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悲痛
主仆两人的睡前对话,被刚好想到仓库去取东西的南明听了个一清二楚。
在这之前,他也不知道大理寺的房子隔音这么差。
听起来她们在谈论的是两种药,从名字就透着不正经,而这药还下在了自己身上。
怪不得他会突然觉得安瑾宁有什么不一样了,对她提出的问题一一全都如实作答,半点蒙混的心思都没有。看来这药,多半是用来刑讯问话的。这女子的身份,必然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
可药是什么时候下的呢?他进屋之后既没有吃东西,也没喝东西,更没接触过那两个女子,是如何中招的呢?
夜路昏暗,南明提了一盏灯,里面燃着一点烛火。
烛火。
他忽然就明白了。他就是在那个小丫鬟点了蜡烛之后,才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
那怕是一种无色无味的药,通过燃烧弥漫在空气中,类似迷香一样,慢慢侵蚀了他的神经,让他在不知不觉中落入了圈套。
南明有那么一刻想立即冲进去,将她隐藏的一切一五一十问个清楚,但很快他的理智占据了上峰。他对安瑾宁的了解太少了,连她会使用非寻常的药物都是靠听墙脚得知的,就算去问,他有什么把握能让对方坦白?
想通了这些,他原地转了个圈,调转了方向。仓库也不去了,他有点困,决定回家。
不知跟中了迷药有没有关系,也可能是疲劳累积到了一定程度,反正南明难得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早上来,再见到安瑾宁,南明觉得她跟昨天好像又不一样了。
自然是不一样了,今天安瑾宁可是起了个大早,给自己化了妆。
昨天跟南明聊过之后,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调整一下自己的模样。
这几年来,她很少以真面目示人,那天对着南明撕下面具,纯属是一时冲动。好在见到的人不多,被从牢狱中放出来之后,她又戴上了。
昨天南明来的时候她在睡觉,想着反正他也见过了,才做任何修饰。
而南明的话给了她提醒。
如果安家人来了,她现在还是安瑾灵的身份,她需要自己跟她长得一模一样,而不仅仅是相像。
可她身边没有人知道安瑾灵到底长什么样,唯一的记忆是三年前她脸上的那张面具。可三年过去了,那时候安瑾灵还是少女的样子,现在总该有些变化。就连她自己原本的这张脸,都变得更有女人味儿了。
她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是出嫁,蒙着盖头根本没看见安家长辈。她只好问白樱,安岳和夫人的长相。然后再调整自己脸上跟双方都不一致的地方,以期自己看起来像他们的孩子。
她整理完自己,对着镜子照了一会儿。
现在镜子里的人比她本人要黑,脸盘要大一圈,眼睛又小了一圈。
丑是不丑,只不过多了几分平庸。安瑾灵的五官没有安瑾宁那么立体,听起来是安夫人姿色平平,孩子脸上不那么出色的五官多遗传自她。那安瑾宁的生母又是什么人呢?
没有给她多想的时间,外面门锁传来声响,她知道,应该是南明如约到来,要带她去看唐钰了。
她穿的衣服是南明昨天差人来给她们换房间时,一道送来的,看着都是新的,她就换上了。
也许是考虑到她遗孀的身份,衣服里外都是素色的,点缀着浅淡的白色绣线,是简单的草叶纹样。穿着这套衣服,在安瑾宁把自己化成安瑾灵之前,看着还挺顺眼的,有那么点飘飘欲仙的意思。结果化好妆之后,这纯白的衣衫衬得她脸色更暗了,一看就是在大理寺没被好好招待。
南明看着她略差的脸□□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算了,反正安家不是真的在乎这个女儿,来不来都未必,他就别多这个嘴了。
安瑾宁跟着南明穿过大理寺中人比较少的地方,到了唐钰尸体暂时停放的地方。
这里之前放了三具尸体,有一个被拉去入殓了,还剩下两个。巧的是,两个人都是烧死的。
按说尸体被烧成那个样子,不是特意指出来的话,没人能认出那是唐钰,但安瑾宁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她没第一时间冲过去,而是站在门外,倚着门框,呆呆望着那具烧焦的遗体,失了神。
实在难以想象,三年前还站在她面前的俊俏公子,上个月还在信中问候她是否安好,转眼间就面目全非了。
唐钰那略清冷的眉眼已经完全看不出形状,黑糊糊的一片粘在头骨上。烧焦的了躯体比之前看起来似乎更瘦小了,听说高温会导致皮肤皱缩?安瑾宁已经不记得是哪里看来的说法了。
安瑾宁望了半晌,忽而转头问南明;“他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
南明看着那团焦黑,不太情愿地开口:“水蓝色。”
“蓝色好看,他穿蓝色很好看。”
一只脚迈进这简陋的屋子,悲痛像是后知后觉,安瑾宁此刻就要被这突然袭来的悲痛击倒。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是白樱的手绢擦在了她的脸上,她才明白为什么视线一直那么模糊,她怎么都看不清楚唐钰的脸。
是啊,烧成那个样子了,还怎么看?
安瑾宁哭成这样,是南明意料之外的。自从得知她不是安瑾灵之后,南明就不觉得安瑾宁对唐钰会有多少感情。这年月,就算是真正的夫妻,也难免遇到潘金莲和西门庆,别说是假的了。
而且唐钰又不是今天才死,她刚知道消息的时候,可一点难过的反应都没有。
南明看着安瑾宁的眼泪,不着要领地想安慰:“你又不是他真的妻子。”
安瑾宁像是没听懂一样,回过头来望着南明,泪水盈满的双眼中是不解和些许的怨恨。人是会假哭的,但真哭和假哭,想仔细分辨还是认得出的。
她的伤心是真的,南明看出来了。看出来了就更难以理解了:“我是说,你们不是,算了,你哭吧。”南明没来由的有点气,挥挥手出去了。
安瑾宁哭累了就擦擦眼睛,没再看唐钰一样,把脸上的表情调整到出门之前那种状态,仿佛刚才的那种悲痛没有席卷过她,她还是那个坚强的少妇。
门外等着的南明对她这种变脸似的情绪收放感到惊异,想象不到这个女子身上还有多少未知在等着他。
才走了一遍的路,已经不需要他在前面领路了。安瑾宁带着白樱直接走回了周海易的那间房,并且很不客气地把走在最后的南明关在了门外。
“我们小姐需要重新梳妆,如果您还有事的话,请在门外等候。”白樱说完,就毫不客气地关上了门。
南明很想说,这处房子还是我给你们要来的,你们没有权力不让房主进去,但跟女人计较未免显得不够大气。
垂手欲走,手下人来报,迟来的安家人终于找上了大理寺。
南明又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扉,对手下说了声“走”,就大步离开了。
前院大厅里,高座空悬,安家人被赐座在侧边,而周海易自己则坐在了另一侧边。
听来通报的手下人絮叨,安家人一开始是又埋怨又哭丧,等周海易一露面,瞬间就由哭嚎变成了低啜,破口大骂那一出再也干不出来了。
周海易旁若无人地饮着茶,这茶是他特意从家里带来的,他嫌大理寺库房那些茶一股子霉味儿。
安家来的是安老爷和一个年轻女人,应该是妾室。安夫人周海易见过,没这么年轻,也没这么妖媚。
“周大人,小女的情况,咱们也都说清楚了,您看,能不能让她回家啊?最不济,总能让我见一见吧?”安老爷面对周海易低声下气地恳求着,还抹了抹眼泪,他身旁的女人也假惺惺地跟着哭。
周海易放下了茶杯,声音轻柔语速很慢:“安老爷这是哪儿的话,您家女儿在我们这儿住得好着呢。这不是猛然没了夫婿,回娘家觉着不吉利,无处可去,只好奔了我们这儿来的嘛。”他说得轻巧,几句话把大理寺抓人那段全给遮过去了,反倒说是人自己来的。
怎么回事安岳心知肚明,换了大理寺里任何一个人这么跟他讲,他都得拍桌子。可眼前是周海易,唯独周海易说,他就只能听着,还得多谢人家的照拂:“小女,小女给大人们添麻烦了。”
“行啦,我不是都差人去叫了?一会儿就来啦。不过咱们事先可得说好了,要是这唐夫人不愿意跟您回家,您可不能来硬的。”
安岳一听女儿要来了,也顾不得旁的,忙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两人说着话,急性的脚步声传来,来人的身影很快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周海易装出几丝意外,瞪着南明道:“怎么是你啊?”
南明不知前因后果:“不是你喊我来的?”
周海易只好把锅再甩给其他人:“传话的,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带唐夫人过来吗?”
传话的点头哈腰认错:“我再去喊,再去喊。”
南明拽住了他:“算了,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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