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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


  似笑非笑实在不是一个很正点的表情,再端庄的长相只要做出这个动作,都带上了一丝促狭。淑嘉现在就是用这个表情对着弘旦,弘旦咽咽唾沫,也作谈笑自若状。

  听到母亲问他:“你怎么有空陪我说话了?”弘旦认真地答道:“儿子驽钝,前些日子刚入东宫,诸事未谐。如今好容易都上了手了,怎么能不多侍奉侍奉额娘呢?”

  这个点儿,你弟弟妹妹都在写作业,你这样也太明显了吧?

  作为一个即将成年的皇太子,弘旦的生活很“充实”,所谓“充实”就是一天到晚,只要动作慢上一慢,工作就做不完,必得加班加点,还没人付他加班费。他还没结婚、没监国,所以要上课。他又被父亲寄予厚望,那就得听一听政。他还有了自己的僚属,要日日与他们联络感情。

  饶是如此,他居然还默默地执行了一句话“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挤,总是有的”,硬是抽出时间来多陪一陪母亲。

  胤礽最坑儿子的措施就是把自己当年的经历都搬来用在了弘旦身上,待遇同样很高,爱护也很给力,还吸取了自己当年没钱花的教训,给儿子发零花钱。你说这些不坑儿子?那么照搬了工作量与日程表呢?

  胤礽母亲死得早(非常早!),自从断了奶,乳母、保姆陆续退出他的视线,生活里几乎没有年长女性的身影出现。当年孝庄还活着的时候,连上当时的皇太后,用得着他见的女性长辈也就是两个人,还不用天天去请安,时不时跟着康熙走一趟就行了。

  当然,清宫里皇子也不是天天都能见着母亲的。可胤礽愣是比别人少了这一道手续,别人去见母亲的时候,他要么在努力学习、要么在努力工作、要么就在努力打人(==!心情不好又拥有特权,可以理解)。

  到了弘旦这里,就被坑得很惨了。康熙在的时候,他跟着康熙过,与母亲见面就少。眼下自己算是能作主了,又被工作压得抬不起头来。每每请安,都是压缩了许多别的工作硬挤了时间来的。

  眼下关系到自己未来的媳妇儿,再淡定也要冒个泡来听听消息不是?他虽心中取中了赫舍里氏,还是想知道父母的意思:这事情他做不得主。再者,大家都明白的潜规矩,宫中要取中谁,都会事先相看一二的,许能碰上呢?就算不是巧遇,相信他额娘也会安排一两次让他看到,那就更得讨好讨好额娘了。

  淑嘉对儿子的心意看得明白,都是打这个年纪过来的,有什么好不明白的?因笑道:“看来我儿子真是长大了,也做得事了,嗯?”

  弘旦笑得憨憨的:“是阿玛抬举儿子。师傅们教得好,詹事府肯用心,”说着居然还摇了摇摇淑嘉的胳膊,“说到底是,是额娘把儿子生得好么~”

  有妈的孩子像块宝,跟亲妈撒娇是多么地顺畅啊!

  “你也知道你是我生的?知道了还跟我弄鬼!”

  “儿子这不是彩衣娱衣么。”

  母子俩对答如流,听得一众宫女、太监闷笑不已。

  淑嘉终于松了口:“你乖乖听话,我就高兴了。”

  弘旦站起来长长一揖,颇有几分戏曲天份地道:“遵懿命。”

  淑嘉嗔笑一声,要说什么,忽地闭上了嘴。她原是想着千秋节前让赫奕之妻把女儿带过来看看,旗号就是请安。然后让儿子悄悄地看上一眼,合与不合,再定一主意。

  弘旦选妻,也是波折重重。三年前的大挑,那才是多少人尽心竭力。不巧的是遇到了意外,接着又是先帝之丧与新帝登基,多少大事,生生把这一件给冲了!这让淑嘉颇觉对不起儿子。

  让儿子婚前先看一看,她也是愿意的。

  正要吩咐儿子某日腾出空来,却看到了弘旦身边跟的人。弘旦身边跟的都是妥贴人,有淑嘉选的,也有胤礽定的(他又学他爹了)。都是稳妥的人,事情又坏在了稳妥二字上:个个都能拿去当门神一样的板正脸庞,令淑嘉想起了自己的疏忽。

  大家小的时候,父母总爱让你跟学习成绩好的孩子在一起玩,这是人之常情么,促进带动什么的,这是正理。然而,如果一直不接触一点阴暗面,一旦进入社会,这能不能扛得住可就是两说了。

  淑嘉现在担心的就是这个。她儿子以后是要跟人耍心眼儿的,可不是给人当道德楷模感动中国去的。还有,儿子要结婚了,做母亲的再不情愿也不能多管他屋里的事儿,到时候儿媳妇万一手上漏那么一漏,就坏大了弘旦身边人的长相,那就是对照组级别的。

  淑嘉觉得,他得跟胤礽好好谈上一谈了。就压下了要让弘旦偷窥的话,又问他几句起居,就让他回去了。

  —

  胤礽的改革计划还没启动,苦逼的生活还没达到顶点,听老婆说要讨论儿子的教育问题,马上就表示别的事情都可以放一放,认真跟老婆开会讨论起来了。

  听了淑嘉的担心,胤礽也有些发怔,他还真没考虑到这一点。光想着别让坏人教坏了儿子。

  养儿方知父母恩,自己养孩子,对他寄予厚望,胤礽才知道自己当年的某些行为、念头,对于他爹来说是多么的令人吐血。对于自己年少时的那叛逆行为有了深刻反醒,自然在教育儿子中用上了。

  他给弘旦挑的詹事们,那都是“端正严明”,年纪必须在三十以上。最让他担心的是弘旦身边的太监啊、哈哈珠子什么的,嗯,对比他自己的青年时代,这个担心实在是有道理的。

  于是,哈哈珠子、侍卫拣四肢发达的,活脱脱一座移动铁塔,美其名曰可以好好保护太子。太监鉴于有准入制度长相都还凑合,那就要年纪大的。最早跟着弘旦的那一批小太监如今都有三十好几,脸上开始长褶子了,更不要提郭朝用这样的老资格。

  东宫升格,许多太监、宫女都跟着原来的主子移宫,或入乾清宫、或入坤宁宫又或者跟着茂妃、谦嫔等人,弘旦的班底就缺了很多人。胤礽也不给补年轻小太监,直接把吕有功给调了过来,让他跟郭朝用满宫里找长得五官端正又大众脸的稳妥太监来能弘旦用。

  这还不算,他老人家还在工作之余不停地给儿子洗脑:身边的人不要长得好看的,那样会显得你轻浮,他们要会办事就好了。对了,他们要是跟你说什么什么好玩儿,千万别理他们,那些都是没意思透了。你小时候喜欢玩的东西,现在还喜欢的有多少?就算现在喜欢,你缓两个月再回头看,还是那个样子的么?

  玩过了的东西,真没什么意思,我告诉你啊,再好吃的东西,上顿吃下顿吃,你也吃得想吐了。就这么回事儿……

  阴暗一点地想这位父亲:大概是自己冷水澡洗得太多了,咳咳,大家领会。

  最初的惊讶过后,胤礽很快恢复了过来:“你不要想得太多,儿子不是那样的孩子!我不过是防患于未然罢了,娶了媳妇,自然就懂事了。赫奕的女儿,你不是也看着很好么?”

  他是“娶个老婆就会懂事派”的信徒,反正他娶了老婆之后日子就顺了很多。

  “可也不得不防,”这事真得看人品,“给他几个平头正脸的使人吧。”

  这个倒不很费事:“要品行端正的!疑神疑鬼的,都不像你了,信不过别人,也要信得过自己儿子才好呢。”

  “他再长大了,在我眼里也还是孩子,能不操心么?他学走路,你也围着团团转,生怕跤倒来的。”

  “罢罢罢,我说不过你,你就操心吧。”唔,回去继续给儿子上堂思想教育课。

  淑嘉用的却又是另一种方法。

  弘旦往坤宁宫跑得勤快,终于让他额娘为他向他阿玛争取到了每天半个小时的“与家人联络感情时间”,主要对象就是母亲和姐妹们。

  乌云珠处在会提各种匪夷所思的问题的阶段,从“母鸡为什么不长鸡冠”到“鸡蛋为什么不是黑色的”,等等等等,层出不穷。弘旦一直疲于应付,今天看到妹妹又要说话,头大了一圈不止。

  乌云珠问:“君王为什么不能沉湎于美色?”的时候,弘旦感动得差点要哭了,这个问题他会回答啊,嘴巴刚张开,他妹妹接着问,“难道当了皇帝要喜欢长得丑的人?”用同情的眼光看着她哥哥。

  弘旦:“……”这丫头这都是谁教的啊?!

  淑嘉一直冷眼看着,此时笑着问乌云珠:“你要喜欢一个人,会不会对他很好?”

  乌云珠点头。

  “会给他想要的东西么?会把你珍贵的东西给他么?”

  乌云珠想了一想:“我不会把阿玛额娘和哥哥姐姐们送人的。”

  弘旦还是忍不住笑了。

  淑嘉横了他一眼,又温言对女儿道:“你想一想,君王有什么?他最宝贵的又是什么?”

  乌云珠喃喃地道:“江山社稷?有拿来送人的么?这么傻!”

  [有!]弘旦差点儿跳了起来,[李显还要把江山送给韦玄贞呢!汉哀帝那货还要把天下让给董贤呢!]他开始发散思维了。

  “不明着送,还不许暗着送?喜欢人,会给他荣华富贵,给他的亲人加官晋爵。你们生下来就是主子,待下的道理是一样的。”淑嘉又慢慢地举了唐玄宗的例子来。杨国忠身兼四十余职,难道全是凭的真本事?

  “那我……以后跟与好人亲近。”乌云珠说出了她的办法。

  “安禄山在唐玄宗眼里也是好人,嗯,造反之前是好人。”和蔼地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

  弘旦的脑子里有点儿乱,道理他全明白,就是没有人把这些凑到一起这么明摆着跟他说。师傅们讲课没有这么直接的,他爹说话更多是从正面教导。

  耳边又响起了母亲教导妹妹的声音:“真要看中一个人,也不要把人家弄得太高了。‘骑虎难下’可不是什么好境况。”

  淑嘉暗自叹息。

  到了眼下这个年月,跟皇帝没有五代以内血缘关系的世家旺族,都快要绝种了。

  这里说的是血缘,还不是亲缘。努尔哈赤刚起家那会儿,不但自己从蒙古、满洲娶各家女子,还把自己家的女儿、侄女、孙女批发似的往外嫁,大多嫁给了得力助手。得力助手从龙有功,大多又都成了现在的名门。太子妃、皇子福晋、诸王福晋多是从这些人家里选。

  坑死子孙了!

  也就是赫舍里氏比较合适了,淑嘉取中的也是她与弘旦没有过近的血缘关系。两个瓜尔佳氏的女孩子不是不好,不过费英东娶了褚英的女儿,他的孙子又娶了皇太极的女儿(这辈份乱的),缘有些近了。

  胤礽列在单子上的名字,都是他觉得比较合适的,大方向他已经定了,下面的主要参考意见就是淑嘉的,也许再加上一个弘旦。可以说,眼下淑嘉定了赫舍里氏,那赫舍里氏也就几乎是太子妃了。

  但在公布之前,她还有事情要办。

  赫舍里氏这小姑娘今年才十三,说句良心话,人品不错。如果是做普通的儿媳妇,也就够了。当应征的职位是太子妃的时候,就不是寻常“贤妻良母”的标准了,总要有个大局观才好。

  可这是最难试出来的,淑嘉只能从各种侧目来评估,从许多人的口风中来探听。十三虚岁的小女孩儿,还是养在深闺的,谈吐也还都使得。赫奕一枝虽说也不是小户人家,但是不算特别出挑。

  这事儿就像赌博,你可以根据手上牌的好坏来推测对方手里的牌,然后选择下注或者不下注。除非作弊,你也只能是“推测”,永远不可能保证万无一失。

  淑嘉有一秘诀:对付女人要先卡住男人。对丈夫是这样,对儿子也是这样。不是挑唆着儿子对媳妇不好,可也要先提个小醒。万一一时看走了眼,弘旦也好心里有数,不致对政治前途产生不良影响。

  同时,婆媳关系里,儿子扮演的角色至关重要,他得清醒一点儿。赫舍里氏或许不会不孝,这是条大罪,她应该不会犯。但是,新旧两代外戚,难说会“合同如一家”。他们之间的相处,也要看皇帝怎么调节。

  当婆婆的,就是这么个小心眼儿,改不了的。寻常人家婆婆还好,换到皇家,号称至尊,也就是说“极端”,做事没有退路的。儿媳妇家跟你家不和,你死了,全家不玩完也要被搞残。

  先小人,后君子,总比弄到最后一地鸡毛要好。

  淑嘉突然理解了为什么那么多的皇太后、太皇太后总喜欢把娘家侄女、侄孙子一类的人物嫁给皇帝。万分理解!她方才的话,不只是针对未来儿媳妇,也是捎带上了自己娘家。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只盼着如果娘家人有本事就被重用,没本事,那就放到一边荣养。可千万别因为姻亲面子等等关系,被捧到了一个与能力、声望不相符的地位上,到时候既耽误了丈夫、儿子的事儿,也给娘家招灾。媳妇儿娘家要是有能人,咱们就让,不用等人来赶,免得面上难看。唔,得把这个话透给兄弟们。

  母子二人都在沉思,乾清宫那里来人传话:“皇上叫太子过去呢。”

  弘旦到了乾清宫,左脚刚跨过东配殿的门槛儿,就从空气里嗅到了一丝紧张。

  胤礽正不爽着呢!前面噶礼与张伯行互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派了人下去,一个月了还没掰扯清楚,齐世武被参又连出了托合齐。这两桩公案同时发作,又牵扯出另一重大问题:满汉之争。

  这个问题就比较严重了,恨得胤礽大骂:“穆和伦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揆叙也是,都在忙些什么?”穆和伦是被派去南下处理督抚互殴的,揆叙被拎了出来审理齐世武案。都不能轻易下结论,正苦逼着呢。

  “富达礼几个,还有多长时间出孝?”

  弘旦一怔,旋即道:“要到明年呢。”石文炳去世比康熙还晚。

  倒是石文焯还在朝,他的两个儿子石礼图、石礼哈也入仕了。只是石文焯用胤礽的话来说“非宰相器”,顶天也就是个督抚,他的儿子们现在还年轻,暂时还不能大用。

  胤礽沉默了一会儿,把齐世武的案子给扒拉了出来,扔给弘旦:“你看呢?”

  弘旦想了想,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赵申乔这样大才,放到都察院里可惜了。”

  赵老先生第二天就接到了调职通知书:去工部做尚书。他的位置由揆叙来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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