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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他看见了


黎洛栖把自己埋在浴桶里,整个人才喘过气来,但还是忍不住浑身发抖。

        在那处深宅大院里无意撞见的画面冲击着神经,而比这更可怕的,是林砚书的目光……

        “少夫人……”

        一芍隔着屏风喊了她一声:“糯米团我带出去用湿软布擦洗一下。”

        “嗯。”

        一芍听出了黎洛栖的怪异,出门时,就看到月归从世子屋里出来了。

        “狸奴?哪里来的?”

        一芍端起手臂让他看清楚:“少夫人投壶赢了国公府的许娘子,换来的彩头。”

        月归有些紧张,小声道:“不知世子让不让……”

        难怪方才少夫人看到世子,话都不说一句就急着往房里进去了。

        “少夫人说她会跟世子交代。”说到这,一芍抿了抿唇,“我感觉少夫人有些奇怪。”

        月归凝眉:“我感觉世子爷有些奇怪。”

        两仆人一时惆怅,只听“喵”的一声,一芍才醒过来,忙道:“你到厨房要一些肉糜,别放盐巴。”

        这一声“喵”,两人又围着这只小狸奴绕了,等黎洛栖泡过热水澡后,就听一芍道:“世子好像不喜欢狸奴……”

        黎洛栖看了一会糯米团,沉了口气,才朝赵赫延的房门走去,指尖虚拢,敲了门。

        门“吱呀”的声响让她心脏骤然一跳,湖边那处虚掩房门的小楼再次闯入她的脑海,她抓着手往房里走去。

        “夫、夫君。”

        赵赫延没有抬头,只听着耳边那一声颤音,视线微不可察地从手里的书上挪开。

        “我今日在光禄大夫家里、聘了只狸奴回来……我、能养吗?”

        “抱回来了才问我,黎娘子还真会先斩后奏。”

        他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凉笑,刚洗过澡的黎洛栖身上还烘着热气,却还是有些不寒而栗:“那我是赢了,不要彩头说不过去的。”

        赵赫延将手里的书摆到一侧,抬眸朝她看来:“你可有想过在做之前,问我一声?”

        黎洛栖真真切切听到他语气里的不高兴,忙解释道:“我有问过母亲,若是她不喜欢我就只在屋里养,绝对不会让它出院子扰人的……”

        赵赫延嘴角浮起一抹冷笑:“你也是母亲聘回来的儿媳,只需听她的话,对么?”

        如果这都听不出赵赫延话里的讽刺,黎洛栖就真是傻子了,抓着指尖,低头小声道:“那、夫君想怎样,才肯。”

        赵赫延心里本就堵着气:“自己想。”

        听到这话,少女方才委屈着水雾的眼睛蓦地一亮,也就是说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只是这一抬眼,她就瞥到了赵赫延手里的书,定睛看了眼,忽然探头凑了近去——

        赵赫延动作微顿,女孩的气息猝不及防地撒落身上。

        黎洛栖双手背在身后,目光探在了书页上,好奇问:“这上面,怎么那么多手?”

        赵赫延没有挪开书,只道:“大夫给的。”

        他这一说,黎洛栖就懂了,视线瞥向他的右手时,长发垂下一缕时扫过书页上的图册,让赵赫延顿生烦躁,可就在他收书时,黎洛栖忽然抓住了书。

        “那个,我可以帮你。”

        赵赫延抬眼,对上她圆如杏子的猫儿眼,气息近得她都没注意到:“上面画的手部筋脉,我可以帮你按。”

        赵赫延黑沉沉的瞳仁有一刹那的微怔,旋即,指腹撩开她垂落在书上的秀发,半干半湿,触手是陌生的柔软。

        “为了猫?”

        黎洛栖点头。

        赵赫延握着书的左手紧了紧,旋即把书丢在了床榻的内侧。

        黎洛栖见他没说话,抿了抿唇,探身去够书,却发现书被扔得有点远,遂有些怨怼地看了赵赫延一眼,嘟囔道:“你到底是想,还是不想啊。”

        赵赫延侧眸看她时,眼梢勾了道笑:“现在分明是你想要。”

        黎洛栖瞳孔猛地一睁,此时她半个身子探过赵赫延的腰腹,指尖刚够到书时,听到这话蓦一抬头,就对上了他的眼睛。

        脸色苍白。

        赵赫延原本含着戏谑的眼睫敛了下去,“你怎么了?”

        黎洛栖原本去够书的手倏忽收了回去,整个人猝然站直身,逃似地往后退,只刚迈了一步,手腕就让人抓住。

        她心脏猛地一缩,吓得发抖。

        赵赫延的眸光有一刹那的锋利,盯向黎洛栖时,她觉得自己要死了。

        “不要……”

        赵赫延听她落下的两个字,整个人就不对劲地紧张起来,原本红润的嘴唇被咬得发白,他的手不由松了下,却没有离开,“不要猫了?”

        黎洛栖晃了晃脑袋,眼眶就漫出了一圈水汽:“不要,不要这样,求你了。”

        赵赫延眉宇凝霜,一双深眸沉沉地审视着她:“你在说什么?”

        黎洛栖小臂捂着眼睛:“我什么都没看见,不要看我,不要……”

        赵赫延就这么握着她的手腕,撇过目光:“我没看你。”

        那句“别怕”堵在喉咙里,踟蹰着怎么哄,却听她声音润着湿气:“不是你……是他。”

        这一句话,顷刻让赵赫延眸光冷沉:“谁?”

        黎洛栖脑子里还回荡着那个跪在地上的婢女娇喘出来的声音,她明明很痛苦,但又陷入了魔怔,喊着“想要”,就像一个人明明要死了,还在往自己身上捅刀子。

        赵赫延发现黎洛栖抖得更厉害了,“说出来,猫就让你养了。”

        他话音一落,感觉到女孩在深呼吸,他耐住一切性子等她。

        黎洛栖手腕抬了抬,回应他。

        “过来。”

        他轻轻一带,女孩就坐到了床边的脚踏,双手伏在床上,整颗脑袋埋了进去。

        赵赫延等她喘过气来时,身上的气息已经沉得如浸冰窖。

        “我今天找猫,不小心闯进了林家的湖园,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乱跑……”

        她说到这时,猛地抬起头,整个人很紧张:“湖边有一座小楼,我以为没有人,结果刚靠近,就听见了很奇怪的声音……”

        赵赫延眸光一凝:“什么声音?”

        “就是……”黎洛栖噎了下,想“啊”一声却怕吓着他,“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很痛苦,我一开始以为见鬼了,外面都没有人……我、我本来想去抓猫,结果猫凑到了门边,那门好像没锁好,风一推就开了。”

        赵赫延看她小脸煞白,“然后你就看见了里面的东西。”

        她用力地点头,想哭了:“好可怕,那个叫出声的女人跪在地上,我见过她,前脚还跟我说过话的,但是她像突然变了个人,像……”

        她想到这,忍不住又打了个寒颤,“不像人,像牲口。”

        赵赫延呼吸冷寒,“男人是谁。”

        “是林家的三郎,我听见那个婢女在叫,而且、而且……”

        赵赫延握着她的手发紧,想到她方才语无伦次落下的话,声音沉哑:“是他看见了你。”

        黎洛栖此刻就像一个发现了别人天大秘密的炮灰,随时可能被灭口:“在后花园投壶时,我听那些贵女们说,他是翰林院学士,诗书画三绝的清雅郎君,我、我没想到……会……”

        此刻的黎洛栖,小小心灵已经被冲击得颠覆认知,为什么她要看到这些啊!

        “然后呢?”

        赵赫延的声音冷得像冰刀。

        “我跑过去抱猫,他看着我,说了句’黎娘子,真巧啊’。”

        当时的林砚书衣衫整齐,根本看不出什么淫乱,就是这样才变态,唯有那双看她的眼睛,是红的。

        黎洛栖的心理阴影有多大,赵赫延看她发白的小脸就知道了,“还有呢?”

        “我吓死了,抓着猫就跑,我好怕他追过来杀了我……”

        赵赫延将她垂在床沿上的长发撩了起来,掠到肩后,看着少女秀气的鼻尖上泛着的小小汗珠,长身倾在她耳边道:“不会的,他永远都不会再出现了。”

        -

        寂静的月轮浸在冬日的冷夜里,朝南的窗牖吹来湖心凛风,偌大的床榻上,男人屈膝靠在床头,手里正把玩着一枚圆柱形的玉器,身旁趴着的女人气息浅薄,他厌恶地瞥了一眼,抽起身旁的画卷,正欲起身——

        忽然,一道更泠冽的风刮了进来,林砚书却没有急着去关,今日若不是性急忘了锁门,那小娘子也不会看见小楼里的场景,此刻一想到她的那张脸,懵懂,惊慌,害怕……身下又起了反应,看来这赵赫延的小娘子,还未经人事啊。

        “世子夫人,呵,不用等赵赫延死,他现在也已经是个废物了。”

        林砚书话音一落,脖颈猝然传来一阵剧痛!

        “啊!”

        “林翰林,你方才是在跟我说话么?”

        后脊陡然蔓延起一阵剔骨寒意,林砚书浑身发僵,“谁!”

        就在他出声时,脑海里瞬间闪过一道白光,他惊恐地逃离,脖颈处的勒痛窒息而来,四肢百骸顷刻涣散,唯有双手挣扎着去抓箍着他的手臂!

        “噢,不对,你方才唤的是世子夫人。”

        身后的男人声音很轻,在他脖颈处散发着阴冷的杀意。

        林砚书拼命地喘气,瞳孔因为窒息而放大:“赵赫延?!”

        “不愧是翰林学士,临死前至少还知道是被谁索了命。”

        “不可能……不可能!你明明已经残废了,只能瘫在床上,太医署都回天乏术……”

        林砚书双手在床上挣扎时,突然踢到了床边的女人,那张昏迷的脸侧了过来,立在林砚书身后的男人眸光淬冷,“林三郎昨日呈给陛下的主和派奏折,当真是为万民请愿啊。”

        林砚书抓着手里的玉器往后一掷,却被一计力道打开,手中玉器一空,紧接着,耳边传来一道玉石碾碎的刺耳声。

        “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

        林砚书的声音一点点涣散,就在他瞳仁被黑暗彻底覆盖的刹那,他听见了来自地狱的判官在轻笑:“你吓到我夫人了,下辈子可不要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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