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无妨
别的不说，这个时候的天气，若是这么着急赶路，那很容易在路上伤口复发，再严重一些的。
说句不中听的，赵无忧这伤势，好好养着都未必能够完全好。
若是这么再一路折腾，轻一些是落了病根，若是重了，怕是会要了这人的命！
可赵无忧听到他这话，只是轻轻地笑了笑，道：“无妨。”
他这一身病体沉疴，倒是也不差这一刀了。
沈耀听的有些不赞同，一旁的赵无忧则是再次道谢，又说：“那就回京后见了，届时若是得闲，再请沈大人共饮。”
对此，沈耀倒是答应的痛快：“好说。”
他想了下，又道：“届时，我请王爷饮酒。”
……
走之前，赵无忧又去见了一次沈雁回。
那时沈雁回正在房中打理东西，看到他过来，放下手中的东西，问了句：“王爷怎么来了？”
她是知道赵无忧要回京的，还担忧过他的身体，这会儿就是在给赵无忧收拢药品之类的，预防在路上的时候急用。
但瞧见人的时候，倒是没什么好脸色。
赵无忧脸上笑容不变，道：“我来辞行。”
沈雁回看着他，淡淡道：“我知道，改日到了京中，还是会再见的，王爷一路顺风。”
她话说的冷冷淡淡，倒是赵无忧有点无奈。
自从沈雁回确认了他的身份，两个人相处反倒是更冷了。
他无声叹了口气，问：“要一起吃饭么？”
赵无忧邀请，沈雁回第一反应要拒绝，但看着他的模样，到底是点头了。
“好。”
说是一起吃饭，却与在京中不同，这里粮食短缺，他们的衣食住行都与百姓无异，有些时候，甚至还要更差一些。
饿殍遍地，沈雁回自觉不是禽兽，做不出看着百姓们这般，她却依旧锦衣玉食。
赵无忧跟她一起啃黄饼咸菜，见沈雁回吃的面色如常，不知想起什么，许久才轻笑：“你变了许多。”
当初锦衣玉食娇贵的千金小姐，如今也能面不改色的与贫民融入到一起。
沈雁回听到他这话，垂眸，轻声道：“我也是布衣百姓。”
只是她命好，投胎到了官宦之家，又得父母长辈宠爱，所以才能衣食无忧的长大。
重生之后，沈雁回既感激自己能有重来一次弥补遗憾的机会，又觉得自己前世诸多苦难。
可在人间脚踏实地走一遭之后，她才意识到，不是的，这世上，多的是比她苦难的人。
苦难诚然不值得歌颂，可苦难却足够让她学会知足常乐。
这会儿看着赵无忧，沈雁回想了想，才继续说：“人活着，若无十分志向，便要学会十分知足。”
她其实也不是对赵无忧冷淡了，只是知道对方想要做什么。
赵无忧与她不同，他身上背负着无数的冤屈，那么为那些人讨一个公道，便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
所以他的路跟自己不同。
沈雁回想得清楚，过了最开始的怨，沈雁回已经转过来了那道弯。
既然不是一条路，那么赵无忧不管做什么，她都不应该怪他。
这顿饭吃完后，沈雁回跟他说：“王爷，京中再见吧。”
即便是过了那么多年，她也知道这人的品性。
如果是他，那就祝他前路坦途，得偿所愿吧。
沈雁回若是真的打骂了他，兴许赵无忧还会觉得心中痛快一些，可眼下她这模样，只让赵无忧觉得一颗心都被撕扯着。
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夜空，许久才道：“沈雁回。”
赵无忧喊她的大名，沈雁回下意识看他，就听赵无忧道：“月亮又圆了。”
这话一出，沈雁回的心都跟着颤了颤。
她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然后，听赵无忧轻声说：“我回去之后，要做一件大事，你暂且待在宣阳城吧。这里，安全一些。”
赵无忧这话，就让沈雁回骤然捏紧了拳头。
他话中的意思太过明显，沈雁回下意识问了一句：“你要做什么？”
赵无忧却没说，只道：“宣阳城事情了结后，京中兴许也能太平些。”
这话，已经足够表明他的态度了。
沈雁回骤然懂了。
她看着对方，问：“你是以什么立场来告诉我这句话的呢？是长林王赵无忧，还是……”
沈雁回的声音很轻，一字一顿：“徐家子徐则初？”
沈雁回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直在注视着赵无忧。
赵无忧不闪不避，说：“你不是早就猜到了么？”
不然的话，也不会对他这个态度了。
沈雁回凝视着他，慢慢的笑了起来。
只是笑容里，却满是眼泪：“是啊，我早就知道了。”
她看着人，轻声呢喃了一句：“阿初哥哥。”
不，她的阿初哥哥，早就死了。
“你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是她从知道对方可能是徐则初的时候，就一直在思索的事情了。
“当年，有人替换了我。”
他被忠心下属救出来，而后替身在牢狱内自杀。
那到底是边关，救走他不难，难得是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朝中有奸佞，那么多条人命啊，都在他身上背负着。
这些年，徐则初改头换面，以一个全新的身份，一步步的走回了朝堂。
他抽丝剥茧的收集证据，为的就是讨回公道。
到了如今，终于走到了最后一步。
他看着人，轻声说：“阿盈，对不起。”
当初的徐则初，许诺了一颗真心，意气风发的告诉爱人，等我回来，月亮再圆的时候，我们也可以团圆。
可是后来，徐则初死在了边关，而活下来的赵无忧，却不能再将这真心赠出去了。
他终于回到京中的时候，也曾经想去看看沈雁回的。
却得知她已经嫁人的消息，那时他想，沈雁回兴许是过的不错的。
他曾着人打听过，倒是没听到什么龌龊，又见沈雁回跟柳思言出行，对方体贴备至。
那时候他觉得，这样也很好，她重新开始了，也忘记了徐则初。
只要她过得好，他便可以放下一桩心事，专心复仇。
只是心里到底有一处疼的，让他呼吸艰难。
谁知沈雁回过得不好，且为他曾守了三年。
赵无忧便又觉得，是他的错。
若当初他不说自己的心意，若他们没有那么早的互相喜欢，沈雁回再寻一个意中人，兴许会过的好一些。
也不至于落得如此这般。
沈雁回明白他的意思，也明白他的对不起。
她看着人，轻声说：“其实你不必跟我说对不起。”
她想了想，跟赵无忧讲：“当年的事情，是我心甘情愿的，如今也是一样。”
当年的事情是她自己愿意去做的，而现在也是。
所以。
“你不用愧疚，也不用想负责，徐则初，当初你不要我，现在我也不要你了。”
他走的是一条暗夜无光的思路，沈雁回不能陪着他走，但她也该得到一个解释。
既然没有，那就是互相抛弃。
沈雁回这话，也让赵无忧下意识解释：“我没有不要你……”
他之前的时候，知道柳思言做事荒唐混账，还暗中将那人的腿给打断了，后来三番五次的帮忙，都是希望沈雁回过得好。
但他没有想到，沈雁回过的不好。
那时候，赵无忧只觉得愤怒。
他心心念念想要娶，却不得的人，在别人的手中，却被磋磨。
只是这些事情，没有必要跟沈雁回说了。
他看着人，轻声说：“不管如何，当初是我对不住你。若是日后……若还有日后，你可以随意跟我开口，我必然赴汤蹈火。”
沈雁回摇了摇头，说：“不必了。”
她做了送客的动作，赵无忧还想说什么，最终只能先离开。
他走后，沈雁回看着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着天上的月亮。
当初她也是这么看着赵无忧离开的，可那时候天上的月亮好圆啊。
自然，今夜的月亮也很圆，但不是当年那个月亮了。
人也不止是当年的人了。
……
赵无忧回了京中之后，沈雁回继续跟着沈耀在这边忙碌。
宣阳城的情况趋于稳定，百姓们也渐渐步入正轨，慢慢有了春笋的征兆。
眼看着百姓们一日日好起来，沈雁回也觉得一颗心踏实了下来。
京中的消息，就是这个时候传回来的。
赵无忧连同着群臣一起，直接上书皇帝，要求重新审理徐家谋逆一案。
不止是朝臣，连带一起的，还有皇子们，以及百姓们写的万民请愿书。
这事儿直接打的皇帝措手不及，险些在朝堂上昏过去。
他怎么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个案子会从赵无忧的嘴里说出来。
更生气的是，这里面连自己的儿子们都参与其中！
本来，先前闹起来的时候，皇上已经将这事儿给压下去了，且还借机惩治了一批官员。
之后，又将这边的空缺都填补进了自己的人，原本以为这朝堂上如今全都是自己的心腹，足可以完全控制了。
可这事儿一出，不止是当年事情戳人心，最让皇帝愤怒害怕的，却是这朝堂不归自己掌控了！
他以为自己已经把事情压下来了，可是现在赵无忧闹这么一出，将所有的过往全部一字摆开，让他没想到的是，连带的那些叛臣里面，也有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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