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康熙经过了悲喜两重天的交错火力打击,最终决定早点回京,联络感情也联络完了,围猎也猎完了,主要工作任务皆已完成,又没有心情再游山玩水,索性打道回府。
已故简亲王雅布的灵柩还在路上的时候,康熙这里就已经着手准备回京的事宜了。雅布的丧礼还没有完全结束,康熙爷已经到了京城。京中虽是连番丧事,因着皇帝的回来,反而显得热闹了几分。
康熙回宫,接见完了迎接他的诸人。迎接的人一脸的诚意,后面的跟班也是作欢欣鼓舞状,康熙一颗疲惫的心得到了安慰。进了紫禁城,康熙就很大方地道:“随驾诸人亦沿途劳累,各给假一天。皇长子胤禔、皇三子胤祉先期返京,亦准假一天。”
众人回府的回府,往后头见母亲的见母亲,一时散了大半。康熙面前就剩下留守的皇太子、皇五子、皇七子、皇九子、皇十子、皇十二子了,皇十七子尚幼,见完了父亲就被抱走了。
胤礽早在康熙从御辇上下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自家儿子。小胖子,嗯,现在已经完全不胖了,只因年龄的关系,脸上线条显得柔和圆润而已,个子好像也长了一点儿,人也黑了。投去一个安抚的笑容,看到弘旦回以一个大大的笑脸,然后父子俩就分开了。弘旦去休息,胤礽要跟着康熙去东暖阁。
从步伐来看,康熙是受了一点打击,但是并不严重,他依然走得很稳。往乾清宫里一坐,听取工作汇报。
这回倒是有很多新鲜的事情可以报了,胤礽噼哩叭啦,朝中最大的一件事情乃是吏部的人参了兵部尚书:“……兵部尚书马尔汉等不择肥马拨给驿站,止将羸瘦马匹拨给。应将尚书马尔汉等俱革职。”一边报,一边叹息,老十三这是什么运气啊?
康熙把这一件拿来细问,胤礽抽出吏部原折来给康熙看。康熙看了就很光火,措词也很强硬:“兵部堂官不尽心办事互相推诿殊属无耻,马尔汉布、雅努俱著革职,留任效力。朱都纳行止不端不堪任用,著革职。”
除了这一个,其他的消息都还可以,让康熙的表情缓了一缓。
胤礽接下来又说了一些“家事”,比如三福晋生了个女孩儿,小姑娘到现在还活得挺健旺。又说了平郡王讷尔福的病情,御医已是束手无策。胤礽很想提一提简亲王雅布死后留下的宗人府交给谁来管,又有雅尔江阿是世子,仍缺一道袭爵的手谕。又讷尔福快要死了,他还没有立世子……
各种念头在脑子里打了一个来回,还是没有说出来。直到弘旦换完了衣服,过来给他玛法、阿玛请安。
成年人几个月不见,还不会觉得变化太大,小孩子几个月不见,真是长得像在整容。胤礽看弘旦连跨门槛儿的姿势都透着精神,眼中的骄傲满满的要溢了出来。见弘旦给他请安,还要克制一下装模作样:“随玛法出门,有没有淘气?功课有没有拉下?听说你围场建功了?”
弘旦眨眨眼睛:“跟着玛法,原本淘气的也变得不淘气了。”
康熙安静地听着,等弘旦回答完了,才对胤礽道:“他一直很用功上进,等会儿叫他把课业本子拿来给你看。”又被孙子小拍了一记,康熙心情很好,对弘旦道:“你离京也有一段日子了,今天先不用去上课,等会儿跟朕去宁寿宫问安。回来再去看看你额娘和兄弟。”
弘旦欢快地答应了。
祖孙三代又去团拜看望皇太后。
皇太后正因连番噩耗而不高兴,见到了康熙,才开了脸。又看到小胖子,马上大呼小叫了起来:“过来我看看,怎么瘦成这个样儿了?!”弘旦上前,被她一把搂到怀里,左看右看,又取了眼镜来戴上仔细瞧。
瞧完了埋怨胤礽:“你回回读信,都说他很好很好的,怎么瘦了?”
胤礽不好答话,还是康熙解的围:“男孩子长得结实一点才好呢。”
皇太后撇撇嘴,看看他:“那我得摸摸看,”捏了捏弘旦的胳膊,“好像是结实了点儿。”弘旦摇着她的手:“老祖宗,我跟着玛法过得很好呢,如今能骑快马,还自己猎了好些个东西,叫他们收拾了出来孝敬您。”
这才把皇太后说回转了:“你有这份心就够了,既回来了,就要好好补补,总要长得富胎一点才能叫人放心。想吃什么只管跟我说,我这里尽有的,一个老太婆又吃不了多少东西。”
弘旦笑着道谢了。康熙趁势吩咐胤礽:“你这就带弘旦去见见他额娘罢,朕与皇太后还有话要说。”
东宫父子二人齐齐告退。皇太后与康熙一起目送这两个人走了之后,脸上的表情才褪了下来。
皇太后是个感性的人,对新近出生的孩子兴趣已经不是很大了,却不见得晚辈夭折。抹着眼泪对康熙道:“刚才有孩子在,我不好吓着他。十八格格,多好的孩子,多可怜呀,我心疼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说得康熙心下恻然,又安慰皇太后:“也是缘份没到,额娘节哀。您要是心情不好,叫孩子们多来陪陪您。您想想高兴的事儿,您又有几个孙子要成家了,往后多的是小孩子来孝敬您。”
好话说了一车,才把皇太后给说转了回来。想了想,皇太后道:“我不过是一时心里难受,你不必放在心上。要是前朝不忙,你去看看和嫔。天可怜见的。”
被她一提,康熙也想起和嫔来了。本来他对和嫔还正在感兴趣的阶段,和嫔本人各方面的表现落在康熙眼里也是很不坏的。康熙从皇太后这里告辞,就先到了和嫔那里。
和嫔的宫院里静悄悄的,落叶打着旋儿无声无息地飘到了地上,除此之外一片静谧,时间也仿佛凝固了。直到外面响起了轻轻的口哨声,才有两个小太监探头探脑地出来。
圣驾何时回京,宫中主位都得到了提前的通知,和嫔这里也不例外。早早打发了人在宫门口守着,随时接收最新消息,只是她本人月子还未满,不得起身。这样的准备收到了成效,康熙回宫之后除了听取汇报、给皇太后请安,竟没去佟妃那里,先来看她了。
和嫔心里盼着康熙来的,真等到人来了,她又有些慌乱了:“镜子呢?”一个小宫女捧着妆匣,另一个从中取了梳子来,对着镜子给和嫔整理了一下头发,又有绞了帕子给她擦脸的、打帘子等康熙进来的。
康熙步伐并不快,等到他的时候和嫔的屋里甚至已经重新燃了一把香。和嫔在内室床上斜倚床头:“奴才给万岁爷请安,恕奴才无礼了。”声线清晰而轻柔,像是一不小心就会被吓断一样。
经过这一阵儿的缓冲,和嫔的情绪已经缓了很多,目光也不呆滞了,依然眉拢轻愁,看得康熙一阵心疼。上前两步,康熙弃各种座具于不顾直接坐到了床沿上:“你还年轻,看开些。”
“是她与奴才缘份浅,也是奴才福分不够,没能给万岁爷养下个孩子。”说着泪珠滚落腮旁。
康熙又一阵唏嘘,说了许多安慰的话,安抚了和嫔忧伤又不安的心。康熙见她渐渐收泪,方道:“你好生歇着,朕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离了和嫔处,又去佟妃处坐了一会儿,说她辛苦。佟妃已知康熙去了和嫔处,却不好带出不满来,陪着康熙一起同情了和嫔一阵儿,话锋一转:“王嫔也是功臣呢,您也不说说她的辛苦?”
王嫔倒是出了月子了,可以叫过来,可巧十五阿哥、十六阿哥随驾回来了,正在王嫔处,便一起过来请安。康熙又想看新出生的小儿子,小孩子还小,他又跑去看儿子。
佟妃不由羡慕起王嫔来了,连产三子,圣眷不衰。又想,不知道这一幕落到旁人眼里,会是个什么情形了。
佟妃是多虑了,后宫主位们今天还真没几个把心思放到康熙这里的。主位们都有儿子了,除宜妃外都有儿子随驾,见面说话尚且来不及,圣驾到不到,反在其次了。
便是宜妃,也不是没有眼色的人。王嫔生孩子,和嫔死孩子,怎么着不得安抚一二?
这一天,康熙翻的是佟妃的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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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于宫里的和谐,宫外简直就是乱了营了。
胤祉虽是先期回来的,问题是一回来就帮衬着雅布的丧事。他处在讨好卖乖阶段,好容易康熙对他的印象已经改观了不少,更要努力改造自己适应形势。
雅布又是镶蓝旗的老资格旗主王爷,胤禔与胤祉都是新封进去的旗主,皇子是够尊贵了,在铁帽子王面前也是抖不起来的。以此对雅布的后事尽心,除了是讨好皇父,也是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一点。
巧的是三福晋恰在这当口生孩子,生得倒是顺利,可生了孩子就得坐月子,家里家外的事情就不能样样顾得上,祉贝勒府虽不是一片混乱,也颇有点儿焦头烂额。
三福晋对胤祉的表现,尤其是事关丧仪,那是一百个不放心。自己坐月子,还要每天打发婆子去传话叮嘱:“爷,到了简王家里,一切稳妥行事方好。您要穿的衣裳我都给备好了,除了我给您备的,旁的您一件儿也不用添。”
饶是如此,还险些出了纰漏。
京里的铁帽子王,除了雅布,还有旁人。而平郡王讷尔福正是其中之一,他病得很厉害,宫里都惊动了,皇子们也不免要去探望一二。胤祉头一天与兄弟们约好了去平王府探病,叫三福晋给准备了礼物。
到了日子,他还睡过头了,随手捞了件衣服披上就出门儿。平王府门前一碰面儿,被他四弟用眼刀很剐了一阵儿,胤祉还很生气,你老四怎么这样的眼神儿看我啊?他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胤禛想打人:“三哥,咱们是去探病,不是去吊孝!”要是个头疼脑热也就罢了,偏偏是重病,你这不是咒人家么?
胤祉:“……”
这时马蹄声声,大阿哥奔了过来。他是属于现在没有老婆照顾的人,万事要自己上一点心才好,很快发现胤祉的衣服不对。胤禔不是胤禛,有话闷在心里,玩“你猜猜猜,我就是不说,你要猜不对我就鄙视你”的游戏,他很直白地开口了:“老三,你跟平王有仇呐?”
胤祉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一钻,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哥哥、兄弟们等我一下儿,我回去换身衣裳就来。”他是骑着马的,老北京城地界也不算很大,跑回家,换衣服,再跑回来。
兄弟们已经在平王家门前集合了,连太子都到了。可怜平王府的人,听说外面来了皇子,早早地从大门开到二门,一路列队在通往讷尔福房间的路上,死活没等着人进来。
更可怜的是平王府的门房,眼睁睁看着一群皇子站在他的面前,人家就是不进去,平白承受了多少压力!
平郡王听说皇子和太子来探病,衣服都换好了,左等人不来右等人不来,等得撑不住了开始打盹儿。他的儿子都还小,为了给孩子以后留条路,听说皇子们到了,他还特意把儿子们都叫到跟前来了。父子一起等。
终于胤祉回来了,气喘吁吁:“连累哥哥兄弟们久等了,啊,太子恕罪,臣弟方才衣裳不合适……”他半道上遇到了皇太子队伍的后半截,人家封街了,他好容易证明了自己身份才被允许通过。
胤礽脸颊一抽:“我也是刚到,进去看平王罢。”
一路到了讷尔福处,讷尔福要起身行礼,别人是不必这样隆重的,见太子却是要礼仪周到的。讷尔福的儿子们被教过了,一齐跪下,胤礽抢上一步,把讷尔福压回床上:“你既不方便,就不要动了,都是熟人,这会儿还计较这个做什么呢?”又让孩子们都起来,“汗阿玛很是挂念你,只是……最近遇到了些伤心事儿,怕一见面,彼此都难过。”
讷尔福估摸着是说的是雅布、十八格格的事儿,也表示了理解:“皇上日理万机,又一片仁心,当为社稷保重才是。”
胤礽握着他的手:“汗阿玛虽不能亲自,却命我们兄弟过来看看。”
讷尔福很是感动,几乎要热泪盈眶了:“还要太子和诸位阿哥来看我,讷尔苏,代我给太子磕头。”
胤礽等讷尔苏跪下了,才松开了讷尔福的手,把他拉了起来:“你有些日子没来上学了,大家都想你呢。都盼着你阿玛转好了,你再回来。”又说讷尔苏瘦了,显是用心伺候父亲,真是个好孩子。
讷尔福背过身去咳嗽了好几声,才说:“太子抬举他了。”
“这明明是能看出来的么?有这样的儿子,是你的福气啊。”
讷尔福继续咳嗽,太监忙上来奉茶,顺平了气才说:“承您吉言。我已不在意自己的福气了,只盼他日后行走宫中,也能有福气才好。”
胤礽笑道:“旁的不好说,要说行走宫中……这不是有我们么?”
讷尔福放心了:“太子真是仁慈。”
众人一齐夸,皇太子真是宅心仁厚,善待亲戚啊!我们一定以皇太子为榜样,讷尔福安心了,让讷尔苏给大家行礼:“我看着是不行了,已经上折子给皇上,照看他们孤儿寡母,如今再把他向诸位托上一托。”
众阿哥分得清主次,即使是很想积累人脉的八阿哥,也知道什么场合少说话,大家都突出皇太子去了。胤礽早看过他的脉案了,知道他说的是实话,还是故作不悦:“不要说丧气话,好生养着,我带来了些东西,也不知道你用不用得着。叫御医们看看。”
胤禔屡次想要表现,都被胤祉给拦下了,胤祉很生气,他跟胤礽荐陈梦雷被阻,那也是私下的,面子丢得不大,在平王府门口被喊破,这脸丢得太大了。
所以,只要胤禔想开口,胤祉就能给他弯回来。截话、转话题、引其他兄弟一起说话,胤祉的语文水平不坏,玩文字游戏是一把好手,每每噎得胤禔想要吐血!
好你个老三,居然去捧老二的臭脚!再看胤礽,落在讷尔福眼里,那是承诺照看他幼子的好人,落在讷尔苏眼里,是很体贴的亲戚,落在弟弟们眼里,是表现得可圈可点的太子,可到了胤禔眼里,那就是装X。
胤禔受到了胤祉的报复之后,最后反把账记到了老对头胤礽的头上。胤礽这里,已经被记恨了还不知道,不过,如果对象是胤禔,多一笔少一笔也就是那样了。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可是这一回,胤禔不但记仇了,还流氓了一把,马上采取了报复措施。
却说胤禔越想越气,想着讷尔福谄媚的嘴脸,想着弟弟们吹捧胤礽的样子,火气越来越大。好你个胤礽,你不是出重礼么?我就断了你的财路!
一道烟跑去告状了,这一回他是动了脑筋的,并没有自己出头,而是唆使一个御使上折。道是太子门下奴才在外经商,如何如何。然后等着胤礽挨骂。
康熙看了折子,先把内务府总管叫过来:“皇太子那里的用度如何?”
翻开账本一看,如今已是一大家子人,反而比原先单个儿住的时候少了一些。康熙的眉头就皱紧了,谁敢虐待他儿子?!!盯着账本,康熙的思路开始向四下发散,最后得出结论,以前皇太子有索额图撑着,虽然索额图比较讨厌,但是会有各种孝敬,也确实起到了震慑作用。
现在索党冰销雪融……
混蛋!你们居然敢欺负我儿子!看人下菜碟也要看准了好不好?
他老人家一怒之下,也不管是不是“有人冒称太子门下往来贩运洋货,路过关市无人敢征其税”了。就是了又怎么样?京里办这种事情的人还少了么?!难得我儿子都没来诉苦!
康熙下了一道命令:“着凌普为内务府总管大臣。”
凌普,大家口耳相传的皇太子奶公,正在家里琢磨着,京中死了几个亲贵,不好唱戏,找点什么娱乐活动好呢?一个大馄饨就落到他头上了。凌奶公,买卖来了,去贪污贪污娱乐一下吧。
消息传来的时候,直郡王正在报恩寺里跟他相信的高僧巴汉格隆在那儿参禅呢。自以为算无遗策,打算模仿一下谢安,来一句‘小儿辈已经破敌’,不料康熙完全不按照他的剧本走。
一应计划想到了南辕北辙的效果,胤禔瞬间狂化了!
胤禔跳了起来,狠捶供桌:“佛祖,你也是长眼睛的,怎么就让那个小人那么得志?你怎么能不叫他倒霉呢?!”他完全忘了巴汉格隆还在身边了,直接上了诅咒,“那就是个祸害啊!怎么还留在人间?您叫阎王收了他去吧!汗阿玛,你太偏心了!胤礽!你怎么不去死?!去死去死……一群不长眼睛的弟弟,就知道跟着当应声虫,真该下拨舌地狱去!他哪里好了,你们也去死!”[1]
狠狠地发泄了一通,才发现巴汉格隆巴在门边儿上大半个身子已经溜出去了,差一点儿就能装什么都没看到了。
巴汉格隆看胤禔双眼冒火,恶狠狠地瞪了过来,心道不好,连忙上前道:“我看过了,外头没人,王爷请放心。”
胤禔呼哧呼哧直喘气,巴汉格隆小心地道:“其实,您要是想……呃,其实我有秘法的。”不管怎么说,先保住命要紧啊!
胤禔居然同意了!“哦?你倒说说看。”
巴汉格隆透露了一点自己原来的营生:“蒙藏一带,常有这样的……”接着就列举了N种诅咒人的办法,同时举出成功的范例,“这一种夹着头发的,五年前我用过,很灵的;那一种刻木人的,有个媳妇叫我咒她婆婆,没多久婆婆就死了……”
由于他一直以得道高僧的面目出现,颇得胤禔之心,加之胤禔是做梦都想胤礽去死,自己好当皇太子。病急乱投医,他信了。
在几十年物质世界的争斗未能奏效,耐心已经耗光了的情况下,胤禔终于把对胤礽的反感上升到了精神层面:画个圈圈诅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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