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卧室只留了一盏小小的台灯,灯光被绯红色的灯伞罩住,透出铜黄色的特别凝练的光圈,薛彤也懒得跟他说话,头一挨着枕头又睡过去,却是睡得极不安稳,身体越来越难受,也不知睡了多久,想睁眼却觉得眼皮有千斤重,眼前有亮光,有人影晃动,却是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她吱唔:“泽,我难受!”
龙泽一直没走,看她高烧一直不退,心里也慌,他知道人类是一种脆弱的生物,一点小病就容易死亡,这样的恐慌在他心里蔓延。
不,薛彤是不会死的,他要薛彤呆在他的身边,他在这个世界没有朋友,什么钱财,地位,对他都是一场虚空,可薛彤是他在乎的,她来了之后生活就变得有了趣味,心里揪得难受,倒是情愿那个生病的人是自己。
医生暂时来不了,他必须控制住薛彤的病情,他回忆起一些常识,拿起药箱中的酒精,稀释之后,掀了薛彤的被子,在她手臂、颈下、腿上用纱布蘸了酒精涂抹,她的皮肤因为高烧浸出红色,摸着她滚烫的额头,就像是烙铁烙在手上,生出一片疼痛。
他过半个小时就给薛彤擦一次酒精,他也只能想到这种办法,退烧药似乎没起到作用。粗大的雨点狂暴地洒落在屋顶上,大树的枝桠在风中猛烈地摇晃,一条条树枝像狂舞的皮鞭,在空中呼啸抽打,闪电像银蛇似的在天幕上直窜,他似乎能听到远处海浪掀起呼啸的声音,他的眉头一直蹙紧,从来没有像此刻憎恨暴风雨。
后半夜薛彤已陷入昏睡状态,偶尔会说胡话,他听到她唇齿中溢出:“妈妈……妈妈……我怕……好难受……”
他伏在她旁边,手拂过她的额头,轻声跟她说话,“别怕,有我在,医生一会就到了。”
他又叫醒了她一次,她连自己吃药的力气都没有,龙泽抱着她靠在自己身上,巧妙地捏着她的牙关,把药片放在她嘴中又连忙喂水,可是薛彤一点也不配合,吐了出来。他无奈,只好继续拿了药片,喂了好几次才灌下去。
整晚,他一直守在她旁边,喂水喂药,给程天行打个好几个电话,咆哮着勒令他快点派人过来,不然就怎样怎样,甩出了一连串的威胁话语。
他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他倚在薛彤旁边,隔了薄被紧紧搂着她,心上生出一个空洞,越来越大,里面是恐慌和怯怕,他知道高烧烧久了会烧坏脑子,那是他不能接受的结局。他喜欢薛彤笑着的样子,偶尔怯怯地将他望上一眼,眼中柔光一片,似月华倒影水中。
现在她却是躺在床上迷糊不清,程天行说,这个女人不行的话可以再给他换一个,他觉得程天行就是白痴,那明明不是一样的。
天亮时外面的风雨才慢慢停歇,他一晚上没睡,在旁边守着薛彤,片刻不得安稳。
上午十一点多的时候,才有直升机过来,阿宋带着一名医生和一名护士提着药箱进屋,龙泽站在旁边秋风黑脸地看着。中年医生详细地给薛彤做了检查,给她挂了点滴,宽慰龙泽放心。
他没让护士留在房间照顾,还是自己在旁边守着,看着吊管中的药水,一滴一滴流下,薛彤的额头总算没有那么烫了,他长舒一口气,心中一块大石落下。时而拿起毛巾替她擦脸,擦一下身体。
他让阿宋安排医生住下来,得等到她完全康复才能放心。
薛彤不知昏睡了多久,醒来时看到屋中昏暗一片,一小簇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射进来,房间里静悄悄的,看到一个人倚在旁边的椅子上,她发出细微的声音:“泽?”
龙泽立即直起身子,过来在床边坐下,“你醒了。”
他开了一盏床头灯,试探了一下她的额头,降了不少,脸上的阴霾散开,柔声问道:“还难受吗?要不要喝点水?”
薛彤看到他一脸疲累,虽然一直在发烧,但是迷糊中也是知道龙泽一直在照顾她,她发出沙哑的声音,“好多了。”
手一动,才发现右手上打着吊针,她冲他投去感激轻笑。
龙泽倒了一杯水,扶她坐起来,将杯沿放在她的唇边,薛彤小口地喝过,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都下午了,再过一会天又黑了。”龙泽将杯子放在床头柜上,看着她,“你一直发烧,昨晚我好害怕,我不喜欢你生病,万一你死了我就找不到像你这样的人了。”
他的目光清澈得跟溪水一样,真实的写满了担忧。
“哪有那么容易死?”薛彤轻轻扯动嘴角,用沙哑的声音回道。
“躺着吧,好好休息。”他扶着薛彤躺好,替她掖好被子,动作轻柔,仿若她是件上好的精致瓷器,“晚上要吃什么?”
“不想吃。”薛彤轻轻摇头。
“我待会让他们做点粥,还是要吃一点的。”
“有谁过来了吗?”
“来了个医生和护士,”他用手捋过她脸上的乱发,将它们拨到一旁,关切地看着她,“恐怕你还要休养好几天。”
薛彤的脑袋还是混混沌沌,病弱的身体倍感疲倦,龙泽看她精神不好,道:“再睡会,我替你看着盐水瓶。”
他关了灯,薛彤含糊着叫他去休息,也不知他走了没,自顾自地睡了过去。
等到晚上再次醒来时,手上已经没有吊针,龙泽给她端了一碗粥,他解释道:“医生说你已经退了烧,先吃药休养,没必要再打吊针了。”
“哦。”她撑着手坐起身,从龙泽手中接过碗,吃了一半。看他一直瞧着她,便问道:“你瞧什么?下去吃饭吧!”
“他们做的都没你做的好吃,我待会去。你要早点好起来,等你好了我再带你出去玩。”
薛彤浅浅笑开,“泽,谢谢你帮我找了医生。”
“不用,”龙泽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目光清雅地看着她,“你是我的,我自然不会让你死掉。”
薛彤被他的话噎了一下,差点吃粥都被呛着,他说话的语气是那样自然,仿若再说“今天的粥很好吃”一样,目光不带一丝猥琐,坦坦荡荡,她真的搞不清他是怎样看待她这个人的存在。
粥只吃了一半,她便搁下碗,龙泽把那碗放在旁边,修长有力的大手覆上她的额头,确定已经退烧了,他的手指摩挲她的脸颊,“总算好多了。”
薛彤头微微偏开,不着痕迹避开他的手,转移话题叉开他的注意力:“泽,我想喝点水。”
龙泽起身给她倒了一杯,她两只手捧着,时不时小口啜饮一点,看他在旁边无所事事,道:“泽,你该去吃饭了,我没事。”
“嗯。”龙泽轻颔首,“有事就按墙上的铃,医生和护士在楼下住着。”
像这个豪门大宅卧室中都有这样的铃,方便主人唤人来帮忙之类,薛彤扫了一眼墙上的开关按钮,示意自己知道,催促他下楼。
龙泽离开后,她爬起来洗脸刷牙,身上穿的是粉红色的丝质绣花睡裙,忆起昨日夜里龙泽一直在她裸露的皮肤上涂抹,似乎有一阵子他还抱她了,迷迷糊糊都记得不真切,她甩甩头,罢了,也不能多想。
睡前龙泽又进了她的房间,手上是几个药瓶药盒,他每样取出一两片,然后递给薛彤,“该吃药了。”
薛彤本是倚在床头的,坐直了身体,看着那些颜色不同的药片微蹙眉头,极不情愿地从他手中接过,每次两颗饮水吞下,多次后才全数吃完,满脸不满。
龙泽在那头看着她壮士扼腕一般吃完药,也是蹙着眉,一脸不满。
而后他站起身,居高临下一脸严肃地说道:“薛彤,你以后不能再生病了!”
他的目光带了些许锐利,那个语气像是薛彤犯了严重的政治性错误。
薛彤很少看到他严肃的样子,不自觉声音就低了下去,“我也不想生病的。”
他满脸正经地看着她,抿着嘴不说话。
屋中一片沉静,天花板上的灯洒下暖黄的光线,这样的沉静让薛彤不自在,垂了眼帘看着被子上蓝白色小花,手指不自觉绞着,都疑心龙泽是不是生气了,这一天一夜他也忙里忙外,想来极为不痛快。
良久,龙泽向前迈了一小步,腿抵到了床边,高大的的身影遮挡了部分光线,顿时就给薛彤一种压迫感。
她都疑心他是不是要做什么,像做错事的孩子,等待家长的训示。
龙泽站了几秒,傲了双细长的眼,最后却是眼尾轻轻一提,面部表情柔和了下来,弯下腰,替她将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和风细雨道:“以后多注意身体。”
他修长的手指拂了拂薛彤额前的碎发,指腹触过她凝脂般的皮肤,猝不及防地蜻蜓点水在她额头印下一吻,又离开,直了腰,面色晦暗难懂,眼中三分波光,泛出粼粼异色,闪烁了一下躲避开来,“你好好休息。”
还不待薛彤作何反应,他已转了身,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般,踱出了薛彤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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