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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满月宴


像太常的其他各属一样,太乐也照样领了吩咐,把一些新排的歌舞都展示了一下,卫子夫倒是真的见到了几个熟人,当初伶牙俐齿的带笑,已经是总领歌舞的女官了,含羞却还是那个瑟缩的样子,不过郦苍却遗憾的摇摇头,说她水平退步不少。

        毕竟是曾经有过交集的,卫子夫特意多封了些赏赐,两人都欢欢喜喜的接赏退出去了,本以为此事到此为止,却没想到带笑晚上竟然又来偷偷拜见。

        卫子夫正哄着言笑睡觉,眸光一沉,吩咐道:“公主要睡觉,有什么事,郦苍你代我全权处置吧!”

        郦苍点点头,行礼退下,只剩一个计蕊服侍在内,卫子夫把言笑放进摇篮,眼神灼灼的看着她。

        计蕊有些不自在,笑着掩饰道:“夫人怎么这么看着我?”

        卫子夫神色不变,语气却有些冷硬:“你有空走一趟楚睿楚少使那边吧,如今永巷和太乐是什么情况,本宫要知道知道了。”

        “奴婢…”

        卫子夫打断她,说:“明人不说暗话,平阳公主的好意,我不会错怪的。你既然来到我身边,又尽心尽力办差,我就不会亏待你,毕竟前段日子,你刚把一个皇后的眼线折了,也算是立下大功,不是吗?”

        计蕊眉心微动,一个不起眼的洒扫奴婢而已,都没有报给郦苍,她竟然知道?嘴角浅笑:“原来夫人都知道,为何一直不动声色呢?”

        卫子夫想起她曾经大着肚子,跟刘彻抢永延殿地盘的时候,无意间碰到了一个沉香木的盒子,那里面满满都是当初她在永巷接到的那类锦囊。

        当时计蕊去清点库房,元睿去陛下那儿送汤,只有郦苍跟在她身边,所以她迅速的和郦苍拆了两个,里面全是诸侯、世家的简略信息,比如姻亲、弱点,简略且详尽。

        本来皇帝书架上有这些东西并不奇怪,平阳侯府也有很多,她也知道都是给谁的,只是平阳侯府的东西,是关于匈奴、军政,落款是阭,平阳公主的闺名。可这几个拆开的锦囊,落款是——嫖!

        刘嫖?!馆陶公主——刘嫖!

        她那时才明白,卫青之事为何到了陈阿娇那儿就到此为止,不是因为太皇太后,是因为窦太主根本就是一心向着刘彻,而自己人不能被牵连!

        她也曾阴暗的想过,卫青的事,背后会不会是刘彻?可是她每次和卫青聊起,都能感受到刘彻对他的用心和欣赏,他的快速成长,离不开刘彻的手笔,若说他想动卫青,根本就不会如此大费周章,一定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

        郦苍说得对,说到底,刘嫖是刘彻姑姑,也是陈阿娇的母亲,这两个身份夹击之下,做出些纠结反常的事,也说得过去,不要想拧了。但是这些毕竟是给她的震撼太大,她不想做棋子,也不想伸手帮忙,只能每天笑嘻嘻的过日子,既然刘彻和平阳公主都想保护她,她也不会想不开非要去弄个明白。

        卫子夫收回思绪,跟计蕊说到:“有人保护,我又何必出手,就像是窦太主保护陈阿娇一样,也没有事事都让她知道。我不说,是因为我想清净。”毕竟这样的态度也顺了刘彻的意思,看他好的一面,看他阳光的一面,爱上他,支持他。

        卫子夫暗暗想着:“可是刘彻,你有没有想过,我若爱上你,便是连你的缺点、你的阴暗、你的脆弱,也想去理解,去包容、去接受。如今我们有了言笑,你都成了父亲,若你还不知道怎么让我看到这些,那便由我来,我来悄无声息的走进你的世界,把你当作家人,爱上你的全部。我卫子夫要做那个可以和你并肩的人!

        计蕊有些疑惑,出言问:“那为什么今天又想出手了呢?”

        卫子夫看向一旁那个熟睡的婴儿,语气变得和缓:“如今有了言笑,刚刚又有人来上门找麻烦,我就得做到心中有数,明白吗?”

        计蕊敛神,恭敬的说:“奴婢明白,一定按照夫人的意思,把事情办妥。”

        “还有,这件事不必瞒着元睿,顺便提点她去查查江校尉手下的人,尤其是今天值守的人。”卫子夫坐在梳妆台前卸掉钗环,漫不经心的说:“她是陛下那边的人,你们之前应该没少打交道吧?递个话,应该不难。”

        计蕊心中一凛,肃然道:“奴婢知道。”

        “好,那你下去叫傅母过来把言笑带走吧,本宫要休息了。”

        “诺。”

        卫子夫望向一旁睡得正甜的言笑,昏黄的烛光打在她的侧脸上,莹莹如玉的面庞上,她的可爱都要溢出来了,而她自己的心中却满是肃杀,怎么?才刚刚满月,陈阿娇就迫不及待要搞事情了吗?可惜她不再是当初毫无准备、只会去椒房殿告状的卫美人了!皇后,我要你知道,阴谋碰上阳谋,永远都只有一个夭折的结局,你连失败都碰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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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哼!刘彻转头在宣室殿就拍碎了一个茶盏,厉声道:“要不是看他们是皇家血脉,朕非要好好治治他们不可!”

        卫青并没动气,看着刘彻手上无事,才出言劝慰道:“陛下息怒,允许民间私铸钱财是孝文帝就留下来的规矩,一时动不得,况且并没造成很大的损失,我们想培育的马种和要新锻造的武器都很顺利的在进行了。陛下不是新置了《五经》博士么?既然大家都说如今半两钱刚刚流通,不如再看些日子,那就再等等,臣也会腾出手来做些别的事情。”

        刘彻郁闷之气松了不少,赞道:“在朕身边呆了一年多,大有长进啊,不再单方面看一件事了,很周全啊。”

        卫青倒是没客气:“臣没别的,就是奴隶和普通百姓的生活过得多了些,又有陛下教导,涉及民生的事情自然一日千里!”

        刘彻笑了:“一日千里?你这自信倒是随了你姐姐。”

        卫青淡淡一笑,不再说话,表示认同。刘彻眼风扫过殿内右侧挂着的舆图,招手喊卫青一起来看:“先不管他们,说说匈奴吧,朕之前试探了闽越,那边暂时还算安稳。所以,重心还是在匈奴,我朝前几十年,休养生息不假,可是这休着休着就容易把志气给休没了。关于匈奴,朕最近派你走了这许多地方可有体会?什么时候答上了满意的答复,朕就把对匈奴的目的,只说给你一个人听!”

        卫青有些迷茫:“臣之前给陛下整理的各个马场的消息和骑兵的训练计划,陛下还不满意吗?”

        刘彻啧啧两声安慰道:“还差得远呢,这些都是基本功,你要想得再深一些,不能总是朕同意,朕决定的,朕没去过边境,也没接触过匈奴人,你要负责给朕一个方向啊!”

        卫青拱手:“诺,臣…回去再想想。”

        刘彻心中也是很苦,对他来说虽然开国的功臣都已经退出朝堂了,“无为而治”给他留下了不少钱财,但是这并不是什么好现象。

        首先当初的开国功臣大多成了豪族世家,单说可以自由买卖的土地一项,几年下来,耕种的农民手里,其实是没有太多属于自己的土地。

        而农民不止需要向豪族佃租,有时还要向朝廷另行缴纳赋税,哪怕文景二帝都不断的减免赋税,这实际的利益还是落在了有地的豪族大家手里,最后有人越来越富,有人越来越穷。国家单方面作出让步,虽然可以让农民喘口气,也从豪族那儿富足了国库,但贫富悬殊实在是越来越大,刘彻假借游猎之名,实则深入百姓农事,有一点也是最近才想明白的。

        国家一味的减免赋税,不是救百姓的根本之法。

        另一方面,他作为一个被最滑头的儒家学者——卫绾教大的皇帝,自然知道农耕和商人的平衡,最会钻“无为之治”空子的就是商人,手里有钱买爵买地,再贿赂官员串通一气,整个产业链下来,最后受影响的是吏治朝政。

        不说别的,外戚之兴起就是为了挤压这些世家豪族、诸侯王爵的生存空间,起码可以占据要职稳住朝纲,但是可惜一旦形成树大根深的效果,免不了又融进已经成型的官、商、豪、诸侯的关系网中。

        刘彻虽然对窦、田、王恨铁不成钢,但相比于其他更加麻烦的人群,还是很亲近的。放纵可以导致七国之乱,抓狠了也是一样的,就好比查账的那次年节,诸侯宗室就官吏侵夺欺凌诸侯王之事,哭了一场,刘彻见不能再狠抓他们,只得稍稍松手,顺了王太后查账的意思,对诸侯王施行优侍亲属的恩惠。

        刘彻盘点了目前所有的砝码,动了动宗室诸侯,人家哭了一场,刘彻只好稍稍放手,动了动兵权,闽越还算幸运,收回来不少,动了动士子,太皇太后还限定死了学派。

        商人?要动刘彻就得连着农奴一起动,可人群庞大,一个不小心就是哗变啊,想来想去,刘彻没办法了,只能引活水进死局,自己必须要一手提起来些有能力的人。幸而他没看错,如今严助、卫青、王恢、董仲舒、司马相如、东方朔都是些目前不怎么起眼却大有潜力之人,未来进入朝堂,各有其责,定能开一片新的局面!

        这就像是一盘围棋,旧子落下难改位置,可新子下场吃掉些不要的就可以开新的局面了,而这全篇的谋划,除了这些年的所听、所看、所想,刘彻只能佩服自己天纵之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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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满月酒宴的开席前,郦苍给她吃了个定心丸:“带笑已经将参演之人都临时换了一遍,连含羞都不在其中。作为代价,奴婢照她所求,名字籍册都走了太后的玺,从永巷改到了太乐,并没有过永延殿的流程。”

        卫子夫满意的点点头,心中稍安,不愧是郦苍,出手果断利索,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来,等宴席散了,再问问计蕊那边的情况也来得及,于是卫子夫这才扶着郦苍的手往正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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