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离开
外面的声响那么大,玉公子和纳兰早就被惊动了出来,所以当有人去请他们的时候,他们很快就过来了。
归云苑,房内,小七就这么趴在上官云倾的身上,还将一口一口的鲜血往他的脸上喷,而向来最是腻歪小心眼的宁王殿下此刻却是毫不在意,和缓的将内息输入他的体内,以延续他不断流逝的生气。
有人拿来靠枕垫在上官云倾的脑袋下面,这样能让王爷躺着舒服些,同时也能让小七更舒服些,慕容臻拿来了剪刀,压抑了好一会儿才将手的颤抖压制下去,不禁暗暗鄙夷自己,杀人的时候都没见你手发抖来着!
小心的将小七背上的衣服剪开,露出背上那个虽小小的,但却异常狰狞的伤口。
这个时候,玉公子也来到了这里,看到眼前的状况不仅脸色一变,忙在另一边蹲了下来,首先就是将一粒不知道是什么的丹药喂进了小七的口中,并同时搭上他的手腕。
纳兰落后两步,从外面冲了进来,还没看清楚眼前的情况就首先咋呼着说道:“小真真,该死的我刚才听到了一些不怎么妙的声音!”
话音止于此,她看着小七背上的那个伤口,一愣,然后秀眉微微挑起,喃喃自语道:“果然很不妙,这可是高级货呢。唔,这里已经发展出这么高级的东西了吗?”
玉公子抬头看了慕容臻一眼,又转头看看脸色有些古怪的纳兰,道:“王妃和纳兰小姐似乎知道些什么,不知是否方便告知在下?”
“没什么不方便的。”慕容臻随口一说,然后伸手指着小七背上的伤口说道,“这伤口里面有东西,必须得先把那东西取出来才能上药包扎。”
“在伤口里面?”
“对,在伤口的最深处。”
“那不是……”玉公子脸色一变,伸手在小七的伤口周围轻抚了几下,皱眉神色凝重的说道,“伤口恐怕很深,若运气不好,说不定都已经深入到肺腑里了。”
纳兰也挤了过来,戳戳玉公子,道:“你会取吗?要不要我帮忙?”
玉公子转头看向她,不耻下问道:“还请纳兰小姐指教。”
纳兰马上如数家珍道:“剪刀、匕首、镊子、纱布、毛巾、伤药!把这些全都准备好,现在条件有限,就请宁王殿下你暂时受下累。”
上官云倾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下面的人很快就根据纳兰的要求准备好了她要的所有物品。
玉公子虽然医术高明,但对于眼前的事情却全然没任何经验,完全比不上只是懂得一些基本包扎术,却曾自己给自己取体内子弹的纳兰。
外面的声响渐渐平息了下去,归云苑内却依然紧张万分,不管是身临其境的还是在旁观看的,几乎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瞪大眼睛,看得满头大汗。
玉公子以银针封住了小七的几处穴道,止住了他的痛觉反应,纳兰却亲自操刀,脸色只在刚开始的那一会儿有点不自然,随后就一切正常,手稳得就像是在开某个高级防盗锁。
不过那些动作在旁人的眼里却实在是有些狰狞残忍,看得他们忍不住心肝儿乱颤,因为他们就看到纳兰大小姐将本是很小的一个伤口一下子划拉开来,然后将镊子伸了进去,在伤口内狠命儿的乱戳乱搅,血肉模糊。
然后,有一个血淋淋的物体被夹了出来,放在旁边的银盘上,发出“叮”的一声。
“别忘了消炎。”
说这话的是慕容臻,而纳兰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此刻才表现出她的紧张,毕竟她虽给自己都动过手,可那毕竟不是致命伤,最多就是痛一些,而且有些事情对自己反而能更狠下心来。
玉公子迅速的又在小七身上加了几根银针,然后消毒上药包扎等等,一切都表现得符合他神医的身份,等一切都就绪之后,才朝早在旁边严阵以待多时的几个人点了点头,让他们将小七移到床上。
“就让小七在这里养伤吧。”上官云倾终于得了自由,但还是坐在地上,看着小七被小心的抬起,如此说道。
不过他这句话一出,却让几乎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更有人着急慌忙的说道:“这怎么可以?小七只是个下人,怎能住在王爷的院中?”
上官云倾眉头一皱,慕容臻适时开口道:“旁边的耳房一直空着,就让小七住那里养伤了,他现在恐怕不宜移动得太多。”
玉公子也点头说道:“确实如此,你们就按王妃说的办吧。”
几人面面相觑,然后领命应下,小心的抬着小七就转进了旁边的耳房。
一直到此时,才有人发现不知在什么时候,这房里多出了另外一个他们不认识的人。
刚稍微缓和的气氛顿时一下子又紧张了起来,众人纷纷戒备的看着那个浑身都在散发着不友好气息,一副我不是好人模样的男子,“你是什么人?”
他冷冷的扫过他们,最后将目光落在了上官云倾身上,又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冷冷开口说道:“那些讨厌的声音没有了,我们该好好杀一回了。”
此人自然是那位来路不明的半面男子,从刚才的反应中就能看出,他似乎很在意甚至可以说是讨厌那种沉闷的轰鸣,以至于竟答应了他想要杀之而后快的敌人,联手先解决这些麻烦的古怪要求,并且还真的有帮上忙。
上官云倾拉着慕容臻的手站了起来,被一个大男人压了许久而感觉有些僵硬,站起来的时候不禁趔趄了下。
他挥手阻止了手下人的戒备,看着半面男子说道:“恐怕不行,还有许多很重要的事情等着本王去处理。”
“这些跟我无关。”他面无表情面不改色的说道,然后也不管上官云倾愿不愿意,直接就朝他杀了过来。
他本就是来找上官云倾寻仇的,不管做什么,根本也就不需要理会仇人的想法,能这么顺利的把任务结束掉,更好。
有人从旁边直接插了进来,横亘在这两人之间,手中的银针还有未来得及褪去的温度,挥手就朝半面男子飞了过去。
“叮叮叮!”连续三声,半面男子以剑身挡下了银针,也在同时停下了脚步,眸色幽红的冷睇着这突然插进来的玉公子。
“你觉得此时此刻此地,你能做什么?是杀了宁王殿下,还是被我们所擒获?”玉公子依然是不温不火的一副好人模样,似乎刚才阴险的从三个不同方向却每一个方向所对准的位置都是极阴毒的释放银针的那个人不是他。
他冷眼一扫周围的人群,但却丝毫要退却的意思,反而气势更盛,又往前踏上了一步。
此时上官云倾伸手搭上了玉公子的肩膀,将他推开,直面半面男子,道:“今日的事是本王欠你一个人情,如若下次有机会能将你擒获,本王就放你一次。今天你若还想继续刺杀本王,本王奉陪便是!”
他的黑眸暗沉,血眸猩红,组合在一起就是无尽的幽冷,冷冷的盯着上官云倾看了半饷,然后什么都没有再多说,直接飞快后退,消失在了夜色中。
“你就这么让他走了?”玉公子拢着袖子站在旁边看着半面男子离开的方向,虽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但还是轻易就感觉到了从此人身上散发的某种不友善气息。
“我们现在有功夫去对付他吗?”上官云倾脸色沉凝,不过转瞬间却又如恢复了本性般的狡猾一笑,道,“而且难道你们不觉得若是算计得好,或许可以好好将此人利用一番吗?”
“……”
众人还沉浸在他的狐狸本性中尚未反应过来,他又转换了脸色,眯着眼沉声问道:“今晚的事查到什么结果没有?”
“你想要什么样的结果?”玉公子却如此问道。
上官云倾走到窗户旁边望向皇宫的方向,喃喃说道:“今晚的事不大可能是皇祖母派人干的。”
“因为对方竟然将目标对准了你,而不是王妃?”
“这是其中的一个原因。”
“那么还有什么别的原因能证明今晚的事跟太后娘娘没什么关系?”
上官云倾沉吟了下,似乎正在思索该用怎样的措辞,然后才开口继续说道:“皇祖母一直都将皇室颜面、礼仪规矩这种东西看得极重,就算她真觉得我让她失望之极,认为我没必要继续存在,也不可能做出轰炸亲王府这种在她而言就如同自己打自己耳光一样的事情。暗中动手,而她自己则安坐钓鱼台,这才是她的风格。”
众人一愣,然后竟纷纷点了头,认为确实如此。
“那么还有谁,欲要置你于死地的?”慕容臻开口询问,本来心里都已经有个答案了,可一想到那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半面男子,她突然就觉得如此猜测未免太过武断,谁知道上官云倾到底还有多少的仇家,多少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仇家。
外面有脚步奔走声响起,有人出现在了门口,朝上官云倾说道:“王爷恕罪,卑职没有能够将贼人活禽,竟让他提前服毒自尽了。”
“我已经猜到了。”上官云倾没有丝毫意外的表情,视线落在了此人手上的那个物件上面,有一丝疑惑闪过。
一只纤细白皙的小手突然就伸了出去,在上官云倾的眼皮底下将那物件拿到了手上,听她轻声说着:“这东西不能这么拿,很容易会误伤同伴的。”说着的时候,她也在翻来覆去的研究着这在这个世界绝对算得上的最高端武器的物件。
确实如她先前所猜测的那样,这是枪的前身,才刚发展出枪的大概形状和功能,俗称火筒。
那人倒似乎被慕容臻的这句话吓了一跳,忙将手给缩了回去,又紧接着将手给伸了出来,一脸紧张的看着慕容臻。
“臻儿,这是什么?”上官云倾凑了上来,盯着她手上的火筒疑惑问道。
慕容臻摆弄了一下,说道:“这就是你的敌人打算用来暗杀你,却被小七挡下的家伙。”
上官云倾轻挑眉梢,一脸的不置可否。
知他有些不相信,慕容臻干脆的端起火筒,瞄准院子里一棵碗口粗的小树,然后“砰”的一声巨响,那棵树就慢慢倒下了。
“咦?准头不大好,竟射偏了。”她没想要轰倒这棵树的,若射准了,只会在树干上留下一个洞。
另外,那棵树倒下的时候,忽有一黑影从树叶间冒了出来,“嗖”的一声飞旁边,在黑暗中阴谋了半边身影,看不清楚他此刻脸上是怎样的表情,但额头却有一层晶莹水光在闪闪发亮。
慕容臻看着这人盯了半饷,又转头看了看轰然倒下的不小但也绝不大的树干,不禁愕然,还有一点点心虚和歉疚,她刚才并没发觉那上面还藏着一个人,竟不小心把人家的“窝”都给弄坏了。
“呃,抱歉,我不知道你在上面,不过我会陪你的。”
上官云倾抹了下额头的冷汗,朝同样满头满脸都是冷汗的影卫挥了挥手,让他暂且退下,连因为火筒的威力而带来的震撼也被稍微冲淡了些。
远处各个隐秘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此刻正有人在乐不可支。
“哈,老顾竟然被王妃从他的地盘上给轰了下来,逊毙了!”
“这下可以笑话那小子好久了,不过王妃竟然说要陪老顾,怎么办?难道重新给他栽上一棵……”
“小树苗!”有好几个声音同时说道,然后就是一阵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嬉笑。
慕容臻当然是不会知道她这无意间的一个意外,让某受害者承受了他那群无良同伴们好长一段时间的尽情奚落,她正在为这无意间的意外而感到不好意思,而上官云倾已将火筒从她手中接过,正在仔细又小心的研究。
玉公子对这些事似乎并没什么兴趣,大概看了几眼之后,就转身进了耳房,去查看受伤的小七了。至于今晚还有另外受伤的那些人,自有其他大夫在治伤包扎,能进王府的,每一个都必然是有些本事的名医。
就如同上官云倾认为今晚的事情与太后娘娘无关一样,此刻太后娘娘正在永福宫内大发雷霆,不是因为她派出去的人竟然一无所获,而是震怒于竟敢有人胆大包天到在天子脚下轰炸亲王府!
太后娘娘今晚确实是不放心的,所以还派出人想要阻止什么,甚至干脆就直接将慕容臻暗杀算了,可事实的结果却是她派出的人有去无回,而关于今晚在宁王府内发生的事情,还是她之后派出去,专门打探消息的人给她带回宫来的。
她发火之后很快就平静了下来,遣退所有宫女太监,只独自一人坐在那儿,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她忽对着空荡的宫殿说道:“你觉得此事如何?哀家忽有种不怎么好的预感。”
有个沙哑的声音在空荡的宫殿内响起:“娘娘深谋远虑,无论做什么,都自有娘娘的道理,奴才只需听命行事就行。”
太后失笑摇了摇头,道:“不,你太高估我了,哀家这辈子就绊倒过两次,每次都跌得哀家几乎去了大半条命。不知为何,哀家现在突然又有了那种预感,你说,哀家这是不是做错了呢?”
“娘娘,是宁王不明白您老人家对他的心。”
“是啊,他怎么就不明白哀家的苦衷呢?”
“娘娘放心,终有一日,宁王定会明白娘娘对他的苦心,明白娘娘做的那些事,都是为了他好。”
又是良久的沉默之后,太后娘娘一扫先前的忧虑,语气重归威严冷静,道:“那就你亲自去走一趟吧,哀家再也不想见到慕容臻了!”
“是!”
宁王府内的响动实在太大,当天晚上就有大量的朝中文武官员难以入眠,时刻注意着那个方向的任何响动,甚至不乏有官员彼此奔走,一夜难眠。
今日早朝,几乎所有的官员都在关注着宁王殿下的反应,不过他们很快就失望了,因为宁王殿下与平常时候没有任何两样,好像昨天晚上府中被贼人闯进,被轰炸了一片王府的根本就不是他宁王府,被偷袭差点就成功的那个人,也不是他宁王殿下。
“云倾,听闻昨日你府中闯入了贼人,不知具体情况如何?”皇上高高在上的坐着,满脸都是慈父的模样,让人看不出他心里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这个问题让满朝文武们精神一震,纷纷转头看向了上官云倾,有些都忍不住的在心里猜测起了宁王殿下会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是直言不讳呢,还是轻言带过?
上官云倾站出来朝上方欠身算是行礼,道:“启禀父皇,昨日三更时分,儿臣府中确实有贼人携带着许多极危险的物品闯入进来,还炸毁了府内一片房舍,只是儿臣至今都不知道那究竟是何人所为。”
“哦,竟有这事?那你是否有什么线索?”皇上表面惊讶,在说此话的时候却将视线不着痕迹的从下方满殿大臣们的身上扫过,道,“或者你觉得此事应该会与何人有关?”
被他扫到的大臣又听到这么一句,不禁人人瑟缩,恨不得把他们自己缩小到尘埃里面去算了。
上官云倾没有将眼角的余光瞄向任何人,只是很平静的说着:“儿臣惶恐,不敢有任何武断的猜测,所幸昨晚并没太大的人员损伤,儿臣便已经心满意足了。”
您大人心满意足了?啊呸!
这几乎是满堂大臣们的共同心声,当然,谁都不敢真的把这个真实心声给说出来。
皇上看着他,说道:“本来你都这样说了,朕也不必再多追究,可你毕竟身为亲王,王府被破坏更是关系到皇室威严,这已经是朝廷大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上官云倾不置可否,只是站在那儿,似在等待什么。
有大臣站出来好一番长篇大论,有人站出来出谋划策,也有人隐隐的将矛头重新又指回到了上官云倾的身上。有人指桑骂槐、另有所指,有人怒斥贼人、藐视皇室和宁王,还有人静站着冷眼旁观、隔岸观火。
这个朝堂就突然的,这么给热闹了起来。
上官云倾眨眨眼,揉揉眉,低垂下脑袋昏昏欲睡。昨晚闹腾了一夜,他几乎没怎么休息,现在可是又困又累又乏。
他闭目养神,自动关闭外界的一切声音,一直到有人用力扯了扯他的衣角,他才悠悠张开眼睛,顺着捏着他衣角的那只手转头看向了前方,“三皇兄,你拉我衣角做什么?”
在上官云倾前面的是三皇子,他此刻正反转着手拉上官云倾的衣角,闻言不禁嘴角一抽,忙将手给缩了回去,低声说道:“七弟,父皇在问你话呢!”
上官云倾这才悠悠将头抬起,还顺便扫视了一圈周围,才发现满殿大臣全都在看着他。
“哦,诸位讨论出结果来了吗?”他懒洋洋的说道,一副完全不在状态之内的模样,又抬头看向皇上,道,“父皇您刚才问了什么?”
皇上倒是好脾气,依然笑得很慈爱,丝毫不见因为上官云倾的无礼而出现的怒气,至少看起来是这样没有错。
“朕刚才问你,你王妃的身子,可好些了?”
“刚还在讨论昨晚宁王府遭贼的事情,怎么父皇突然关心起我家臻儿来了?”
“昨晚的事不就是你的王妃引起的吗?”
“儿臣惶恐,实在觉得父皇这话有欠公道。说不定那些贼人是觉得昨晚会有人想要对臻儿动手,认为这是一个光顾宁王府的好机会,所以才会发生那些事情的,毕竟他们的目标很明确,是对准儿臣来的。虽然这事臻儿依然有那么一点原因,但更重要的,还是那些想对臻儿不利的人,父皇您认为呢?”
皇上笑了,微往前探了点身子,说道:“哦,竟然有这样的事吗?那你倒是说说是什么人想要对你的王妃不利,又为何要对她不利啊?”
朝堂上的气氛突然间就凝固住了,没有人能猜测得出皇上的心思,自然也就不知道皇上为何突然对宁王殿下如此紧逼,他们一个个的都低着头,屏住呼吸,又全神贯注的调动起了除视线之外的所有感知能力,紧紧关注着此刻置身其中的事情发展。
上官云倾没有说话,只是抬头静静的与父皇对视,袖中的手缓缓握紧,眼中也开始有某种不祥的气息暗涌。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从大臣堆里走了出来,跪下朝上方的至尊磕头道:“禀皇上,微臣有要事启奏!”
几乎所有能看向此人的目光都如同在看一个疯子,有什么事不能等下再说?偏就要在这个时刻横插到了皇上和宁王之间,他是不要命了还是根本就是个傻子或者疯子?
皇上将视线落到了他的身上,看似并没什么重量的视线,却犹如万钧,压得周围的人都沉沉的喘不过气来。
“你有何事要启奏?”
他虽勇气极其生猛的走了出来,但此刻也是连头都不敢抬一下,跪伏在那儿说道:“启奏皇上,今日凌晨,兵部收到从宿州传来的急报,说天霁国突然开始调遣军队,并有多股小型队伍在两国边境上出没。”
本就已经沉凝,但因为这位兵部的不知什么官员突然出声而有些流动的空气再一次凝固,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所有的视线都如事先约定好的,齐齐落到了上官云倾的身上。
上官云倾眼底那带着不详气息的暗流悄然隐没,握成的拳头也松了开来,然后敛下眉眼,安静如置身事外般的站在了自己的位置。
皇上的眼中有一抹异光闪过,看着那跪伏在地的大臣,问道:“爱卿看着竟有些面生,不知你叫什么名字,在兵部任何职?”
“微臣董仁,任兵部右侍郎,才刚新上任两天。”
“哦,你就是那个传言中踩中了狗屎运,正巧碰上前任右侍郎暴毙而亡,顶替了那个位置的董仁?”
皇上说话似有些不留口德,不过当他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眼神再次扫过了下方的某些大臣,顿时就让这句话变成了另外一种味道。
董仁跪在那儿瑟瑟不敢言,似乎所有的勇气都在刚才那站出来的一瞬间用光了。
而这个时候,皇上却又将视线落到了他的身上,并微不可察的点了下头,说了一句:“董仁是吧?朕记住你了。你可还有别的事要启奏?”
“回皇上,没……没有了。”
“那你就先退下站一边去吧。”
他颤巍巍的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身旁同僚们看他的目光就已变得有些不一样。
而皇上终于看向了垂首而立,似乎又一次睡着了的上官云倾,温和说道:“云倾啊,你回京也有段时日了,不知打算何时回去宿州啊?毕竟那里也是对你很要紧的地方,也不能长久的放任不管啊。”
上官云倾欠身道:“父皇所言极是,只是臻儿尚且还是戴罪之身,儿臣又岂能放任她一人留在京城呢?她毕竟是儿臣的王妃,若儿臣就这么不管,岂不要被天下人说是无情无义?”
“王爷,您怎能因为儿女情长而不顾国家安危、江山社稷?您的王妃既然有罪,就算您将她休了也没人会说王爷的不是,王爷您又……”有人忍不住出声道。
不过他话没说话,就消音在身旁同僚的一扯衣角下,而上官云倾也顺着声音转过了头,笑眯眯的无比亲切,说道:“在这金銮殿上,本王与父皇说话,何时轮得到你来插嘴了?”
“宁王此言差矣。”又有一站在靠前位置的中年男子悠然开口,道,“木大人也是关心国事,才会说出这一番话来,可绝没有对皇上和宁王你不敬的意思。”
上官云倾淡淡的看他一眼,又转头看向那位大臣,继续笑着说道:“原来这位木大人是陆大将军养的一条狗啊。”
那位大人的脸瞬间赤红,陆大将军也脸色一变,沉声说道:“请宁王慎言!”
“只可惜本王向来都是见人说人话,见了鬼自然也就只能跟着说鬼话了,陆大将军既然对本王的话不满,那想来肯定是因为本王说了鬼话。”
“宁王,你别欺人太甚!”
上官云倾微仰起下巴晲了他一眼,然后冷哼一声就将目光转移,不再跟此人纠缠不清,看着上方说道:“儿臣多谢父皇关心,不过儿臣不过离开宿州几个月而已,下面的人定然是不会出什么乱子的,这点儿臣倒是很相信。”
他绝口不提与天霁国的边境上的事,而是顺着皇上的那句话给继续说了下去。
皇上微眯了下眼,面上依然不动声色的说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朕也就不再做那多余的担心了。哦,你刚才说你的王妃尚且还是戴罪之身,朕怎么听说她几天前就已经离开刑部大牢,回到宁王府去了?”
“父皇恕罪,是因为有人竟敢假借皇祖母的名义欲要害臻儿,儿臣心急之下才会不顾规矩的将她带回了王府,所幸昨日玉公子也到了京城,救了臻儿一命。”
“竟有人假借太后的名义?是何人这般胆大妄为?”
“启禀父皇,那人竟假传皇祖母的懿旨,逼臻儿喝下毒酒,实在是罪该万死。”
“你是如何认为那人是假传太后的懿旨的?”
“皇祖母并未下任何懿旨,全是那人口传,并且就连定罪都没有,就要将臻儿赐死。儿臣以为皇祖母向来公正严明,断然不可能做出这种枉杀无辜、草芥人命之事,所以必定是那该死的奴才假传皇祖母懿旨。”
上官云倾说得很是那么回事,脸色平静表情坦荡眼神真挚,说得连皇上都差点就要相信了。
虽不明显,但皇上的脸确实很诡异的扭曲了一下,然后似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道:“太后向来慈善,自不会做这种残暴之事,不过你的王妃似乎也并不无辜啊。”
“如果父皇是在说淑妃娘娘之死这件事的话,儿臣定当会为臻儿洗脱罪名,还请父皇给儿臣一个替臻儿摆脱冤屈的机会。”
被上官云倾气出了满肚子气的陆大将军听到这里不禁冷哼了一声,说道:“那是你的王妃,你自然是怎么好怎么说了。你的王妃将淑妃娘娘活活打死,那是有目共睹的事情,宁王殿下难道还想狡辩不成?”
上官云倾侧头看着他,道:“陆大将军活了四十年,原来都是这么满口胡说过来的!”
这上官云倾对他说的,就没有一句是好话过,陆大将军不禁再次大怒,咬着牙说道:“宁王殿下,老夫不与你耍嘴皮子!”
“本王也没兴趣跟你个老家伙耍嘴皮子。”
“你……”
“陆大将军,你刚才说是本王的王妃将淑妃娘娘给活活打死了,是吧?”
“是又如何?”
“这可就奇怪了,当初本王和臻儿一起离开皇宫的时候,淑妃娘娘分明还活着,可陆大将军你却竟然说是臻儿将淑妃娘娘给活活打死了。”
大将军一愣,然后沉下了脸色,说道:“本将不管这个,反正淑妃娘娘就是因为遭受了慕容臻的殴打才会香消玉殒,你若不信大可以叫当日为淑妃诊治的王太医来问话!况且,就算宁王你身份尊贵,却也是小辈,身为小辈却竟敢殴打长辈,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被这么一说,事情顿时又转变成了伦理纲常。
上官云倾微眯着眼,笑眯眯又阴测测的看着大将军,道:“那么大将军是不是要在这里与本王讨论一下本王为何会允许王妃殴打淑妃娘娘这件事呢?”
大将军脸色一僵,随即冷哼道:“总之本将是绝不会允许淑妃娘娘就这么被你们打死了!”
“本王也定会查清,究竟是谁害得淑妃娘娘没了性命,本王的王妃岂是能被随便拿来当替罪羊的?”
此话一出,有人没有任何反应,也有人微微变色,有人忍不住对上官云倾说道:“七弟,现在都已经是什么时候了?天霁国都已经开始调兵遣将,随时都有可能进犯我朝国土,你身为皇子,身为西南统帅,怎么还在纠缠这种小事不放?若是你当真以为你的王妃是被冤枉的,难道不能等外患解决了之后再说吗?”
“大哥所言极是,可问题却是本王实在担心若暂且放任此事不管,等到解决了外患,我家臻儿恐怕也要尸骨无存了。”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难道你竟认为父皇是这么滥杀无辜的人吗?”
好大的一顶帽子!
上官云倾淡淡的扫了这位比十三叔都要年长七岁的大哥一眼,淡然说道:“问题却是除了本王之外,恐怕没人会或者敢认为我家臻儿是无辜的,我一旦将她独自一人顶着个戴罪之身的身份留在京城,到时候想要把她怎么样,还不是你们说了算?”
大皇子眼神一闪,轻声道:“七弟你怎么把大哥都给一起包括进去了?”
“一不小心就一起给包括了进去,还请大皇兄恕罪。”
他说得超没诚意的,大皇子却好像从这干巴巴的话中听出了无尽的诚恳,大方的不与他计较,转而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吖,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任性妄为。大哥这可是为你好,你怎么就不听呢?这说起来不过是个女人而已,你若想,要什么样的没有,何必为了这么一个女人连江山社稷,连边关将士的安危也不顾了呢?”
这又是一顶超级大帽子,而且还将慕容臻也给一起扣了进去。
而慕容臻此刻正坐在宁王府后院发呆,想着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还想着接下来往后的日子,会如此发展,如何过。
似乎一直以来,她都是上官云倾的拖累。
想到这一点,她不由捏紧了桌沿,捏得指关节发白,手臂微微颤抖了起来。
她必须要做点什么,不然她就永远都只能是个拖累!
小夜突然拐弯出现在了她的视线内,手上不知道捧着些什么,正匆匆而来,慕容臻似乎还看到他在见着她的时候,那眼睛微微发亮了下。
咦?这可真难得,小夜的脸上可向来都是只有在见到茜茜的时候才会稍微有丁点神色松动的。
莫非让本人的魅力已经连木头冰块这类事物都难以抵挡了?
慕容臻无聊的自我臭美了一下,然后看着小夜几步就直接窜到了她的面前,欠身道:“王妃!”
“怎么了?”她看着他手上捧着的东西问道。
这似乎是个托盘,只是盖着块黑布,所以看不到那上面放着什么。
小夜很快将托盘放这里桌子上,小心的将黑布拿开,然后指着那一堆乱七八糟的零件,略带几分幽怨的说道:“请王妃恕罪,那叫火筒的东西被纳兰小姐拆成了这个模样。”
在说着的时候,纳兰从后面追了上来,以及其残暴的方式从花草上踩踏而过,嚷嚷着:“你跑什么跑呀?我不是说了我能把东西重新安装好,保准跟原来的一模一样吗?”
她伸手就要来拿托盘上的零件,不过被小夜一下子连同托盘一起拿开了,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以沉默来表达他的不满抗议,还有对纳兰大小姐的绝对不信任。
慕容臻于是马上就明白了发生什么事,伸手将纳兰推开些,又让小夜将托盘放回到桌面上,没有去看想凑上来却被小夜拦在了一米之外的纳兰,只是随口问道:“你把它拆开来做什么?”
“好奇嘛,想看看这传说中的火筒具体长的什么模样。”
在她们以前的世界,这种最简单的火筒还真是跟稀有生物一样,就算偶尔碰着,也大都是仿制的,哪里有眼前这绝对正宗的火筒来得更有诱惑呢?
这种火筒对慕容臻和纳兰来说,真的是及简单的,全部拆开后,零件的数量也不多。
慕容臻略微研究了一下就开始重装,纳兰还在那里想要突破小夜的防线。慕容臻能感觉到小夜已经开始抓狂了,虽然他依然冷冰冰的面无表情。
不过几分钟的事,小夜看着眼前这完好无损的火筒,微微睁大了眼睛,看向慕容臻的眼神里很明显的出现了一种叫“钦佩”的神色,然后一把将东西拿过去,还特意从离纳兰远一些的那个方向移动,转身就一溜烟的不见身影了。
纳兰鼓囊囊的发表着自己的不满,不知忽然的想到了什么,脸色微顿,转头看着慕容臻欲言又止。
慕容臻静静的看着她,不催促也不打断。
纳兰却又突然用力拍了拍她自己的脑袋,直骂自己是笨蛋。
这可是小真真啊,她家小真真啊,有些事情就算谁都不说,彼此的心里也是明白的,所以这个事情,其实根本就不用她特意提起。
看到她好像突然又想通了,慕容臻反倒有些好奇了,问道:“你刚才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相信就算我不说,到时候小真真你也一定会知道要怎么做的,你可是我家小真真呀!”她笑嘻嘻的伸手勾上了慕容臻的肩膀,凑过去就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若是宁王殿下看见了,肯定会各种羡慕嫉妒恨,以至于有可能会嫉恨之下活剐了纳兰大小姐。
但慕容臻只是笑了一声,这种亲密的举动在她们之间非常常见。
纳兰还继续搂着她,很突然的说了一句:“小真真,我该走了。”
慕容臻一愣,转头看着笑得很灿烂的纳兰,也跟着嘴角一勾,轻轻的问了一句:“要走了吗?”
用力点点头,“我本就只是想要来确认一下这个慕容臻是不是我家小真真,确认过了,你又过得虽不是很好但也不遭,我也就放心了,有关那什么狗屁遗诏的事情,其实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了。再待下去,我担心上官云倾那个混蛋会把我给抓起来,直到最后一点能量被他利用完毕。”
不由得莞尔,虽说得严重了些,但慕容臻也一点都不怀疑上官云倾是真做得出这种事情,就如即便再来一次,凤流玥也仍然会对她不客气一样。
咦?怎么突然就想到凤太子了呢?好像他跟纳兰有什么关系似的。
“纳兰……”慕容臻想对她说点什么,但话到了嘴边,也突然像刚才的纳兰一样,全部都给缩了回去,转而也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下,道,“要不要我送送你?”
“不用!”她很干脆的摆手拒绝,笑容灿烂的说道,“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而我不一定会过得很好,但一定会努力让自己过得最好,我们可是最亲最好的姐妹,自然是一样的。”
慕容臻点了点头,静看着纳兰直接转身离开,没有看到纳兰在转身之后,手上突然出现了一根短短的红绳,并极其猥琐的笑了笑。
当然,似乎是有默契的一般,在纳兰转身离开之后,慕容臻轻轻摊开手,那上面赫然躺着一条绵软的看着像是腰带的带子,弯起的嘴角漾起一点点恶劣的味道。
然后她忽然感觉胸前一轻,似有什么贴着她的肌肤滑落,不由得脸色一变,忙伸手抓住衣襟。
呃,肚兜好像松开了。
左右看看没发现什么人影,她忙快步奔回了房里,解开衣服后发现肚兜果然是少了那根系脖子上的那根红绳,不由勾唇一笑,又看了眼刚才随手放在旁边的绵软带子,她好像隐约听到了纳兰的尖叫声。
唔,肚兜松开总要好过裤子脱落。
很快就换好了衣服,看外面的阳光,她就没有想要再出去了,转身坐在榻上翻看起了书。
有敲门声响起,管家在门外轻声说着:“王妃,您在房里吗?”
她过去将门打开,看着站在门口的管家,问道:“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王妃。”他欠身说道,“前面有个自称是姣姣父亲的老人,想要求见王妃。”
“姣姣?是谁?”她不解的看着管家,完全对“姣姣”这个名字没印象。
“呃,王妃当初不是有两名陪嫁丫鬟的吗?只是王爷嫌她们笨手笨脚的伺候不好王妃,就将她们给打发去别的地方了。”
慕容臻一愣,然后终于想起了她确实有两个陪嫁丫鬟,是那位相国大人在她成亲那天塞在她身边的,只是她就听她们自报了一次名字,早就连她们长的什么样都忘记了。
现在突然有个自称是她陪嫁丫鬟的其中之一的父亲的人来找她?
“他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个老奴也不知,他不肯说。”
“那两个丫鬟现在在哪里?”
“王爷安排了她们在杂役房做点杂事,老奴刚才已自作主张的让人去通知姣姣,让她来跟她父亲见一面,还请王妃恕罪。”
慕容臻倒是并不介意这个。只是……杂役房?那就是做苦力的了。
慕容臻不由挂出了几滴冷汗,但也没任何同情心泛滥,去可怜那两个明显对她不怀好意的陪嫁丫鬟。
她自踏入宁王府大门开始,就再没见到过那两个丫鬟了,与她们之间的主仆缘分也就只有出嫁的那一路。
管家嗫嚅迟疑了几次,还是忍不住说道:“请恕老奴逾越,其实以老奴之见,王妃大可以不必理会,让他们父女两见上一面,就已经是王妃的宽宏大量、额外施恩了。”
一名小厮奉管家之命来到了杂役房,找到了那名叫姣姣的丫鬟,说道:“你爹来找你来了,管家说,王妃让你去前院跟你爹见上一面。”
姣姣愣了一下,几乎下意识的就要脱口而出“我是个孤儿,根本就没有爹啊”!
但话到嘴边,她忽然心中一动,然后眼珠在眼眶中轻轻转动了几下,将到嘴边的话全部都给咽了回去,无比谦卑谄媚的朝着小厮不停躬身,千恩万谢,就差没有跪下来个以身相许了。然后她唯唯诺诺的跟在小厮的身后,往前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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