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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章 跟生活一起律动1


当我复又独处时,我细想了听到的情况,窥视了我的心灵,审察了我的思想和感情,努力用一双严厉的手,把那些在无边无际、无路可循的想象荒野上徘徊的一切,纳入常识的可靠规范之中。

        ———夏洛蒂-勃朗特《简爱》

        苏丽准时在早晨五点钟醒来,接着就是取牛奶、做饭、送孩子去幼儿园和上班,显得十分忙碌,好像完全忘记了昨晚上的一切。她穿衣起来那会儿,我正处于半醒半睡之中。虽然感觉困倦,可头脑却仿佛被一根最敏感的神经牵着似地,一直都在时刻注意着她。

        在她身上我也得到了肉体的满足,况且在同一情景下没有阿云和乐子曾带给我的那种悲伤和忧虑,而唯一感到的只有轻松和平静。苏丽也像往常一样落落大方,仿佛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我回味着与苏丽夜间在床上做爱的欢畅情景,躺在床上倾听她帮助孩子穿衣服和进入厨房做饭的声响,企望透过她一点一滴的生活细节能够辨别得出这一时刻和昨晚做爱中的她究竟有什么一丝半缕的联系。可我发现了一种事实,就是无论昨晚对她对我来说是多么美妙幸福,白天的她就完全被忙碌的生活占据了。只有我还沉溺在过去的欢愉安乐中难以走出来,这使百无聊赖的我迅速感到了另一种忧郁。这种忧郁,从我对自己的冷眼审视开始。至于这样下去将来如何终结,我无法顾及。这时这刻的思想活动就是,在一个真实女人的现实生活面前,我不禁厌倦自己,对自己所有的经历产生了悲观情绪。

        穿衣起床洗漱完毕以后,我还是那样郁郁不乐。

        苏丽给孩子喂过牛奶再送孩子去幼儿园后,回家见我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沉思默想,就说:“快点吃饭吧,我还要按时去公司呢!”忙着收拾餐桌,放上两副餐具。我一声不响地和她坐在一起。吃饭中,苏丽好生奇怪地辩认了我脸一会,笑着问:“你一大早就不高兴,是昨晚不好吗?”

        我和她对望一下,说:“很好,真的很好。我怎么能说不好呢?”

        她听了浪声笑起来。笑了一会儿,她又开始用心盘算着什么,这是一个女性事业家的习惯特征,她总是可以用理智来抑制自己的情感,而不会被不可思议的情感所淹没。但在两个人的情感交流中,理智则属于僵硬和冷酷的东西,是情感的敌人。然而现在,离开了云雨交加的床笫之乐,我的心境又出现了相反的变化。苏丽这副在做爱中曾令我无比厌恶的神情这时我却令我格外喜欢。她那洒脱自由、无所顾忌的动作和神情,以其少有的魅力吸引我。我伸张开敏感的神经注视她在餐桌旁坐下,她伸手示意我来用早餐,我摇了摇头。她接着边吃早点边问我:“以后咱怎么联系,我去你那儿还是你又上这里来?说真的,我不想再去红光岛找别的男人了。”

        我故意骄矜地应和说:“有这么痴情?你下结论太早了吧!”

        她说:“这还开什么玩笑?女人找男人并不是累计数字的多少,感觉不好,一辈子睡遍天下男人也找不到一个满意的。感觉好了,一个就可以常守下去,这怕就是你说的痴情了。其实谁不痴情呢?不痴情,男人不会去找女人,女人也不会去找男人。”

        我听过她的话,现出一脸嬉戏的表情问:“你对我真的是这样执着吗?我要感激你。”

        她对我这类满有感情的话语现出不屑,说:“我劝你别太得意,也别太约束,我讨厌这种人。当然,你也可以不像我对你那样。你和那个乐子像很合得来,你昨晚来找我,我都有些发愣。”我心里猛地一惊,但还是取笑似地继续问她:“你对我这样,你丈夫放哪儿?他不反对你这样吗?你们毕竟是夫妻!”

        “那你太不懂得人是怎么回事了。婚姻永远只是个形式罢了,可多少人倒看它是什么颠覆不破的界限一样。实际怎样呢,除了不得已被圈在里面的人外,谁不觉得它可恶?原因就是,你过分看它是形式,它就不是形式了。只有你没存心想着它,它倒来了,这才算是婚姻,可我这辈子只能对婚姻做梦了。其实这何止于我?世上不知有多少早已不算夫妻的人凑合在一起,有的是无可奈何,有的还昏迷不醒自以为幸福美满呢!”

        “这么说你实际没有婚姻,你以为很不幸?”

        “应该不幸的,但我却活得挺好。世界这么大,你自己寻着好,也就好了。我认为我强过许多人,还算懂得人,至少懂得自己。”

        我不知怎么觉得她的话有些刺痛我,就问她:“你丈夫是不是从来就很不入你眼?”

        “有人眼也有不入眼的。你想我能找一个样样不入眼的人结婚吗?”

        快吃毕了,我也无话可问。苏丽准备上班时,问我:“今天你干什么?”

        我说:“我这种人叫做诗人,实际跟死人差不多,能做什么?”

        她说:“说这话,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你该明白,是人就能做事的。”

        我说:“也对。你看我能干什么,我给你干好了。”

        她说:“这是真的,我们公司用得上你。快餐业在本市兴起不久,虽然有些人还不熟悉,但前景广阔。公司开始要做大量宣传,就靠你最合适。”

        我说:“能帮的忙自然要帮,今天跟你去也行。”

        她说:“今天不必。该用你时你别避着就好了。”

        我们从她家里出来,我说我从这里乘车去戈林那里一趟。她骑上单车要走时又问我:“说吧,今后怎么联系?”

        我说:“随便好了,你不是天天经过我家附近吗?”她嫣然一笑,便汇入前面大街人流里。

        我一直望着苏丽走去的方向,心里感到既踏实又空落。我知道假如昨晚没有苏丽,我会向任意一个陌生女人乞求哪怕一丝一毫的爱怜,而有了她,我又感到了满足之后的不满足。

        快到国画院门口,我又犹豫着是不是应该去找戈林,想起昨天未去观看他的画展,便认为还是去着好。走到戈林住所刚要敲门,听见里面又是阿云和他说着话,他们昨夜又在一起。我住了手,这一次没有听他们说什么,就很快转身走了。

        正是早晨上班高峰,街上人车如流。我抄着小巷胡同朝家里走,心里越来越沉闷,连昨夜和苏丽在一起那些愉悦感也渐渐消退了。到家刚打开家门,却发现有人在门下塞有一页信,我一瞅见落款是乐子,心头便一阵异样之感。她在信中写到:

        “在我三十多岁的经历中,我意识到我和你是最为相似也最可相知的人,否则咱们不会那么快就在一起过夜。区别仅在于你是男人我是女人,以及我比你大几岁。所以,你要多想想自己,也就可以懂得我了。但你于人于事并不能冷静对待,比如夜里打来的那个电话就极不理智。我不愿相信打电话的是你,可的确是你。结果你大概猜测得出,由于你的恶作剧使导演信以为真走了。当然,我知道你对我的态度,也不怨你,只是认为你不必要这样。当时夜里两点钟,我无法入睡就去找你,你当然不在。下来的情形我不想多说,请你自己想象。我可以坦诚相告,今晚我打算第一次去红光岛,我的身体和内心都一分钟也捱不下去了。

        另一件事,我近期感觉太累,想休半个月假去桂林散散心,后天一早就走。我本不想告诉你,却认为这也不必要瞒你。你有时间的话,可来白屋一叙。“

        我看见信的末尾还特意留有她写信的时间。是昨夜两点一刻。显然昨晚上,她在一刻钟内就穿衣起床,从酒店驱车赶到我家,而这段路程在白天行驶至少得半个小时。想着她来时和离去的心境,我浑身痉挛似地疼痛起来。

        再读一遍信,身上的疼痛消失了,涌起一种透彻心腑的感觉。这感觉随风荡漾,无边无际,像一片容我置身其中沐浴浮游的海水。海水的成分是乐子那胜似白玉的肌肤和深邃幽远的眼波。我自己完全被海水消融了。没有思索,没有意识,只有一种清澈透明、无限深远的感觉。我对乐子的茫无所知和掩埋至深的眷恋之情,这时全拨开迷雾清晰可见了。

        如果没有这封信,乐子在我心里还是模糊一片,我还会在强烈的渴望和嫉妒驱使下一面放纵自己,一面猜测她在做什么。现在这个谜团不解自开。她是什么女人,我和她又是什么关系,一切一目了然,我却不明白我那么渴望她究竟要达到什么目的。

        要谈爱情吗?爱情在我和在她心里早已变得遥不可及。

        从这时起,在一天之内留在我头脑中的所有念头,都融化聚拢在我的内心感觉之中。这种感觉从液态的海水最后变成水晶般的冰体,多少日子萦绕我脑际并支配着我的欲望和狂想也凝结停滞了。我在这个一成不变的房间里既不感到烦闷,也不觉得安适,跟置身于天底下任何一个角落里没有什么两样。只有我的神经官能变得更加敏锐,它直接勾通了我和乐子两人心底的一条潜流。我闭上眼睛就能看见她的身影,掩住耳朵也会听见她的呼吸。我感觉她的一切和感觉我自己一样真实。也正因为如此,我对自己的忧虑就变成了对她的忧虑。

        我处于两个极端的相持状态。她的表白在焚燃我的同时也冷却了我的心,我受到自由和束缚两股力量的交替冲击。事实上,我也从来没有在这两者之间停留过,总是从一个极端奔向另一个极端。而认为现在的感觉,也绝不会保持多久。这就意味着一个未知的未来还在等着我。倾听喧闹熙攘的都市和从街坊邻里传来的电器音响声,我觉得我的心已经沉落到这个世界的最底层。

        茫然无知中,黑夜猝然降临。平日,我最怕一个人度过的夜晚,现在我却像一尊坐佛似地默默地呆在沙发里要享受这弥足珍贵的时光。房间里黑黑的没有亮灯,苏丽步履匆匆地来找我,走到门口轻轻推开虚掩的门,按亮了灯,很纳闷地叫道:“喂,吓我一跳,怎么灯也不亮坐在哪儿?”

        她腑下夹着一个鼓鼓的公文包,看看我,还是站着说:“庆子,今晚去我家吧。我下午随送餐车去趟中心市场,回来路过这里。我接了孩子,也来看看你,车还在外边等着。怎么办,今晚?”

        我说:“我没有心情呵!”

        苏现现出夜间曾有过的那种温存走到我面前。我很动心地望着她脸上,问:“非要我去你那儿?”

        她面对我蹲下来,放了公文包坐在沙发上,目光很近地盯住我说:“那就算了,看你今天这样!”

        我随即问:“那你又去红光岛吗?”

        她讪讪一笑,指着公文包说:“看看,晚上要加班做公司的计划。何况,”她恢复脸上的温存,伸手放在我膝盖上说,“我真的不想找别人。你明晚一定来好吗?”我握住她手回答:“我也想。”她说:“我要走了。”就站起来抱紧我肩膀将脸贴在我胸前好一会儿。

        我说:“我送你出去。”巷口有一辆白色送餐车停在那里等苏丽,车外壁印有蓝鸟公司的名称和电话号码,在初夜的路灯下看得很清楚。苏丽上车后,车徐徐开走了。我远远看见送餐车在一家购物大厦的霓虹灯下闪着耀眼的白光。白光逝去,我恍惚了望灯火阑姗的大街和街上匆匆往来的行人车辆,我忽然后悔刚才拒绝苏丽的请求,眼睛已经模糊。转过身要往家走,身旁嘎然停下一辆熟悉的轿车。我抬头望见乐子一脸苍白地坐在驾驶座上一动未动,目光茫然地聚在很远的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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