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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救赎


段明月埋首在雁长空胸前,久违的气息将她包围。
  三年的空白,仿佛在这一刻被他的胸怀填满。
  然而她还是说不出的难受。
  她终于明白,雁长空为何说她苛求完美。
  她真正厌恶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她的心早已残缺不全,她的手更是肮脏不堪,可这样的她,偏偏还想活着。
  她在他怀中无声颤抖,强烈的自厌漫过心头。
  这时,雁长空的声音在她头顶平静地响起——
  “想吐就吐吧。在我面前,你不用太正常。”
  段明月干涩的眼眶再度涌起一股酸胀。
  她闭上眼,额头紧紧抵着他的胸膛,又想哭,又想笑。
  最终,她揪住他的衣衫,痛哭失声。
  门外,锦绣端着一碗肉粥停下脚步。
  她踌躇了一阵,转身走开。
  没走多远,她已是泪流满面。
  眼泪落在碗里,她赶紧抬起胳膊蹭了蹭脸。
  她这三年一直陪着段明月,没人比她更懂小姐心里的伤痛。
  段明月的反常她都看在眼里,却不知如何开解。
  好在,她们来了梁州。
  好在,小姐喜欢的人没有变。
  锦绣越走越快,到后来几乎是小跑进了厨房。
  她也想大哭一场,为小姐,为自己,也为死去的琳琅。
  当月亮挂上枝头,家家户户都已吃过晚饭,拖儿带女坐在院子里,摇着蒲扇唠嗑乘凉。
  段宅却静悄悄的。
  有风吹进房中,一点烛光慢慢亮了起来。
  段明月用帕子捂着眼睛,坐在椅子里。
  雁长空看看她,捡起地上的铜盆:“我去叫锦绣给你打盆水来。”
  “不用。”段明月刚一出声便停住。
  她的嗓音干哑,较之平时显得格外难听。
  她抚了抚喉咙,微微低头,轻声道:“我得回房换衣裳,你先去吃饭吧。”
  雁长空将铜盆放到一旁,走到她面前。
  他忽然弯腰,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段明月猝然一惊,捂脸的帕子掉到地上。
  她下意识扭头,将脸朝向外面。
  她的眼睛早就哭肿,脸皮又干又紧,她几乎不敢想,自己在雁长空眼里是什么模样。
  雁长空依旧语气温和:“你鞋湿了,我送你回屋。”
  段明月嘴唇动了动,没有出声。
  雁长空将她抱回卧房,让她在床沿坐下,点亮屋里的烛火,又去厨房将锦绣叫来,这才避出门去。
  段明月听到关门声响,脸上充盈的血色慢慢恢复正常。
  锦绣走到近前,吸吸鼻子:“小姐,你没事吧?”
  段明月见她两眼红肿,像是刚哭一场,心中一涩,拉住她的手,示意她坐在身旁。
  “你这又是怎么了?”她哑着嗓子问,“怎么你也哭了?”
  锦绣摇摇头,赶紧又笑笑:“我没什么,就是听见小姐哭,我也想哭。”
  段明月握着她的手静了许久。
  她幽幽叹了口气:“你放心,我会好起来的。”
  锦绣听了这话,像是得到什么保证,反握住她的手,用力晃了晃:“这是小姐亲口说的,你以后……你以后不能再伤害自己了。”
  段明月微微一顿,无声地看向她。
  锦绣抿了抿嘴,轻轻拉高段明月的衣袖,露出她的手臂。
  段明月白皙的手臂上布满一道道伤痕,它们重重叠叠,有的暗沉,是陈年旧伤,有的却还粉嫩。
  锦绣声音发颤:“我知道,这些伤有皇帝割的,也有小姐你自己割的。”
  她自出宫后便一直照料段明月的起居,对她身上的伤情了如指掌。
  自从来到梁州,段明月凡事亲力亲为,极少让她近身,但锦绣还是发现了不对劲。
  她本想把这事告诉雁长空,却担心他把自家小姐当成疯子。
  因此,锦绣只能偷偷藏起家里所有利器,随时留意段明月的举动。
  这些天,段明月未再自残,锦绣却更加担心。
  她家小姐待人接物的一举一动都恰到好处,这让锦绣觉得,她们好像又回到在宫里的日子。只有在安济坊的孩子们面前,段明月才会显得格外放松。
  由于段明月的异常,锦绣不敢刺激她,只能替她保守这个秘密,直到此时,她才敢说出来。
  段明月望着自己手臂上的伤。
  她有时半夜惊醒,想起白天见过的那些人,就会忍不住在手上割一刀。
  她明知这样不对,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直到她发现锦绣藏起家里所有利器,她想她定是猜到了什么。
  她不想让她担心,便竭力克制自残的念头。
  但她知道,那些痛苦并未消失,而是一层层堆积在心底,终有一日,会将她吞噬。
  她以为,她要花很久的时间才能清除内心的阴霾,但今日接连哭了几场,她像是解脱了一般,无论身心都轻快了许多。
  此时再回想她在雁长空面前失态的样子,她甚至生出几分自暴自弃。
  反正最丑的样子都被他看到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段明月放下衣袖,对锦绣道:“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不会了。”
  锦绣应了声,朝房门看了眼,声音放得更轻:“小姐放心,我谁也没说,就连雁公子也不知道。”
  段明月握住自己的手腕,暗中庆幸,还好有衣袖遮挡,雁长空没瞧见她干过的傻事,不然她在他面前,真是无地自容。
  她对锦绣点了点头:“此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屋外,雁长空听着主仆二人的谈话,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怎会不知段明月身上添了新伤。
  昨日大夫为段明月扎针,早已看出她手臂的伤痕有异。
  雁长空不提,只是不想让段明月难堪。
  但他刚听说此事时,恨不能那几刀都割在自己身上。
  他今日过来,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然而段明月却比他想象的更加坚强。
  她像一棵被暴雨打折的树,靠她自己的力量重新站了起来。
  雁长空仰头看向头顶的月光,眼底酸涩。
  他的明月终将挣脱泥潭,回到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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