拍了拍灰尘,又塞进她怀中。在这种地方食物就是命,一点也不能浪费。
妖风自门口灌入,将门板掀得嘎吱响。
方才打盹的大汉被惊醒了,打了个冷战,带着睡意举目四望,发现自己还在这鬼地方后,眼皮立刻失望地耷拉下来。
由于东离国境内已经是初春,因此当下众人都穿着初春的薄衫。淡薄的衣物无法御寒,众人就只能往人堆里扎,算是报团取暖。
屋内窸窣响动着,门口那位门神也终于有了动静。
他视线从灯上收回来,站直了身子,紧绷地盯着前方。
小姑娘又发出一声:“哇~”
这一次是因为外头来了个神仙一样的哥哥。
小姑娘蹬着两条小短腿窜出去,扒着半边门仔细地观察,见风雪中走出两个人来。
高一些的青年着白衣,二十出头,头发浓墨一般黑,肤色却极白,浅淡的颜色几乎要融进雪中。然而那种白很不自然,带着股显而易见的病气和疏离。
与他相反,搀扶着青年的小童却板着张脸。
看其模样打扮不过十二三岁,身子骨却长得快,手长脚长的,仅仅矮了青年半个头。
要知道,那青年虽然清瘦,身姿却颀长,约莫比屋内三个男人还要高些。
又一阵妖风席卷而过,白衣青年在风中掩唇咳嗽起来。小童替他拢紧衣裳,抬头往楼这边望了一眼,随即一路疾行将青年拽进楼中。
“借过借过。这是个病患,各位让一让啊。”
小童进门就将人安置在干草堆上歇着,同时变戏法一般从行囊中翻出披风、袖炉、水袋等物件……
披风盖在青年身上。
水袋塞进青年手中。
“快喝口水润润喉咙。你看你,不听我的话成天瞎跑,这下好了吧……”
白衣青年喝了两口水润喉,果然觉得喉咙没那么痒了,咳嗽声便渐渐压制了些。
小童手上忙活不停,嘴里还在念经,“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鬼地方,下这么大的雪,保不准又要病了。到时候你难受,我也难受!我说,你喝两口就得了。”
“楼千月!”见青年像是渴极了,小童腾出手一把夺过水袋,老大不乐意地瞪他,“凉水喝多了闹肚子,让人省点心成吗?”
名唤千月的青年拿袖子擦着嘴角,丝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像是经常被训话的样子。等小童训完了,他才问道:“百日,袖炉还热着吗。”
百日试了试温度,将袖炉递给他道:“凑合着还能用。”
千月抱着炉子回头对屋内众人歉意道,“刚才惊扰各位了吧,真是不好意思。不过我这毛病不传染人,大家请放心。”
众人并不觉得自己能多活几天,显然对于他的病情不关心。
屋内众人简单做了一番介绍后,百日缠着来的最早的老妪,追问这地方的情形。“所以这座楼真的会吃人吗?”
老妪道:“是真的!每日都有人来,夜里也一定有人消失!最近临安一带不是失踪了好些人吗,那些官兵找了半个月也没找到,依我看啊就是死在了这里。”
“可是你怎么知道,楼中消失那些人不是自己跑了?”
“怎么可能!”老妪皱眉道:“孩子你一定要听我的,要想多活一会儿就千万别跑,跑也跑不掉。楼后边不是有块坟地吗?那里面埋的都是先前想要逃的人。我听前面的人说,一开始不少人进来都想着跑,但往林中跑了不到一刻,外头的雾就变成了红色,全是血腥味儿。更吓人的是,紧接着后头就多了几座新坟。这么久了,据说还没有跑掉的!”
说那么多也都是据说,这话究竟是真是假其实有待验证。但关键就在于,在座的人中可没有想拿命去验证的。
百日继续追问:“你怎么知道坟里埋的是那些逃跑的人,有人挖过坟吗?”
老妪吓得连忙摆手,“我可不敢,也是听前面的人说的。他们还说,这楼吃人是有一点规矩的。一般不会全部都吃,一天两个慢慢来,先挑年轻力壮的,再找我这样的老幼病残下手。不然我跟宝儿也不能待到今天。”
老妪说完,掌心摸着怀中男孩儿的头顶,沮丧地唉声叹气道:“但是再过两天,就算不被吃人楼吃了,可能也要饿死。”
照这样说,无论跑与不跑,总归都活不下去。
千月歇了片刻,此时稍微精神一点便坐不住,让百日将行囊中的水和食物给众人各分了一点,抬步往二楼走。
二楼空间比一楼略小些,却也分出了四个房间。他随意进了其中一间,不大,布局也简单。无非靠墙摆着张窄榻,塌边是断了条腿的木桌、条凳,除此之外便再没有什么了。
千月四个房间转了个遍,没看出什么名堂。窗口往外一望,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灰蒙蒙的雾,能见度极低,能看到的除了雾就是稀疏的树林。
乐颜分了一块肉脯吃了,见千月从楼梯口下来,脚步不停直往外走,吓得连忙叫住他。“公子,你要出去吗?”
千月道,“只是去后头的坟地看看,不会走远。”
转头又叫了百日跟着出去。
乐颜放下心来,但想到他那不大利索的身子骨,又忍不住隐隐担忧。
这位千月公子自出现到现在,要么被人搀着,要么咳嗽不止,估着量地喂水,要么就在歇息……身体不好的印象已经在她脑中扎根。总觉得这人风一吹就会生病,东西多吃一口要闹肚子,声音大一点有可能吓到他。
如此这般柔弱……
想到这儿,乐颜鬼使神差地站起来,鼓起芝麻大点的勇气道:“我……跟你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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