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淑嘉跟胤礽说这话,是树洞吐槽,因为一部《红楼梦》她对曹家多少生出些同情感慨,一朝天子一朝臣啊,用完就扔没良心啊。上回南巡看到曹家的场面,心里还有点为他们不值,为人作嫁真可怜。今天一看这几乎要成型了的郡王福晋,前后一想,太子妃的玻璃心就碎了一地。不吐不快。
胤礽对曹家,没有康熙那么深的感情,也没有妻子那么复杂的执念,他只是就事论事地一看。满朝官员是越来越[哔-],这一点大家都有所察觉的,在某个范围之内,谁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就是东宫,也会收到门人的孝敬。经历过自家财政危机的皇太子颇知其中门道。
织造本就是肥缺,曹寅等与皇帝关系又颇为密切,还有些秘密任务,过得富足一点,在胤礽看来完全是可以理解的。只要曹家不惹到他,这些事情看在康熙的面子上、看到曹家对他尚算恭敬的态度上,他也就当不知道了。
经淑嘉一说,胤礽才注意到曹家有些出格了。不怕你贪,贪点是常态,这没关系就怕你出格!这一出格就不好办了。由此胤礽就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曹家似乎还没有醒悟?这可麻烦了。
国家财政是个什么样子、吏治又是个什么样子,胤礽还是有个比较清醒的认识的。这个国家就没有哪一年是全国无饥荒的,这个国家的官员清官不是没有、贪官却在大面积滋生。
隔阵子必有一处边民或者别的什么人作乱一下,今年红苗的事儿才刚有眉目,这红苗都修理了两三年了!为平叛花了多少银子了都。为什么会这样乱?吏治不清、税赋渐重,人家受不了了,不想在沉默中死亡只好在沉默中暴发。
清吏治、开财源、查亏空,这是胤礽心中定下的几项政治任务。眼下却没有条件去做,康熙的目标是维稳,老人家上了年纪了,喜欢天下太平,而且……又有一点想平稳交接政权的意思,他不能允许有不和谐音符发出。胤礽只能窝着。
此事只能留在以后来办。然而曹家被太子妃提了出来,无疑使胤礽看到了另一道障碍。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话不假。还有一句话,叫做“三年无改父道”。
你可以不用你爹的旧人,让他们回家抱孩子。但是你要翻旧账、让人家连孩子都抱不成,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不处置,就由着他们侵蚀国家肌体?那都是自己的钱啊!处置,那就是天性凉薄,不顾老臣对你父亲的贡献。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名声与实惠难两全,愁煞鱼与熊掌想兼得之人。
胤礽把后槽牙磨得咯咯响。TMD!他还不能“提醒”,他一“提醒”呢,就有“警告”的意思。潜台词:你小子老实点,再不老实,等我上台收拾你……在这节骨眼儿上,这不是找仇家、逼人跟康熙诉苦么?
不行,他得去查一查这样的“老臣”还有多少!我不想赶尽杀绝,你们也别把事情做绝啊!你好我好大家好,这样才行么。事情实在棘手,就只好……借刀杀人了。他不能做的事情,交给他汗阿玛去做,就容易得多。
只是,汗阿玛估计不愿意落个“狡兔死、走狗烹”的名声……
胤礽思忖半晌,觉得有必须跟二舅子庆德聊上一聊。由御史上本参一参曹家的亏空、生活奢侈,给康熙提个醒儿才好。胤礽相信,这种事情康熙大约是有办法把它控制在一个可以容忍的范围之内的。只要进了圈儿,胤礽也就计较了。
去年庆德没好意思抢一个随驾的名额,今年却是在名单内的,大好的条件。
所以说,都察院是个好地方。
打定了主意,胤礽才把心思放到即将到来的出行上。
康熙本次出行吸取了上次的经验,决定皇太子一家一直随驾,令其余皇子轮流驻京办事。头一拨随驾走的有皇太子、皇四子、皇十三子、皇十五子、皇十六子、皇十七子。而皇太后则携部分宫妃移居畅春园避暑。
与此同时,诸皇孙在年龄线上的,也都要随驾而行。这样除了太子家的三个儿子弘晰、弘旦、弘曈,胤禔家的弘昱、胤祉家的弘晟、胤祺家的弘昇、胤胤祐家的弘曙也都要随驾。共是七个皇孙,人数还不算多,还能都跟着去,要是再过几年,皇孙们都长成了,只怕轮班都轮不过来。
弘晟、弘昇、弘曙的父母要等两个月后才能过来,康熙便令太子妃代为照管。比较棘手的是弘昱,他也得了康熙的允许随驾,也被康熙派给太子妃照看。
淑嘉身上的压力倍增。
胤礽于出行前给淑嘉做思想工作:“你对弘昱也要如对旁的侄儿一般,甚至要更好。这几个月,弘晰、弘旦什么例,他就是什么例。”絮絮叨叨说了不少。
淑嘉心说,这个似乎是我之前提醒过你的啊。还是点头道:“他还是个孩子,我就是心里不痛快,也不用跟个孩子过意不去。我一向都嘱咐弘旦弟兄几个,弘昱是他们的堂兄弟,不迁怒的。”
胤礽出了一口气:“这样我就放心了。”
淑嘉笑笑,不接这个话茬,看胤礽的脸色似是不愉,心道胤禔已圈,当不至于使胤礽如此,该是有旁的事情?“放心了还是这副没睡醒的脸?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我断不会在这些事情上头给人没面弄得自己也没脸的。”
胤礽唔了一声,他担心的不是这个好不好?刚刚想出了旁敲侧击的法子,老臣的问题算是有了眉目,又遇到了新的问题。江苏巡抚宋荦等上言,苏、松、常、镇、四府,赋税繁,俱有积欠,州县官员就没有能够完成税收任务的,所以这四地的州县官员就没有考评合格的,一不合格就要换,令上司十分之头疼,宋荦不得已出面求情了:收税收到一定比例的咱就算他们合格,留着接着用吧。
苏浙一带向来是富庶之地,这百姓已经交不上税了么?
愁死了。汗阿玛,您这摊子事儿是越来越难收拾了。
这些现在是康熙的工作,以后就是胤礽的难题。胤礽揉了揉脸:“我去前头办点儿事儿,我怕弘昱的东西不齐,你多备他一份子的。”
“好。”好奇怪,他今天的样子不太对劲哦。
胤礽奔到书房,打开他的小本本,再次记录。他不记得南方的情况有这么遭啊?如果说旁的可以做假,这地里的庄稼是作不得假的,无逸斋后有田有地,庄稼长什么样儿他是知道的。回程的时候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怎么也不像没钱没粮。
查一查吧,写信给了在南方的门人:低调地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同一时间,康熙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苏浙向来富庶,东南从来都是财税重地,税重,他认。然而近年苏浙并未有大灾,且,圣驾南巡过后,多半是有免税的恩典的,怎么还收不齐税?情况还严重到了要让巡抚出面求情?
据曹寅、李煦等人的折子来看,那里的人还能生活得下去,物价也挺稳定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查!
提笔就写了命令给曹寅、李煦:南方的税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至尊父子向各自心腹发了命令没两天,圣驾启程了。
这一回,因队伍里添了好几个皇孙,显得活泼了许多。皇孙们随驾的条件是:骑得了马、控得了弓。是以,他们虽有配置的车,还是要每日骑一阵儿的马。除了弘旦,大部分的人都是头一回出京,真是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因为有了盼头,连冗长的送别都显得没那么无聊了。
弘曈骑在马上,牢记着嘱咐,不去乱跑。哪有可能呢?这不,走着走着,呀!走偏了!弘晰很无奈,他也很想四下看看的,亏得有个弟弟要照顾,他的责任心被迫放大,一伸手:“你往哪儿走呢!”
同样的经历在不少皇孙那里重复着,只苦了跟随的人。弘曙等人有旨令太子妃照看,太子妃何敢怠慢?更别提这些孩子的父母在出发前还都过来拜托她。太子妃时不时就打发人去看一看皇孙们,把他们的名字写成小纸条都能攥一把,工作难度实在不小。
太子妃只是辛苦些,却也知道这大概是康熙的又一道观察考验题。特别令人看好弘昱,万不能发生什么意外。四福晋就很悲催了,她儿子要是活着,这回就能亲自带着儿子来玩了。眼泪在眼眶里打了个旋儿,又以忍了回去。这会儿哭个什么劲啊?叫人看见了还说晦气。
要哭,也要等到胤禛回来了,当面儿哭给他看。把委屈哭给他看,把伤心哭给他看,把想儿子的一颗心哭给他看。
终于,到地头了,这回还是驻跸温泉。男人们照例还是被康熙叫去一起吃饭,小男孩儿也有一席之地。胤礽的位置最高,弘旦地位又超于叔伯兄弟之上。又有随驾诸王、王府阿哥等,各依次序而坐了。
皇子们的位置挺好找的,按着排行来,皇孙们就有点儿散乱。弘晰排在第一位是自然的,他的个头就比旁人明显高出一截儿来,弘曈原是跟着他二哥的,临要排次序的时候,差点要抢上前,被弘晰和弘旦同时一瞪,才发觉:弘昱是他堂哥。
往后错了一错,又错一错,呃,他家堂兄不少,再错一错。瘪瘪嘴,跑到皇孙一列的末尾坐好。欢喜之情减了三分,往下手一看,却是认得的简王家的德隆,又报以大大的笑容。
弘曈只是往后错了几错,弘昱就有点儿不知所措。这也是个倒霉孩子,生下来没多久,亲妈死了,迎来个后妈已是不自在,亲爹又给圈了。被圈了之后他爹就一蹶不振,只知道在家里醉生梦死。
原也是人人奉承的皇孙,现在只好当个布景板,还是块小心翼翼的布景板。得到随驾名额之后,他去领训,他爹没说上两句,就回忆起了塞外风光:“……那是个好地方,天宽地广……”
还是继母张佳氏说了句:“一路小心,不要行差踏错。遇到不知道对错的,索性不要做。”
相较而言,几个姐姐说的就比较具体:“你紧跟着皇祖,不要落了单。外头那起子奴才,惯会看人下菜碟儿的,错眼不见克扣了你,是你自己吃亏。”、“不要与兄弟们起争执。”、“有事没事,不要在东宫面前晃悠。”、“若遇着什么赌赛之事,千万不要与太子家的抢风头。遇到旁的叔叔家的弟弟,你要是本事比他们强,压他们一头也无妨的……”、“东宫要是对你好了,你就大方接着,咱们如今这样儿,也只好盼着他们过得顺意了别记仇。”
密密地嘱咐了许多。
结果却被康熙一道旨意全打乱了,皇帝让太子妃看顾一下母亲没来的皇孙们,弘昱不到东宫面前晃悠,东宫也要打发人来看他。
康熙随行带着那么多皇子皇孙,弘昱就算努力往前挨,也跟不太紧。
赌赛之事目前还没见着影儿,太子家的弘曈就已经主动跑到末尾去坐着了,他的位次排第二,真有些显眼。
弘晰还时时照看他一下,低声喝斥小太监:“没看到汤冷了么?去换热的来!”
康熙顾盼左右,看着满堂儿孙一团和气,觉得这一辈子的辛苦也算是值了。开了禁,许皇孙各饮一小杯酒。“多饮伤身,等会儿都去泡一泡热汤,酒多了易晕眩,对身子不好。”
听说可以泡温泉,皇孙又是一阵兴奋,这一趟出来真是开了眼界了,回去可以跟家里的弟弟妹妹们吹一吹了。皇孙们虽是兴奋,却并不喧哗,不过是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而已。康熙含笑看着,觉得这才是他们家的风格么,真情流露又不无节制。
这样称得上宴的规矩的聚餐,就没有了“食不语”的规矩。自皇太子起,众人依次祝酒上寿,康熙正在心情好的时候,这些皇孙出生的时候皇室人口还不多,是以康熙都一一记得,一面看他们排队上前,一面还叫出了各人的名字问话。
一派和谐景象。
女眷这里也挺和谐的。
这回随驾的几乎全是正室,说起话来就更放得开。
上一回十三阿哥就有点懊悔,带了侧室来,结果有些正室之间的聚会瓜尔佳氏就没有被带上。回来一想,当时确是疏忽了,竟忘了太子妃既随驾,其意义就不止是“皇太子带来的女人”。
四福晋、十三福晋、简王福晋、康王福晋等等等等,光是福晋就是一堆。简亲王福晋很是高兴,她家今年有三个孩子得以随驾。长子德隆、次子阿尔塔、三子永谦,其中长子、三子皆是嫡出。就与太子妃交流一下带孩子的经验:“往年他们都没来过呢,看着三个猴儿,一天功夫,我头发都快愁白了。”
四福晋鼻子一酸,绷住,一定要绷住。十三福晋心里好些,这次怎么着也是机会,去年十四福晋随着丈夫往塞上一行,回去不久就诊出有孕来,只有夫妇二人的行程,对想要孩子的妻子来说是个福音。
十三福晋就想打听一些路上的注意事项,衣食住行、行止规矩一类。康王福晋比较热心,一一与她分说,次后又道:“唉呀,瞧我,啰嗦了这么多,您等会儿去问十三阿哥,不是说得更明白?”
一语提醒了十三福晋,这倒是个与丈夫多接触的好机会。
宁蕙咳嗽一声:“您那哪里是啰嗦呢?明儿要赶路,他们两口子说得晚了,明儿要误事儿的。”她是有经验的,委婉地提醒了一下初次随驾的十三福晋,今天晚上怕不能成其好事了。
经她一说,淑嘉脸上也有点儿热,打圆场道:“今儿在汤泉,正好解解乏歇了,松快一下明儿好赶路。”
众福晋都是正室,很多事情上的态度就很一致,看事情的角度也很相似,处置家务、安排奴才、开源节流,说得很是投机……一会儿的功夫,康王福晋就与简王福晋就两家铺子的合作问题达成了共识。
红袖这回轮到了随太子妃出行,看见外头小太监杀鸡抹脖地使眼色,走进来道:“主子,万岁爷那里的宴也散了,诸位爷都往住处去了呢。”
福晋们急忙起身告辞。
行行复行行,第二回出行,淑嘉对于自己需要扮演的角色已经非常熟悉了,做起来比去年更加到位。一路上也是不断地有蒙古王公携眷而来,太子妃又遇着了不少去年见过的蒙古贵妇。
“这是我们四福晋,这是十三福晋,这是……”、“你比去年发福了。”、“她瘦了些。”、“你们家阿哥今年来了么?”
应付自如。
对外很容易,对内就要仔细些了。照顾皇孙是个精细活儿,皇孙自有仆役,还有皇帝不时垂问,确实不用太子妃亲自动手做饭补衣服,太子妃却不能不每天按着饭点儿派人看着他们。
尤其是弘昱。这孩子自己不自在,太子妃照顾他也是顾虑多多,唯恐有不周之处。先是清点了弘昱所带物品,把缺的给他补上,然后拉弘昱过来吃饭。胤礽、弘旦、弘晰、弘曈都被拉上来充场面。
淑嘉感慨地对弘昱道:“你都这么大了,你刚生出来那会儿,我们都还去看你来的。那时候你额娘抱着你,要多高兴有多高兴,一转眼,她不在了……”伸手摸着弘昱的脑袋,“你要好好的啊。”
跟弘昱说话,说他母亲是最安全的话题了。还容易拉近彼此的感情,模糊掉某些人,比如胤禔。
大福晋死的时候弘昱略能记事,记忆却也不甚清楚,梦里依稀有那么个影子,想起来就温暖,想抓却又抓不住。淑嘉只管说大福晋如何如何好,大福晋本身表现得也不坏,夸起来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弘昱慢慢放松了下来,终于忍不住问了一些关于母亲的事情。淑嘉最早打交道的妯娌就是大福晋,倒也记得一些:“她喜欢吃清淡的东西,不大爱看戏……”弘昱渐渐听得入神。
弘晰年纪大些,时不时帮一帮腔:“大伯人待人极和气的,她那里的点心味儿最好。”
胤礽看太监们已经端着饭菜在门口候着了,打断道:“先用膳再慢慢说,”作慈爱状望向弘昱,“往后想要知道什么事情,只管来问你婶子就是了,不急在这一时。短了什么东西、想要什么东西只管跟你婶子说,奴才们不听话了只管告诉我。出来就是散心的,不要憋在心里头。到时候怕要行围,你的行头都带上了么?”
弘昱站立垂手:“家里额娘、姐姐们给备了。”
“女人家对这些个未必很懂,她们挑的东西呀许是贵重,却未必顺手。你年纪还小,成人用的东西未必适合你,我这回带了不少东西来,等会儿你跟着我去看看,你们兄弟几个的家什都要重新挑拣一回……”说着还作手势,“坐下来说话,正吃着饭呢。”
弘曈对着他爹嘟起了嘴巴:“嘘、嘘。”
弘旦、弘晰一齐顺着他的口型望去,胤礽后知后觉地望向妻子:“呃。”
淑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转过脸对弘曈道:“你阿玛说得没错啊,反正我是女人家,反正,我真对这些个不很懂。”
胤礽:“……”
弘旦的肩头一耸一耸地,扭头对弘昱道:“别管他们,就这样儿的。”两人年岁相仿,接触较多,关系也还算不坏。弘昱点点头,坐下来跟着吃饭。
吃得七、八分饱,陆续住了筷子。外头有人来请胤礽,道是皇帝那里叫。胤礽一起身,大家跟着起来了。擦擦嘴,胤礽道:“许是有急事,你们慢慢用,我去去就来。”众人一齐送他出去。
今天还真有这么一件事情,李光地参了原任云南布政使张霖,说他出身商贩、居家不检、网利殃民、纵子为非,请求严惩。康熙问胤礽怎么看。胤礽道:“儿子仿佛记得先前有人参过这个张霖的?”
康熙一点头以询问的眼神目视大学士陈廷敬,陈廷敬曾任吏部尚书,近两年才把这一职给李光地兼了去。此时细细一想,回道:“康熙四十二年,工科给事中慕琛题参云南布政使张霖出身盐商,官方有玷、舆论不孚应,将张霖革职。吏部议覆,从之。”
康熙的眉头一皱,李光地折子里说的就是这个张霖贩卖私盐,谋取暴利。这不就是合上了?“李光地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他既说是暴利,就不会少,李光地细查了报来。”
胤礽想的却是,这事情都过去两年了,怎么现在又想起来了?再说了,李光地参人,巴巴地在吃饭的点儿把我叫了来又算什么呢?胤礽仍然疑惑着。直到康熙问到了弘昱:“今天你叫弘昱过去用膳了?”
哦,重点在这里了呢。胤礽倒是坦荡,反正他没做亏心事,照实答了:“儿子寻思着,将要会猎了,他带来的家什未必顺手,正好用过膳带他挑一挑。”
康熙有心给胤礽做脸,便不揽此事,想想胤礽做得倒也合格,也就不白嘱咐胤礽要慈善友爱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多留你了,给孩子们都好好拾掇拾掇,明儿好好练练手。弘晟他们也不要忘了。”
“儿子遵旨。”
回到自己的地亩三分地上,人都还没散。胤礽打起精神:“都吃完了?正好,去挑顺手的家什去。”又打发他去找弘晟几个去库里碰头。
四个男孩子一溜站了起来,跟着他去寻摸东西。胤礽一面走一面说:“这才是个开始,明儿你们不要红了眼。从现在起到九月里返京,这样大大小小的会猎还有许多场。”
弘旦是经历过的,还不觉如何,其他三个男孩子眼睛里已经开始放光了。到了地头,跟着胤礽来的太监先上头与看守接头。既使是会猎,既使是太子自己的东西,按照安全流程,样样都要登记在册。尤其是弓箭这东西,射程远、威力大,行刺的大好凶器。
核对无误,胤礽带着他们进去,按照年龄、体力、身高等等条件,依次为他们挑选了合适的武器。对弘昱也一般对待,一手捏肩、一手拉胳膊,像理开了小鸡的翅膀一样检视。伸手还比划了一下弘昱胳膊的长度,挑出把弓来让他试试臂力。
正试着的时候,政晟三人也到了。胤礽颇有耐心地也给他们挑选。
每人选了两把弓,一把主打、一把备用,又配了若干箭支,又给每人选了一把短刀,上头各有记号,一一登记完毕:“弓要自己背着,带顺了才好使。”
又带着儿子、侄子们去马厩,教授拣选马匹之法。弘曈惊讶道:“阿玛,您还会选马?”怪哉,哪家皇太子混马厩啊?
头上挨了一下,四下找不到凶手,弘晰拿眼睛一瞄,正看到弘旦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来。
胤礽笑笑:“当年御驾亲征葛尔丹,你阿玛亲选的战马是最好的。”
选好了马,又借机教他们收拾马上装备的技巧,令这些男孩大开眼界。不接触完全不知道,一向很,咳咳,那个的太子,对这些事情居然这样熟悉。
弘曈是亲生子,年纪又小,实是与胤礽最随便的孩子了,时不时问:“这个与谙达教的不一样,为什么要这样啊?”、“我们有随从,这些就不用带了吧?”等等问题。
胤礽也一一解答:“谙达教的是在宫里的做法,既出来了,就不能嫌麻烦。虽有随从,野地里难免会出意外,准备齐全些没坏处。”
……
直到日薄西山,才各自回来。
会猎是件能够激发雄性野性和热血的事情,康熙下场代表着会猎活动的正式开始。皇帝首中猎物,然后亲自带着弘旦、胤禄、胤礼、胤禑教他们如何指挥。又分派任务,胤礽带着弘曈弘昱、胤禛带着弘晟弘曙、胤祥带着弘昇弘晰。
其实亲王各领其子,屠杀开始了。
女眷不能上场,只能聚在一处等着,直等到男人们回来。特等奖归了康熙,一等奖是胤礽,完全没悬念,剩下的才是众人抢名次。亏得大家玩得这样兴高采烈。
回来之后又是欢宴畅饮。
晚上这顿饭其实不太符合紫禁城生物的生物钟,这是个差不多算夜宵的点儿,不是吃正餐的时候。却架不住大获丰收,又在战斗中增加的友谊需要巩固。是以又设小宴。
不但男人们一处把酒言欢,女人也聚到一处八卦。新鲜的野味,这个是上头赏下来的,那个可是太孙亲手猎来孝敬母亲的。谁今天表现得好,谁跟谁打赌又输了。
塞上牛羊味道好,又是猎后会餐,纵使不断有新鲜瓜果供应御前,本宴还是以肉类居多。煎、炸、烤、煮做法各式,散发着香气。夹以各式八卦为辅料,真是美味异常。
这里头却有个心不在焉,吃不下的人。
庆德同志非常郁闷,差点没拿眼神杀死鄂伦岱。他已是都察院之副都御史,也算是贵重人了,好好地喝酒吃肉招谁若谁了?偏偏鄂伦岱这个家伙跑了过来,不但自己跑了过来,还领了一群侍卫来,非要找他喝酒不可。
理由是:“你今天可是出了风头了,怎么能不喝?”、“没想到啊,你也这样能干。”、“你把我们比下去了,必须给咱这个面子,干了它!”
你们是不是忘了,我也算是军功起家啊?怎么就不能表现出色呢?
哦,一直看你跟流氓混,没想过你还是正经人。
靠!
正在这个时候,救命的人出现了!
胤礽对弘曈一招手:“那个是你舅舅,你去看看他。”
弘曈正想溜下去玩,有了命令,带着个小太监就大摇大摆地到了庆德这里:“舅舅。”
他来了,众侍卫一哄而散,只有鄂伦岱还大模大样地呆在原地,对着弘曈一拱手:“请阿哥安。”
弘曈看看庆德,庆德介绍:“这是鄂伦岱,算起来是……”
“舅公?”他听他哥哥说起过的。
鄂伦岱咧咧嘴。
“阿哥怎么过来了?”庆德把座位让给弘曈,自己与鄂伦岱蹲在一处。草原夜饮,席面低,座位低,两个成年男人蹲起来跟小孩子坐着的高度也差不了多少。
弘曈低声道:“我想溜出去玩,被阿玛看到了,打发过来的。”
溜出去玩很对鄂伦岱的胃口,提供意见:“还得等一会儿,等他们酒量浅的人喝得差不多了,咱们就能借醉出去了。”
酒量浅的人还真有,不一会儿就有缺席的人,鄂伦岱一拉庆德,庆德让小太监去禀胤礽,这才拉起弘曈一道出去。
出外不一刻,胤礽就向康熙请旨,发现弘曈好像被拐跑,他得亲自去营救。康熙也不太放心鄂伦岱:“你速去速回,不要与鄂伦岱纠缠。”胤礽堂而皇之地就出来了。
鄂伦岱根本没喝多,百无聊赖地看着胤礽也来了,一把抓起弘曈:“你们聊。”
胤礽冲他微笑一下,与庆德慢慢踱步,提出了要求庆德找个稳妥的御史,盯一下曹寅。庆德没喝醉,一共说了三句话:“这不好办。”、“要有实据”、“只能试试。”
胤礽笑了:“没有最好,我就是怕他有。”
庆德想了一下:“怕要花些时日的,曹寅是个谨慎的人,皇上很看重他。”
因为皇上看重他,所以才不好办。
胤礽静了一下:“要保密,慢些无妨。”一年总够了吧?
庆德应下了。
胤礽冲弘曈道:“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入了夜还乱跑。”
鄂伦岱一转脚后跟儿,拎着弘曈回来了,笑对胤礽道:“原样奉还,一个换一个,”勾着庆德的脖子,“他还欠奴才一场酒呢。”
胤礽同情地看了庆德一眼,咳嗽一声:“你们自便。”
拎着儿子回来,又糊弄了一圈儿,直到宴散。
皇帝派去查问四府之税收情况的汇报比太子的消息来得快:有功名的读书人、在旗的旗人是不用上税的,他们占有不少的土地,而需要缴税的人口太多,人均耕地又少,产出不够。
举个例子,某地有十顷土地,其中五顷归某进士,他不用缴税,另五顷分归若干需要缴税的平民,这五顷土地的产出也够维持生活了。一旦人口膨胀,不用纳税的还是不纳,需要纳税的人增加了一倍,不能把人逼死,得给他们留下口留,留够口粮之后剩下的就不足以缴税了。
几日之后,太子收到的另一份情报可以作为补充。因为产出不够缴税,就有人干脆把自己的那一份土地挂到士绅名下,以求免税。时间一长,挂到别人名下的田就成了人家的,这样一来,国家的税收就更少了。剩下的人承担不起赋税,丁赋又是要折成银子征收的,付不起钱的人干脆就成了流民。[1]
康熙与胤礽心头都添一愁。康熙又密令各地,用心查访,这种情况是否普遍。
做国家领导人的,尤其在这样一个情况复杂的国度里,就没有一年不遇灾、没有一月不遇事的。早就练就了再多的困难要压在心里的本事,脸上还要嘻嘻哈哈地去与蒙古兄弟联络感情,吃喝玩乐。
一路玩到七月中,京中三阿哥等人要过来替换四阿哥等人了,又有了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发生四福晋诊出有孕来!
生过一次孩子的人,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应该有所了解的,两回小日子没到,这事儿就有了八成。四福晋便借口不舒服,叫御医来诊一诊脉。
疑难杂症可能诊错,这喜脉要再诊不出来,御医就不要混了。
消息传来,女眷堆里一群人都为四福晋高兴。
四阿哥得到信儿的时候,也是止不住的傻笑,他是有四个儿子,不幸已经死了俩了,剩下的两个看着也摇摇欲坠,情形只比老八那那么一咪咪。然后想起自己是要回京的,可是孕妇经不起颠簸,不可能快马加鞭地走。
最后是康熙作了决定,四阿哥今年就先不轮换了。
决定刚一作出,京里又传来一个不好的消息,苏麻喇姑病危。苏麻喇姑有一习惯:病了不吃药。京中阿哥无论如何劝,她就是不肯破戒。康熙知道她这一习惯,也是无可奈何,最后下令,不吃药是吧?给她做法事袪邪看行不行……
当然是不行的,清代又一个颇具传奇色彩的人物,于康熙四十四年秋……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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