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九千岁赵无忧
沈家每年发下去的年礼，都是独一份的高，今年再提了一成，也算是东家有心了。
沈雁回弯唇说了应当的，这才出了铺子。
待得她走后，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是谁先叹了口气：“罢了，回去还账吧。”
如果说后来养大的心思，在今日沈雁回敲打之后，倒是真的都收回去不少，哪怕心里再不愿意，可也知道，沈雁回留着面子呢，一个林管事是前车之鉴，再有这等心大的，还不肯悔改，那只会比林管事更惨。
何况沈雁回打一棒子给了个甜枣，至少眼下这节骨眼，谁舍得真的离开沈家再寻去处？
所以填窟窿去吧。
……
沈雁回出了铺子之后，并没有立刻回府。
今日她并没有刻意遮掩动作，想必这些消息，不多时就会传到兴国公府去。
这些年，兴国公府的人没少在她这里拿好处，如今她先是收回了几家铺子，又将她名下的产业都给整肃了一遍，日后他们再想这么猖狂却是不能了。
沈雁回不怕朱氏她们知道此事，怕的就是她们不知道。
只有知晓自己再也没有好处的时候，再发现府上的公账都是兴国公府自己的钱，这群人才能闹起来。
毕竟，由奢入俭难么。
到那个时候，家里才热闹呢。
她无声弯唇，笑容嘲讽。
前世兴国公府的人毁了她的名声，人人提起来沈雁回，都说她贪心不足蛇吞象，觉得她占据了兴国公夫人的名头，柳思言受尽了委屈。
那么今生，她就要将这些污名挨个扔回去，也好让大家知晓，谁才是面目狰狞的恶人。
马车停下了茶楼前，沈雁回原是想去隔壁玉器店给沈锦心看首饰的，想起祖母爱吃这家的点心，又去了茶楼。
天色还早，沈雁回去了二楼，让人打包了一份送到沈家，又送了茶点到包厢。
茶楼临街，天光正好，从楼上可见行人来来往往，吆喝声不断，远处的屋檐上冬雪没化，近处的灯笼红通通挂在树梢，好一副冬日烟花人间相。
于是那些琐碎与龌龊仿佛在这一刻消散，也让沈雁回绷着的那颗心慢慢的软化下来。
偷得浮生半日闲。
她靠着椅背放松下来，眉眼里都是餍足，小二将茶点端过来就出去了，侍画跟小厮们在隔壁房间候着。
沈雁回喝了口茶，眉眼慵懒的晒太阳，就听长街之上一阵喧嚣。
那动静格外大，卷起一阵风，还有人仰马翻的闹腾。
沈雁回本来都快睡着了，听到这动静，又睁开眼朝外面看去。
而后，就见长街尽头有人打马经过，为首之人着一袭暗红飞鱼服，上以金线绣着麒麟，张牙舞爪，眼珠以硕大的东珠代替，镶嵌其中，被日光映耀着，瞧着栩栩如生仿佛活过来。
只是惊鸿一瞥，沈雁回的呼吸就一滞。
无他，此人生的太好了，像是泼墨山水画，是里面最稠艳的一笔。
一个男人，却能生的如此漂亮，简直到了雌雄莫辨的地步。
只可惜，过于稠艳的五官里，更多的却是戾气与幽深。
沈雁回只惊艳了一瞬，又骤然想起了他的身份，取而代之的便是一点厌恶。
那个人，沈雁回不陌生，前世里虽然没怎么打过交道，但是却听过哥哥骂过多次的。
权倾朝野的九千岁。
长林王，赵无忧。
眼下正是午后，人群最多的时候，连行走都要当心撞到人的时候，赵无忧却一路策马疾驰，所过之处，带起一阵尘烟。
百姓们纷纷躲避，也有躲避不及时的，直接就摔在了地上，待得那一行人风一样的过去，先前还祥和的街道上，已经是人人唉声叹气了。
沈雁回瞧着下面那一片狼藉，捏了捏茶盏。
而长街上，也有人在询问：“这人是谁啊，怎的光天化日下如此嚣张？”
敢在此策马奔驰的，当真不怕被府衙抓走呢。
听到他这话，就有人询问：“这位小哥，您怕不是本地人吧？”
那人说是，摔倒在地的人互相搀扶着起身，听人叹息一声：“哎，他就是长林王啊。”
这话一出，那人就变了脸色：“什么，他，他是赵无忧？”
也有人疑惑：“是啊，这个煞神，怎么这么快就回京了呢？”
煞神赵无忧，原名不详，现下的名字，乃是皇帝亲赐的。
赵无忧并不是皇室的人，据说是因为救了皇帝的性命，所以皇帝不但跟她称兄道弟，还赏赐了国姓。
不止如此，皇帝还给了他一个“九千岁”的头衔，据皇帝说，万岁少一千岁，便是九千岁，赵无忧乃是他一人之下，故而该担得一声九千岁。
但相较于皇帝对他的信任，北越百姓们提及起此人，无不咬牙切齿。
无他，此人权倾朝野，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奸臣，他身为皇帝座下鹰犬爪牙，简直是恶事做尽。
就连民间也有赵无忧可止小儿夜啼的传言。
沈雁回听着楼下的议论声声，倒是想起了一件往事来。
前世里，赵无忧此番出京，是为了查贪官的。
因为宣阳城雪灾，致使灾民无数，府衙却是个不作为的，不但将消息封锁了，且还将灾民们困在了城外，不准入城。
之后便有流民起义，直接冲进了粮仓，将粮仓给抢了，府衙带兵前去镇压，流民们打死了好多衙役，之后还一路打到了府衙，将府尹给打死了。
赵无忧过去，一则是要镇压此事，二则便是查出贪官根源在哪里。
毕竟，雪灾第一时间，朝廷就拨下去了赈灾钱款，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必然是有人贪墨了。
这事儿闹得很大，所以沈雁回也关注到了，前世赵无忧回京之后，清查出了诸多名单，前前后后，有几十个官员被牵连其中，接连下狱。
当时朝野上下都在骂赵无忧是奸臣，借着这件事情清除异己，但因着皇帝的信任，雪花似的奏折不但没有牵连到赵无忧，反而让下狱的人更多了。
此事闹得京中上下人心惶惶，那会儿沈雁回还担心过，会不会牵连到他们府上。
幸好没有。
这会儿她想起来这事儿，看着长街上远去的嚣张一行，倒是有些感慨。
说起来，赵无忧此人，生前没做过什么善事儿，最后的下场也不大好。
他一辈子杀了那么多的官员，让百姓们恨得牙痒痒，恨不能啖其肉。
而最后，他也的确死在了百姓的手中。
那时他被皇帝派去赈灾，原本他是勾结了贪官，预备一同贪墨，吞并赈灾银钱的，却被义愤填膺的灾民们给直接乱刀砍死了。
皇帝收到消息的时候，赵无忧已经死了，他本来还要斩杀灾民们，但是被群臣给劝阻了下来。
此事不了了之，又另外派去了官员前往。
那里面就有述职回京的父亲、身在羽林卫的哥哥。
以及柳思言。
念及此，沈雁回的脸色就有些难看。
从某种意义上讲，若是赵无忧不贪墨，便不会死，而他如果不死，兴许父兄也不会被派过去，死在那里。
定州，太祖的发迹之地，原本取的是定江山之意，却要了那么多条人命。
沈雁回捏着茶盏，无声的想，这等祸国的乱臣贼子，生前身后都是祸害，她日后再见了，定要远离些，省得天打雷劈时，她也受连累。
但此时的沈雁回还不知道，不久后的将来，她便跟人狭路相逢。
见了这么一个人，沈雁回的点心也没心思吃了，索性打包带走，带着丫鬟们一起回了府上。
才到家，就见侍书也回来了。
“小姐。”
沈雁回应了一声，想起早起给她派遣的差事，就问：“如何？”
侍书眼光毒辣，看人还是准的，闻言悄声跟她讲：“相貌是一顶一的，也聪明，一点就透。”
是个有野心的，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沈雁回要的就是这种，闻言道：“可都交代清楚了？”
侍书应声点头：“按着您的吩咐，都交代过了，眼下已经将事情安排了下去，过不了几日，就会有消息传来了。”
王福家的确实是会办事儿的，当初沈雁回让寻一个漂亮会来事儿的，今日这个着实不错，瞧着是个娇娇柔柔的模样，实则心计脑子都有。
“奴婢跟她问了话，早些年也是大户出身，后来沦落风尘，是个可怜人。”
沈雁回一看侍书这表情就明白，这是对那个女子心软了。
她嗯了声，只道：“若是个懂事儿的，待得将来，我会给她一条好去处。”
沦落至瘦马，命运就只剩下了一条，这女子若是个聪明的，将来或是从良，或是想要别的，她都会尽力回报。
也算是补偿她如今受的苦。
听到自家小姐这话，侍书脸上顿时多了点笑容：“小姐心善。”
沈雁回笑着摇头：“我可不是心善。”
被她选中，去引诱柳思言，在兴国公府搅弄浑水，桩桩件件都不好做。
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这件事情你盯着点，也告诉她，别太心急——偷不如偷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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