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南京和事佬
七月五日，宁波府，定海大使馆。
七月的江南地区本应是一片繁华盛景，但此时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连绵大雨打破了宁静。尤其是江苏境内，这场暴雨引发了大规模的洪灾，给当地百姓带来了无尽的灾难。
江南官场上下一片忙碌，官员们焦头烂额地组织救灾工作。
与此同时，一些豪绅嗅到了商机。他们趁乱收拢了许多因洪水而失去主人的土地，并将灾民们像货物一样打包运往定海。这些豪绅不仅从中赚取了丰厚的劳务派遣费用，还为自己谋取了更多的利益。
尽管定海本身已经无法容纳更多的移民，但对于即将开拓台湾的定海人来说，这些送上门的灾民无疑是最好的炮灰。
他们可以被派往前方充当先遣队，为后续的开发铺平道路。于是，定海人对这些灾民来者不拒，有多少就往移民船上塞多少，然后将他们送往台湾的占领地区，以充实那里的人口。
在这混乱的局面中，灾民们成为了无辜的受害者。他们被迫离开家园，流离失所，前途未卜。然而，在利益的驱使下，那些豪绅和定海人却视若无睹，继续着他们的剥削行为。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残酷，弱肉强食，而那些处于社会底层的人们往往只能默默承受命运的摆布。
夜深人静之时，万籁俱寂，宁波府同知戴彦仍在忙碌，直至深夜十一点方才归家，他甚至来不及换下那身官服，便被从南京匆匆赶来的礼部侍郎章简曼一把拉住，匆忙赶往定海大使馆。
之所以选择深夜里前来拜访定海大使，实乃出于谨慎之故。毕竟，此番行程所为何事，实在不便张扬。于是乎，顶风冒雨，他俩悄然抵达大使馆会客厅。一进门，他们赶忙脱去身上产自定海的帆布雨衣，如释重负般坐下，端起早已泡好的热茶，仰头一饮而尽。
不多时，睡眼朦胧的定海大使王永强现身会客厅，待见了眼前这两位不速之客后，其态度竟颇为冷淡，全无半点友善可言。
"两位大人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有何事不能等到明日白昼再来相商呢？深更半夜将在下从睡梦中唤醒，实在有些不妥吧！" 任谁大半夜不睡觉还得被强行拉起来处理公事都会心生不满，王永强自然也不例外，然而，当他看到眼前这位宁波府同知戴彦时，心中的怨气却又不得不收敛几分。
这戴彦并非寻常明朝普通官员，他乃是定海议会会长戴行知的堂弟。凭借着这份家族背景，即使是王永强这位大使，也不敢轻易怠慢。
“深夜来访，确实是冒昧，但没法子了，总督大人交代此事必须隐秘，泄露出去了那可是要杀脑袋的大事，还请见谅！”章简曼拱手说道。
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态度已经给足了，无奈之下王永强也只得打起精神，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无妨无妨，请坐吧！不知二位大人此番深夜造访，究竟所为何事啊？"
只见那自南京而来的礼部侍郎章简曼压低了声音，神情显得颇为神秘地开口道："王使官，实不相瞒，今夜之事关系重大，且牵扯甚广，若在白日商谈人多眼杂，恐多有不便，故而才选在此刻前来叨扰。还望王大人见谅啊！"
"哦？什么大事呐，竟有如此严重？" 王永强闻言不禁眉头一皱，心中暗自揣测起对方所言之事的重要性来。同时，他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章简曼身上，试图从他的神色间捕捉到一些端倪。
王永强很好奇对方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又看向了戴彦，可戴彦也是一头雾水耸了耸肩膀表示不知道，他也是被临时拉过来的，章简曼从南京赶过来没有提前打招呼，也没有南京方面的公文。
章简曼一脸严肃地说道：“本官此次前来，乃是受南直总督顾瓒顾大人所托。此行共有三件事，其一便是希望能够调停贵军与郑芝龙之间的战事。”
听到这话，王永强微微一笑，饶有兴致地问道：“哦？那么章大人究竟打算如何调停呢？”
章简曼轻咳一声，缓缓答道：“俗话说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结。如今形势已然明朗，你们已将郑芝龙死死压制，而福建方面请求朝廷支援的公文也皆被顾大人在南京拦截而下，并没有传入京城之中。此时此刻，我们应当见好就收，趁事情尚未闹大便速速了结，否则一旦惊动京城，恐怕对大家都不利啊。”
他语重心长地劝告着，目光显得很是诚恳：“你们的那位总理陈大人也是朝廷任命的定海总兵，郑芝龙也是朝廷任命的泉州总兵，两位都是朝廷正一品的武官，两边打起来，现在整个东南沿海都不消停呐！”
王永强摇着头，用轻慢的语气质问道：“怕京城知道了？崇祯皇帝有几个旅？和郑芝龙之间的战争并不是我们先挑起来，而是郑氏集团背信弃义，非但毁约，还限制定海人的自由贸易，不准我们南下，要知道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这个仇可不是贵国轻描淡写几句话就能够调停的，更何况你们也没有这个面子，调停的事情都放在一边，我还想问问你们那笔两百三十万银子的贷款到底还能不能还了，去年和今年的利息都没清算呐，这是打算赖账么？”
章简曼面色一苦，没敢去追究对方话语中的僭越和冒犯，只能委屈巴巴的说道：“这就是第二件事儿了，顾大人希望贵方能够延缓今年贷款的偿付，总督府衙门实在是没钱了，还不起呐！”
两百三十万两银子的贷款，年息百分之七，分五年偿还，两年下来光是没还的本金就有四十六万两银子，算上两年利息三十二万二千两，总共是七十八万两千两银子的违约欠款，扣除掉这两年宁波府抵押的税收，也还有二十九万两银子的欠款，并且还没有计算罚息呢！
其实这两年宁波府抵押的税款完全足够抵偿所有贷款和利息了，定海人出手收税那叫一个天高三尺呐，可奈何南京方面坚持要拿走绝大部分的税款去应付京城，这才导致迟迟没有还清楚贷款。
王永强听完了章简曼的无理要求之后，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道：“谁给你的勇气赖账？自古以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们到底多大的面子，既想要调停战争，还想要赖账？”
章简曼抬了抬手：“王大人且慢发怒，先听本官说完第三件事儿，再发怒也不迟！”
王永强一听，寻思难不成第三件事儿就是南京方面对前两件事儿的补偿？那就先听听吧，于是王永强也压下了怒火，坐下来认真听着。
“朝廷今年又下旨让南直总督衙门上交四百万的税款和大批军械，顾大人让我来找你们看看能不能再借点？”
“岂有此理！你们把我们定海当成了大明国库么？缺什么就过来拿？之前的账都还没有还清楚，今年还想借？”王永强拍案而起，怒道：“来人呐，送客！”
还以为对方要说什么好消息，结果竟然是拿自己开涮，这种要求自己要是敢传达回去，这个大使也就不用继续干了。
章简曼赶紧起身安抚暴怒的王永强，连忙道：“王大人莫急呀，且先听我说完，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嘛，贵方有什么要求可以说，这要能够办妥这三件事儿，什么都能商量的！”
听到这里王永强才点了点头：“这才像话嘛，大晚上的你要是真拿我开涮，可就别怪我端茶送客请你吃闭门羹了。”
紧接着王永强也毫不客气的就事论事，针对第一件停战的事情，王永强要求郑氏集团付出足够的代价才能够答应，对此有以下几项条件。
1.郑氏集团必须立刻停止对南下商船的非法收税行为，此后禁止贩卖令旗，不准对南下的商船收取任何形式的费用。
2.郑氏集团必须向定海无偿移交在台湾岛上的所有殖民点财产，包括但不限于基础设施、当地人口等。
3.郑氏集团必须承认定海对南下航线以及贸易市场的掌控权以及特殊地位，不得再有挑衅行为。
4.郑氏集团必须向定海赔偿之前毁约还有爆发战争之后的贸易损失以及军费支出，共计三百五十万两白银。
...............
达成以上条件之后，定海人才会愿意结束与郑氏集团的战争状态，重新恢复和平，开放所有的航线以及港口和贸易市场，欢迎郑氏集团加入以定海秩序为主的贸易圈。
章简曼听得倒吸一口凉气，这些条件每一条都不好办呐，但看着王永强坚决的态度，章简曼也不好继续多说什么，反正自己当个传话人就行了。
“那第二件事怎么办呢？”章简曼继续问道。
王永强喝了一口茶醒醒神，慢条斯理的说到：“也简单，贵方只需要拿出更多的抵押物就行了，比如彻底开放宁波市场，给予定海商人以及投资者一定特权，定海人在宁波府境内只遵守定海法律，同时宁波府也必须按照定海相关的法律，对所有的定海商人和投资者给予足够的便利和保护........”
章简曼听完之后面色涨红，这条件要是答应了，那还不如把宁波府干脆割让给你们定海人算了，可章简曼也不是拍板的人，只能先记下来然后回南京再说。
“第三件事儿需要什么条件才能办呢？”章简曼鼓足了勇气继续问道。
王永强思索了片刻之后，回答道：“这件事儿有些难，你得先说说具体需要多少钱和军械，总不可能四百万税款都让我们定海人帮你交了吧？大批军械具体又是多少呢？不一样的数目也有不一样的代价，就看你们付不付得起了。”
章简曼试探性的问道：“如果全部都要呢，四百万税款，还有上次军售那么多的军械，我们需要付出什么？”
王永强的回答很简单：“割让宁波府，这笔钱和军械包括之前的欠款，我们都包了！”
章简曼再次被定海人的大胃口震惊了，听完之后许久都没有吭声。
宁波府现在实际上也差不多和定海人的领土没两样了，征税权和通商权都抵押给了定海人，现在定海人在宁波府进出自由，做买卖也是畅通无阻，但南京以及浙江巡抚衙门还是保留了对宁波府相当多的统治权力，比如现在宁波府施行的还是大明律。
这就让想在宁波府投资的定海商人非常难受了，拿不到正儿八经的统治权，那么在宁波府投资建厂就是一件非常没有保障的事情，因为这里施行的还是大明律，地方的官府和胥吏都还是明朝那一套，缺乏像定海那样大手笔的扶持投入。
很多定海商人们眼馋宁波府的便宜土地以及人力成本，莽进去开始建厂投资了，后来却发现这里的政府压根没有配套服务，基础设施一塌糊涂，连最基本的水泥路都没有，运输成本非常高，而且地方上的官府也非常不配合，经常有勒索迹象，打官司也没有人理。
明朝官员一门心思都只想捞钱而不想付出点什么，像极了拔吊无情的渣男，该有东西没有，该收的各种苛捐杂税一点都不能少，打秋风也是常有的事情，有些商人不忿去衙门告状打官司，结果被无情的大明律给狠狠制裁了一把。
现在定海本土的工厂主以及投资人都在游说议会，想要彻底切断宁波府与大明朝廷的联系，把宁波彻底同化成定海领土，不然很多大手笔投资根本没法推进，只能够看着宁波府这块肥肉眼馋，就是死活进嘴了都吞不下去！
议会内部也在不断给总理府施压，要求实现宁定合流，彻底消化宁波府，给定海本土也来一次扩张，不然海外开拓的总督区和垦殖区都那么大一块，本土却只有这么一点点弹丸之地，这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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