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笑

　　这神情怎么都不应该是个落魄的大排档烤肉仔应该有的吧，所以既有小鹿乱撞挤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女学生，也有端着烤肉就冰镇啤酒的正宗围观群众，巴不得看他发作表现点什么。

　　巴克不理睬就有点让那几个年轻人挂不住脸面，看看被拉住愤愤不平的刘长元，也不至于欺负那双老年人，就把桌子一掀：“老板！拿句话来说啊！”其中一个还抓了自己手中盘子朝着巴克背上砸过去，引起一大片围观群众的哄叫声，对抗升级了嘿，还有拿手机出来拍摄的！

　　路边摊嘛，就那么几米的距离，巴克背上立刻就显出一滩脏污的酱汁，抖抖肩转过身来，嘴角咬着烟卷，看着四个绷紧身体的年轻人，就好像又看见某个时期的自己，精力过剩，荷尔蒙分泌过多，到处都想惹是生非或者引起异性的注意，越是热闹就越嘚瑟……

　　但显然现在自己不是那样了，甚至都不稀得对抗。

　　只是眼前的局面……还真是有点烦人，就好像几只苍蝇在那嗡嗡嗡，你懒得理，它们还就觉得自己真找到一坨屎，兴高采烈的围上来。

　　要是自己真是坨屎，不被人打搅的话，巴克觉得也无所谓的。

　　巴克脸上没表情，那几个年轻人就盯着他，但口中要给自己提气：“摆摊做生意，基本的规矩懂不懂，居然打顾客，顾客就是上帝……”

　　巴克无奈的背身从烤架上抓过一把半米多长的厨刀，周围大哗，连坐在桌边自诩为vip包厢的食客们都吓得不禁起身，这是要血溅五步的节奏么？

　　年轻人们下意识的住了嘴。

　　巴克却把长刀直接扔过去，勾勾食指：“要说法么？拿起来砍我吧？不然就滚蛋，那几份肉不收钱……”哐嘡一声清脆的金属块落地声音，自己却懒洋洋的转身继续烤肉！

　　老实说，这样的场面，这样的年轻人，真的激发不起他什么劲头来。

　　众多围观者安静了那么一瞬间，估计是都想听清楚巴克说了什么，现在巴克转过身去，提着另一把刀打理烤肉，只安静了这么一下，就一大片哄笑声传来，那背对着这边年轻人的架势，就好像一头狮子面对小狗的乱吠，随意的拿尾巴这么扇两下打蚊子。

　　几个年轻人顿时就坐蜡了，继续热血上涌冲上去？还是捡起那把雪亮的厨刀变成砍刀？

　　以现在对管制刀具的严打监控力度，一把菜刀都要登记的年代，这样持械的后果是什么，可不是刚才随便拳打脚踢的程度，运气不好立马给判刑都可能！

　　叫骂？人家根本就懒得理你，

　　打斗？看别人现在手里提着另一把刀的架势，娴熟魁梧，真冲过去……人家叫正当防卫吧？

　　刚才还得意洋洋的情绪顿时就像被人一把拎住脖子的小鸡！

　　呆若木鸡！

　　面面相觑的结果就是那个裙子上给溅了油污的女孩如释重负，推着自己的男友就走人：“叫你们别打架，好了好了……人家都说了烤肉免费了，回去了，我要把衣服洗了……”

　　借坡下驴吧，几个年轻人也不会撂什么找回面子的场面话，表情复杂的哼哼几声，就相互拥着离开，远远的是能听见：“不就开个烤肉铺子么？有什么了不起！”

　　周围的人顿时觉得意犹未尽又似乎这样处理才是最好的，要继续烤肉的过来看看这个有点出奇的烤肉仔，已经吃完的就擦了擦嘴，准备添油加醋的把自己看见这纠纷给人八卦。

　　只有巴克斜眼看了看那边的刘长元，那个脸上现在还有灰和血迹的年轻人，有点讶异的看着眼前场景，呆呆的看着自己，自己愤怒之下挥拳相向却搞得灰头土脑的场面，在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邻居小哥手里，轻而易举的化解掉。

　　巴克笑笑，看来还不至于不可救药，转过头去把自己的目光对上刘长元：“怎么？做错了事，不知道把刀给我捡回来？”

　　刘长元站在那里愣了足足有十秒钟，不等他的母亲伸手推他，自己就过去捡起那把油腻腻的厨刀，入手才知道，这刀有多重，不禁用上了两只手，双手把刀捧给了巴克。

　　巴克拿过来努努嘴：“被打，是你活该，事情都是你惹出来的，却要你的父母给你揩屁股……你可以回去继续打你的游戏玩你的手机，这破手机是你爸妈的钱买的吧？想买好手机，被人尊重，那就乖乖收起你那些怨天尤人的臭脾气做生意，但在这一切之前，先给你的爸妈道歉，不然你就还是滚回去当你的缩头乌龟，继续欺负这你唯一能直着腰说话的可怜父母。”

　　那边的父母已经过去忙不迭的跟小乞丐一起去翻起被掀掉的桌子，捡地上摔得到处都是的盘子筷子，头发散乱的母亲甚至伸手去拣摔碎的啤酒瓶。

　　没人关心这一双衣着朴素的父母在干什么，闹哄哄的食客们一边讨论刚才的热闹，一边催促烤肉送上桌去，所以巴克说完也就转身做自己的事情，只留下那个身材消瘦面色苍白，还带着点鼻青脸肿嘴角血迹的年轻人看着自己的父母，眼光复杂……

　　当巴克重新削好几盘烤肉端过来，看见刘长元已经消失了，摇摇头笑笑，继续做自己的生意，只是对上不停给他道歉，还想在这里帮忙弥补儿子过失的那双父母，就不再说什么，也不阻止他们做事，只要这样能让他们好受点，也行。

　　想当年，巴大成和刘淑芬也没少给他揩屁股，巴克就在收摊子的时候，逛到夜市那边，给爹妈买了几件衣服，都挺便宜，他知道买贵了又不说明个啥，反而让爹妈局促。

　　最主要的，还是巴克揪住了把一大盘子剩肉收集起来就准备乐呵呵跑掉的小乞丐，数出十张十块的递给他，这是个心细如发的男人，对于没有丝毫抵抗能力的小乞丐来说，十块的钞票远比一百元安全。

　　但出乎意料的是小乞丐双手抱紧塑料袋里的剩肉连忙摇头，沙哑的声音几乎是巴克第一次听见他说话：“我……不可怜，我做工换的……”

　　一刹那，长途乞讨过五千公里回家的巴克居然有点自惭形秽！

　　他已经成年了，有一把子力气，当然可以解释当时是自己行尸走肉一般心情沮丧只想回家，但面对这个分秒前自己还一直保持俯视优越感的小孩子，巴克真实的脸红了，一种在纯真倔强面前的脸红！

　　那双倔强的眼睛在口罩上方清亮得好像能照出自己身上那些卑微的东西！

　　巴克脸皮终究还是厚，神色不改：“每天五十块，这是今天和明天的……剩菜你也知道本来就要扔掉，你难道不想打工赚钱……都吃饱么？”很明显，这个小孩子还有同伴，起码昨天那点肉他一个人吃了不至于还饿得脚帊手软。

　　小乞丐终究还是小乞丐，星光般清澈的眼眸里爆出光彩：“真的？还有钱？每天都能来？为什么要给明天的钱？”孩子终究是孩子，兴奋得沙哑的声音都变了形。

　　巴克糊弄小孩子是一绝，面无表情拿长刀磕烤炉外的字：“认得么？高加索烤肉！外国的规矩就是这样！”

　　小孩子难以置信的把十张钞票卷了又卷，才抱着塑料袋跑了。

　　巴克从背影揣测了一下孩子的身高体型，到夜市买了两身孩子衣服和鞋子，他有的是办法哄小孩子换上，就好像前不久方灵颖嫌弃自己肮脏给自己买衣服一样，夜色中骑着噼噼啪啪破响摩托车的巴克笑得很温暖，那颗在炎热夏天中依旧冰冷的心，都温暖起来。

　　所以骑着三轮摩托车回去，假装看电视，实际上一直尖着耳朵听外面声音的爸妈刚出来帮他卸烤炉什么的，巴克就献上自己买的东西。

　　就这一两百块的东西，就把巴大成夫妇俩笑得合不拢嘴了。

　　父母是最容易满足的，这点巴克是真不意外。

　　洗过澡坐在宿舍区院子边纳凉已经没了儿时的清净，到处的空调轰鸣带来更多的热量，巴克把收拾完三轮车上杂物的父母推进去洗澡，自己才换上一双旧球鞋到下面的公路进行每晚例行的慢跑。

　　很简单，长期的精神紧张和身体高强度运转，让巴克已经习惯了锻炼，更何况出事以后自己几个月类似暴走的长途跋涉，也让自己的身体机能处于一个需要调控的状态。

　　一方面这种超负荷行走加乞讨生活让他非常缺乏体内元素的均衡营养，但另一方面却给他带来一个极为强悍精干的身体，现在回到家以后，有目的的逐渐摄入各种营养补充修复身体架构，更要保持循环锻炼，才能让自己那几个月的情绪跟努力不至于白费。

　　其实这个时候跑步也是迫不得已，仰头看天空，周围有个巨大的火力发电厂，所以空气污染比较严重，灰蒙蒙的天际什么都看不见，大清早起来有时候更严重，所以现在要想获得一份呼吸新鲜干净空气的生活权利，都成了需要大量财富才能完成的奢求。

　　对比自己长期生活的那些混乱不堪的战地或者慵懒不事生产的东欧，还真是没有什么是十全十美的，苦笑着摇摇头，却能感觉心静了下来，好像从刚刚开始逃离东欧的沮丧、自暴自弃逐渐转变成了厌倦跟冷漠，可回到家以后那些戾气正在远离，今天的事情是个很小的插曲，但巴克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境有了变化，以前不说莽撞的动手，起码对于挑衅或者威胁，反应反击都是睚眦必报，凌厉过人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让其他虎视眈眈的潜在威胁不敢靠近。

　　但显然现在自己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平心静气，以和为贵，而且当时自己也有种很笃定的感觉，这些小年轻不敢变本加厉，还感觉到那个老警察……似乎对自己也没什么恶意，小警察倒是有点莫名其妙的酸意。

　　哈哈，巴克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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