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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事


  太夫人心中没了主意,不敢拒绝,但也不敢答应,只说再考虑考虑,何氏也不勉强,便起身告辞,在临走时,抓了晚情的手,让她有空去方家玩。

  方氏夫妇离去后,太夫人立马叫来江老爷商议这事,江老爷在书房,谈得最多的,也是晚情的,不过他没有太夫人那种忧虑,反而是乐见其成。

  太夫人睁大眼,“你真中意靖王府?那是何等的身份。”

  江老爷不以为然,“虽说晚情是大大高攀了,可如……靖王妃又岂是那种嫌贫爱富之人?”他望着如情,含笑道:“咱们晚情虽少了股伶俐劲儿,却也端庄秀雅,可不输那些大世家闺女,母亲切莫妄自菲薄。”

  江太夫人急了,“可是,那方氏,曾经让我给得罪狠了,她会真心实意赞成这门吗?”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江老爷笑道:“母亲多虑了。刚才子文兄亦向我保证,说王府长公子是个稳重的,品性也好,对嫡母也孝敬,听说如今屋子里头半个通房也无。而如……靖王妃若品性不过关,就算贵为王妃,也不会得子文兄的欢喜。所以,母亲放宽心便是。那大公子,儿子虽没见过,但有子文兄作保,儿子还是很放心的。”

  见说不过儿子,太夫人急了,“可当年,当年,你和方氏之事,闹得全城皆知,如今,方氏的庶子要娶你的庶女,外人会如何猜想?”

  江老爷再一次恍忽了下,他望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晚情,“晚情,你自己可有主意?”

  晚情抬头望了祖母,又望了父亲一眼,轻声道:“女儿但凭爹爹作主。”

  江老爷温言道:“当年,为父差点就娶了靖王妃为妻。如今,你若是嫁到靖王府,肯定要受些旁人的议论,你还敢嫁吗?”

  晚情咬唇,心里也有些没底,不过,脑海里浮现那张微黑却又清朗的眸子,心里又忍不住抱起了希望。心想,那样带着清郎而斯文的眸子,应该可以当自己未来的依靠。

  至于那靖王妃,她也只见过一面,给她的印像非常好,靖王妃温和又没有任何王妃架子,语低级气和谒,说话也很真诚,她还是很有好感的。这样的一个人,应该不会是传说中的口蜜腹剑。

  不过,凡事也不能太往好的一面想,那大公子第一眼就相中自己,第二天就派人来探口风,也不知道这里头是否有问题,晚情想了又想,轻声道:“父亲,女儿只见过那大公子一面,如何敢妄自结论?还是请父亲多费些心思,多方打听才好。”

  江老爷点头,他当然还得继续打听,至少,要知道靖王妃心里是如何想的。

  过了数日,方府老太爷方敬澜六十大寿,拜方家三子如今显赫的身份背景所赐,方老太爷这回的寿宴,办得格外隆重,甚至连圣上都命人赏了贡酒与御赐之物,虽只是些中看不中用的,但总归是天恩浩荡。

  江家与方家早就断绝了来往的,但这回,江太夫人也收到了请束,太夫人心里复杂,她也知道方家人此行的目的,按理,为了晚情的,这一趟肯定是要去的。可,想着前些年的往事,到底又放不下面子,死活不肯前去,只让江老爷一个人前去。

  江老爷知道自己母亲是极要面子之人,就算心里悔恨,哪放得下一张老脸,也不勉强,自己带着礼物在这日亲自去了趟了方府。

  晚上,江老爷喝得醉薰薰地被小厮从外头抚着回来,也不去自己的院落,而是直接去了太夫人的院子里嘀咕着什么。翌日,晚情去向太夫人请安时,太夫人面色看起来不错,温缓地冲晚情道:“孩子,晚日里你父亲去了方家,也见到了靖王夫妇,以及那位庶长子,你父亲,很是满意。让我问问你的意思。”

  晚情低头,声音细若蚊吟,“孙女一向由长辈作主,再来,爹爹眼光一向极好,女儿又有什么不放心的。”

  太夫人听她这么一说,也不再多说,又轻拍她的手,“好吧,明日里你随我一道去宏国寺上香还愿。”

  晚情抬头,“不是大前天才去了吗?”但见祖母的神情,也知道,这回上香是假,相亲才是真的。

  只是她有些不明白,既然对方也中意她,而父亲也满意对方,为何还要再见面呢?

  虽然不解,但晚情仍是一大早就起来,把自己打扮得妥妥当当,连丫头都知道,自家姑娘的,成败就在今日,所以格外用心思的给晚情仔细装扮。

  上了马车后,晚情心里有些紧张,昨晚想了一个晚上,也渐渐想出了个眉目,今日要见的,估计就是那位传说中的靖王妃了。就是不知道靖王妃是否会满意自己。低头打量自己身上湖绿湘绣月牙白小竖领交领褙子,下身松花色贡缎湖绸湘绣月华裙,很是雅净的颜色,只在裙据边缘以墨绿的绣线绣出繁复的花鸟纹图案。这身衣裳是今年开年做的,她也才穿过两回。而头上难得戴了条绞金银丝坠珍珠的馆发链,两边鬓角各插了把蝴蝶玉梳,镶宝石的簪子,及南珠耳环,伯府庶女的身份,不张扬不奢华,也不小家子气,相信应该能镇得住场面吧。

  看出了孙女的紧张,江太夫人安慰她:“休要急躁,顺其自然便可。”打量了孙女今日的着装,江太夫人暗自点头。

  晚情点头,但见祖母紧紧拧着帕子的手,恐怕她此刻心里也很是紧张吧。

  平时候以这样的速度来到宏国寺,需要走大半个时辰,偏偏今儿个,一晃而过便到了宏国寺山下,下了车后,晚情深吸口气,望着空地上停留的各色豪车软轿,忍下胸口越发不安份的心跳,随祖母一道上了山。

  上得山后,进入后山专为女眷设立的角门里,门口早有一位穿着极为精神的姑子接应着,这姑子身着松花色比甲,里头是鸦青绣月牙白纹路小竖领的中裳,除了头上一枚银累丝金钿镶宝石的簪子及两鬓配戴的宫花外,身上并无任何饰物,但衣裳料子却是极好。可以想像这个姑子应该是王府里得脸的奴才。

  这姑子尽管得脸,难得的是没有丝毫骄矜,对江太夫人格外恭敬,却又不卑不亢,太夫人心里感叹,面上却不露分毫。穿过一处亭子,两条石青地板铺就的走廊,前边出现一幢幢各色小院落。晚情知道,这儿全是那些超级大世家女眷们休息之地,而眼前院落,守卫森严,院子里林立的下人们鸦雀无声,虽然领头的那位姑子看着极其有礼恭敬,但晚情仍是止不住的紧张。

  靖王妃排场老大,虽说已经很是低调,并未摆出王妃仪仗,但看这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架式,仍是让人心颤。

  穿过下人林立的庭院,那领路姑子与站在廊下的丫头道:“快去禀告王妃,江家太夫人和江家小姐来了。”

  那丫头瞟了她们一眼,说了句“麻烦江太夫人稍候……”但话还未说完,厢房的松花色湘潭竹帘已被掀了开来,出现一位身穿月牙色掐金牙边袍摆遍绣深绿并蒂莲花的貌美妇人,此人身形娇小,身姿苗条,神色温和,脸似桃花,肤若凝脂,望着江太夫人神情自然地笑了起来,“太夫人总算来了,快快请进。”

  江太夫人却已拉着晚情向对方施礼,但跪到一半,便被扶了起来,“地上脏,可别污了太夫人的衣裳。”

  江太夫顺着她的手起了身,但嘴里却道:“话虽如此,可礼不可废。”

  妇人浅笑道:“佛门净地,又何必在意那些虚礼?”然后望向晚情,笑得很是和谒,“这位就是贵府姑娘吧?”

  晚情飞快地了眼靖王妃身后的男子,脸有些红,嘴里回答:“见过王妃。王妃万福金安。”

  靖王妃道:“好乖巧的孩子。你们一路上来,也累了吧,进去说话。”

  进入屋子里,晚情不敢多作打量,靠窗有个大炕床,上头铺着墨绿色锦绣软毯,中间摆着个精巧的几子,靖王妃与太夫人客气招手,指着炕桌的另一边,“太夫人请坐。”

  太夫人声音惶恐,“老身身份低微,如何能与王妃平起平坐?”

  靖王妃道:“今儿个又不是论身份排座位,横竖不过是闲话家常,碍着身份什么了?”然后执意让太夫人入座,太夫人不好拒绝,与靖王妃并肩坐到炕上。而如情与李蕴涵则分别坐到下边的椅子上。

  丫头上了茶后便悄然退到一侧,晚情不敢乱看,只瞟到靖王妃身后那玉瓷色的美人觚里插着几束微微盛开些许花蕊的桃花,那鲜艳的颜色与靖王妃身上米色衣裳衬得相形得益。而靖王妃身侧立着两名面目姣好的侍女,一个穿湖绿杭绸偏襟比甲,腰间系了条白色汗巾儿,衬得腰间不盈一握,另一个穿玫瑰红交领束腰长比甲,同样身姿纤细,苗条如玉。二人也在暗地里打量晚情。

  而如情对面的李蕴涵坐姿端正,双手放到膝上,目光毫不遮掩地望向晚情,而晚情则被他盯得毫不自在,微微低垂着头,却止不住脸上冒出的红晕。

  大家坐定后,太夫人这才让晚情正式拜见靖王妃,晚情起身,向靖王妃恭敬福了身子。靖王妃双手虚扶,说不必多礼。

  紧接着,轮到李蕴涵上前拜见太夫人,“蕴涵见过太夫人。”太夫人也微微欠身,“大公子不必多礼。”

  李蕴涵又朝晚情作揖,“江姑娘好。”

  晚情起身,红了脸与他福了身子,“公子万福金安。”

  礼毕后,重新落坐,晚情眼观眼,鼻观鼻,不敢随意乱瞧。

  太夫人打量了李蕴涵,月牙白蜀绣墨绿色绣劲竹圆领左衽长袍,袍子除了圆领袖口袍据处用精美的绣线绣出繁复花纹,其他位置干干净净,毫无一丝杂质。腰上缠着枚五指宽的白色玉带,豆绿色宫绦上吊着枚羊脂玉的。这李大公子长相端正,与印像中的靖王有七分相像,却没有其父年轻时的嚣张与跋扈,反而有着靖王妃那儒雅温和的俊秀神采。尤其发现这李大公子似乎对晚情很是上心的样子,太夫人在心里暗自赞赏着,又隔着紫檀木刻月牙边的束腰几子,小心翼翼地望着靖王妃,脸满堆笑,“多年未见,王妃气度更胜从前,倒是老身,却是垂垂老矣。”

  靖王妃道:“太夫人身体健壮,生龙活虎,哪儿老了?倒是我,岁月可是不饶人呵,再是保养也敌不过岁月这把刀。”

  太夫人道:“王妃过于谦逊了,您不但保养得好,这通身的气派,放眼整座京城,何人敢与您相比?”

  靖王妃:“保养得再好,也敌不过年纪的增长,呵呵,所以每每看到妙龄的姑娘,总是忍不住羡幕来着,贵府姑娘今年多大了?”

  太夫人道:“今年九月就满十六了,也不小了。”

  “十六呀,正是花样的年华,可惜却开始论及婚嫁了。”靖王妃轻轻一叹,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闪过一阵怜悯,很快又笑道:“可识得字?”

  晚情小心回道:“让王妃见笑了,只略识得几个字,旁的便不大会了。”

  靖王妃点头,“平时都爱做些什么?”

  “除了练练写字,就是做做女红,偶尔随祖母上个香什么的。”

  “小小年纪,却是如此沉稳,倒是难得。”

  晚情不敢接话,因为听不出喜怒,也不知是夸奖,还是讽刺。

  太夫人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本来晚情与王府大公子说亲事就是江家大大高攀了的,所以她们祖孙根本就没有任何发言权,主动权都握在靖王妃手上,她既不敢多说,也不敢造次,直憋得浑身难爱。

  靖王妃侧头,对太夫人道:“这孩子看着确是招人疼,我看了也忍不住喜欢了。”

  太夫人陪笑,“王妃可别夸她,这孩子好虽好,就是性子弱了些。也不知日后离长辈,会不会吃亏。”

  李蕴涵忍不住想说话,但又忍了下来,目光望了靖王妃一眼,目光带着期待与兴奋。

  靖王妃嗔怨地瞟了他一眼,对太夫人笑道:“晚情可人秀雅,疼她都来不及呢,哪舍得欺负?十六岁,那就是甲子年出生的,是属鼠的吧?”

  太夫人道:“王妃真是好记性,晚情确是属鼠的。九月属。”

  靖王妃笑道:“涵儿属龙的,这龙和鼠倒是绝配。”

  太夫人心里一喜,频住呼吸,“王妃的意思是……”

  靖王妃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既是涵儿自己中意的姑娘,为人父母的,哪能胡乱干涉?孩子相看对眼,咱们做长辈的再从中相看一二便成了。再来这孩子我看了也极是喜欢。今儿个亲自瞧了这孩子,可是一百个满意。太夫人,说个日子吧,何时下定?”

  江太夫人心里一哆嗦,靖王妃一没刁难,二没摆架子,居然就这样爽快同意了,她反而不知如何是好了。

  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太夫人在一会儿的怔忡过后,便恢复如常,与靖王妃商议起下定的细枝抹节。

  自己的就这样定下,晚情也有几分怔忡,呆呆地望着谈笑风声的靖王妃,又望了望对面的李蕴涵,后者冲她眨了眨眼,她脸一红,羞涩地低下头来。

  正是四月的明媚春光,外头桃花开得正盛,满室的清香扑鼻而来。也就在这一刻,晚情真正领会到什么叫做梦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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