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 一
寒冷的冬天很快过去了，眼看着春回大地，在经历了纳采，向名，纳吉，纳征，请期之后，终于到了迎亲的这一天。
“小姐，时辰不早了，该起来梳妆了……”头一天晚上，老夫人拉着小姐说了好一会子的话，直到月上中天，老夫人才肯放小姐回来休息。她们是做奴婢的，辛苦一点儿无所谓。可是小姐是新嫁娘，晚睡之后就很难保持好的精神头儿。这不，喜婆都要进门了，她们小姐还在锦被里窝着，不肯出来呢！
章嬷嬷带着雪儿绣儿，一人捧着凤冠，一人捧着霞帔，走到惜若的面前，垂首以双手奉上。
嫁裳精致华美，所用的材料全部都是上好的材质。大红真丝盘绕，上头绣着翱翔九天的彩凤；凤冠则是金雕玉琢，手艺巧夺天工，连垂帘也以上好的南海珍珠串成，每颗珍珠大小一致，圆润讨喜。不论是嫁裳还是凤冠，都堪称是无价之宝。
惜若看着她们这阵仗，不得不乖乖地从床上爬起来，先焚香沐浴，换上干净的中衣之后，这才坐到梳妆镜前，任由丫鬟们为地妆点打扮。
雪儿亲自替她点唇画眉；绣儿则指挥着其他小丫鬟，替她更换嫁裳，再亲手为她结上嫁裳的衣带；入画在一旁细心的为她染着丹寇；入书做不来细活儿，只是捧着那顶重逾数斤的凤冠，在一旁等着。
妆容理好以后，又请来一位活到六十岁子孙满堂夫妻和睦的老婆婆为惜若梳头盘发。听着那婆子嘴里念叨着一些吉祥话儿，惜若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思潮起伏不定。
她要嫁人了。
她要嫁给那个……那个……那个……邪魅的男子。
粉嫩的双手，因为喜悦和紧张，揪紧真丝喜裙。
完成了最后一道工序，入书捧着那沉甸甸的凤冠来到惜若面前。“小姐……”
她已经可以猜到惜若脸上的表情，那么沉的凤冠，小姐肯定又要抱怨很久吧？果然不出她所料，小姐瞪那凤冠很久，长叹一声，最后才认命似的，让她们给她戴上。
装扮完毕，一身华丽喜服的惜若美得惊人，就连房间里的丫鬟贵妇们都被她个迷住了。
“郡主真是美若天仙啊，那陆将军真是好福气啊……”
“可不是么？同样身为女人，真是自愧不如啊……”
惜若看着镜子里的那个有些陌生的自己，一时看得出了神。
只见那镜中的美人儿抿嘴轻笑，满头珠翠，一身火红的嫁衣。宛如白璧的肤色，慵懒而妩媚的眸子，令人怦然心动。眉眼细长，嘴唇嫣红，一口牙齿似碎玉一般，晶莹至极。时而迷蒙的眸子，不时地眨动着，迷离至涣散。
惜若欣赏着镜子中的自己，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新郎官儿来了！”不知道何时，一个丫头欢欢喜喜的跑进来，屋子里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快快快，给郡主盖上盖头！”
“盖头哪儿去了？还不快找？”
听见新郎官来了，喜婆便慌了，忙得焦头烂额。那盖头明明就在梳妆台上放着，可是动员了那么多的丫鬟去找，实在是忙晕了头了。
惜若微微叹息，然后拿着那盖头递给入画道：“替我盖上吧。”
一群人看到那红色的帕子，全都松了一口气。
“瞧这急的，原来是放这儿了……”
陆大将军进来的时候，惜若刚好盖上盖头。当看到那抹红色的身影时，陆少枫微微一愣，惊艳得忘记了规矩。
“新姑爷来了，是不是该给红包？”屋子里的女眷们笑得乐不可支。
陆少枫的亲随立刻奉上了大大的红包，又赏赐了每个丫头一些银钱，这才算了事。
惜若有些紧张的握着手里的帕子，她虽然看不到他，但是他熟悉的气息充斥在周围，她有忍不住心慌。
他们就要成婚了。
这个消息她仍旧还在努力的消化当中，真正到了今日，她也难免会有些忐忑。他的义父母好相处吗？亲戚之间和睦吗？她嫁过去要做些什么？
众多的问题忽然冒了出来，让她莫名的紧张。
“吉时快到了，新姑爷带着新娘子去给老夫人老爷请安吧？”喜婆笑意盈盈的走到两位新人跟前，催促着。
这婚嫁最讲究这些繁文缛节了，惜若入乡随俗，自然是要遵守的。
在丫鬟们的搀扶下，惜若和陆少枫一起，穿着凤冠霞帔就径直去了老夫人的白松园。
“大小姐和姑爷来给老夫人辞行了！”
屋子里的人一听到这个声音，全都忍不住站了起来。
老夫人一看到惜若，眼眶就微微泛红。不知不觉，这些丫头们都长大了，将来要一个个的离开府里，嫁去别人家。老夫人一想到以后这府里空荡荡的模样，心里就万分的惆怅。
公孙羽和章氏坐在一旁，沉默不语，却各怀心事。
惜若嫁人，他这个做父亲的当然是高兴。只不过惜若一走，这铺子便无人打理了，这还是让他有些头疼的。虽说有大部分是她的嫁妆，会随着她带走。可是剩下的一部分，却还是要他管着的。
章氏虽然是主母，但是对店铺的生意却是不怎么在行的。而且那章御史是个极其迂腐之人，认为士农工商，商人是最低等的。所以从小到大，章氏都只注重了其他方面的培养，对于这管理店铺丝毫没有接触过。
眼看着一个好帮手要离开了，公孙羽心里是极其不舍的。
章氏面色隐有哀伤，不是因为舍不得惜若出嫁，而是心疼那些嫁妆。虽然不是从她手里拿出来的东西，但是那些东西她眼红了很久，却无法得到，心里正纠结着呢。再加上她是主母，要给女儿添箱底，为了不失面子，她可是忍痛割爱，舍了不少的东西呢！
看着那一箱子一箱子的嫁妆被抬了出去，她就肉疼啊！
“老夫人，这大小姐出嫁，是大喜事，您这是喜极而泣了吧？”懂得规矩的婆子立刻劝住了老夫人，也打断了大家的思绪。
“对对对，老婆子我是太高兴了……”老夫人一边拿着帕子按眼角，一边露出笑容，将惜若叫到身边。
惜若和陆少枫跪倒在早已准备好的蒲团上，对着老夫人拜了三拜。
“孙女不孝，即日就要嫁出府去，特前来辞行。”
“陆少枫，给祖母请安！”
两位新人一前一后，给老夫人见了礼。
老夫人欣喜地点了点头，命人将他们扶起来，然后就自顾自的拉着惜若说话。昨晚上聊了很久，但此刻，老夫人还是有说不完的话。什么嫁过去之后，一定要好好地服侍夫君，孝顺公婆啦。惜若没有一丝的不耐烦，认真的倾听着，不时地点点头。
公孙羽和章氏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用一种幽怨的眼神望着惜若。
说了好一会儿话，喜婆才提醒着老夫人，吉时不能耽误，老夫人这才让丫鬟从一个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来。“惜若，这是你母亲留下来的嫁妆，祖母替你保管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交给你了……”
惜若看着那铺子和房产的地契，眼神隐隐闪烁。这些年来，她已经想了各种办法，从老夫人这里慢慢将那些嫁妆收回了。这房产地契和奴婢的卖身契，是祖母手里最后一些属于她母亲的东西了。
“多谢祖母这些年来的照拂，孙女感激不尽。今天孙女就要出嫁了，还望祖母能够保重身体，长命百岁。孙女在此拜别！”
拜别了老夫人，惜若又转过身，在公孙羽面前跪了下来。“爹爹，女儿这就要离家了，承蒙爹爹和母亲的教诲，女儿一定会恪守本分，不会给公孙家抹黑的。”
陆少枫也跪了下来，朗声说道：“岳父大人请放心，小婿一定会对惜若好，不会让她受半点儿委屈的。”
公孙羽点了点头，将女儿女婿扶了起来。
惜若不是个喜欢废话的人，所以也没有说什么恭维的话。也着实因为吉时已到，她不能再耽搁了。老夫人和公孙羽再不舍，但总归有那么一天，于是挥了挥手，让丫鬟们重新为她盖好盖头，将她扶了出去。
早在出嫁之前，惜若就已经选好了陪嫁的丫鬟和婆子。芙蓉园里大半的人，都被她带去了将军府，剩下的也都被她送去了庄子上帮忙。所以惜若一出嫁，这芙蓉园一下子就空了。幽若和语若挤在一个园子里，显得有些拥挤。语若有些眼红惜若的园子，跟章氏说了两次，章氏都没敢同意。
老夫人和公孙羽知道女儿如今身份不同了，所以自然不敢让人霸占了她的屋子。于是又买了一些丫头，每天照旧打扫，想着惜若有朝一日回门，还可以住。
语若的心愿没有达成，于是就把幽若敢去了珍珠园。反正闵若和唐氏还有一年时间才会回来，也不用急着给她们腾地方！
吉时一到，顿时鲁国公府大门口，鞭炮齐鸣唢呐声不停。
跟随而来看热闹的人，除了自己的几个得力下属，还有萧子硕。萧子冉如今贵为太子，自然是不便前来的，不过他早已在将军府等着了。皇上本想亲自去观礼的，但是最近身子不大好，就指派太子前去了。
而这萧子硕是个闲不住的人，堂堂王爷竟也来凑热闹。
当看到无痕公子抱着新娘子出来，他就开始闹起来了。“新郎新娘出来啦！”
八抬大轿、仪仗开道、花轿迎亲、狮舞引门，吸引了不少的百姓前来围观。
那新郎官儿无痕公子陆少枫，抱着新娘子，昂首挺胸，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头上的墨发飞舞，在一身红色喜服的衬托下，显得意气风发。他本就是极为出色的人，如今换上了那么艳丽颜色的衣服，就更加的俊美不凡了。
“这陆大将军真是个俊美的人物啊，听说那新娘子也是美若天仙，真是男才女貌的一对儿啊！”
“这鲁国公府多少年没有这么风光过了，这大小姐还真是府里的福星啊……”
“可不是嘛……据说皇上亲自赐婚，多么的荣耀啊……”
听了这些话，他心里非常舒服，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无痕公子抱着心爱的女人，小心的将她放入花轿当中，这才安心的退开来，一跃上了高头大马。
长长的迎亲队伍，从闹市经过，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
沿途，陆少枫不仅摆足了排场，还让丫鬟们边走边撒铜钱。周围的百姓见了，都高兴地一拥而上，一边恭贺着一边捡钱，好不快活。
将军府里的众人也是翘首以盼，叫丫鬟去看了好几遍了，也没见到人影，司明玉夫妇都有些坐不住了。“再去看看，怎么还没有回来啊？”
丫鬟领了命下去，不一会儿，总算是高高兴兴的回来了。“老爷，夫人，少爷迎亲回来了……”
由于陆少枫是个孤儿，所以就将义父母请了过来充当高堂。这司家的亲戚也来了不少，司明玉家族里，大房二房里的人几乎全部都到场了。
“总算是回来了，这错过了吉时，可就不妙了！”大房的大夫人冷言冷语的说道，也不怕犯了忌讳。
司明玉夫妇忍不住皱了皱眉，但终究没有说什么。毕竟今天是他们养子的大喜日子，还是要以和为贵。
“新娘子下嫁了……”随着喜婆的一声高呼，陆少枫走上前几步，踢了踢轿门，丫鬟这才扶着惜若走了下来。
一双修长的手掌伸过来，将一根红绸子递到惜若的手里。惜若知道马上就要拜堂了，所以紧紧地抓着那红绸子，心中有着小小的喜悦。
夸过火盆，经过一系列繁复程序，一对新人终于来到了大堂之上。
拜堂之始，燃烛，焚香，鸣爆竹，奏乐。
惜若被丫鬟们扶着，不停地转向，叩拜，头都转晕了。要不是她还算身强体壮，恐怕光在这一关上，就会吃不消吧？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送入洞房！”
随着最后一声高唱，惜若心想，总算是结束了。在丫鬟和亲友的簇拥下，新人被送入了洞房。
司明玉夫妇笑得满脸都要开花儿了，心里总算是放下了一件心事。
这无痕公子虽然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但好歹也跟着他们姓了司姓多年，与他们之间的感情深厚得不得了！看到他娶了妻，夫妇俩怎么能不高兴呢？
不过，再和谐的时候，也总有那么几个恼人的苍蝇在那里作祟，尽说些不符场合的话语，让人生厌。
“你看看那嫁妆，整整一百八十八抬，好阔气啊！”有人感叹道。
“有什么好羡慕的，我女儿出嫁的时候，肯定比这还多……”一个浓妆艳抹，打扮得十分艳俗的妇人不屑的说道。心里虽然羡慕嫉妒恨，但嘴巴上却始终不饶人。
司明玉夫妇对望了一眼，眉头皱的死紧。
都说不让司家的人过来了，毕竟陆少枫跟他们没半点儿的关系。人家是逍遥王的爱子，姓陆。这些人来就来吧，起码也该收敛一点儿。可是没想到他们仍旧死性不改，总爱在这里捣乱。
他们可能都忘记了，这里不是司府，而是将军府！
新房里，惜若一身大红喜服恭谨的坐在床榻之上，一双手无措的交叠在一起，都不知道放哪里好。这古代的婚俗她一个现代人不太懂，但是电视剧看多了，也是知道这盖头不能自己揭的。所以她努力镇定着，不敢让别人瞧出端倪来。
伴随着周围的起哄声，陆大将军终于拿起喜称，轻轻地挑起了惜若的红盖头。惜若虽然有些羞涩，但还是保持着大家闺秀的端庄和矜持。一双水润的眸子低垂着，没敢大咧咧的抬起头来看人。
周围来闹洞房的人，看到新娘子那绝丽的容颜，都惊讶地合不拢嘴。
难怪连皇帝对她都赞不绝口，原来是这样一个绝世的大美人啊！瞧那眉眼，瞧那气韵，瞧那身上的穿戴，哪一样不是美到极致？
“哎哟瞧瞧，这堂嫂果真是大美人。无痕堂哥，你真是好福气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看见惜若的样子后，说话的语气又酸又涩。
惜若循声望去，见那女孩打扮得很抢眼，但眉宇间却有一抹戾气，看向自己的眼神也有些不善。
望了自己的夫君一眼，惜若等着他的介绍。
陆少枫微微蹙眉，但还是强忍着，不想在成亲的大喜日子教训人，于是简单的介绍道：“这是大伯母的女儿，云珠堂妹。”
惜若只是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并未开口。
那司云珠见惜若如此敷衍自己，一张脸拉的老长，好像这个堂嫂不恭维自己两句，就是失了大礼似的。只是她倒是忘了惜若的身份，高高在上的郡主，怎么可能向她一个平民百姓行礼？
喜婆僵硬着脸，赶紧趁这个空隙，又叫人端来了合卺酒和一些吃食，说了一些吉祥话儿，总算是将这仪式给结束了。
陆少枫当着众人的面，挽过惜若的胳膊，喝了合卺酒，但一双眼睛却从未离开过惜若的脸。惜若脸儿一红，不敢再与他对视，只想着快快结束繁琐的仪式，将这些看好戏的人给赶出去。
“侄媳妇，这是二伯母的一点儿心意，拿着！早生贵子哈！”一个身穿暗红色绸缎的妇人将一尊观音送子的玉像递到惜若面前，眼中隐约有炫耀的意思。
惜若不动声色，命丫头见过那尊玉观音，回了一个成色上等的龙凤金镯子，算是回礼。
那妇人据陆少枫介绍，是司家二老爷的夫人，娘家姓程。看到惜若的回礼那样珍贵，心里乐开了花，也觉得倍儿有面子。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她刚刚退下，另一个涂脂抹粉，艳俗之极的妇人也笑着上前，送了一对玉如意。“大伯母没什么好送的，这对玉如意是当初我进门的时候，婆婆送的。如今就转送给侄媳妇，愿你们夫妻和和美美，万事如意！”
惜若道了谢，收了。
说实话，那玉如意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而且也不值多少钱。可是这大伯母很会说话，竟然连婆婆赐给她的东西都拿出来了，可见一片诚意。
不过惜若一点儿都不相信，却淡笑着回了一支足金打造的滴珠凤头金步摇，价值连城。
大伯母接过那金步摇，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一看就是个爱财的。
惜若忍不住叹息，这司姓一家子人，还真是个个极品啊！
接着，又有几个平辈的兄弟姐妹，纷纷献上了自己的心意。惜若一概都接下，然后一一回礼，没有一点儿怠慢之处。
等到那些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陆少枫也被萧子硕兄弟拉出去喝酒去了。临走之前，陆少枫在她耳边悄悄地说了句“等我回来……”，然后惜若又忍不住脸颊泛红，恨不得找个地洞躲起来，羞于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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