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穷奇、腾根共食蛊
“到了今年，村里面选侲子，村长按贾家那倒霉鬼儿子算的八字，结果还真选上了。”
简衣已经望不见那些蛊虫的去处，他从雕像后站起来，低声问：“既然村子里这么看重驱疫仪式，那贾家人送你进去，就没想过不敬？”
贾珩翻了个白眼，“切”道：“他们宁愿把女孩当男孩养，骗骗人又怎么了？”
“反正在他们心里，凡人做的这些小偷小摸的事，神仙也看不上眼。”
“后来呢，村长宣布有凶煞的时候，贾家人应该立刻就反应过来了吧？”
简衣走到那座代表“蛊”的雕像前，上面刻的不是成群飞过的虫子，而是一个跪在地上，捂着自己半张脸，形容痛苦的人类。
“他们不觉得是我的问题，或者说，他们不认为自己有错。他们和其他人一样，都针对张家那傻小子。”
贾珩两只手从后面托着脑袋，一摇一晃地走到简衣身边：“看见了么，被蛊虫操控的人就是这样，发现真相了，会变成疯子，没发现，就像村里面那帮傻冒一样，无忧无虑地过到死，也挺乐呵不是？”
“最后一个问题。”
简衣转过身，直视着贾珩的眼：“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贾珩是他进入游戏后第一个正式照面的人，是系统的安排，也是重要npc，但她会在简衣出事时伸手相救，会帮他料理“后事”，也会在最后关头，选择相信这个相处了没几天的“孩子”。
如果一切早有预谋，那么情感会成为真相上浮起的结晶。
贾珩看了他一会儿，不自在地移开目光：“从我被选中那一刻起，我就脱离人身，成了一种疫病。”
“我和山上所有疫病都产生了感应，知道了这座庙，也知道你的不同。”
简衣挑起眉，不置可否地说：“怎么不同？”
“你身上没有蛊，也没沾染任何一种疫病。”
贾珩一转头，庙外的天已经现出微光，从深染的浓墨变作一团藏蓝。
“你干净得就像这座山上的雪。”
“为什么会这样？”
简衣随着她的目光一起，望向庙外被微光笼罩的雪地。
“兴许，我不是这个世间的人。”
“所以我才需要经历每一种疫病，需要面对这个被疫病驱使的村落。”
他回过头，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今天应该不会再举行祭祀了。”
“是啊，不会举行了，一切都要结束了。”
贾珩勾起唇，轻轻重复道：“一切都要结束了。”
忽然，两人脚下产生了一轮极其严重的动荡，自山顶向下，剧烈的轰鸣以天塌地陷之势，瞬间劈开了二人的神经。
庙顶的浮灰簌簌震落，巨大的雕像在雪山威势下犹如白浪中撑起的小船，随波逐流之余，还要恐于被突起的浪头打翻。
“怎么回事！”
简衣倏然看向贾珩，此人面色平静，冷冷地站在原地，似乎早有预料。
贾珩扁起嘴，无辜地冲他眨了眨眼：“简小子，你这么聪明，随便想想就知道了。”
从村民们集体跪拜开始，一次又一次的吼声贯穿山谷，又随着情势的剧变，巨鹳降临玉峰村，掀起了千百年不见的飓风。
最后他和贾珩来到神庙，惊动了蛰伏的蛊虫……
“雪崩。”
简衣眯起眼，瘦小的身躯在震动中勉力维持平衡。
“积小而成大，这大冬天的，山顶本来就蓄着厚厚的雪……”
贾珩忽然瞥见庙顶掉下来的石块，一把推开身旁的简衣。
“你警惕点行不行，别死我面前！”
她颇为狼狈地滚到一边，胳膊恰好被石块锋利的边缘划开一道血口。
而简衣则被推到另一座雕像旁，呲牙咧嘴的鬼魅就像当初在胡匆家伏击他那样，蓦然朝他扑来——雪崩形成的震颤将雕像推倒了！
简衣：“……”
这时，背后飞来一道黑影，猛然撞在雕像上。白色的鬼魅四分五裂，当场变成了一堆残渣！
简衣瞬间抱住头，细小的石块纷纷扬扬浇下来，溅出了呛人的石灰。
“你可真寸啊，看来疫病不打算让你活着出去。”
贾珩疲惫地看着他，胳膊上破口的地方突然涌出一股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入地面。
简衣闪到角落中，拂去棉袄上的残灰，淡淡道：“确实如此。”
雕像一击不中，立即转向别的招数。简衣刚喘出一口热气，就听房顶上传来一段若有如无的哭泣：
“你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让我们死在老虎口中！”
胡匆尖利的控诉忽远忽近地徘徊在他耳边，带着细微的战栗，震碎了门口那座猛虎扑食的雕像！
简衣被雕像炸出的石头刮伤，血液顺着侧脸留下，滴在了绣着大花的棉袄上。
“你们应该去找老虎报仇，恩将仇报不是正理。”
简衣躲过一块头顶砸下的石板，紧接着听见了更加嘈杂的声音。
“简小子，你为什么眼睁睁看着我被那些驴磔死，为什么不来救我？”
“儿啊，你为什么不听娘的话，为什么不跟娘站在一起？”
“为什么神明不来救我们，为什么疫病要降临村子，为什么不杀了这些凶煞！”
剩余的雕像顷刻间尽数炸开，掀起的余波将简衣与贾珩吹出去老远，撞在了神庙四周的石壁上。
简衣弱小的身子耐不住磋磨，脑袋一下子磕得七荤八素，差点磕出脑震荡来。
贾珩身为凶煞，比简衣硬了不止一星半点，她大老远扒着墙，朝这边大喊：“简小子，你没事儿吧！”
简衣坐在地上缓了缓神，说道：“快找个机会出去！”
剧烈的雪崩还在继续，从玉峰山顶端漫下的雪倾泻而下，淹没了山道上追击的村民，紧接着卷起无数光秃秃的树根，以摧枯拉朽之势坠下山崖。
活的，死的，所有依托玉峰山存在的生灵，都在这场雪崩下，化作了残碎的雪渣。
大雪洪流般落入山谷，那座依山而立，维持了千百年虚假太平的玉峰村，被他们信奉的“神”降下天罚，彻底夷为平地。
震动随着雪瀑的倾泻渐渐息止，第一缕晨光划破黑暗，落在了残败破落的神庙外。
简衣和贾珩在震动的空隙中相互搀扶着逃出生天，一屁股坐在雪地上，望向地平线外迸出的朝阳。
“今天是驱疫仪式的日子啊。”
贾珩背靠着简衣，发出一声轻轻的感叹：“我也是时候该走了。”
简衣微微一怔，心里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侧脸被疲累染上一丝绯红，变得鲜活了许多。
贾珩伸出手，温柔的阳光穿过她五指间的缝隙，照亮了那张渐渐透明的脸。
“我是凶煞，是杀人泄愤的疫病。”
“玉峰山上的神庙塌了，玉峰村被雪埋了，接下来，也该轮到我了。”
她顿了顿，不知想起什么，忽然笑道：“你说你不是这个世间的人，是真的么？”
简衣垂下眼，轻声道：“你觉得呢？”
“要你真是这个村里的，早就被蛊虫寄生了。”
贾珩抬起头，脑壳滑过简衣后脑勺，枕在了他的肩上。
“我现在好像有点信了。”
小小的脑袋已经变得和梭子差不多轻重，简衣知道，他身后这个人马上就要消失了。
“我说，你以后要去哪儿呢？是回你来的那个地方，还是和我父亲一样，出村过新的日子？”
“你是不是也会跟方家那小子一样，十四岁就娶个媳妇回来？”
“废话恁多。”
简衣手肘向后碰了碰，什么都没有碰到。
贾珩笑嘻嘻地看着他的动作，打趣道：“说你还不好意思，我都快没了，也不让我多唠两句。”
“临了还嫌我烦，真无趣。”
她嗔怒的话如一阵轻起的微风，一点一点，消散在凉薄的雪地中。
简衣轻轻垮下肩膀，犹如舒出了一口滞郁已久的长气，对着朝阳，自言自语道：“是啊，我的确无趣。”
盲目祭拜的神使，归罪傻儿的村民，被蛊虫操控后肆意散发恶意的每一个人，哪个不是生来无趣的人呢？
“恭喜玩家通关此次游戏，接下来，我将为您进行奖励结算。”
细弱的雪晶从他眼前拂过，简衣眯起眼，恍惚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由于本游戏为系统发布的支线游戏，因此无积分奖励，只予以相应的技能提升与道具奖励。”
“您本次升级的技能为：
‘当归’，辅助类技能，使己方单个玩家获得治疗效果，治愈任何非致命性伤害，每场游戏中可使用一次。
‘枳实’，辅助类技能，破除当前场景内自发形成的幻象（根据玩家生成的幻象除外），每场游戏中可使用一次。”
“您获得的道……具……”
简衣突然听见一道刺耳的电流声，mode像是出现了bug，在最后一条结算上变成了杂音。
简衣皱起眉，试探性地叫了声：“mode？”
过了几秒钟，杂音忽然消失，mode就像没事人一样，又恢复成了先前那般古井无波的语气：
“‘王不留行’，辅助类技能，修复每场游戏中存在的bug，游戏结束后自动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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