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6
第二十六章
第一次听到莫予冬说的时候，温燃还没理解她是什么意思。
哪怕他的家庭，父母随便用人脉关系出力儿女都能上国内最好的那两所大学，温燃和温暖也都是自己参加高考考得，温暖还是复读了一次才考上，因此温燃从没想过通过运作上大学的事。
不过莫予冬没让他迟疑太久，很快就解释了一遍自己的话，清清楚楚告诉了温燃，自己想要他帮忙弄个正规的大学学历。
温燃这次听明白了，但是想都没想就摇头拒绝，他的准则不允许他做这种事。
他的反应在莫予冬意料之中，所以接下来她说的话都是酝酿好久的，处处挑着温燃的痛点去砸。
“当初燕姐让我用燕凌的身份参加高考，考上了北城的大学，她都能做到的事情我不相信你做不到，温燃，想要我乖乖呆在你身边不闹离婚，那你就要展现你足够的诚意。要不然的话，我是不是也可以学一下燕姐，找一下雷天明那样的人，至少他们能帮我达成心愿，比你这个所谓的丈夫强。”
莫予冬这番话一说，温燃都不用去生气她拿他和别的人去比较了。因为雷天明是罪大恶极的大毒0枭，她能说出找恶人的话就足以让人反感，简直是三观有问题。
而且高考试卷在考完之前都是绝密级国0家机0密，高考的重要性可见一斑，这对于普通学生可是能改变后半生的难得机会，燕轲那种行为算违法了，莫予冬却说得这么轻飘飘的，她的态度温燃实在是难以苟同。
“我没办法帮你，予冬，你知不知道燕轲那样做是违法的？别人的大学录取通知书都是自己辛辛苦苦考取的，我帮了你，就是夺了别人的机会。我不管别人有没有暗箱操作‘买’学历文凭，总之我不能接受自己做这样的事情。”温燃言辞拒绝道，看向莫予冬的眼神都有些怪，陌生又悲哀。
一个月前莫予冬看到那本日记的时候，就在幻想温燃看她的这种眼神，今天终于实打实看到了。虽然说都在自己的计划之内，她就是要温燃对她反感厌恶，可是当真的看到这种眼神，她的内心还是无法保持平静。
莫予冬直直地盯着温燃质问，虽然主要是为了恶心温燃，但是激动的情绪还是不发有为自己辩驳的意思：“可是我连正常上高中机会都没有，是我的错么？当初我凭自己的努力和成绩考上了县里最高的高中，可是因为没户口，就被堂姐顶替了。我后来又凭自己的努力和智慧自学一年多参加高考考上了北城的大学，还是因为没有身份，我只能给他人做嫁衣，难道是我活该么？”
“温燃，我就是想上大学念书而已，有那么难么？你之前追我向我求婚的时候，不是还动用关系帮我打官司，然后帮我重新办理登记了身份证，你这样又是不是违法呢？你都已经为了私心做过了那样的事情，现在又摆什么伟光正的谱？”莫予冬算是铁了心要逼温燃了，明明当初温燃都是为了帮她惩恶扬善寻求公道，还是拿来当话柄反驳他。
“那不一样！”温燃脱口而出反驳道，道德和法律缺一不可，除了法律外他心中还有坚守的道德标准，然而面对莫予冬这样的质问却有些词穷，只能干巴巴地解释说：“我帮你办理身份证件，是因为你作为公民应该有身份，父母的错不能让你来承担，按道理来说早就应该有人帮你去办理了。至于帮你打官司，莫家人非0法囚0禁你的人身自由还对你进行殴打，意图拿你去换婚涉嫌人口拐卖，他们本就应该得到法律的惩罚，我只是疏通关节让程序走得快一些而已，自认没有违法。”
“那你现在非法囚0禁我的人身自由又怎么说？”
“我们是夫妻，而且这完全不能相提并论。予冬，我觉得你需要冷静一下。”
温燃望着强词夺理的莫予冬，心里莫名地烦躁，很想自己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可是莫予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哪里能放他轻松，拦住他不依不饶地闹。
“我不管，要是燕姐还在的话肯定会帮我，你对我都还没有燕姐对我好，凭什么让我心甘情愿留下来继续当你老婆？我要不输于许如荔的大学学历，我要去央音学院继续念书学音乐，你要是不能做到，那就离婚，离婚，你温燃做不到，那我就去改嫁给别的男人帮我！”莫予冬蛮横地说道，就是不讲道理。
这一句句话都像是石头在砸温燃的心，他到底是被砸晕了，气得说了句：“你简直不可理喻！”
“你这就受不了了？那赶紧离婚啊，干嘛还非得关着我不让我走？”莫予冬本就在无理取闹，一点都没受伤害，受伤的心情平复过去后，看见温燃气恼心里还有些计划达成的得意和激动。
“燕轲那不是真的对你好，她要是真的对你好，有那个能力干嘛不帮你办理身份，反而让你用燕凌的身份生活，她就是利用你为妹妹铺路而已，等燕凌一醒什么都有了，只有你被卖了还替别人数钱，傻傻地觉得她对你好，死心塌地地要报答。我也帮了你，我也对你好，你怎么就没想过报答我，对我好一点呢？”温燃被刺激地气不可遏，说得话都没有逻辑了，再也无法保持以往的冷静温柔。
温燃说得是实话，燕轲一直在利用莫予冬，不过她也从来没瞒过她，如果不是有利用价值她凭什么帮她一个陌生人？同样，温燃为什么帮她，不也一样是为了利用她么？
莫予冬没办法再控制自己的表情，脸色立马冷了下来，对温燃怒言相向：“是啊，你说得对，我就是这么一个人，被卖了还替人数钱，被利用了还傻傻地绝对对方好，这不就是你么？可是我到现在还没弄明白，温燃，你在利用我做什么？到底想从我身上获取什么价值？你有本事把实话告诉我啊！不离婚还把我圈禁在这里不给我自由，至少让我活个明白！”
真相温燃难以启齿，只能转移话题，痛苦地看向莫予冬求饶：“予冬，你知道的，我和我养父母为何生了龃龉，我三年前为何会想不开，在晋江里的江边遇到你……学历的事情我真的不能帮你，别逼我好不好？”
温燃曾经跟莫予冬吐露过心事，关于三年前和她的初遇，为什么他当时在晋江里会想不通去跳江自杀？
是因为温燃的养父蒋伟民开车撞死了人，养母薛华为了救丈夫，非得求温燃去动用关系好免了蒋伟民的罪责。
可温燃那时才一个还没满十八岁的被丢去当兵的未成年哪有人脉？养母直言温家有权有势，让他去求他当大官的生父。
然而养母并不知道温燃和亲生父母之间也有很深的矛盾，虽然是血缘至亲，但是走失十年再回到家后怎样也无法像温暖那样亲厚。
温父温母十年来一直没放弃寻找走失的儿子，可是当温燃最开始被找到后，他并没有跟着回北城，而是选择留在了养父母家里。
原因难以启齿，从前收养他时幸福的家庭，在养父失业后逐渐变得支离破碎。原先温和开明爱护妻儿的蒋伟民，开始酗酒家暴。
养母薛华深爱着丈夫，一直为无法给蒋家生下孩子传宗接代而愧疚，哪怕他一次次酒醉后对她痛下狠手，依然会在他酒醒后痛苦道歉时选择原谅。
温燃早熟，十岁出头的年纪就用少年的脊梁为养母承担风雨，他不走，只是为了保护养母，害怕他走后养父家暴变本加厉。
然而即便是如此，养子的亲生父母都找到家认亲了，温燃不走他也不再是蒋家的孩子了，养父蒋伟民还是心生不满。
他那次酒醉家暴，怒打妻子薛华差点把她打死，温燃恰巧看见，为了护着养母的性命，十五岁的少年提刀刺向了养父。
不过他养父命大，被及时送到医院抢救了回来，事情的最后以温燃回了温家告终。
温家给了蒋伟民一大笔钱，不管是这个养父良心发现还是见钱眼开，总之他最后没有告自己的养子。
尽管如此，父子情断，温燃和养父之间从此再没一丝温情可言，双方一辈子都会记得红口白刃那一刺目的情景。
而温燃的养母薛华，不顾养子的心灵创伤居然还是选择了原谅，相信自己的丈夫会改邪归正。
刺伤养父后，养母的第一反应不是感激温燃救她去安慰犯下错事的儿子，而是着急地痛斥了温燃，然后带着伤着急地打电话送丈夫就医。
那时候温燃尚可以用养母害怕养父出事危害到他坐牢来解释，可事实证明他这个养子永远没她的丈夫重要，这让温燃彻底狠心下离开地决绝。
然而回到北城，陌生的家陌生的亲人，温燃还停留在养父母家庭的伤痛中，没办法那么快融入，改口叫爸妈都很艰难。
面对温家的严父慈母，即便他们是亲生的，已经十五岁有了自我认知的温燃也无法产生太浓厚的亲情。
总之后来发生了一些很不愉快的事，温燃考上了大学却把录取通知书给撕了，还年少叛逆，离家出走自立门户不说，还想着偷偷出国和他们断绝联系。
当然最后是在机场被家人抓到了，这彻底惹恼了温父，温父一怒之下把温燃丢到了军队里当兵去历练。
温燃和生父的关系没有养母想象地好，虽然温父是爱儿子的，但是他太过严厉，而温燃骨子里和父亲一样地硬，不肯服输，当兵后两年来都没主动回过温家去见亲人。
收到了养母寄过来的信，才知道养父酒驾撞人惹上了官司。
人心再冷到底也是追逐温暖的，温燃担心养母一个人孤苦无依，特意请假去晋江里帮她处理官司。
十年的养恩在温燃心里不可磨灭，在养母哭着求他帮一帮养父时，温燃尽管心里仍然对养父抱有恨意，还是为了她硬着头皮打电话去求了亲生父亲。
回到温家两年，去当兵两年，四年来温燃硬着一身傲骨，第一次向温家低头，承认了所有错误求他们原谅自己的不懂事。
温父表示从没跟孩子计较，但是他养父的事却不能帮他，表示法不可违。
温燃还以为家人在生他的气故意给他难堪，却没想到温母很快从北城赶到了晋江里，亲自带他去了被害者家里上门赔罪。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那样没了，温燃直面了亡者家人的伤痛，一下子明白了父母的意图，他不能滥用权力再对他们进行二次伤害。
法不可违，温母拿钱给温燃让他来处理，愿意替他养父母给被害者家属经济赔偿以求谅解宽恕，但是蒋伟民要判处多少年刑罚得按照法律来严格执行。
温燃重新认识了父母，接受了他们的好意，在温母的耐心劝说下，答应回去后和温父好好谈谈打消隔阂。
父亲是个好官，他作为儿子不能犯错拖累他，更不该自恃家里有权就轻视法律，觉得自己可以为所欲为。
温燃相信，就算是惹了人命官司的是温暖，父母也会忍痛让最疼爱的女儿接受应有的刑罚，还受害者一个公道。
那是一条人命，不应该被藐视，养父酒驾撞死了人，就应该接受法律制裁，否则对不起亡灵，也对不起还在世的悲痛的家属。
温燃的价值观再次被纠正重塑，可是养母薛华却不一样，她一辈子在小地方有思想局限，年纪大了更是较真儿，一心一意只想着自己心爱的丈夫，不想让他坐牢。
身边认识的熟人都说温家是北城来的大官，有权有势，只要求下养子让温家动用下人脉关系就能够让丈夫无罪释放，怎么到头来温燃说得和别人不一样？
被害者家属起初不接受谅解，蒋伟民酒驾撞死了亲人恨不得让他偿命，就是自己掏钱也要让他坐牢。
在温母的极力劝说下他们才改变了态度，收了那一大笔钱，愿意谅解轻判，但底线是蒋伟民必须坐牢。
最后法院判了蒋伟民有期徒刑四年，温燃的养母不接受，觉得温燃是有私心，故意报复他的养父，骂他是白眼狼，白白养了他十年，要是早知道他这么狼心狗肺，那时候根本就不会从福利院领养他。
最狠的话就是，养母说她家的不幸都是从领养温燃开始的，温燃是个煞星，以前他们夫妻恩爱，丈夫蒋伟民是个很好的人，结果温燃一来丈夫就丢了工作心性大变，然后开始酗酒家暴，都是温燃给害得，毁了她原本美好的家！
温燃不明白，养父曾经那么对她们母子，养母为何轻易就原谅了，他尽心尽力护她爱她，怎么又遭到如此苛责？他是不会感恩的白眼狼，真得可悲可笑。
养母只哭着言说，温燃走后这几年，丈夫已经变好了，不再疯狂酗酒，也没再打过她，对她很好，而且还开始找了司机的工作开始好好生活……
即便是养母后来重病，温燃把她接过来北城医院好好养病，处处孝心做尽了养子应该尽到的职责，每当养母念叨起狱中的丈夫时想要说服他也原谅养父时，温燃还是心存不甘，恨养父，怨养母。
温燃永远无法原谅养父，也无法理解养母，否则他对不起十几岁的自己，对不起那个年纪轻轻背负起一切悲惨和罪责的孤傲勇敢持刀相向的少年。
因此莫予冬真的是为温燃出了一口气，把他一直埋在心里不敢露面的阴暗说了出来，狠狠斥责了一通他可恶的养父和糊涂的养母。
三年前，两人的初次遇见，就是晋江里的江边，温燃想要跳江自杀，被偶然经过的莫予冬意外救下。
年少的她见不得一个好好的成年人这么脆弱想不开，怒扇了温燃几个耳光打醒了他，结下了不解之缘。
三年后，两人婚后提起这件事，莫予冬问原因，温燃说就是因为他实在是不愿意为养母违法打官司免除养父的牢狱刑罚，而养母带来的压力太窒息，他才想不通自杀的。
无论是温燃写得真心话日记里，还是这几个月夫妻俩的相处，莫予冬都能清晰感觉到温燃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他讨厌违背道德和违法的人和事，尤其讨厌养母那样不通情达理自私自利的想法和行为。
可惜不巧，莫予冬现在就是想让温燃讨厌她，最好厌恶她，于是他不喜欢的事她偏偏要做。
“我不管，我就要去央音上大学，你就说到底能不能帮我？这样，给你一晚上的时间给我答复，做不到的话就离婚放我走！”
说完莫予冬转身快步进了卧室，留给温燃一个冷硬的背影，然后关门上锁一气呵成。
然后独自一人跑到了卫生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蓦然苦笑，第一次发现她的演技这么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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