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谋心之夜
到底是年轻,病好了没几天刘彻就活蹦乱跳了,不是神清气爽的来卫子夫这儿,大赞卫青的骑术,就是他还想起霍去病来,不仅还问了问近况,还赐了些滋补的东西给卫府,导致她在给皇后十日一请安的时候差点被罚。
可今天,刘彻却又满脸写着“心情不好”四个大字的跑来喝酒,周围散发着一股肃杀冷凝生人勿近的气场。
卫子夫觉得刘彻的性格用阴晴不定、难伺候这些词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可惜他心情不好,有很多人会哄他,而现在负责哄人的她心情也不好,却不可以罢工。
卫子夫随口说了说给皇后请安的日常,见他面色不变,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就猜到应该不是后宫吵架,肯定是前朝的事。
那就不好直接问了,她转了转眼珠,笑着开口说:“恕子夫冒昧,想跟陛下讲一个我之前遇到的一个麻烦,一个寻常人家的麻烦,陛下可要听听?”
刘彻一脸不耐烦:“不想听,鸡毛蒜皮的小事,浪费朕的时间。”
“陛下就不想了解长安城百姓生活吗?”
“你以为朕不了解?”刘彻冷哼道:“朕常出宫,这附近街巷地方村落大多都走过,不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皇帝。”
要是放在往常,卫子夫当然不知道,可是多谢平阳公主递的消息,她这回还真的知道,随即挑挑眉,声音放低,略带俏皮的说:“子夫知道,因为平阳侯经常处理一些,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前因后果的麻烦,尤其是在街巷中造成的损失。”
刘彻脸上闪过尴尬,随即喊她:“你放肆!”
卫子夫缩缩脖子,眼睛不看他,不怕死的说:“平阳公主经常看着歌舞等晚归的侯爷,子夫只是偶尔听了几句,况且…”卫子夫突然住口不说了,想故意吊吊他,果然刘彻问道:“况且什么?”
卫子夫把话摊开了说:“况且陛下只是匆匆而过,这百姓日常的琐事和麻烦,恐怕还是了解得浅。”
刘彻心中郁闷难解,句句怼人:“了解得深又如何,朕这些日常琐事、家长里短的不比她们繁复吗?她们的事大不了还有官吏可断,了不得就是钱财损失,朕去找谁?”
卫子夫内心腹诽,您有钱,自然不把钱财损失放在眼里,可百姓是把钱财和命拴在一起了,只好辩解道:“那…那官吏也是要多办事,才更有决断力的,陛下作为天下之主,多听些也没什么不好…吧?”
刘彻心中烦扰不堪,听着这些熟悉的劝谏的话,更是不耐,并没搭话,仰头喝了一口酒。
卫子夫看着刘彻沉默不语,没有同意也没有反驳,大着胆子小声补充道:“子夫除了这些,也不知道能跟陛下聊些什么了。”
刘彻瞅了她一眼,想着走了也不知道可以去哪,应付道:“讲吧讲吧。”
卫子夫笑颜如花,脆生生的应诺,语气轻快的说:“就是有一家药材世家,生意做得极好,主人生了两个儿子,主人家去世后,两人分家治理。本应该是上阵父子兵的事,却因为兄弟二人性格不合,反而成了生意上的对头,隔三差五的不是使手段,就是当街吵起来。可是这药材流通哪有绝不交往的可能呢?有一天…”
刘彻打断她,面带不屑的说:“有一天,发生一件事,然后两人要么两败俱伤和好了,要么双方激化矛盾,一个远走他乡结束了,没什么稀奇。”
卫子夫愣了,陛下这是从小到大没少听故事啊,还好…她早有准备,抿嘴笑道:“陛下要是猜结局就猜错了。”
“怎么?难道是闹出人命了?一个把另一个杀了?”
卫子夫皮笑肉不笑的赞道:“陛下可真是博览群书,可惜…也不是…”
刘彻奇道:“那是什么?”
卫子夫眨眨眼:“没什么,只是到子夫进宫之前,尚没有结局…”
刘彻一噎:“没有结局?没有结局的故事,你讲来做什么?”
“那敢问陛下,没有结局的故事,就不是故事了吗?”
刘彻重重的的把酒杯放在桌上,说:“当然不算了,哪有人讲故事讲一半的?”
卫子夫凑上前去,笑着说:“可子夫只说是讲一个寻常百姓家的麻烦,没说要讲一个故事啊?况且血亲之间相争,哪是三年五载的事啊?”
刘彻似有所悟,抬眸看着她一脸鬼灵精的样子,扑哧一笑,捏捏她的脸,说:“挺会说话下套啊?”
“陛下别着急嘛,听子夫讲完,有时候结局不重要。”
“好吧,这次朕不打断你,讲吧!”
卫子夫又给刘彻满了一杯酒,乖乖的跪坐好,说:“这两兄弟呢,自然是长幼有序的,兄长继承的产业自然是要多一些的,药铺之中还有医者看诊,而且是甚有名望,生意兴隆自然是要压弟弟一头的。陛下觉得两兄弟的父亲如此分可对?”
刘彻一思忖,说:“自然是对的,既然能分给两人不少产业,说明起码是个大家族,当家之主自然有独到之处。若是没有过分偏宠之举,给兄长多分些,肯定不只是占名,也因才德相配。”
卫子夫奉承道:“陛下高见,正是如此,值得一提的是那医者尽心尽力忠心不二,不管那个兄长如何折腾想压过那弟弟,他都全力支持,还主动与店内的其他管事之人私下交好,为那个兄长稳住生意。不过那个弟弟子夫却不甚了解,但是想来能交手这么久,也是有些用人之道的。不过虽然现在没有结局,可是子夫猜想大概不久的将来,这位兄长还是会略胜一筹的。”
“为何如此说呢?”
“因为子夫只跟那个兄长打过交道,见他行事端方正直,所以信他。”
刘彻假设道:“那万一那个弟弟德才兼备更厉害些呢?”
“那就只能可惜子夫不能早些遇见了。”
刘彻摇摇头,喝了一口酒,不赞同的说:“偏听偏信,不可取。”
卫子夫把装糕点的漆盘往刘彻那边推了推,笑容越发温柔贤淑,带着些意味深长的说:“有时候就是缘分,遇上一个可信的就信了,若是每个人总是犹豫着比较哪个更可信,也许一辈子都找不到一个最终要信赖的人。就像为什么两人的父亲偏偏更信重兄长,为什么医者更支持兄长,这是说不清的,所以不管兄长成功也好,失败也好,这些都是不会变的。这些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怎知就不是那兄长的能力呢?”
刘彻用手撑着脑袋,嘴角微弯,眼神透着几分欣赏,语气温柔的说:“说直白些吧,朕可以当今天没有见过你,听过你说这些。”
卫子夫见刘彻心情好了,也不遮掩,说道:“那…子夫就斗胆僭越了。子夫觉得陛下是一个有担当的皇帝,有担当的人,是要落子无悔。不止是要敢于做出决断,更是能在做决定的时候,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若是陛下真觉得陷入困境进退两难,那反正也没有再差的了,何不放手一搏呢?”
刘彻没有回答她,反问她一句:“你觉得这缘分的能力都应该有些什么呢?”
“比如,药铺中的医者,能让那个兄长留用且发挥他的长处,有遇才的缘分;再比如那个作为嫡长的身份,自然和家中长辈交情匪浅,天生的优势;再比如自小掌家中大权,生意上的手段自然学了很多,算是机遇的优势吧…”
刘彻觉得很有意思,问:“这和其他的赏罚分明、学识渊博这样的能力有区别啊?”
“那大概就是这种天生的优势,只要运用得当,就屡试不爽吧。”
刘彻微笑的颔首,正色道:“你知不知道失败了会是什么后果?”
“知道,那兄长也有失手的时候,可他还是兄长。至于陛下,虽然牵一发而动全身,但道理还是一样的,败了就败了,陛下不还是陛下吗?况且我弟弟曾说过,心思沉稳之人一往无前,从来没有失败的可能,子夫也深以为然。”
“你弟弟卫青?什么时候说的?”
“原来在平阳侯府的时候,青儿帮着抄录典籍,闲谈时说给妾的姐妹听的。”
“你的姐妹?朕记得你还说他觉得自己长得不错,未来建功立业定有好姑娘喜欢他。怎么?你这个姐妹就是他口中的“好姑娘”?”
卫子夫有些不好意思,解释说:“陛下还记得…不过是戏言罢了。妾的姐妹是负责典籍、资料整理的人,也是舞姬出身,所以跟青儿才有交往的。”
刘彻并没打算继续这个话题,反而睨着笑,定定看着她若有所思,半晌一言不发的起身,语气也换了日常的严肃,吩咐道:“既然你都孝敬太皇太后一曲了,也不要偏私,给朕也准备一舞吧,算你欠朕的补偿。”
说罢就健步朝门外走去,等刘彻闪出大殿把门关上,卫子夫才觉得有些不对,陛下…刚刚难道不是我帮你开解吗?怎么现在是我欠您的呢?您不是应该奖赏我些什么吗?
刘彻把自己关在宣室殿,吩咐孔立:“明天给朕备个粽子,里面有红豆的那种!”
孔立莫名其妙,怎么大半夜想起吃粽子了?不是刚心烦意乱的进去喝酒了吗?
刘彻心里笑,当初他觉得那些藏拙保命的人,可恨极了!恨不得有一个杀一个!所以他觉得女人还是该刁蛮就刁蛮,该温柔就温柔的好掌控。
可今天晚上,有个人挑了一层纱起来,让他看到了一个人的另一面,他忽然觉得这种一点一点扒开外衣,不断遇到惊喜的感觉,貌似更好!
所以明天吃粽子,再体会一下一层层剥开青翠欲滴、坚韧方正的粽叶,遇见里面红豆心,软糯馅的感觉,到底有多吸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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