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错漏百出的人

31.错漏百出的人

张琰忽然发现，她之前的种种不安，只是因为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收到陈越海的信息。

原来她一直在等待他，等待他重新回来找她。

陈越海发信息的时候语气自然，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对她使用过冷暴力，好像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和你说话很烦。

张琰只迟疑了一下，一瞬间。她的感情打败了理智，或者说她不愿意再探究那些细节以及痛苦的瞬间，陈越海能重新回来，对她来说再好不过。

爱情的开始都是让人甜蜜的，如果一开始都不能让人甜蜜，也没有理由开始。然而重要的，从来都不是开始。

天气越来越冷，即使是下课，走廊外面也不再像之前以为挤满人。冬天是适合睡觉的季节，林又静把自己缩成一个团，企图让自己身体暖和一点儿。

她感觉到有些冷的时候，脑海里面就会自动浮现起秦原手指的温度。然后她把头撇另外一边，以为这样就能使这种奇怪的触电感从记忆力消失。

教室里的灯是白色的，只要看着这样冷冷的灯光打下来，就好像窗外已经大雪纷飞。

他们这里不是没有下过雪，只不过每回新闻都在报道全球变暖，这座小城又属于南方，尽管有过连续几年下雪的经历，可是每回冬天的时候大家心里也还是咚隆隆打着鼓。有可能下雪，也有可能没有雪。

只要雪没有落下来，他们的期待就不会停止。在感情这方面上，她总是比一般人要迟钝。宋晓辛每天犹犹豫豫要不要再和吴杨多说几句话，和吴杨关系更亲近一点。她没有想过这些。或者说，秦原友好的态度让她没有烦恼过这些，她是在和秦原认识之后才发现秦原是一个好男孩的。

不知不觉就到了期末。他们渐渐总结出了一个规律，只要是期末考试，就必然下雨。

雨水哗啦啦沿着屋檐、墙壁、排水管流下来，教室里面开着暖气。监考老师在讲台前面打瞌睡，林又静提前半个小时就做完了卷子。她发一会儿呆，检查一会儿卷子。无意间想起偶像剧里总会有主角提前交卷的前桥段，她就会觉得好笑。

生活没有彩排，每一天都是现场直播。可是每次考试，都让她觉得生活就是彩排。

最后一门考完，大家纷纷挤出教室外拿书，重新搬进教室。清洁委员在前面传话，“都快点把卫生打扫了，待会儿何老师来放学。”

教室里闹哄哄。

宋晓辛坐着不动，目光呆滞的望着黑板。

每回他们班都是最晚放学的那一个。何秀要等教室卫生做完了之后再进来安排放假的事情。她把每一次进教室当作上演讲台一样，迟迟不肯下台。

吴杨早就站在教室门外开始等她。

她从窗户口瞄到吴杨，皱着眉头，在走廊上来回转动。她有些奇怪，以往吴杨没有这么耐心，甚至不是每次都等她一起回家。

“林又静，看什么呢？窗户外面有什么风景？”

林又静刚转过来，我听见何秀补了了一句，“还是觉得自己考的很好不用听？”

听什么听，你又不是再讲题。林又静的气提到胸口，又沉下去。有时候她自己都分不清楚，她是不敢和何秀理论，还是她怕麻烦。

每次何秀说她的时候，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管她说了什么。

期末考试的作文题目是选择。林又静写的是：不忘初心，做出正确的选择。

然而她真正的想法是，她不会去拘泥于一个选择的正确与错误。人生的分岔路口太多了，怎么去保证每一个选择都正确呢？更何况，怎么去衡量选择的正确性？在浩瀚的时空背景下这些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那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理解了把时间比喻为河流的说法。每个人在河流之上，被时间裹挟着向前。她没有办法逆流而上，没有办法回到过去。然而逝去的美好，沿途的风景我们却可以保存下来。所有的一切都鲜活在我们的记忆中，我们其实从没有失去什么。

我如同守在航空站的老人一般，看着无垠的宇宙，来来往往的飞船，跨越过空间的纬度，看到过不同选择的自己。重要的从来不是选择，而是在选择之后的路上，一往无

前。

她忍不住想要对宋晓辛说，其实她不用一直纠结要不要和吴杨搞好关系。可是林又静却没发现，吴杨已经开始注意宋晓辛了。

宋晓辛在这一点上又和她不一样。宋晓辛好像一直希望通过喜欢某个人来改变什么，或者是得到什么。即使那是一个积极的方向，也会给自己徒徒增加许多负担。

许多文豪在感情生活上好像都不太成功，即便不是文豪，稍稍有点才华的热爱文学者在情感方面可能都不太成功。

列夫托尔斯泰，是不为情所困。在他生命中，文学的地位也许比爱情重要的多，尽管他写出过那么多动人的爱情故事。张爱玲，是为情所缚。尽管与胡兰成的恩怨情仇并没有终止她在文学领域的创作，但距离她下一次恋爱已经是经过上十载。不说她有没有忘记胡兰成，至少她心目中对爱情是有些许失望了的。

文人们之所以成为文人，因为他们具有敏锐的洞察力，常人所不能及的表达能力。他们因为过于聪明，过于清醒，不愿意“泯然众人矣。”陈刚能写出《梁祝》，不是因为他经历过这样的爱情，而是这种爱情是他心目中的纯洁，是他向往的爱情。

许多文人，一生追求浪漫，追求自己创造出来的纯粹爱情。然而爱情原本复杂，把它放在婚姻中。柴米油盐酱醋茶。如何浪漫？潇洒的文人们，大手一挥，现实中的种种如此孤燥无味，不要也罢。于是奔赴天涯，流浪流浪，寻找寻找。

白头偕老是极端者的不能触及，完美主义不能触及。因为“白头偕老”在它们眼中只是一个结局，而事实上，它是一个艰难的过程。

宋晓辛把一开始看的很重要。

林又静以为宋晓辛又在思索关于吴杨的什么。除了这个，还有寒假。

对于宋晓辛来说，每一次放假，就是一场噩梦。

她收完最后一支笔，背包，出教室。学校放假，处处拥挤，老师和家长们高谈阔论，她被淹没在一片灰色之中。人越是多的时候，她就越感到孤独。

在她15岁之前，她那片可以被称为穷乡僻壤的故乡一直是她的骄傲，是她孕育编织出无数美好愿望的摇篮。大山深处的土地，成排的瓦房，还有她童年时期穿梭无数次的森林，可以看见堆积在河中央的石块的浅浅的溪流…在她15岁之前，她的故乡是一片桃花源。收到短信的那天，她正在田里和她母亲一起割草。他爸赤着身子跑过来，让她们回家休息，紧接着家里就开始洗腊肉，杀了一只鸡，做了一桌简便的农家菜。他爹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那天喝了几两白酒，打开了话匣子，“你进了十七中，半只脚就进了大学。高中不能放松，我们家里没有人上过大学，上学以后你要自己自觉。”

从牧童乡里坐车到市里，要转两次车。一次在玉谷，一次在招源县城。总共要坐五个多小时。从玉谷往招源的那段路，宋晓辛从不睡觉，因为这段路程中景色非常美，她不想错过。从招源转车到市里的那段路她就不再总是盯着窗外了。那段路由普通的山间公路过渡到城郊一片工业区，没有色彩。车开到市长途汽车站，宋晓辛便下车。

她家里的种种，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而这些东西也是牵绊着她不敢大方的吐露自己对吴杨的喜欢的原因之一。上初中的时候，她一直寄住在姨妈家。她们家条件不好，可是父母非要让她到市里上学。接受。是我l她永远也学不会的东西。

她从初中开始喜欢吴杨，一直到现在。她只能畏畏缩缩的躲在背后观察，她羡慕林又静，但也只是羡慕。

林又静每回对于她犹豫不决的样子发出“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这样的感叹的时候，她都为自己所比她拥有的更多的感受力而升起一股优越感。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家庭和睦，父母工作辛苦，让她拥有优柔寡断和乐观开朗的双重个性。

她常常听到有人说离异家庭的孩子性格都有缺陷。她没有在林又静身上看到什么缺陷，相反，每当她深入挖掘自己的想法，都会觉得自己身上的缺陷比较多，就像一个蜂窝一样，全是洞。

“姨妈。”“诶，回来啦？”姨妈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脑袋，“饿了吗？饭马上就好。”

“没事，您慢点做。”

“你妈今天打电话来了，问你最近怎么样，我说很好，就是不爱吃饭…哈哈，今天要多吃点呀。”

她有点语塞，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笑一笑，然后帮忙端饭。

“老师今天在群里问了寒假补课的事情，你要不要去？”宋晓辛的父母到现在为止还是用的按键手机，不会使用微信，班级的微信群里的事情一直是姨妈在帮忙整理。

“本来不太想去。”宋晓辛想了，担心姨妈认为她是自负于自己的成绩，又补了一句，“怕浪费钱。”然后笑笑。

我们都会给你解决的。”

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愣了有一会。姨妈才笑意盈盈的说:“不想去就不去，反正按我们的成绩也不差这么几节课，先吃饭吧。”

她其实很想告诉姨妈，她的成绩并不是像她想的那样那么好，她也不是那么游刃有余就获得那些分数的。

姨妈对她很照顾，可是不同于电视剧里那些帮助者与被帮助者之间的其乐融融，她心里对于这种关心与扶持是抗拒的。比如姨妈逛商场时精挑细选给她带回来的新衣服，比如姨妈亲切地称他们为“我们”，迎文都在心里一一把这些计算为一笔笔的人情。每一件衣服的价格，每一句关心的话语，每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宋晓辛从来都不是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些全部都会转化为她努力学习的动力，有一天她要把这些“债务”全部还清。

在她考上大学，出人头地以后。所以她不希望自己有一丝的懈怠，可是偏偏，她不是那样的人。不是那样会发狠做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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