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胤礽在接到康熙返京的消息之后就算好的日期,提前搬回了东宫。彼时已是八月,天已入秋,紫禁城里住起来也挺舒服的了。
回到东宫,胤礽依然不问政事,只插手了一件事情:他汗阿玛回京的时候,他要亲自去郊外迎接。
康熙在郊外就见到了他家太子,虽然其他儿子是辛苦值班的,太子是放假休息的,康熙还是说:“你瘦了,辛苦了。”
胤礽较之康熙去前,气色还是见好的,只是气质上有些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改变。这样的改变在康熙眼里又是一件好事,他儿子问候他:“汗阿玛看着精神更健旺了,却有些黑瘦,”假意问一直侍在康熙身侧的弘旦,“你玛法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弘旦道:“玛法一直都很乖。”
康熙:“……你们当朕是小孩儿么?”揉揉弘旦的发顶,那里有头发,“你才是小孩儿呢,”抬眼看胤礽,“你呢?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胤礽笑道:“儿子这几月着实享福了,万事不用问,还钓了好几回鱼呢,”又把留京的兄弟们给夸了一通,这个务实、那个肯干,“儿臣一直看着,他们短短数月,便大有长进,实不负汗阿玛所望呢。”
康熙摇头道:“老五是个闷葫芦,老七又缩头缩脑,还是不行。”
胤礽淡淡一笑,谁关心这两个啊?“五弟踏实,七弟也肯用功。再者八弟颇有见解,十弟也是后起之秀。”小捧一下康熙,又夸夸兄弟,一副傻哥哥的样子。
康熙道:“尚需历练,”却不肯再多说了,转而问起胤礽的身体情况,“你休养得如何?水边湿气大,你病愈后不要总到那里坐着,还有,你信里怎么没写这个?”
“什么也没钓着……”郁闷的声音。
康熙又数落了他几句,意犹未尽:“等回去了朕再说你!”还不断地评估着胤礽的身体状况中。
圣驾返京,并非就此住下,在康熙的计划里,今年是个南巡年。南巡是项大工程,沿途落脚的地方要准备,一路的治安要收拾,还有南巡队伍的供给问题,这上明面儿上的。地方官员要准备好等皇帝来时如何献宝,给随行人员送的礼物,搞搞名为民心工程实为面子工程的各种工程……
不管于公于私,南巡的计划都是很早就传达下去的。
康熙原已计划好了随行人员的名单,明珠、索额图都有幸被点中,而太子,本也身在其中的,连往热河避暑都有他的份的,他却病了。
按说胤礽正在壮年,病一病很容易好。不过你一旦关心起一个人来,那么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就没有一件是小事。是以康熙不但留胤礽在京休养,自己远在热河还要让太医院汇报太子的身体状况,下个月要南巡,他还想视太子的身体状况来看看要不要让太子出远门。
南巡是早就准备好了的,轻易不能更改,如果太子到时候还没好,那就有些麻烦了。康熙心中调整着计划,本来在计划中,康熙是要向江南士子展示一下他家太子如何如何好的,继续收拢士子之心。
唉唉,本来去热河,也是想祖孙三代一起展示显摆的,那样才够嚣张嘛!热河没展示成,康熙希望江南之行可以展示一下。也是收伏人心,看,大清有后,绵延不绝嘛。
胤礽其实恢复得不错,他在扮柔弱,反正御医说他已康复但需静养,柔弱一点也很正常,相信他汗阿玛那里也一定收到了一份同样的报告。扮得他儿子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在他下车的时候要去扶一把。胤礽慈爱地拉着儿子的手:“阿玛没事儿,你去陪你玛法吧。”
康熙还没有病弱到这个份儿上,倒也笑纳了太子父子的好意,携着弘旦的手,缓步走向乾清宫。康熙坐稳,并没有如往常一样让弘旦回去东宫看望母亲,而是示意他站着旁听。
留守的其他阿哥没太子这般好命,出迎他们也去了,却没能与康熙同车。到了乾清宫里,才算是正式见到了他们的父亲。拜完父亲,才发现不但太子在场,连他们的弘旦侄子也站得比他们高一点,立在康熙身边了。
随驾而来的几个阿哥也按与留守的兄弟们排排队,按次序站好了,暗地里眼神乱飞。胤禔想,这小子怎么在塞外站汗阿玛身边儿,到了宫里还站这么高?胤祉想,大约……汗阿玛这是在培养下一代?其余人想得也都差不多了。
胤礽手里微微沁出点汗来,弘旦在康熙身边,这是常态,但是在乾清宫正座的旁边,这是一个信号。
康熙不管儿子们在想什么,说一句:“你们辛苦了。”就让汇报。按照年齿与爵位,也是三阿哥先上前来。
康熙对于刚挑大梁没多久的儿子们是没有那么放心的,人在热河,也是遥控指挥外加放了许多耳目,政务他都知道得差不多了,对于三阿哥胤祉与八阿哥胤禩的某些分歧也知道了一些。公平地说,胤禩说的更有道理一点,而胤祉颇有一点软弱的嫌疑。
胤祉的汇报却是四平八稳,把不和都隐了,还夸了八阿哥,然后顺手把十阿哥也小捧一下。康熙对他又下了一评语,接着就让五阿哥等依次进行补充。
五阿哥瞪眼,差点没什么好说的了。能说的,都叫三阿哥给说完了,搜肠刮肚说了句:“三哥把儿子要说的都说的。”康熙无语。
轮到七阿哥,他见五阿哥用了万能台词,干脆也借鉴了一把:“儿子也没什么补充的。”
八阿哥补充了两点三阿哥的疏漏,让康熙赞赏他的细心周到。九阿哥自是话里话外推崇他八哥,十阿哥见此情景也不好自我表白,他也跟着借鉴万能台词了。
康熙等十二阿哥也说完了,才作点评,概括来说,就是大家都有进步,但是还有不足,需要继续努力。随后又给五阿哥等他认为不太突出的阿哥一些机会,或参与准备皇太后圣寿、或考虑领衔新年的准备工作等。同时宣布了本月末下月初这一段时间是八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的集体纳妾期。
说话之时,频频看向太子,继续观察太子身体状况中。御医说他病是好了,但是身体有点亏损,我看他一直坐得端正,像是恢复得不错。
关心儿子身体的康熙根本不知道,他家太子是一点也不想出行。
胤礽的中心思想很明确,放儿子去卖萌就好,他年纪大了,卖不动了,还是潜伏下来的好,他现在已经不需要这些了。年轻的时候是很想一直跟在康熙身边的,生怕有别的什么人伺候而入。现在他有儿子代劳,自己就可以腾出手来退一步了。
退一步,海阔天空。
康熙心中所想,胤礽亦能猜出一二。想带他散心是真的,给他建立点人望也是真的,前者可以,后者谢了。作为一个太子,想进就得先退。名声必须好,威望却不能太高。江南士子,经过这几十年的恩威并施,已经驯化得差不多了,自己这个皇太子以一副很贤德的样子出现在他们面前,必须会有好评的,如此好评,他暂时还不能去拿。
现在阶段,弘旦得到的,就可以直接算到他这个当爹的头上来,还不用他自己出面。
现在胤礽需要的是疆臣们对他印象的改良,不过……坑爹的是一路向南从直隶开始直到金陵,一群早就退休或是外放的老臣对自己的印象不太好回头太晚,人家带着坏印象回家/上任去了。
如高士奇啊、李光地啊,这些对康熙的意见会有一些影响的老臣,胤礽年少轻狂的时候,咳咳,估计在某些方面是不能让他们满意的。现在呢,皇太子自己出马,时间有限效果恐怕也有限,不如送一个很乖很乖的皇孙过去。
弘旦就代表着胤礽,这件事情大约是已经不用特别说明众人都知道了的。
让儿子去打个先锋,拉回一点印象分,下次有机会自己再出面就不显得转变的突兀,不致让人猜‘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循序渐进,更容易达到目的。
胤礽的如意算盘打得非常好。这样,他就需要表现出不能出行的样子来。
装病是门技术活,不能装得太重,一个身体不好的皇太子地位可以很受影响的;也不能装得太轻,那样还是会被打包。胤礽一心二用,盘算着如何才能达到目的。
康熙召见完诸子,让众人下去休息,给弘旦也放了假,命其回家:“明日还是要按时过来的,朕明日要考较诸皇子、皇孙的功课,你也要一同来。”
弘旦也老实答应了。
到了东宫,弘晰上课还没回来。
淑嘉正在炕上坐着,弘旦快跑几步,一如既往地撒娇。胤礽慢慢踱了过来,慢慢伸手拎着儿子的后领把他从老婆的怀里拎起来,然后往旁边一放,自己坐了过去,慢悠悠地道:“要稳重啊。”
弘旦:“……嗻。”
淑嘉:“……儿子,过来坐。说说你跟着你玛法都见到什么新鲜事儿啦?”
八卦小电台还没开讲,弘曈过来闹场:“额娘额娘~我哥回来了么?呀!阿玛您也在啊?”
胤礽:“……”拎起肉球,也往旁边一放,“咱们家老五等会儿是不是也要过来了?”
淑嘉忍着笑:“你要见他?也成啊。”
弘旦喜道:“小弟弟会说话了么?”
当然还不会,又一只肉球被拎了过来,弘旦伸手抱了抱他:“好沉,”又觉得小肉球香香软软,抱着手感十分之好,还多拥了两下嗅了一嗅,“玛法心情不是很好,”看一眼胤礽,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才慢吞吞地道,“为了温宪公主的事情没吃饭,儿子陪着饿了一顿。”
弘曈扑进淑嘉怀里,他哥居然没有抱他,太坏了。胤礽在夸弘曈的坏哥哥:“陪侍御前,当然要与你玛法同甘共苦。你饿着了没有?”
“玛法叫拿小点心给儿子吃,儿子并没有吃,回来劝了皇太后用膳,玛法带着儿子一道儿吃饭的。就这一顿。”
胤礽同学小时候从来没饿过饭,哪怕是在战争期间,康熙伙食减了他的都没减。口上却不能说儿子受委屈了,还要说:“那就好。”
看在弘旦饿饭的份上,弘曈决定心胸宽大一点,顺手捞了桌子上的一盘子秋梨:“给。”
贡梨个头儿又大又圆润,一盘只有四个,重量得有三斤开外,弘曈端得颤颤悠悠的。弘旦把弟弟放到淑嘉手里,哭笑不得地接过了:“谢谢你了。”
弘曈继续看着,弘旦左看右看,他额娘在逗弟弟,他阿玛在看他额娘,无良父母啊。抓起一个来,在弘曈的目光下咬了一口,弘曈满意地收回了目光。淑嘉的肩头一耸一耸的,胤礽咳嗽一声:“你还没洗手。”
“啊呀,水都备好了,光顾着说话倒忘了,”淑嘉招呼人,“巧儿,水呢?给三阿哥洗脸。”
弘旦默默在放下梨,弘曈默默地看他爹。
终于,一切就绪,弘旦又抓起另一只梨子啃了两口,咽下,向他爹汇报工作。
胤礽很满意:“下个月圣驾又要出巡,内定的有你,你要用些心。”
淑嘉道:“又要出去?哦,那也是下个月的事儿了,孩子刚回来,叫他去歇歇罢。弘晰也快回来了,将到晚膳的时候了,不管有什么事儿,用过了膳再说。”
“也罢。”
弘晰回来的时候天还大亮着,却将近宫中晚膳的时间了。见过胤礽,又与弘旦见过面,一齐落座吃饭。
席间并无交谈之声。
吃完饭,胤礽拎着两个儿子去问功课:“明儿你们玛法要考较功课,你们两个随我来。弘曈也过来听一听。”
淑嘉在弘曈也被叫去的时候,被勾起了一件心事:弘曈是康熙三十七年九月出生的,下个月就四周岁,明年就是六虚岁,是到了要读书的年纪了。这个需要跟胤礽提一提,由弘曈又想到了小儿子,这孩子名字还没起呢。虽说还没过周岁,也不用很急,但是康熙与胤礽都没有开口的迹象,也需要跟胤礽说一下。
真是物以稀为贵,人亦如是。如今孩子多了,也都不那么金贵了呢。想当初,弘旦出生的时候,名字起得多早啊!康熙不给起名字,家里人只敢先弄个小名儿胡乱对付了。淑嘉是个起名无能星人,对儿子们都是“宝宝”、“贝贝”、“宝贝”地叫着,要再有一个孩子,她只好给儿子编号了。
淑嘉这是不理解康熙的苦衷了。随着孙子们越来越多,名字也成了稀缺的东西。日字旁的汉字里很多是意思很好的,但是也有些不那么美妙的,比如“暴”、“晒”……得省着点儿用啊!像去年老十家的长子,八月初十生的,八月十六就夭折了,要是名字给得早了,就浪费了一个字。得等等,看着能养得活了,再给起大名儿。
左右无事,又想起了孩子的事儿,淑嘉索性叫把她的小本本拿出来翻看。今年正月里,三阿哥胤祉家里添了一子两女,全是庶出,五月里,七阿哥家里添了两个庶子,前两天五阿哥那里也添了一个庶子。这些是明年要办周岁的,淑嘉重开了一本备忘录,翻到相应的日期开始往里面填。
等她写好了,胤礽也考完儿子回来了,天色也暗了下去。
淑嘉起身,问胤礽:“怎么样?”
胤礽对儿子们的功课还是很满意的:“都不坏,今儿回去再看一看。”
“?”淑嘉眼带疑问,“不是都不坏?”
“明儿考较完了,他们还得接着上课呢?要先预习一下接下来的功课。”
“这倒是了,”淑嘉把注意力放到弘晰身上,“你连日读书很是辛苦,功夫用到了,自然会出成效,”又叫把贡梨分一盘子给他带去,“这是下火的东西,不要多吃,叫他们炖了给你用。”
胤礽不管这事儿,翻看淑嘉的小本本。
淑嘉又对弘旦道:“你明儿也要早起呢,同你哥哥一起去罢。你们两个,既然你们阿玛说能行了,今儿就不要苦读了,略看一看明日的功课就歇下罢。睡得不好,明儿会没精神。弘曈,你也去睡,今儿早上你差点儿起不来。”
三人一齐向父母告退。
小肉球不会说话,意见被无视,由嬷嬷抱走。
清场完毕,胤礽扬扬手上的本本:“你怎么事情都想到明年去了?”
淑嘉扶额:“要是到明年的时候我还能想得到自然就不用写了,人口越来越多,记起来也越发吃力了。要不写下来,到时候说不定就疏漏了。”
胤礽继续翻本本:“今年的呢?今年还有什么事情?”
淑嘉道:“像十二弟娶媳妇这样的事儿都能记得住,还有圣寿,这些都是已经预备下了的。其余侄儿侄女的生日我就没那个好记性了,得翻一翻呢。”
本子是现在的,这一本就记得很丰富了,看起来本子也比胤礽手上那本新的厚了不少。胤礽慢慢翻看着:“人越来越多,烦心的事儿也越来越多了。你辛苦了,我也辛苦了。”
淑嘉把桌上的笔墨拢一拢,慢条斯理地道:“咱们干的不就是这些个事儿么?把这些事儿一条一条地理出来,一件一件地办,办一件,少一件。”
胤礽把本子往桌上一放,伸手揽过妻子:“是啊,办一件,少一件。”
“说到事儿,我正有事要与你说呢。”
“什么事?”
“来年弘曈可就六岁了,得读书了。还有咱们家老五,还没大名儿呢。这两件是都要先跟汗阿玛请示的,你得空与汗阿玛说一声罢。”
胤礽这些日子忙着参禅还真没记得这事儿,笑着:“还是你想得周到。”
第二天,康熙检查诸皇子、皇孙功课,表现得都还不错,心情很好地回来了。
胤礽就向康熙请示:“汗阿玛,明年弘曈就六岁了,年纪也够上学了。汗阿玛看是不是叫他跟他哥哥们一块儿读书?若是可以,儿子再加紧教他点子规矩,要是再等一年,儿子就先不忙这个了。”
康熙对弘曈还是颇为重视的:“朕记得他是九月十四的生日?”
“是。”
“唔,”康熙犹豫了一下,“开春就叫他读书罢。”
胤礽领旨,又申请:“汗阿玛,儿子去年添的小儿子还没名儿呢,您不赐个名儿啊?”口气里带着点儿亲昵。
康熙看着他眉间一派风轻云淡,笑骂:“自己儿子的名字不自己取,你倒会躲懒儿!”他也知道,孙子名字都是他给的,骂一句过过嘴瘾之后许诺,“他过了周岁朕就赐名。”
胤礽要关心的事情都关心完了,默默地陪康熙看折子。康熙翻了几份,忽地看到一份胤礽写的折子,抬起眼角看看胤礽,一抖手,抖开了折子,写的就是刚才说的那两件事。
康熙扔给胤礽:“这个你来批好了。”
胤礽:“……”
康熙捶桌而笑:“就你心眼儿多,”说着收走了折子,“这个朕要留着。”又不让人家批了。
胤礽苦恼中,他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不跟着出巡呢?买通御医不太可能,装病瞒过御医好像也有难度啊,难道要真病上一病么?
太子殿下,咱先把这病放到一边儿,您得先吃三场喜酒,分别是您的八弟、十三弟、十四弟的纳侧仪式。三个侧室都是康熙指的,没有正式上岗证却也是挂过号的,其过程不能过于马虎了。十三、十四还都是初次,地点还是在紫禁城里。
胤礽先是去往胤禩那里晃了一圈儿,以示友好。到了胤禩那里,才发现胤禩真是三教九流什么人都能说到一块儿去,未免有些心惊。然而看到老十与老九靠得近了也不怎么搭话,反而与旁边的十二取笑:“十二弟,你也快要做新郎了呢。”
胤礽眼睛扫一扫下面,等胤禩来巡了一回场子就中途退席了。纳侧,又是在宫外,他与胤禩的交情还没好到要呆全场,他一走,胤俄居然也起身要回去了:“八哥,兄弟们就不多打扰了。”又叫到后头叫十福晋也一起走。
胤禩眼中的不快一闪而过:“十弟也有事忙?”
十阿哥笑道:“我媳妇儿刚过门儿,汉语和国语都不太济事儿,别为了就着她,累得嫂子们跟着不自在。我得回去接着叫嬷嬷教她呢。”打着老婆的幌子,顺理成章地开溜了。
胤礽一挑眉:“正好,我与十弟一道。”
这两个家伙,居然心照不宣了!
而且,他们俩居然在十三和十三侧纳的仪式上呆到了最后。太子说得好:“你们住在宫内,不比八弟那里,我们要留得晚些还怕宫门下钥。你们这里,看着到点儿了,我们片刻就能回去。”带头起哄了。
胤禟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太子如此有兴致,想是大安了,弟弟们真是高兴啊。”
胤礽磨了磨牙,如何装病已经成了皇太子的一块心病了都,喜酒都没喝痛快!胤禟还要敬他,胤礽都推给新郎官了:“这一杯我饮了,下面可没我的事儿了,今儿的主角是新郎官儿呢。”
回家继续琢磨生病的事儿,他想坐镇京中。去了江南,在一干文士面前,不好好表现是自黑,好好表现了……一粉顶十黑。还是给大家留点遐想比较好。卖萌的事情还有在儿子呢。
想来想去,最后竟真的让他琢磨到了一个办法:不能装,就真病一场!太子爷这辈子就没这么糟蹋过自己的身体,终于如愿把自己折腾病了。鉴于先烤火再泡冷水这种痛快的自虐方法在八月末九月初很难实现,胤礽选择了一种非常变态的办法:吃!
芥茉是提味的,很辣,茶在秋夜里放冷了,很凉,新炖的热汤很烫。如果你在冷的时候喝点热汤,那很好,如果在很热的时候最好也不要为了爽快而喝冷茶,至于把调料当饭吃,你那是自找苦吃!
三样搅和在一起,简直难以入口!
胤礽先选了茶,小太监要换热茶,他一挥手。等了许久,咬牙灌下,牙齿都能感觉得到那股凉意。然后是宵夜,点名要喝肉粥。东西上来了,胤礽尝了一口:“不够味儿,方才不小心喝了凉茶,去弄辣一点儿。”最后干脆要了芥茉加进去。又烫又辣。太难喝了!
胤礽咬牙,咽!
当天夜里,胤礽如愿地上吐下泻。
再强壮的人,拉两天肚子也都虚脱了。皇太子病得很真实,病得过程很残酷。
第二天,胤礽还强撑着去上朝,那脸色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康熙在开始听政之前就问他:“你这是怎么了?”伸手一试额头,都是虚汗,“又病了?你今年怎么了?”
胤礽苦笑:“是儿子不小心,喝了冷茶。”
“身边的人都是怎么伺候的?”
“儿子不叫有人打搅,把人都支开了,结果看书看入了迷,伸手就拿了茶来,腹内难受才发觉。已经马上叫做了热辣的汤来喝,不想还是……”
康熙无语,半晌:“你去歇着,传御医!”
御医诊断,体虚,不宜出行。
康熙拍板:“今年便不出行了,趁着冬天,你好好将养,朕曾听说过‘猫冬’,你也就猫一猫罢。明年开春了,你再随朕一道南巡去。”铁了心要带他走了。
胤礽:“……”其实不想走,其实我想留。
留也算是留下来了,却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不能一直拉肚子吧?胤礽惆怅了。
九月十四,弘曈小朋友的五(虚)岁生日,收到了不少精致的小礼物,最让他惊奇的是,他的父母、祖父给的全是文房四宝。
淑嘉与胤礽对望一眼,笑道:“好好收着,明年你就要读书了,能用得上了。”
“真的?”
“是啊。”
弘曈就很开心,弘旦作大人状:“这样就很高兴了?你真是个小孩子。”
弘曈不高兴了,跟他哥翻白眼:“你也是小孩子呢。”
已经不算小孩子的孩子弘晰道:“你们两个不要吵,阿玛额娘在看呢。”
弘旦、弘曈闭嘴。弘曈忍了一下又嘟囔:“不用被掐脸蛋了当然很高兴。”
弘旦耳朵动了一动,心有戚戚焉:“是啊是啊,宁寿宫的女人真可怕。”
弘曈的生日过得挺小,除了弘曈本人得了礼物,也就是弘旦得了一晚上的假,回来一起吃顿饭,跟弘曈的人得了些赏。
当然,有些人是不会忘了这位小阿哥的生日的,比如,凌普。
凌奶公一直想求表现,不意太子不给他机会,都不搞特殊化的,凌奶公只好“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弘曈生日,也是一次表现的机会啊!排场问题需要太子点头,只好先放下,生日礼物就加倍精心。
胤礽看不下去了,直接把他叫了过来:“宝石盆景、西洋玻璃杯、南珠、貂皮……你这是做什么呢?你还嫌我不够招眼的么?”
凌普又吃一顿排头:“主子,您”
胤礽按着额角乱跳的青筋:“听好了,汗阿玛叫你做内务府总管时说,我要什么,你给什么。我没要的,你不要胡乱拿主意!我的主意自己拿!不用旁人替我作主!你这样恣意,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么?”
这话说得比较重了,凌普连连表白:“奴才并不敢替主子拿主意的。”
行,能镇得住他一阵子了,胤礽为凌普头疼着。有个自己人在内务府呢,行事是方便些,这个方便不是说方便花钱,而是方便办一些事情。内务府还是管着上三旗包衣宫女的小选的,还有涉及太监的分配等事项,这些事情,胤礽还有用到凌普的地方。
这个凌普,眼光太短了,居然只看到钱钱钱!
换了他吧,是不用担心他闯大祸,但是下一个内务府总管会不会像他这样纯站在自己这一边就不好说了。
胤礽纠结着。
淑嘉也遇到了难题,石家也送生日礼物来了。他们送得并不出格,外甥/外孙过生日,按照风俗也要送些东西的。石家又是太子正经岳父,再正式不过的亲戚了。淑嘉纠结的不是这些,而是送礼过来的人递过来的消息:西鲁特氏想进宫。
想进宫看女儿,这是人之常情,来就来吧。
第二天,西鲁特氏来看女儿。顺便带来了家里的消息:石琳身体不好,准备退体,请京中早做准备。
有什么好准备的呢?不外是复出的问题。不是石琳复出,而是华善系子孙复出的问题。
华善是去年十月过世的,今年十月就是一年,孙子辈可以出仕了。
淑嘉有些发懵,这事儿不是她能做得了主的,先问:“家中意思如何?”
西鲁特氏道:“这个是他们爷们的事儿,说是按规矩办,我只是来递个话儿,四老太爷要回京,怎么着也要跟你说一声儿。太子爷那里,也要禀一句的。不过富达礼,老爷的意思是要他再等二年,这要太子爷见谅,奴才们……”
倒叙分割线
石琳是华善之弟,年纪与华善相差不大,华善闷在家里会闷出毛病,石琳却是个大忙人,他也能累出毛病来了,尤其现在两广正在平乱,他又居中调度,精力便很不济,最近还生了病。
石琳的意思,怕是撑不下去了。他原想能撑到侄子、侄孙复出,自己再功成身退,也是为整体家族的繁荣出了一份力。但是眼下涉及到军务,这个不比政务有长效性,皇帝立等着看效果,如果强撑又没精力把差使办好,反要受到牵连。
石琳权衡之下,决定跟康熙打退休报告,反正眼下平叛形势还算不错,自己称不上是临阵脱逃。在那之前,他先跟京里联系,信是写给儿子石文英的,内容不外是:我年老体衰,再尸位素飧,反受其辱,不如适时而退。我这个时候退呢,也是为了自己,同时也好提醒一下皇帝,我哥哥华善系的子孙孝期过一年了。我算算日子,挑一个请求退休的报告到京正好到一年期的时候递折子。
命令石文英到石文炳那里商议一下:我知道你们大概也有这个念头,但是,考虑一下富达礼复出的时间问题。建议:富达礼作为嫡长孙,是要承嗣的,最好跟石文炳守同样长的时间,反正石文英还在朝里,在云南还有个石文晟作巡抚,不怕皇帝记不起咱们家来。
信写得很长,派了专人去送,还一次派了两人一起,严令保密。同时也写了一封短信给另一个侄子石文晟,简要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决定。
这是整个家族的大事情,京中石文英接到了信,稍作分析,就跑到了石文炳这里。
石府这一年过得非常平淡,闭门谢客,各种消息的一大来源就是石文英。这一回,石文炳还道是又有新消息了:“怎么?又有新闻了?我看今儿的邸报,倒还太平。”自从圣驾说暂不南下了,确实少了很多新闻。
石文英还真有一个新闻:“今儿早上的消息,鄂伦岱的家人在古北口禁地放鸟铳,把万岁爷气着了,把他削了,现在他身上只剩下个侍卫的差使了。”
石文炳:“……”能把身上那么一长串的职衔丢得差不多干净了,这鄂伦岱也是一种本事了。至于鄂伦岱的种种不法,维持秩序的石文炳已经习惯到麻木,根本无力吐槽了。
“哥哥也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吧?我也觉得是。”石文焯无聊地数茶叶子,对鄂伦岱也是没什么兴趣了。
富达礼端坐,庆德忍住不翻白眼,观音保也义愤不起来,鄂伦岱同学类似的事情做得太多了,而康熙在佟家人身上破例得也太多了,三人一致认定:鄂伦岱的职称还会再回来的。
石文英没好气地道:“我有件大事儿你们听不听?”
石文焯坐正了:“什么事儿?”
“我阿玛要致仕。”
“什么?”男声五重奏。
石文英道:“我阿玛说,两广虽在胶着,官军却是在节节获胜的。他正好在这光彩的时候儿退下来。再说,侄儿们的孝期也满了,正好提醒一下万岁爷。”
石文炳语气激动了起来:“叔父怎么能为了这几个小东西而致仕呢?”
石文英连连摆手:“并不全是为了他们,阿玛也上了年纪了,再担这么重的担子也怕晚节不保。如今形势正好,何不趁势而为?都是要退的,何不顺势给自家晚辈一点方便呢?”
石文炳道:“叔父身子真的不好?早些时候他们去两广的人回说见着了叔父,还是可以的。”
石文英苦笑道:“不瞒您说,享享清福,阿玛的身子能吃得消,处置两省军政事务这个就……”
无论如何,石文炳还是很感激石琳的:“叔父是要退下来了?回京么?万岁爷能许么?”
“哪怕是找个御医去看,也是一样的说法呢。”
石文炳沉默了,眼前当务之急是如何处置后续了:“纵是如此,富达礼也要守满三年。只怕叔父的一片苦心,只好便宜了庆德与观音保了。”
石文英道:“阿玛也是这个意思。”
石文焯是要守三年的,并不在意这个,但是他又想到了另一件事:“要不要与东宫说一说?”
石文炳比较保守一点,不想借太子之力,石文英却道:“哪怕不求太子帮忙,阿玛致仕之事,总要告诉太子的。”
石文炳同意了:“正好,弘曈阿哥生日到了,叫他们往宫里送礼的时候跟太子妃说一声,让你嫂子去见一见太子妃。”
石文英见目的达到起身告辞:“阿玛要返京,我得回家收拾一下。”
众人不便相留,起身送了出去。
自家开小会,石文炳对富达礼道:“你是长孙。”
富达礼跟着就表态:“儿子省得。不能为了早两年,就亏了操行。”
观音保犹豫了一下:“那儿子是不是也?”
石文焯道:“你添什么乱呢?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过了反而显得矫情,又有人要说道了。”
庆德冒出了一句:“太子的意思呢?”乍一看,这样做石家显出了家教来,但是太子阵营凭空少了至少是一个副都统。太子会怎么想呢?
石文炳犹豫半晌拍板:“只能请太子谅解了。”从长远看,这是对石家、对东宫都好的一个安排。
倒叙完毕
淑嘉听完,对西鲁特氏道:“这个我也作不得主,得跟太子说一说。”她对朝政两眼一抹黑,这话不是谦虚。
急急打发人请了胤礽来,胤礽很给西鲁特氏的面子:“您坐。家中可好?”
西鲁特氏欠身相答:“都还好,就是……”看一看淑嘉。
淑嘉道:“石琳病了,想致仕。”
胤礽的运作一停:“这样啊……他年纪也大了呢,可惜……哎,富达礼他们是不是孝期满了?”
淑嘉道:“说的就是这个事儿,不过,富达礼是长孙,按规矩要守三年的。”
胤礽爽快地说:“我也要说这个呢,三年就三年!”石琳这当口退回来,不就是要推自家人的么?难道还会白白让富达礼这个嫡长孙一直闲置着?
西鲁特氏万没想到胤礽这样爽快,打好的草稿全都没用,带着好消息回家了。石文炳等人因此对胤礽的印象又好上了几分。
东宫里,淑嘉看着胤礽,欲言又止。
胤礽笑道:“无妨,这样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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