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祝半州的下落
七月,兖州日见炎热。
隋唐是中国第三个温暖期,持续四百多年,九世纪末结束。
所以古今气候并不相同,这个时代,结冰线相较后世,向北推了百来公里,时关洛、中原地区尚还温暖,雨水也算充沛,江南的农作物在长江以北也能开花结果,李隆基就曾种桔于蓬莱殿,几株柑树结实一百五十颗,果实味道“与江南所进无异”。
候鸟迁徙,人也大抵如此,自宋开始,经济重心南移,有关外游牧民族寇边的原因,其实也有气候的原因。
本月的二十八日是郭威诞辰,是为永寿节,郭宗谊得赶在这天之前回到开封。
而郭威在六月底便回京了,他亲征兖州,数日乃克,天下藩镇无不震动,圣驾返京时,沿途节度使的态度愈加恭谨,邺都留守王殷更是离镇百里,迎谒于路,得赐酒宴而去。
今日是七月八日,郭宗谊的伤基本痊愈,李重进也能下地跑跳,隔壁小院里,他的骂娘声中气十足,一天比一天大,李未翰的哭嚎声凄惨无助,一天比一天响。
晚上,李未翰又鼻青脸肿跑来找他。
“谊哥儿,听我阿耶说,我们明日便要启程回开封?”
“不错。”郭宗谊点点头,找出一方绢布递给他:“擦擦血吧,战场上刀光剑影的,也没见你受这么重的伤。”
李未翰接过,嘿嘿一笑:“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我怎能躲呢?不过以后我生了儿子,我保证不打他。”
郭宗谊一笑置之,李未翰灌下桌边一壶香饮子,又问:“舅翁生辰,你可准备好寿礼了?”
郭宗谊闻言,重重一叹,手里的香饮子也瞬间没了滋味,他幽幽道:“还没想好,愁死我了,表兄可准备好了?”
李未翰面色一苦,同样摇头:“去岁天寿节,我送的是一张宝雕弓,搜罗了数月才寻到的,今年在这兖州,物产不丰,除了女人,没别的东西能入得了我眼,唉。”
郭宗谊白了他一眼,无语凝噎。
这厮时常挨揍的主要原因就是,他经常在瓦舍勾栏场子饮酒作乐,喝多了还调戏民女,白延遇的两厢军巡使见他一身华服,佩刀带剑的,哪里敢拿他,只能视若无睹,转头回去禀告上官,让他们去头疼。
好在他还算有些底线,不会用强,若那女子有意,入完便会给一笔银钱,或干脆租个外宅,养起来。
令郭宗谊不敢信的是,十个被调戏的姑娘,有九个最后都心甘情愿从了他。
果然高干子弟的身份,在任何时代都很好用。
李未翰见郭宗谊没有接话,眼珠一转,又问道:“表弟手头可有余财?”
果然,主要目的还是来借钱。
郭宗谊手一摆,干脆道:“没钱!大家都是十几岁,你没有的东西,我能有吗?”
李未翰在兖州一月有余,每日吃穿用度,很是奢靡,手中那点钱自然不够,便总来找郭宗谊借,日积月累,如今已欠下二三十贯了。
“我没有的东西,你肯定就有!”李未翰蛮不讲理地叫道。
郭宗谊火冒三丈,借钱还借成大爷了?
“有我也不借你,你先还了我那三十贯钱再说!”
“我又不是不还,等我当上节度使,十倍百倍的还你!”
“就你这德行还想当节度使?再说等你到了那年纪,当不当节度使,还不得我点头!用我的钱来还我的债,表兄你还真是好算计!”
“怎地就是你的钱了?”
“表兄岂不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李未翰哑口无言,论口才思辩,他自是不如郭宗谊,好在他还有一个优点,就是脸皮比他厚。
当下,李未翰堆起笑容,拿起扇子便给他扇:“表弟,咱哥俩谁跟谁,还说那话,而且我这不是要回东京,那些个外室又不能带回去,急需一笔钱来安置,表弟你就行行好,帮我这一回,我来日做牛做马,报答你的大恩大得。”
郭宗谊冷哼一声,问道:“你在兖州到底有多少个外室?”
“十几个吧。”李未翰挠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他也没想到,这兖州的女子如此温顺,好言好语哄上几句,就上了他的床,更没想到,这短短月余,就入了这么多。
“表兄真是好本领。”郭宗谊拱拱手,揶揄道。
“表弟谬赞了,若是表弟出马,一百个也是手到擒来。”
郭宗谊气结,不想在此事上再与他纠缠,当下沉吟道:“始乱终弃犹不可为,表兄就没想过将她们带回开封?”
“这怎么带?”李未翰瞪大眼睛,反问道。
“我有办法,表兄可愿听?”
李未翰喜出望外,连连点头:“愿听愿听。”
“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十个也行,表弟快快说来。”
“就是你将这十几人带回开封后,除非娶妻,否则不得再与别的女子有染。”
李未翰面带挣扎,想了好久,方才痛心道:“也罢,我就答应你了,但我成亲之后,此约作废,表弟不能再管,因为那时自然有妻子管。”
“善。”郭宗谊答应下来,才与他细说办法:“晚上我派曹彬,将你那十几个外室接来,混在士卒家眷的队伍里,到开封后直接去我流民城落户,但宅子得你自己掏钱买,以后怎么生活,就看你自己了。”
在兖州驻军月余,仪卫中有些军士遇上了有缘人,已成了家室,隔三差五便有军士来递请谏,他自是不会去,便总归要赠些礼钱,以慰人心。
“善,大善,还是表弟有办法。”李未翰翘起拇指,欣喜连连,如此一来,便不怕他阿耶知道,更不会担心路上遇到强人盗匪。
给李未翰擦完屁股,郭宗谊将他打发走,正要遣人去唤曹彬,没成想他就在院中等待,见李未翰走,便来请见。
“国华入夜来此,可是有急事?”郭宗谊诧异道,明日就要启程返京,路线仪仗都是他在安排,应是正忙的时候。
“是。”曹彬神色凝重,摸出一根细竹筒递上:“派去南方打听祝仁质的人,找到他了。”
郭宗谊精神一振,连忙接过竹筒,取出竹纸,只见上面写着:“祝寻得稻种,被边镐羁于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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