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本座见过你
因为赵无忧这话说的字正腔圆，虽然声音依旧是虚弱的，可那语气里，却大有一副“你若是听不清楚，我不介意再说一遍”的模样。
沈雁回难得脸色呆滞，就连眼神里也一片空白。
赵无忧就这么看着她，瞧着这短短的一瞬间里，沈雁回跟开五彩颜料铺子似的，来回变换着颜色。
甚至还有点心如死灰的模样。
他看着有趣儿，手指在沈雁回的手背上摩挲了一下。
他手上汗水黏腻，沾染到了沈雁回的手上，后窗没关，风吹进来，有片刻，让沈雁回觉得这不是人手，而是黏腻的毒蛇。
被盯上的恐怖，让沈雁回的眉眼里也有些惶惑。
偏生赵无忧还要问她：“发什么呆？”
沈雁回骤然回神，张口想说什么，但赵无忧是谁，一眼就洞悉了她即将出口的话。
于是，那点拙劣的借口，全部被堵了回去。
“国公夫人经常出入宫中，不会连赵无忧这个名字都没听过吧？”
他似笑非笑的睨着人，刻意加重了语气：“本座可是见过你的，且记忆深刻。”
这话一出，沈雁回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之前被盯上的恐怖，在这一刻变成了现实。
于是想要糊弄过去的话全部都被咽了回去，沈雁回的脑子里只剩下了一句：“你……认得我？”
赵无忧这才笑了起来，看着沈雁回，慢慢的点头：“认得。”
沈雁回最后一分幻想也彻底破灭。
赵无忧怎么会认识自己的？
是了，她进宫的时候，的确跟这人打过照面，可那都是逢年过节的，宫中多少人，按说赵无忧不该注意到她。
何况她是女子，本来该跟男人们有大方。
沈雁回脑子里都乱了，又觉得自己方才的行为十分可笑，所以赵无忧一开始就知道她是谁，却故意任由她大放厥词，绞尽脑汁的编造了那么多有的没的？
沈雁回神情不定，倒是赵无忧睨着她这神情，又有点不大高兴：“怎么，国公夫人当真不认得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又添了句：“你那位‘恩爱’的夫君，对我可是熟稔的很。”
赵无忧刻意加重了恩爱二字，也让沈雁回脸色一变，下意识道：“我，我一时眼拙，原来是长林王。”
九千岁是皇帝给他的一个封号，但那只是一个象征，象征着皇帝对他的宠信。
正经的封号，是长林王，虽说是异性王，却因着皇帝给他赐了皇姓，而变得高贵了起来。
赵无忧便笑了起来：“好新鲜的称呼。”
他那点疼痛，因着沈雁回的话，而变得减轻了不少，再看着她的时候，眉眼里的笑意加深，慢悠悠道：“我还以为夫人会喊我别的。”
这话一出，沈雁回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什么？”
赵无忧瞧着她，将这张脸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个遍儿，才道：“比如，奸臣、走狗、爪牙，或者……奸贼赵无忧。”
那些都是朝野上下对赵无忧暗地里的称呼，当然，明面上是没人敢说的，对外这些的嘴里全都是好话，见了他，无不尊称一声王爷或者千岁爷，哪怕是几个皇子见了他，也得喊一声皇叔。
至于背地里，就不好说了。
赵无忧心知肚明，倒是不放在眼里，然而现在看到沈雁回，话里却是带着调侃，将这些摊开在人面前。
沈雁回心惊肉跳，并没有留意赵无忧的语气，而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赵无忧提醒了她，他不止是对她熟悉的，而是包括了朝野上下所有的人。
身为皇帝座下鹰犬，赵无忧这个合格的爪牙，是会将所有人的信息都囊括其中的。
那么，她今日的故意不相认就显得有些刻意，她实在是不想跟这人再有什么瓜葛，尤其是前世他的死亡，还跟她父兄之间挂钩牵连。
沈雁回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恐惧与憎恶，话里带着诚恳的疏离：“方才不知您就是长林王，多有得罪，还望您大人有大量。”
她说这话的时候，不动声色的挣脱了赵无忧的手，跟人讲：“实在是近日身体不适，眼睛也不舒服，方才情急之下，不敢细看，没认出您来，造了口业。”
她道歉道的真心诚意，只有了解沈雁回的人才知道，这分明就是她最疏离的敷衍，看似是在客套，其实压根半点都没过心。
赵无忧嗤了一声，瞧出她的疏离，偏不要她疏离，咳嗽了几声，道：“这话说的，我为什么要怪你？”
赵无忧想起身，又有些用不上力气，索性伸出手来，示意沈雁回拉自己一把。
沈雁回不敢不从，将手伸过去，却险些跌倒在他身上。
还是赵无忧说了一句：“当心点啊，夫人。”
国公夫人四个字也不知是烫嘴还是怎么着，赵无忧的嘴里就只剩下了最后两个字。
乍一听跟他占便宜似的。
沈雁回心说这话让旁人听到，还不知谁在占谁的便宜——赵无忧这身份，哪怕是鹰犬，也是柳思言拍马不及的。
但沈雁回不大想沾染上这等臭名昭著之人，因道：“王爷，我有眼不识金镶玉，您可还有别的事情？”
这明显是想要躲开了。
赵无忧只当自己没听懂。
还问了一句：“还在害怕我？”
沈雁回心说您这不是废话么，放眼朝野，不是怕赵无忧的，就是恨赵无忧的。
除了他那点拥趸。
当然，他的拥趸也都不是什么好人就是了。
赵无忧从她的眼睛里看出答案，又道：“不用怕我，”
他看着人，顿了顿，才继续开口：“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今日心情好，暂且不想杀生。”
赵无忧这话，让沈雁回下意识看了一眼地上那具尸首，好巧不巧对上那双眼，又瑟缩了一下身体。
虽然没说话，但她的腹诽全都写到了脸上。
不杀生，那方才杀的是什么？
赵无忧从她的眼中读出了答案，忍不住弯唇笑了笑，慢悠悠道：“那个不算人。”
这话听着就更可怕了。
沈雁回可不想自己落到尸首异处的时候，被这人再补一句“她也不算人”。
现在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离开。
赵无忧知道她是谁，身份是隐瞒不住的，若是赵无忧日后想要找她麻烦，恐怕她也躲不开。
但眼下这模样，他看着也不像是对她恼了的。
若是能趁着这时候开溜是最好的，日后见了只会在人面场合上，他总不好特地过来跟她过不去。
但眼下，她得先溜成功才行。
可惜沈雁回还没想好怎么开溜，先见赵无忧朝着她伸出了手。
这一次，他掌心放着一枚骨笛。
沈雁回走神儿，没留心他什么时候掏出来的，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赵无忧道：“吹响。”
这骨笛小巧，看着有些年头了，沈雁回下意识想要避开，赵无忧又道：“我没劲儿了。”
那意思就很明确了，要让沈雁回帮他。
这情况，似乎也不允许沈雁回拒绝。
她谨慎的拿在手里，打量了下，想了想，确认人为刀俎，倒也不做无谓的反抗，直接吹响了笛子。
没动静。
沈雁回疑惑的看了一眼，又再次用劲儿吹了一下。
依旧没有响。
她一连吹了好几下，但骨笛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沈雁回甚至怀疑，这是不是赵无忧在逗着自己玩。
眼见得沈雁回还打算再吹，赵无忧却是先出手了，直接摁住了她的手：“够了。”
他声音还是虚弱的，气势倒是足，沈雁回下意识看他，就听赵无忧道：“这骨笛的声音，非人耳可听到。”
准确来说，骨笛的传音，是传给动物的，只有特定的动物能听到这声音，也足够让他的人知晓动静。
沈雁回愣了下，怀疑这人是不是在唬自己，但也不敢多问，哦了一声说好，又把骨笛递了过去。
这次，赵无忧却没有收，只道：“去后面待着。”
沈雁回反应了一下，赵无忧又指了指床围后面。
不等沈雁回说话，先听到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像是某种小动物，她再也不敢多留，快步躲到了床尾的角落里。
片刻后，就见大门被推开。
沈雁回吓了一跳，隔着纱幔往外看，只见进来的人全都是陌生面孔。
不是她的人，甚至没有听到脚步声，但光天化日的，也的确不是闹鬼。
“主子。”
四五个人冲着赵无忧行礼，赵无忧嗯了一声，示意他们收拾：“动作快点。”
沈雁回躲在后面，见有人的目光朝着自己这个方向看过来，心跳都加速了，又听赵无忧声音响起：“愣着干什么？”
那个下属顿时收回了目光。
他们动作很快，几乎没发出任何声音，火速的拖出去了那一具尸首，训练有素的收拾房间。
也让沈雁回愈发心惊肉跳。
哪怕是大雪天气，可这到底是白天，但从他们进来到现在，沈雁回留在外面的那几个侍卫，没有一个反应过来。
他们是压根不知道有人闯入，还是已经被解决了？
沈雁回心中不安，看着地上大片大片的血迹，捂着自己的心口，生怕一颗心跳出来。
却听赵无忧漫不经心的问：“没惊动门口几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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