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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参商动(三)


云开雪霁,朗月澄明。

        然而与这雪景极度不符的是——地面上布满了一座座巨大的万人坑,尸体的血肉喂养的蚊虫有拳头大小。虫虱蚊蝇用士兵们留下的盔甲当温床,竟然安居乐业起来了。

        万人坑上,赤旗招展,这里是一处古战场。曾经的金戈铁马,烽火狼烟都化作了尘土。

        在这尸骨丛上,有一点苍绿的影子,就像龙井的嫩茬被雨打了落在泥泞里,那是一个抱膝而坐的少女。

        黑气像蔓生的杂草,瞬间就在少女膝下聚成一团,顺着她的小腿往上爬,这幽冥里的怨气有个诨号叫丝丝入扣,一旦缠上了活人就绝不松口。

        幼青叹了口气,看着这随了自己五日的“小尾巴”,突然玩性大发,伸出一根小指引着黑气往上动,黑气逐渐凝聚成蛇形,对着她的手张开了嘴。

        待得大部分黑气变成蛇时,她看准了这蛇的七寸所在,另一只手摸到腰上的剑,正要拔出,突然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抬头望了望天。

        一点阴郁从她眉间闪过,怨气终于寻得机会冲进了她的眉心,腰间用来敲结春印的碧鸦玺突然重逾千斤,幼青双腿一软,颓然在一滩血水之间坐倒。

        每天都要在梦里缠着她千百遍的场景又一次出现在识海里:年轻的九幽魔罗站在悬崖边上,一只手捂着身上的血窟窿,另一只手握住她滴血的佩剑,力道之大,带着她直直地跪在他面前。

        九幽的低语又一次响起:“姑娘在我阰罗海国掀起这滔天血浪,真当阰罗人是没有心的吗?姑娘知不知道春天究竟对于我们意味着什么?”(注3)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大人,我并不知道春天对你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因为濯枝神使是看不见春天的。不过,我知道你斩杀的那八位濯枝神使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你设七煞阵截杀我的事暂且不提,但他们是我在很在意亲近的人,所以杀你,我问心无愧!”

        九幽用匕首将她的腰捅得血肉模糊,低低地笑了一声,道:“姑娘口口声声说春天的始与终是四季轮回的产物,可是天地鸿蒙开辟以来,众生平等,为何各处的春天长度不一,又以我罗刹海国最短呢?”

        他盯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咬得极重:“这中间一定是有人在干预,或许是虹映天,或许……是敛春台。如此,姑娘还不问心有愧么?”(注2)

        幼青没有办法再回答他了,因为九幽魔罗朝后一仰,落入片羽不得漂浮的逝水中,没有激起一朵浪花。

        识海中,浓重的怨气从那片阰罗王纵身跃下的悬崖下涌上来,幼青怔怔站在原地,突然间感到手足无措。

        一辆宝马香车自天边驶过来,远远得就听见阴凉的乐声被车轱辘碾着飞溅出去。

        一团影子从空中落下,仔细看就能发现是那个驾车的年轻男子,他穿着蓝色衣裳,领子大剌剌地敞开了,露出的皮肉上刻满了金色的咒枷。

        男子的身体被旗杆当胸穿过,赤旗猎猎舞动,拍打着他的身体,一只乌鸦歪头打量着他。

        两个大物趴在旗杆下,头上长着螺旋角的怪物用头上的角刨着土,然而他们自己也是一堆泥巴,挖得十分吃力。

        另一个伸着十八寸长的黑指甲,挂着旗杆上的血污,发出的声音可以让人起一层厚厚的鸡皮疙瘩。

        “一万八千四百八十四,一万八千四百八十五……”幼青从梦魇中脱身,默默地数着数那让人长鸡皮疙瘩的声音,她自成为濯枝神使的那一日就拼命记忆各处春天结束的时间,因此对数字的感知似乎是刻在骨子里的。

        想到忘乎所以时,旗杆正砸在她前面,好巧不巧,旗尖挂住她的衫子,好巧不巧,男子青黑的眼窝正对着她。

        土伯和敦脓这时哆哆嗦嗦地将马车洒下来花瓣埋进腰间的土里,土伯缓缓移动着肥大的身子,等到它从男子身体上下来时,男子的身体便被吸食地只剩骨架。(注1)

        它的身体是由烂泥堆成的,上面还挂着几颗眼珠。虽然闭上了眼睛,但是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已经钻进了幼青的鼻子。

        一种用脚底摩擦砂纸的声音从敦脓的指甲上发出来,它正用指甲戳着男子的脊梁骨,一边从里面抠出骨髓来,一边不停回头朝敦脓喷两口黑气,似乎对分配结果十分不满意。

        待那种比隔夜饭还要酸的气味消失了之后,幼青才敢睁开眼睛。压在她身上的是一具僧人的尸骨,朱红的僧衣下摆像是多上了点赭石颜料——估计是被血染红的。

        白骨之间,有一金色物事,幼青捡起来一看,却是一个转经轮,上面刻着一段经文。

        她抱着好奇的心态,捏住手柄,没想到转经轮早已生锈,无法转动,上面的绿松石坠子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慧尾,消失不见了。

        那道曾经侵入她灵台的怨气消失了,她感到心头一轻。

        万人坑里的白骨都在一瞬间化为了沙粒,坑旁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各插着赤色的战旗,旗杆上站满了乌鸦,只见一点点墨雨激射出去,翅膀挥动的风将沙粒扬上了天空。

        东边的旗杆倒了,因此飞出的乌鸦少了些,从宝蓝色的天空上看,好像有草书家执着天地之笔,饱蘸浓墨,狠狠地勾出一笔。

        幼青将双手挡在面前,乌鸦尖利的嘴和喙在她手臂上留了几条血痕,在泡着她双腿的血水中,长出了一朵朵的青莲。一只燕子飞来停在她的肩上,口中衔着一朵青莲花,细看那燕子,一只眼睛是了无生机的银白色,另一只瞳孔里却燃烧着金色。

        幼青笑道:“老滑头,你好大的排场。

        燕子扇了扇翅膀,翩翩地停在镜面上。

        那被称作姥姥的人满头白发,手上的鸡皮可以抠下来煮疙瘩汤。她全身都着褐色衣裳,手里拿着一根木拐杖,小步迈进大堂里去。

        几个丫鬟打扮的人看见她来了,虽然害怕得牙齿打颤还是立刻迎了过来,道:“姥姥出去的这些时候,一切都好,您瞧,这计秤端得水一样平呢。”

        说着她们指了指一旁的一排大缸,总共十个,说也奇怪,这几个大缸统统放在一盏盏手掌大小的天平上,稳得什么也似的。

        老妇人一直在鼻子里哼出些声音,将一个朱红色的大算盘抱在手上,拨着算珠。她在第八个大缸前站定,一旁一个丫鬟忙不迭地从她手上接过算盘,笑道:“姥姥今天和小灵出去玩还开心么?”

        随老妇人一起进来的两个女子笑嘻嘻地朝她挤眉弄眼,老妇人将算盘拍到她手上,道:“不好!放心,姥姥可没有给他好果子吃!”

        众女子于是都噤声了,老妇人又道:“你们这帮不成器的,也该好好洗洗眼睛了,姥姥年岁大了,想找个接班人也难呦。这儿的天平摆不正呢,一定是有人没有喝我的孟婆汤!难道要姥姥掐着她的脖子逼她咽下去吗?”

        她拿鞋尖戳了几下地板,瞬间从地板儿缝里钻出几个狱卒打扮的纸人。老妇人拿眼睛扫了它们一圈,道:“给姥姥把奈何恶水上游荡的孤魂野鬼找来!”

        几个纸人都躬身离去了。

        幼青轻轻摸着燕子的头,道:“澡雪先生,您的头发又长回来啦?”

        澡雪用翅膀拍开她的手,怒道:“我已年过花甲,你这样实在是对长者缺乏起码的尊敬啊。反正不知道上头的大人怎么想的,明明我资历这么老,还要来对付你这个黄毛丫头。”

        少女没回答它的话,在一堆骷髅上坐了下来,立刻便有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

        一人一兽落得个两两无话,然后又同时开口。

        “我去罗刹国敲结春印,结果和九幽魔罗打起来了,最后我亲眼见他落入逝水之中,是不是下手重了……”

        “你三魂七魄被全部打散,差不多和死人没什么两样,最后还在这里当起孤魂野鬼来了?啧啧,落魄到这种地步,要不是我手上有许许多多的法宝,都不会知道你在这里。”

        “什么?你差点死了,还在这里觉得自己下手轻了?要我说,就该把九幽这混蛋大卸八块,扔进粪桶里好好发酵个几天当花肥。”

        过了良久,幼青才道:“不是的,他们并不是古书上说的‘生啖血肉,残杀子女’的人。他们住的地方,比药馆里的放中药的隔子还要挤得多……”

        “他们给你灌了什么口味的迷魂汤?有多的话可以分我一点吗?这样我就可以将你这个拖油瓶忘得一干二净了!”

        幼青没说什么,澡雪懒得理她,转头梳理了几下尾羽,道:“反正,不知道九幽用了什么法子捎带着你一起,下了十八层地狱。你还没死透……不!你本来就没死,一会你被抓住了之后,我先帮你施个障眼法,用捕风网炸开这里的空间,然后就可以出去了。只是,保不齐会去到人间,现在春天快要来了。”

        赤旗后站起两个大物来,几个狱卒打扮的人手持引魂幡,站在它们身后畏手畏脚得,讪笑道:“没想到竟然是濯枝神使,嘿嘿……嘿,好久没绑过这样的大人物啦。”

        说着拿着引魂幡朝幼青走来,幼青将左手手指攥紧——里面藏着澡雪给她的青莲。

        要顺利啊,她朝着澡雪飞去的方向,心道。

        为首的那个狱卒摸着仅仅只是一张纸的下巴,道:“双手反绑可能会失了礼数,绑在前面可能会让她跑掉……呃……真是叫人为难。”

        思考良久后他还是将幼青的手反绑了,恭恭敬敬地请她做进了一顶轿子里,使唤着土伯和敦脓抬起轿子,载着她往远处去了。

        狱卒举着牛皮鞭,往土伯身上抽去,但是鞭子陷进了土伯浓浓的肉里,狱卒骂了一声,将只剩一个柄的鞭子远远地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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