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人是跑不掉的,你的身体更要紧,先去医院。”
时渺坚持,“去警局。”
许封延回头看她。
时渺不甘示弱,瞪着眼睛看回去。
许封延“”
女人的脸,还真像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仿佛刚才软软窝在他怀里,乖巧喝水,细声细气说那你给我摘,抱着支野月季,也能笑得非常开心的女孩,不是她一样。
“听话,去医院。”
时渺极力想维持冷静,但这一点微小的争执摩擦,却像是让她终于找到了情绪爆发的借口,“我不听我就要去警局”
她发着脾气,顺势拿起手边的一个玩偶砸过去。
许封延正回头看着她,不偏不倚,砸中了他的脸。
毛绒的考拉玩偶,即便砸人,也不会疼,但这只玩偶胸口有一枚宝石别针,不规则的菱形。
砸过去,尖锐的边角,正好从他额角刮过。
冒出来一点血。
时渺愣住。
许封延却并不在意,他随手抽出一张纸巾按压几下,弯腰捡起掉落到脚边的玩偶,递给她,“你喜欢考拉,再给你多买几个,摆满后座,能让你开心一点吗”
他在哄她。
时渺却一点高兴起来的感觉都没有,她更难受了。
她好像真的很任性。
以前作天作地,还可以说是为了惹他厌恶,好早日退婚。
那现在闹,完全就是不受控的,是真作。
明明她是欺负人的那一个,却反而觉得很委屈。
她真的很过分。
对他产生悸动,是他的错吗
时渺看着许封延,眼眶渐红,声音哽咽,“都怪你,全都怪你,就是你的错”
许封延没有辩解。
他从前座探身过来,将她揽进怀里,一下一下摸着她的头发安抚,“嗯,都怪我,听你的,我们先去警局,好不好”
时渺抿着唇,不说话。
为什么不喜欢她,却要做出这么多让她误会的举动。
还有,她哭又不是因为他刚才没听她的,连安慰都安慰不到点子上。
时渺只觉得更委屈,更难受了,酸涩到泪意上涌,再也忍不住,呜呜咽咽哭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把眼泪鼻涕全都往他衣服上抹。
等闷在心里的情绪,这么哭上一哭,时渺好受了点,靠在后座,很快睡沉。
她太累了。
在冷冻库不想放弃,挣扎的那半个小时,耗费了她太多精力。
郊区的路并不好走,许封延看一眼后视镜,和来时快要飞起来的极速不同,为了不会有太多颠簸,他开得很平稳。
到警察局,已经是半夜十二点。
舞蹈团今晚聚餐的所有人,除了林清越,全都在。
时渺全身还是没什么力气,许封延搀着过去的。
她揉了揉迷蒙的眼睛,“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没回家”
看到她,大家七上八下,胡乱猜测的心,终于安定。
“我们都很担心你,就算早点回去了,多半也是睡不着觉的,还不如留在警局等消息。”
“是啊,看到你安然无恙回来,大家也就放心了。”
“你是不知道,这几个小时毫无音讯,给菲菲急得呀,都哭了。”
谢菲菲本来坐在那一句话没说,听到这,噌一下跳起来,急急否认,“谁哭了不要随便造谣好不好,我那是有蚊子撞到眼睛上,被激出来的,不要什么都随便脑补联想。”
一帮人也不拆穿她。
“陶琬到底怎么回事,她把你带到哪去了”
“对啊,她到底想干嘛”
时渺从饭店洗手间开始,如实说了一遍,听得一帮人眼睛全都瞪大,瞠目结舌。
“她她从哪弄到那种小喷雾的,未免也太可怕了”
“她竟然把你丢进冷冻库这是真的想要你的命啊,她是不是疯了”
“我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在一起相处了这么久,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人。”
“关键她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啊”
“简直不敢想象,如果你未婚夫没及时找到你,会发生什么。”
“怎么办,我明天都不敢去舞蹈团了。”
“有什么好怕的,陶琬这是在犯罪啊,只要找到她,按这情节,少说都是十年往上进监狱的,咱们舞蹈团以后就相当于没这号人了。”
“那如果没能及时抓到她,她偷偷潜伏溜到舞蹈团怎么办”
“警察都锁定她的位置,已经出警了,我们要相信警方的力量。”
听到已经出警,时渺精神一振,说道,“今天谢谢你们大家,快回家休息吧,接下来有什么消息,我会在组群里通知一声。”
在简单的寒暄过后,大家纷纷离开。
谢菲菲要走的时候,似想到什么,说道,“我们还在饭店的时候,林清越没等警察上楼,突然就跑了,我们猜,他那么着急,应该也是找到了线索,想去救你,现在你安全回来,他大概还不知道,你给他打个电话,报平安吧。”
时渺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
等到人都走光,时渺拿出电话。
许封延没打扰,沉默着倒了杯温水放在她手边,又向警员要了张小薄毯,盖到她腿上。
林清越按照地址,来到近荒郊,一处废弃的烂尾楼。
零星的路灯昏暗,还有那么一两盏因为疏于维护,坏掉了。
看着前方黑洞洞一片,高低不等的废弃破楼,夜风一吹,就好像有什么张牙舞爪的怪物要冲出来。
林清越没有丝毫恐惧,他义无反顾走进黑暗。
地上杂草疯长,到处都是凌乱的砖头,稍不注意就会绊倒,他也浑不在意,只大步往里面跑。
摔了也就摔了,反正他已经选择放弃跳舞,就是伤了脚,也无所谓了。
他只想尽快找到时渺。
多耽误一分钟,就多一分钟的危险。
电话突兀声响,在寂静的夜色里,格外突兀。
林清越连忙拿出手机,是个匿名未知电话,他快速接通,放到耳边,抢先问道,“她在哪”
那边咯咯笑起来,“果然很听话啊,一个人来的,不过你先别急。”
声音语调和往常在舞蹈团时,彻底不同,尖锐到像是拿钉子在玻璃上划。
但他听出来,的确是陶琬没错,“我按照你的要求做了,时渺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林清越一边问,脚步也一边没停,他来到废弃旧楼前,仰头四顾,想找到人到底在哪边。
“你很担心她先告诉我,有多担心”
“她到底在哪”林清越怀疑,时渺根本不在这里。
她那么聪明机灵的一个人,如果知道有人来找她了,一定会发出点什么动静,让他知道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片死寂。
陶琬收了笑,“我就在你面前最高的这栋废弃楼楼顶,你上来找我,我当面告诉你,她在哪。”
电话被挂断。
林清越的目光,这时也锁定到最高的那一栋。
今晚没有月亮,只有星星,二十多的层高楼顶,他绝佳的视力眺望过去,也只能模糊看到的确有人影在上面,但根本分辨不出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他飞快往楼上跑。
四面的水泥墙粗糙,楼梯没有护栏,堆积着厚厚灰尘。
二十多层的高度,他只用了短短四分钟。
喘着气,汗水顺着额角淌下来,林清越也顾不得擦,立即看向楼顶角落。
他很快失望。
她不在。
陶琬轻轻呀了一声,“速度好快,看来,你真的很担心她。”
“你到底把她带去了哪”林清越吼道。
陶琬弯起眼睛,“原来温和内敛的人,也是会生气发疯的,你担心她的样子,可真刺眼。”
她脸上的笑意不断扩大,“你越是在意,我就越是想让她死啊。”
死这个字,彻底触动了林清越一路上都紧绷着的神经,他骤然冲过去,一把揪住陶琬的衣领,“我不想听你废话,把人交出来。”
“你猜我交不交”陶琬大喇喇仰头看他,明明笑着的,眼睛里却是泪光和着迷,“你第一次正眼看我了。”
林清越意识到某种可能,又一把推开她,“你这个疯子”
“你是不是知道我喜欢你了”陶琬被他一推,摔坐到地上,她也不起来,双手反撑在身后,“你说得对,我是疯子。”
林清越并不关心她的心思想法,恹恹看着她,“到底怎么做,你才能告诉我,她在哪。”
“真是扫兴,”陶琬止住笑,静了静,“知道我喜欢你,你的反应竟然这么平淡,无视的干干净净。”
“想知道她在哪,那你先告诉我,你离开舞蹈团,是因为她,对吗”
“对。”
“你喜欢她,得知她有未婚夫,自知无望,所以自暴自弃,再也不想看到她”
林清越深吸口气,他察觉到陶琬对他有别样的心思,也就相当于坐实了,的确是因为他,时渺才会陷入危险境地,这个认知带来的自责,让他觉得和她之间本就相隔甚远的鸿沟,再次阔裂到更远。
“我的确喜欢她,但选择离开舞蹈团,并不是你说的那样自暴自弃,离开,是为了将来有机会更好的追求。”
“真好啊,”陶琬如痴如醉看着他,“本来应该被你这样坚定喜欢的人,是我才对,她不过是抢了我的成果。”
林清越皱眉,“她不可能抢你任何东西。”
陶琬又开始笑,“你一定不知道,当初你进舞蹈团,被大家孤立排挤,其实是我在背后推动的。”
“本来是想让你陷入孤独落寞,我再成为唯一向你伸出手的那个人,给予你温暖,成为你生命里的那道光,要不是她一来就抢了我准备那么久的机会,现在你深深爱上绝不动摇的那个人,就该是我,她就是抢了属于我的这份喜欢”
林清越震惊。
他并不在意被排挤这件事,但得知竟然早就被陶琬给盯上,还筹谋了那么久,他就毛骨悚然。
陶琬压根没给他张口的机会,继续自顾自说着,“看到你们日益走近,你知道我有多煎熬吗”
“每天中午陪着你一起喂流浪猫的人,应该是我啊,我不喜欢那些带毛的小东西,但没关系,只要你喜欢,我也可以很好的照顾好它们。”
“我在树后看到你们靠的那样近,你看着她,微微脸红,你知道我是什么感受吗”
“所以我剪坏了她的衣服,这不只是为了发泄,更是警告。”
“拍照那天,她差点摔跤,你慌忙扶住她,还为她出声辩解,明明以前不管大家怎么议论你,嘲讽你,你都不会为自己辩解一句的,我不敢去想象,等你们一起到京阳比赛,朝夕相处,感情又会突飞猛进到什么地步。”
“所以,我给她发了匿名短信,用流浪猫来威胁她,那时我没想过弄死她,只是想弄晕了绑起来,让她错过跟你一起去京阳比赛的机会,可她竟然敢报警”
“她这是在挑衅我”陶琬越说越激动,娃娃脸上再次浮现出笑容,整个人看起来有点癫狂,“从京阳回来,你看她的眼神就完全不同了,我知道,你彻底沦陷了。”
“所以,她必须死”
林清越说不清现在什么感受,自责悔恨,以及猜测到时渺的情况不容乐观,更是如坠黑暗,就像好不容易看到人生色彩,却又流星般失去的绝望。
那张清隽的脸上了无生气,透出厌世的颓丧和冷淡,“就算在孤立排挤中,是你朝我伸出手,我也不会接受。”
“我不怕排挤,喜欢她,单就因为是她。”
比起林清越说的话,看出他死灰般的决绝意志,陶琬才最是难受,眼泪一下溅出来,却也笑得前仰后合,单薄的身子纸一样,在夜色的空楼摇摇晃晃,“所以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会多看我一眼,不肯跟我多说上一句话,是吗”
“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看看我”
林清越并不想听这些,他从听到死这个字眼起,就控制不住各种画面猜想,“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把她怎么样了。”
那个时刻,她一定很害怕,绝望无助。
陶琬并不回答他,偏执地自说自话,“我不干净,但我的爱一定是最干净的。”
“你如果不信,”她专注看着他,目光虔诚,“我可以把心挖出来给你看。”
她迫切地想将这份爱意传递给对方。
林清越皱起眉,“我希望你冷静一点,回答我的问题。”
陶琬大声笑,眼泪肆意汹涌,她突然往旁一跃,令人心惊肉跳地踩在了边缘处。
半只脚都在半空,似乎只要风一吹,她就会坠下高楼。
“危险”林清越伸出双手,试图靠拢,“你站过来说,我听你说。”
陶琬看到他终于因为她,有了神情变动,她尖锐的声音,也随之恢复了往日涓涓细流般的轻柔,“你还是这么善良。”
哪怕她的罪孽,在他这里绝对的不可饶恕,也还是不愿意看到生命在眼前消逝。
林清越提着心,缓步靠近,就在他要一把将人从边缘拽过来时,陶琬张开双臂,义无反顾的,往后仰倒。
眼泪被夜风一吹,凉凉的,她却笑得愈发灿烂,“我要你永远记住,我喜欢你,没有人会比我更”
下坠的速度太快,后面的话被极速的风吞噬。
林清越扑到边缘处,跪地探身往下看,夜色太黑了,附近马路上的灯照不过来,只能隐约看见身形。
像是有什么怪物从地底冒出,猛然拉着她往下坠。
短短几秒,像是一个世纪的漫长。
沉闷的落地声响。
陶琬破布娃娃般摔在地上,鲜血从她身下蜿蜒而出。
她睁眼看着天空,今晚没有月亮,些微的星光闪烁。
她仿佛感受不到疼痛,意识飘离,回到了第一次看见林清越的时候。
容貌清隽的少年跟着指导老师走进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心上。
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被人喜欢。
但他真的太好了。
礼貌内敛,对人有边界感,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喜欢嘲笑谁议论谁,也不会虚伪的去迎合奉承,同时,也很善良。
满足了她对美好的所有幻想。
大概从小经历、见过的,都是噩梦一样的污垢存在,所以他这种干净澄澈的人,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真的好喜欢他。
既然注定了没办法得到他的心,那就永远被他记住吧。
陶琬的呼吸陡然急促,身体抽搐着吐出鲜血。
彻底陷入黑暗的瞬间,她突然忍不住想,如果在她世界观扭曲崩塌的时候,有人能护着她,保留住她的天真善良,是不是在遇到他的时候,她也能像正常人一样大胆自信的追求,而不是选择这种极端的方式。
她的身体一动也不再动,那双圆圆的眼睛没有闭合,仍盯着夜空。
似乎想问个答案。
林清越整个人跪伏在地。
活生生的性命在眼前,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就可以挽回。
他没能做到。
林清越整个人陷入极致的自我否定和怀疑当中。
他想救时渺,可是连人都没能找到,从刚才陶琬口中不断吐出的死字,可以推断她的情况很不妙。
现在连凶手,也在他面前跳楼了。
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枯萎,轻而易举到叫他愈发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以及身为人的脆弱。
下午他才向副团长提交了申请,对未来充满期待,以为可以用另外的新身份,静等一个追求的机会。
可现在呢
他的人生还能剩下什么
当失去渴求,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林清越坐在高楼边,望着下面沉静的黑色,有种恍惚的念头。
不知不觉,站起身,在他抬脚要往边缘走去的时候,手机响了。
当看到来电显示,他激动到手都忍不住在颤抖。
接通,熟悉的声音清晰传递,他整个人,瞬间活了过来。
通话结束之后,时渺喝着杯子里的热水,眼睛盯着面前的桌子,沉默不言。
直到数分钟过去,她才朝身侧的许封延说道,“陶琬死了。”
听到林清越说出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的情绪非常复杂。
当然没有同情,只是在冷冻库的经历,让她知道,死,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陶琬做了不少坏事,还险些让她送命,永远不值得被原谅,但陶琬要面对的,应该是来自法律的制裁,即便进大牢里蹲上个十来年,总归是好死不如赖活。
选择这种极端的方式,多少有点触目惊心。
早先出警的警车,很快也到了烂尾楼那边,处理现场,以及带林清越回来做笔录。
许封延一直在跟进追查进度,得知一会林清越要来,他看向时渺,“很晚了,我先送你回去,这边的事情,我会安排人来处理。”
时渺点点头。
到这一步,她也没有再留在这等结果的必要了,而且这一天之内,发生的事情太多,她的确是深感疲惫。
一路上,时渺格外沉默,没有说话,看向窗外。
凌晨的街道,没有白日的喧嚣热闹,但灯火通明,霓虹闪烁,繁华依旧。
许封延透过后视镜,看她一眼,选了轻缓治愈的音乐歌单播放。
车没有开回公馆,到了有段日子没住的公寓。
时渺身上的药劲总算过了,她推拒了狗男主的搀扶。
许封延便给她拢了拢外套,走在身侧,“明天去医院检查,今晚注意别受凉。”
她现在对许封延的体贴,格外排斥,不过也不会跟身体过不去,直到进了家门,她才飞快脱下西装,丢进狗男主怀里。
门外的人,却似乎并不打算离开。
时渺瞪向他,“你不回楼上,跟着我进来干嘛”
“先等你睡着。”
时渺没好气道,“我睡不着,别等了。”
“没事,你什么时候睡着,我什么时候走。”
时渺懒得再管他。
等洗完澡吹完头发出来,令她诧异的,是许封延端坐在沙发上,果真没走。
时渺无视他的存在,不去看他。
如果在今天之前,她肯定还要以为,他铁树开花爱上她了,才会对她这么体贴入微,而现在,她只觉得没意思。
反正对她好,肯定是别的理由,毕竟今晚也算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担心她再出什么状况,合情合理。
时渺径直走进房间,掀起被子,躺下来,看到狗男主进来,她直接背过身。
甚至还将被子往上一拉,盖到发顶,连后脑勺都不给他看。
许封延“”
相较而言,她发脾气作闹,也好过冷淡沉默,她很可能还是被今晚的事吓到了。
许封延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如果睡不着,我可以讲故事。”
男人的声音低磁,语速不疾不徐,真的开始讲起了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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