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弱水肆虐
（一）
杨戬在黑暗中醒来。浑身剧痛，头也昏沉的很，他单手扶着额头，勉强撑起身体，手掌触到十分柔软的毛绒，他猜测身下是一张柔软的床。
周围没有声音，杨戬听不到丝毫声响。他一时没有办法判断自己身在何处。
但他想起自己昏迷前闻到的那一股熟悉的冷香，心下稍安。
一个人在靠近他，杨戬感受到周围有真气浮动，他迅速戒备起来。
一只手微凉的、柔软的手碰到了他的脸。杨戬快速出手制住对方手腕，猛的一拉，来人对他毫无防备，措不及防被拉的向前一倾，跌到他的怀里。
杨戬又闻到了这股昏迷前的冷香。
一只手好像在他眼前挥动，他抬手虚虚一握，真的握住了一只微凉的手，修长，柔软。
被握住的手将手指塞进他的指缝里，十指相扣，一道清凉的真气输送过来，杨戬只觉得身上火辣辣的痛感减轻了不少。
她抽出自己的手指，拉着他的手向自己的方向移动，另一只手托住他的手掌，展开他的掌心。
杨戬感受到细嫩的指尖在掌心滑动，他下意识缩了一下手，好痒，好似从手心痒到了心里。
指尖在掌心慢慢滑动，一笔一划，在向他书写字符传递信息，末了轻轻按了一下掌心，提醒他写好了。
但杨戬刚刚只觉得痒，他能想起指尖在掌心的触感，却想不起她写了什么字。
他摇了摇头。
那只手的主人展开他的手，耐心的又写了一遍，甚至比第一次更慢。这次杨戬凝聚心神仔细感受，辨认出她的话，“你伤了眼睛。”“能听见声音吗？”
杨戬拉起她的手，学着她的样子在对方手心上一字一句写道，“听不到。”
“我先为你疗伤。”她又写道。
杨戬握住那只手，指尖触到一只冰冰凉凉的物体，他向上摸了摸，是一只圆环形状的东西，上面有些凹凸不平的曲折，像是花纹。
杨戬不自觉的勾起嘴角，写道，“好。”
（二）
嫦娥脱下杨戬上衣，入目是一片片红肿爆裂而开的伤口，多数向外渗着鲜血，有一些已经化脓。
嫦娥眼圈一下子红了，落下泪来。“疼吗？”嫦娥轻轻的问，转而想到如今杨戬听不见。
她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将桂花露倒在杨戬的背上，一道道太阴真气拂过伤口，转眼间伤势愈合如初。
嫦娥替杨戬披上衣服，在他的掌心写道，“外伤已经治好了，你的内伤，需要自己治。”
杨戬点了点头。
嫦娥又写道，“跟我来。”
落下最后一笔画时，杨戬收拢手指，顺势捏住嫦娥的指尖。
手指勾着手指，杨戬顺从的跟着嫦娥的指引走。
嫦娥将杨戬带到玉树下，“这里仙气足。有助你疗伤。”
杨戬听话的盘膝而坐，运转□□玄功，待杨戬入定疗伤后，嫦娥才松了一口气。
她头晕目眩，忍不住一个踉跄，玉兔在一旁连忙扶住她，“姐姐！”
玉兔心疼的劝道:“姐姐，休息一下吧，你法力透支的太厉害了。再这样下去，会损坏根基的。”
嫦娥轻摇摇头，声音虚弱无力，“我心里有数。”
她拿起一杯桂花露饮尽，我注意到她拿杯子的手都是微微颤抖的，不由心里一酸。
“姐姐，先调息一下吧。”
“不必。”嫦娥缓了缓，觉得状态好些了。她还能支撑一段时间。
看了眼杨戬，对玉兔说，“帮我看好他，我去一趟凡间，有什么事，就来找我。”
玉兔眼睛泪汪汪的猛点头。
嫦娥无奈轻笑，点点玉兔额头，安慰道:“我真的没事。”
这下玉兔点头更猛了，泪珠因为晃动争先恐后的滴落下来，玉兔用袖子一抹，哽咽道:“姐姐你放心，我会看好家的。”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也会看好人的。”
（三）
此时下界人间已面临灭顶之灾。
杨婵、天蓬、哪吒以及凡间众仙都没能在空中堵住最后一路弱水。
弱水到了凡间，沾染上凡尘的土，一滴就会变成一万滴。
原本熙熙攘攘的大街顿时变成人间地狱，呼救声，尖叫声，房屋倒塌声，不绝于耳。
嫦娥到了凡间，奔腾的弱水还未止歇。
看着被淹的人间，天蓬元帅将自己的九齿钉耙投入弱水之中，钉耙顶部变成一座小岛，把手伸长数十丈，有把手撑着，小岛没有被淹没，弱水涨多高，把手就跟着涨多高。
嫦娥见天蓬杨婵等人都站在小岛上观察水势，飞身到他们的旁边。
刚一落地，不远处奔腾的弱水又一次袭来，来不及打招呼，嫦娥飞身拦住弱水，人未至，数十道白绫已纵横其间。
杨婵一跃而起，向水人飞去，宝莲灯闪烁着炫目的光芒。
大街上的人们撒丫子跑了开来，一边跑一边口中喊道，“—发大水了————快跑啊——”
一个店小二费力跑着，忽然目光扫到一个逃跑中跌倒的五六岁小孩，他跑回去弯腰抱起小孩，又跑了一阵。一个妙龄女子也跌倒了，店小二扶起她，看她脚崴了，忙背起女子，他背上背了一个，怀里抱了一个，艰难的向前跑去。
但这样毕竟跑不快，很快弱水就赶上来了，避无可避，店小二将女子和小孩都牢牢护在身下。
过了一会，店小二察觉自己还好端端的没有大水冲走，抬头一看，一个黄衣姑娘手握一盏发光的神灯挡着大水面前，周围纵横交错数十道白绫。
店小二见此赶忙带着女子和小孩向前跑去，追上前面的人群，等觉得安全了，才歇下来互相搀扶着喘口气。
此时店小二看自己还拉着人家姑娘的手，立刻松了，“冒昧了，冒昧了。”
那女子美目一转，“大哥，你真好，我一定要嫁给你。”
“啊？”
女子看了看那个小孩，接着道，“我不介意你有孩子。”
店小二红着脸连连摆手，“这不是我的孩子。”
此时水人身后已是一片汪洋，像大海一样，只有天蓬元帅钉耙变作的小岛伫立在大海上方，天蓬、以及赶来的玉鼎真人胡哥狐妹一起抢救落入水中的平民。
那些凡间刚刚还在拦住弱水的精怪已经离开，他们一向不爱和天庭的人打交道，反正现在弱水一时半会淹不到他们那边。
天蓬十分惭愧，原本是天庭出事牵连到凡间，自己这个掌管天河的天蓬元帅没帮上什么忙，全靠杨婵从四面八方将弱水围住，圈在方圆几百里之内。
（四）
嫦娥和杨婵拦在弱水面前，弱水中幻化出一个女子，她是弱水中情的化身。
“弱水，回到天上去吧，凡间已经有亿万生灵在失去生命。”杨婵柔声劝道。
“弱水不愿意伤害任何人，可弱水已经孤零零在天河中数万年，再也忍受不了那种滋味了。”
嫦娥开口道:“弱水，你前方千千万万个选择，可以帮助你解脱。你真的要选择用现在这种方式吗？所造成的影响，你的心里能接受吗？”
弱水看着自己身后一片汪洋，感受人在弱水中翻腾呼救，呼喊声就在耳边。
她痛快的闭上眼睛，控制自己渐渐平静下来，过了一会，她微笑对杨婵点点头，“多谢你。”目光转到嫦娥身上，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一挥水袖，悄然退去。
“弱水自己回不去天上，沾染了凡尘的土，弱水的重量增加了数倍。需要我们用法力送她上去。”嫦娥对杨婵说道。
这是杨婵第二次见嫦娥仙子，上次还是嫦娥匆匆将小金乌送到金光洞。
杨婵从自己二哥口中得知是嫦娥提议赦免他们兄妹，又带来了父兄的魂魄，对她感激不已。
杨婵闻言同意，举起手中的宝莲灯，嫦娥拦了下，“你一个人的力量送不了弱水，我们先和大家汇合，人多力量更大些。”
杨婵同意，二人携手飞回小岛上。
此时小岛躺着许多从水中救上来的人。小金乌也来了，天蓬拽着从水里捞出来的哮天犬忙着救人，哪吒是顺着天蓬的钉靶把手爬上来的。
哪吒原本被金乌灼伤了，被弱水这么一冲，反倒好些了，才有力气顺着杆子爬上来。
杨婵一见哪吒受伤了，忙用宝莲灯治疗他，宝莲灯疗愈效果显著，不一会哪吒就站起身来，活动活动手脚，活蹦乱跳了。
玉鼎真人提议将一群人的法力输送到杨婵的体内送弱水上天。玉鼎解释道，本身驾驭宝莲灯需要一千年仁慈的法力，但杨婵现在显然没有。猜测是宝莲灯预感到有大浩劫即将发生，破格录取杨婵做它的主人。但必须要有一定量的法力，才能将宝莲灯的真正威力发挥出来。
天蓬喜道，“那我们大家试试。”
于是，杨婵高举宝莲灯。嫦娥，天蓬，玉鼎真人，胡哥狐妹，哮天犬，哪吒依次站成一串将法力输送到杨婵身上。
杨婵默念起口诀。宝莲灯发出万丈光芒。笼罩住小岛周围的弱水，但弱水没有丝毫反应。
小金乌想了想，站在最后面，隔空将法力输送到前面的哪吒身上。他不能与人触碰，否则会将别人灼伤。
很快，大家已经精疲力尽，但弱水还是毫无变化。
天蓬似想到了什么，看了眼杨婵和哪吒。这是玉鼎真人说，“要是我那徒儿在就好了。”嫦娥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在场的人都不清楚杨戬现在身处何方。天蓬只能提议道，先找找杨戬。毕竟他能一人连战十大金乌，现在实力定是不俗。
众人暂且散去。嫦娥对天蓬说，打算去请一道圣旨。让陛下派更多的天兵天将下来协助治理弱水。
天蓬也觉得可行，末了。嫦娥向小金乌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空旷处，嫦娥向小金乌询问道，当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忽然十个太阳一起升到空中。
小金乌告诉嫦娥，他当时正在值班。看到金乌们升天后，很是震惊。忙上前阻止他们。但与他搭话的金乌双目赤红，抬手便来攻击他。小金乌抵抗几招，便觉自己血气喷涌，浑身发光，是大金乌将他扯出战局，让他先走。其他的事情自己就不知道了。
嫦娥和小金乌都察觉到了此事的诡异之处。
不远处玉鼎真人正盯着嫦娥思考，哮天犬在旁边拍了他一下，吓了玉鼎真人一跳。没好气的瞪了他一下。
忽而转头问哮天犬，“你觉不觉得她很熟悉？”
哮天犬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那不是嫦娥吗？”
玉鼎真人翻了个白眼，“我知道她是嫦娥。我是说是不是在其他地方见过她？”
哮天犬哦一声，没回答。主人交代了，不能告诉其他人。
想不出来，玉鼎真人索性就不想了。
（五）
嫦娥先将我交给杨婵。“有什么事就让阿九来报信。”
杨婵郑重道，“仙子放心。”
玉鼎真人看到我，怀疑的看了嫦娥一眼，但最终没说什么。
等嫦娥走后，小金乌走到杨婵身边，“表妹，我回天庭一趟，有些事情需得调查一番。”
他又拿出一片金轮，递给杨婵，“你有什么麻烦，就催动金轮召唤我。”
杨婵接过，眼眶有些湿润，亲人的关心，总是比其他人多一分不同。
杨婵果真是柔情似水，内心柔软。这事若放在杨戬身上，哦，这事根本发生不到杨戬身上，这要是杨戬，小金乌的金轮连拿都不会拿出来的。
待天庭中人只剩了天蓬一人还留守时，一群精怪来到小岛上，言是奉了磐蕴山妖王陵瑶的命令，来协助杨婵等人治理弱水救人。
领头的妖怪是那次见过的黄京。黄京练就了一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巧嘴。这几天在其中混的如鱼得水，既哄了天蓬等人，救凡人时也毫不含糊。
凡间过了几日，一队队天兵天将在卷帘的带领下来到小岛，他们都是奉旨而来，名正言顺，天蓬大喜。
这次嫦娥没一起来，我有些担忧的看着天上，但愿嫦娥不是出了什么事才好。
黄京见天庭来人，收拾收拾带领小妖走了，临走的时候给了杨婵一枚圆牌，称要是有什么麻烦，就带着它来磐蕴山找人。
杨婵看着手边的猫，金轮和圆牌。陷入沉思，将金轮和圆牌收好。让我自己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又飞身投向水中救人。
有了大批天兵加入，搜救行动快了很多。这时东海龙族也来了，敖听心带着一队虾兵蟹将赶来支援，龙族在水中救人比其他人容易的多。
不到半天，搜救行动就接近尾声，杨婵特意找到弱水确认大海中没有人了才安心。
救出来的人会有凡间的人王接手安排，只灌江口的人，杨婵与他们相识一场，从来亦是邻居，不忍他们露宿街头，便安排在杨府。
（六）
弱水之事暂且告一段落。
此时杨婵狐妹和我，正在煎药给院子里的凡人。确切的说，是她俩煎药，我在一边看着。
狐妹好奇的问杨婵，“嫦娥仙子怎么养了只这么小的猫呀？”
杨婵回道:“兴许它有特别之处。嫦娥仙子将它交给我，定有她的用意。”
这两兄妹的脑回路出奇的一致，他们难道没有想过，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的确就是一只普通没化形的猫妖？
但是出门在外，我现在就代表着嫦娥的颜面，不能因为我影响嫦娥仙子在别人心中的形象。
“两位姐姐好。”友善的开场白是建立友好关系的第一步。
“谁在说话？”狐妹惊呼一声，和杨婵两人互相看看，扫了一圈四周没有看到人。
“我在这。”两人最终将目光投向蹲在火炉旁且好几天没洗澡灰头土脸的我。
“。。。。。”
杨婵狐妹将熬好的汤药端出去。一一分给众人。
店小二和那妙龄女子也来帮忙，短短几天之内，两人感情突飞猛进，颇有些老夫老妻之感。
杨婵见此，笑而不语。
我盯着看他们好一会，心情不好的时候看会别人谈恋爱总能治愈一下。
看着看着就想起一件事，转头问道闲下来的杨婵，“杨婵姐姐，你说男人一般会将镯子送给什么人？”
“他的妻子。”杨婵想也没想直接答道。
“为什么？”我疑惑，“不能是亲人，朋友吗？”
杨婵愣了一下，脸上浮现出怀念的神色，笑道，“我想起了我二哥，小时候，他总偷我镯子要送给未来媳妇。你问的时候，我就想到了这个。”
杨戬小时候这么熊吗？
不过我更关心另一件事，“那他后来送出去了吗？”
杨婵摇头，“没有，后来家里出事了。那家人也与二哥退了亲。”
那就好，舒服了。
“对了，你认识这个花纹吗？”我用爪子在空中画出那朵花的样子。
杨婵看了一会，疑惑的摇摇头，“不认识。”
（七）
夜晚，我独自在房顶上吸收月华灵气。
沉浸式感受自然，身体轻飘飘的，灵魂好似飞出去了。
“刺啦——刺啦——”一阵电流的声音响起“刺啦——刺啦——”
“喂？喂？喂？有人吗？喂？”
“有事吗？”吵的我头疼。“能不能别打扰我用功？”
“终于联系上你了。”对方不理我的“恶言恶语”，由衷感叹，如释重负啊。
“归哥？”我惊喜道。
“是我，你现在那边什么情况，需不需要救援？”对方拉了长音，懒懒的问。
我诧异道，“你们能过来？”
“不能。”
“那你还问？”
“客套的表达一下同事爱。”
“呵。”我压下心底的火气，“说正经的，我怎么回去啊？”
“暂时回不来，老师正在抓紧修设备呢，等修好了你就回来呗。就当度假了。”
“哥，你知道我这有多危险吗？”
“危险吗？我检测了一下你的精神状态，一直很稳定，没什么问题啊。”
有些人不能多聊，聊多了容易上火。
“你帮我查个东西。”我脑中开始不断回忆花纹的样子，“接收到了吗？”
“这啥呀？”
“我知道还问你啊！”
“查到了，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高30-60cm。轮生聚伞花序，长10-15cm；勿开有浅蓝色的小花，花期是4-5月。适应力强，喜干燥、凉爽的气候，忌湿热，喜光，耐旱……”
“停！谢谢你的科普，它叫什么名字？”
“哦，我瞅瞅，凡人给它起名叫‘勿忘我’。”
“有什么寓意吗，”
“永恒的爱，永不变的心，永远的回忆。”
————————————
阿九后记:
归哥忽然深沉道:“这让我想起了一段话。”
“如果你渴望得到某样东西，你得让它自由，如果它回到你身边。它就是属于你的，如果它不会回来，你就从未拥有过它。”
“谢谢你归哥，听的我好生感动，挂了吧。”
“嘟嘟嘟——————”
长舒一口气，真墨迹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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