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还有什么可说的？
郑素婵当下就要找人算账去，又瞧着沈雁回这要哭不哭的模样，愈发怒其不争：“你也是，家里娇养这么多年，谁不宠着你，结果嫁了人，你就这么任由人欺负？”
这么大的事情都没告诉他们，沈家这些年，因为沈雁回不能生，总觉得亏欠了柳家——主母不能生，非但不怪，反而将掌家权交付，对外都是沈雁回说了算。虽说柳思言不大对沈耀的脾气，郑素婵也都劝他忍了。
妹妹嫁到人家里去，又这样厚待，何况人无完人，总不能指望十全十美吧？
谁知道，到头来竟然是柳家先刻薄的！
沈家虽然人口不多，但也都品性极佳，郑素婵往日听到的龌龊秘辛，只觉得自己跟小姑子都算幸运。
今日骤然听到这个，现在就打算找人说理。
又被沈雁回拽住了衣袖。
沈雁回听她这话，感动的眼圈都红了，却先起身，拦住了郑素婵。
“嫂子，您先别生气，听我跟您慢慢说。”
郑素婵睨了她一眼，还带着点未消散的怒火，问：“还有什么可说的？”
不管因为什么，嫁过去九年，柳家瞒了九年，若今日沈雁回不说，娘家人这辈子都得被蒙在鼓里！
但瞧着沈雁回带着点可怜跟求饶的神情，到底是睨着人：“行，你说。”
沈雁回顺着抓住郑素婵的手，大嫂的手掌纤软，力道倒是大，被她这么一抓，先有点无可奈何。
沈雁回讨好的笑了笑，说您别生气。
“嫂子，这事儿其实也有我的责任。洞房夜知道他不行，我还松了口气。各中原因，您应当懂我。”
沈雁回这话，瞬间让郑素婵偃旗息鼓。
她自然是知道原因的。
北越但凡家世人品不差的，大多在及笄之后定亲，择日出嫁。
但是，当初沈雁回出嫁时，已经18岁了。
而她之所以拖到18岁才嫁人，是有内情在的。
沈雁回出生的时候，家里曾订过一门娃娃亲，可在15岁那年，未婚夫死了。
且是极其不体面的死法。
满门被诛，无人活口。
沈雁回当时嫁衣都做了一半，得知噩耗，昏昏沉沉病了半个月。
清醒后，她封了箱子，着素衣，戴银簪，给人守了三年的丧。
这事儿没有对外宣扬，只有他们家人知道。
但是那段时间，郑素婵都怀疑，沈雁回会不会哪日绞头发做了姑子去。
幸好她没有。
为了让沈雁回嫁出去，就连公婆都从外地回来，给她物色了诸多人，在她丧期过了之后，让她选了一个人。
沈雁回心如死灰，点到了柳家。
兴国公府诚心求娶，府上相看了八字，不过四个月，就将沈雁回送上了花轿。
府上倾尽豪富，将婚事办的盛大，其后又知沈雁回不能生，更觉得愧对柳家。
后来见沈雁回渐渐有了活人气，沈家对柳家，总是承情的。
哪怕是眼下，听到沈雁回的话，郑素婵也有一瞬的亏欠。
“可就算如此，他们也不能……”
嫁过去的是沈雁回，她心如死灰，没跟夫君行房倒是解脱。
可若是嫁过去的是旁人，他们也这么祸害人家女孩吗？
沈雁回摇了摇头，轻声说：“这事儿，本是我们双方同意的，我倒不觉得吃了亏，只是这几个孩子，我掏心掏肺，他们如今只长年岁不长脑子，我着实有些寒心了。”
听到沈雁回这话，郑素婵也叹了口气：“说句不中听的，当初我便觉得这几个孩子不大入眼，既是要过继，总该选和心思的，他们家也不知怎么想的。”
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郑素婵生气之后，又冷静下来：“你如今，是怎么想的？”
若是沈雁回想和离，她今夜就跟沈耀商议，再不然请府上长辈回来，总不能让沈雁回受一辈子的欺负。
最重要的，过继的哪有自己亲生的好，譬如她女儿，虽说寻常也有些小脾气，可到底是母女连心。
不像那个柳烟容，她总觉得哪日对方的眼神，带着点恨意的渗人，疑心这小孩儿是个养不熟的。
还有柳家人，联合沈雁回一起撒谎，他们倒是要面子了，难道沈家不要了？
沈雁回明白郑素婵的意思，因轻声道：“我如今倒是也不想别的，只是这些年，您跟哥哥待我好，我却让家里吃亏受苦，心里难过，得跟您当面道歉。”
她拉着郑素婵的手，撒娇似的，问；“大嫂，我这些年做了好多糊涂事儿，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行不行？”
这话说的，郑素婵本来还在生气呢，再一看她这可怜相，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伸出手，戳了戳沈雁回的脑门，反问：“你也知道家里疼你啊？”
说这话的时候，到底在沈雁回的眼神里败下阵来，又道：“我何曾跟你真生气过？就是锦心，也没你在我这里受宠呢。”
没生孩子那几年，旁人不说，可郑素婵总是难过的，是沈雁回陪着她。
那时候她也动过给夫君纳妾，乃至于过继的念头，沈雁回当时就说：“若是大嫂没孩子，我这辈子就不嫁人，伺候您跟我哥养老，旁人谁敢说三道四，我手里的剑第一个不答应！”
她护着郑素婵，也赶走了打歪主意的远房亲戚，府上的长辈们也让郑素婵宽心：“子孙缘是天定的，不急，你们日子过好最重要。”
所以对于小姑子，她一直存着一份感激，何况这也算她带大的，哪怕后来有了女儿，待这个小姑总归不同旁人。
现下听到她这话，又道：“罢了，我也不说那些没用的，你只记着，若是受了委屈，沈家还有人呢，别忍着。就是捅破了天去，你嫂子哪怕回去求祖父，也得叫我们阿盈出了恶气！”
阿盈是沈雁回的小名，她大名取自“雁字回时，月满西楼”，小名则是取自“月至小满则盈”。
重生后沈雁回没觉得自己委屈，可如今被郑素婵叫了一句阿盈，反倒是忍不住了。
她吸了吸鼻子，先抱住了郑素婵：“我记住了……”
郑素婵瞧着她这模样，眼圈也有些发酸，最终拍了拍她的肩膀，又拿帕子，给沈雁回擦眼泪。
沈雁回有点臊得慌，接了帕子，说了句谢谢大嫂。
郑素婵心里是有气的，但看着她，又忍不住笑：“算了，今日不跟你计较了，回来是好事儿，今夜在这里吃饭？”
若是沈耀瞧见妹妹，必然开心。
还有沈锦心，小丫头最黏着姑姑了，瞧见沈雁回，又得欢喜的跳起来呢。
沈雁回说了声好，又忍不住弯唇笑：“我回来就打算蹭饭的，您可别想赶我回去。”
这话说的，郑素婵睨了她一眼，嗤笑：“沈家哪儿能少了姑奶奶的饭？”
结果没等来沈锦心，先等来了报信的。
“老祖宗今夜跟小姐宿在别院，待明日再归。”
郑素婵闻言应声，先吩咐人再增派些小厮丫鬟过去伺候，又无奈的笑：“明日锦心回来，知晓你在，必然又要闹。”
沈雁回便笑着回应：“这有什么的，我过两日还回来呢，大嫂只要不赶人，我天天回来烦你们都成。”
她说的不像话，郑素婵笑着说她贫嘴，又吩咐厨房做菜。
沈雁回待不住，索性跟着郑素婵去了厨房。
这夜，沈雁回的晚饭是在沈家吃的。
沈耀傍晚下值，就发现家里多了一个人。
他的反应，跟自家夫人如出一辙：“哟，稀客啊。”
沈耀今年三十有六，眼角生了些细纹，五官硬朗，因掌管禁军，常年带着点肃杀的武将气。
不过见到了亲人，先柔和了下来，软化了杀伐，声音里都多了调侃：“夫人，可曾扫榻相迎啊？”
郑素婵跟沈雁回有说有笑，听到他这话，眉眼弯弯，笑容藏都藏不住：“咱家姑奶奶来前没递帖子，我倒是想，可惜没给机会啊。”
夫妻两个联合打趣她，沈雁回半搂着郑素婵的胳膊，煞有介事的点头：“有哥嫂这话，下次我得提前三天送信，府上不得顶礼焚香的迎我？”
话才说完，就被沈耀敲了敲额头：“哪儿来的贫嘴姑娘？”
沈雁回笑吟吟的回应他：“沈家来的，羽林卫大统领沈耀教的。”
她直呼大名，沈耀虚虚的指了指她，笑着说她没规矩，笑闹完了，又正色问：“怎么突然过来了，可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沈耀关切的很，倒是沈雁回，听到她哥这话，还能反问：“您这话说的，可见是不欢迎我了，没遇到事儿，便不能回来了么？”
她故意跟人讲歪理，还要跟嫂子撒娇：“嫂子，您听见了吧，这个家看来是容不下我了。”
沈耀起初还担心了一下，瞧见她这模样算是懂了。
“好没道理的女子，我一句你倒是有十句等着。罢了罢了，我自去书房，不掺和了。”
他笑着摆手出去，也着实有些公务没处理完，沈雁回闹了哥哥两句，搂着郑素婵乐不可支。
笑着笑着，自己先有点红了眼。
郑素婵只当她是乐出了眼泪，给她递了帕子，又笑着嗔：“才回来就欺负你哥哥，这点倒是没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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