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经商补贴家用这种事情,实在是急不得,想赚钱,就得一步一步来,哪怕你是想诈骗,也得很设好了局不是?哪怕是想讨饭,也得先弄个破盆不是?哪怕来钱多的抢银行,你还得先弄个头套吧?何况你需要的还不是一个小数目,并且是常年需要。
先弄个样品,也是考验一下办事者的能力,是非常有必要的。
买洋货这个行当,由来已久,却不是非常地普及。背过历史课本的同学大约都还记得,鸦片战争之前中国在国际贸易里是入超,国货很受外国欢迎,而外国的东西在中国没多少市场。
在这里呢,要更正一下,生活用品方面,这个年代的舶来品没有国货受欢迎。但是,奢侈品方面呢,还有颇有几样很得大家(这里的大家指买得起的人)的喜欢的。
比如说吧,外国出产的象牙啦(国内产量也少)、珠宝啦、某些香料啦,这是传统的输入商品。此外还有新兴的,如大座钟、小怀表、样式新奇的玻璃盏、装饰华丽的镜子等等。
有些东西光装运就需要一点技术含量(或者说经验),如玻璃镜子你就不能跟铜镜似的运。
还有,什么样的东西受京城人士的欢迎,不要真以为这里是个钱多人傻的地方,有些东西他们还真不稀罕去买。
太子妃这个职业的一大缺点就是几乎不太可能见着外臣,淑嘉只能通过青衿等人传达讯息。淑嘉把命令传了下去了之后,外面就开始紧张地动作了起来办事效率也在考核的范围之内。
当天也只得到了一个‘次日带人动身南下的消息’,淑嘉别无他法。倒是胤礽,如今手上倒有几个算是可靠的人,到外面半是查看、半是监督地一看,确实是在干活儿。
这是一件事,另一件对于弘暘提出来的‘他额娘’的午休问题,太子妃只能非常遗憾地表示目前没有空房非常好心地问李甲氏要不要跟她中午挤一挤,把李甲氏吓个半死。她还不能责怪弘暘,又不敢多表白‘说了人家也未必信啊’。
战战兢兢,好好表现,以图后效。
胤礽早把这事丢到脑后,听说了自家的商业问题之后,道:“既这么着,叫他们先办着罢,我估摸着,一来一往,又是押着东西,没几个月办不下来。”
“年前能回来就好,我也没指望这一次能有多大的收益。就算是咱们自用的,比起在京中采办还是要划算。”
胤礽取笑道:“这会儿算来算去的,咱们倒好像一对儿守财奴了。”
淑嘉白了他一眼:“这世上有几个不为钱财操心的?你昨儿还说呢,库里银子不大够使了。”
“我那是朝政。”哪一年不要免几十个地方的钱粮?皇帝出行不要钱啊?跟葛尔丹干仗,把国库掏了一半儿好不好?今年还闹了场大水,修堤坝、赈灾民,样样要钱。
得,只要是当家的,就得知道柴米贵。两个人谁也别笑话谁,谁也别想表白了。
胤礽又叹道:“汗阿玛快回来了。”
“这不是好事么?”
抬抬眼皮,看看老婆:“定的是九月初。”
“是啊,早就说了,出行的银子都使出去了,迎汗阿玛回来不花什么钱。”
“下个月就是皇太后祖母圣寿了……”为难的事儿在这儿呢。
“这有什么?我早就准备好啦,”淑嘉扳着指头数,“插屏、佛像、衣裳、摆设……原先办的那些还有余量,尽够了。咱们虽说看着紧点儿,也足够支撑二年的了。”
“这点子可不够,今年他们都开府了,手头宽裕了,看汗阿玛万寿的时候,那还是现添补的一些个呢,都已经很能看得下去了。这会儿皇太后祖母圣寿,他们只有办得更尽心。这且不说,年礼呢?得做齐了全套,还不知道南边儿来的东西咱们用得用不得呢。”
淑嘉出了口气:“也是。”
他们都想错了,搬出去的人压根儿就不很宽裕。
“叫他们到我这里交账来,”三福晋董鄂氏冷静地吩咐道,“你们两个,到外账房上去,把管事的叫到二门上来,预备问话。内账房的也过来。”
说这话的时候,康熙已经带着大部队回京了。人人兴高采烈,最不高兴的当属三阿哥夫妇了。
今年三福晋没有随着胤祉一道北上,她们家刚分府,零零碎碎收拾院子就花了一个月。又要与各处管事沟通,熟悉家中事务,清点自家财产,事情办到一半儿,又诊出有孕来,三福晋干脆就没去。她心里也埋怨胤祉的,怎么在大事上这么糊涂了?
最可恨的是,事先也不说一声,自己一拍脑袋就把头给剃了,当时三福晋正在去探望生病的大福晋呢。回来就听说她老公把头剃了,皇帝一生气要剃他的郡王衔儿。连累得额娘和老婆孩子一起跟着窝脖子。
这事儿还没办法讨饶。
三福晋的主意,只能在未来的日子里讨好。讨好皇太后、讨好皇帝,在各宫主位那里拉关系,时常进宫去跟二嫂拉拉家常增进感情,等到有好事儿的时候能想起胤祉,走个曲线升爵之路。
这不,皇太后生日十月初三,还有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就到了。这可是个要上赶着表现的好机会,礼物要送到、心意要表达好,可就要下些本钱了。三福晋先开了库房,看看东西。因为要郑重,就看什么都觉得轻了,勉强选了一些,觉得需要采买。
这一个多月以来,断断续续的,她在整理财务状况之外,倒也收集了不少东西。只是前儿铸的一尊金佛到了,样子倒是让人满意,今儿再看的时候,觉得后背的地方衣裳纹路不够柔和。三福晋就想再重置一样,替了这尊金佛。
这就要用到银子。还有进奉的衣裳,还有两件没有得,但是预定的款子已经付了,需要催工。三福晋想在奉上之前多提前几天,自己验看,哪怕有不满意的地方也有时间修改。
外面先把账本儿奉进来,人在二门外等着回话。董鄂氏一翻看,就皱了眉了:“账面怎么没多少银子了?”
她这里的婆子就要跑到二门上,传话把话再问一遍。
外面说:“除置办皇太后圣寿节礼,又有今年的年礼也要开始着手了,虽不急,也略办了十几样儿,这一笔又去了二万。咱们府里也没有把十几万的银子这么空堆着的事儿,有些还存在库里呢。”
婆子再回来回禀董鄂氏:“外头说……”账房管事还有一句话她没敢学‘统共分了这些银子下来,也不能一年就使尽了啊。’
董鄂氏在婆子跑腿的功夫里还在翻看账本儿呢:“这一样,该是有内务府发的东西,怎么是自家采买了?马克笃呢?这不该是他着人领的么?”
婆子再跑出去。
外头回道:“他不是叫革职了么?”
内面,董鄂氏听得哑然,是啊,胤祉已经不是王了,哪里来的长史?恨声道:“这起子混账,都是他们不劝着点儿贝勒,闹出这样的事儿来,他反倒没事儿了。”
这话说得不公平。
皇三子、原诚郡王胤祉,急匆匆地在敏妃丧期百日内剃头,惹得十三阿哥胤祥对他对了拳头。挨了打,因为不占理,还被他爹接着削了一回。
康熙削人,只要是动手了,就没有小动静。这不,出发前,胤祉先被他削了一通,因为时间紧,又有其他事情做,康熙没把事情全办完。再重申一次,一定不要小瞧皇帝的记性、不要忘记他们的小心眼儿。别以为收拾你一轮就完事儿,皇帝那是在割韮菜,一茬一茬的。最擅长在你以为被骂过没事儿的时候,再敲你的闷棍。
从塞外回来之后,康熙闲了,有精力了,仔细收拾他三儿子了。康熙在对待儿子的问题上,有一大特点就是诛连。他的儿子都是好的,生来就很乖,如果不乖了,一定是有人把他们带坏了。对胤礽是这样,先前把太子爷身边的崔太监打成猪头的就是他。
这一回,因为事情犯得大,原诚王府的属员几乎个个倒霉。康熙爷的原话:“办理王府事务官、王府长史等、不行规谏甚属可恶。将伊等锁拏,从重治罪。”
这下可热闹了,一个说情的都没有,议罪开始了。皇三子人缘不好也不坏,皇子的是非朝臣不好随意言论,可他的僚属就倒霉了。
“办理王府事务侍郎绥色、辛保,王府长史马克笃、一等侍卫哈尔萨等,俱应革职、枷号三个月、鞭一百、不准折赎。……辛保、马克笃、哈尔萨,俱著革职、鞭一百、准其收赎。绥色自任侍郎以来,实心效力著从宽免罪。”
别人挨打挨罚的,就绥色屁事儿没有,最好命的是他才对。
董鄂氏余怒未消,把账本儿翻得哗哗响。实在是忍不住了,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看着余额脑袋都疼。
三阿哥和三福晋……也开始缺钱了。
与被抽的倒霉蛋相比,胤祉的下场算是好的了。
虽然他降爵的正式批文下来了,人被拘留、仪仗减了、老婆孩子的待遇降了,交给他养的陈梦雷还要归他养继续消耗贝勒府的口粮。但是,要知道的是,他的佐领没有削,势力还在。也没罚他的钱、收他的地。只是被打了脸,心情不爽而已。
到了三福晋这里,不爽还要加上一层。贝勒和郡王的年俸,那是不一样的!郡王岁俸银5千两、禄米5千斛,贝勒岁俸银2500两、禄米2500斛,差了整整一倍!这日子可怎么过?
说明一下,这种禄米质量有时候不是上佳,比住宫里吃惯了的好米要差些,需要倒卖了换买上等米吃。这米也是钱呐!一年少两千五百两银子,两千五百斛米,两年就少更多。三福晋只能庆幸,大家工资不是月薪,而是半年薪,一年领两次,今天这两次在降薪前已经领完了。
皇子的排场不能少,三阿哥还好个风雅,爱收集各种名人字画、宋版书籍,还要养几个清客,时不时开几场诗会!
搬出来住,尤其是年节的时候,有一件事情是少不了的:戏酒!一日戏酒,按照皇子家的标准来算,也得上千,这还是省的。不比荣国府里老太太带着少爷小姐取乐一台戏就够了,贝勒府摆酒,至少是男女各一拔,席面最少也要开个十桌每处。
宫中各处的年节之礼、兄弟们那里的年节之礼……
这还不算完,董鄂氏看到账本儿的时候,非常惊讶:“这一笔五千银子哪里去了?”
外面回话:“咱们贝勒叫支的,贝勒外出相中了个庙,要扩建。先支五千用着,余下的接着支……”
还要花钱?建什么庙啊?董鄂氏气急,不耐烦再这样一来一回的递话。索性吩咐:“你们,抬个大插屏出去,到二门那里摆着,我亲自与他们说话去!”
再这么磨下去她得气死!
“福晋,您是有身子的人了……”
“去!”
“嗻。”
二门处,隔着门,隐隐看着有粗壮婆子抬着屏风过来了,管事们忙从讨好他们的人偷偷给搬来的小杌子上坐了起来。“快快,把这个收起来!蠢东西,里边儿摆屏风了,是福晋要出来了。”不愧是管事的,够精明。当然,账还没问完,福晋要更仔细的问话,除了叫他们进去,就只有她自己出来了。
外面一通忙乱,终于藏好了证据,里面一道屏风摆起。账房管事连忙低头,听着里面脚步细碎之声,衣服悉索一阵,接着静了下来。婆子站到插屏边儿上,使眼色以示三福晋已经坐定了。
几人隔着屏风请安,三福晋压压火:“起吧,给他们设座儿。”
“就算刨去了这些,我怎么记得还得有一万银子的?”
“福晋不是吩咐到外头再置处庄子,另有适合的铺子添两处,一道好收租花用么?”
董鄂氏:“……”
晚些时候,胤祉终于回来了,经过一番折腾,他脑袋上的毛茬又出来了短短一层,胡茬子也出来了。董鄂氏心里有事,依然尽心伺候着他,叫人给他打水洗脸,换衣服。
叫厨房上饭菜,夫妻二人默默地吃饭。好容易饭吃完了,茶捧上了,胤祉抿了一口就说:“我去东小院儿歇着罢,”说完又缀上一句,“你是有身子的人了。”东小院儿里住着胤祉的侧室田佳氏。
胤祉洗了脸、吃了饭,人又活过来了。
董鄂氏的肚子约摸有四五个月了,听了这话,冷笑一声:“谁管你去哪里?我不过与你商议一下皇太后祖母的寿礼。”
胤祉脸上辣了一下,又作平静状,皱眉道:“怎么?有什么难处么?”
董鄂氏道:“还差几样东西呢,得采办。”
“账上支银子就是了,这事儿你发话就成。咱们又不是没钱。”
我靠!
董鄂氏耐着性子告诉胤祉:“钱花得太快了,三月间支了一万银子转眼就用尽了(康熙生日,因分府,更补了不少寿礼;然后是室内大改造,置了些想要的家俱;还安置了陈梦雷、给家中奴才发见面礼)。四月里我叫他们又领了二万,到五月又花光了(五月里有太子生日;胤祉住了一阵儿觉得不满意想弄个雅致点的书房,重装了家俱、弄了花木;各种侄子侄女生日,买了一处小庄)。六月开始准备皇太后祖母寿礼,又有中秋节礼,又支了三万……到今儿,算上你的俸禄,账面上只剩下三千了。”
胤祉被前面的话搅得头疼,只是给老婆面子才不打断,不意听到了最后一句:“三千?”
“半年,六、七万的银子只剩三千了。今儿我问了账房,家里就剩三千了,照这么下去,这点儿银子不够过两年了。”你还被减薪降级。我还要给全家奴才一年添四季衣服、发工钱,光他们一年就得耗去几千两。
胤祉嘴角一抽,问题严重了:“咱们不是有庄子铺子取租?如今只是新府,要添置的东西多了点儿,往后就不用这样儿了。”
董鄂氏与胤祉扳倒了算账,那些个庄子、铺子的收益是不少,加起来也就够半年花用的:“往后房子是不用翻修了,爷是不是忘了,咱们年礼还没备呢!往宫里送的,哪一宗能少了五千?宫里有几处是必送的,加起来又是几万。”给这些人送东西,可不是一个包袱皮裹着就完事儿的,礼单上的项目至少要二十项。这得多少钱?
胤祉也顾不上抱小老婆了,认真跟老婆思考对策中……
三福晋趁机问:“你支了钱修庙?五千还不够?”
“是啊,我还要给那庙换个新名儿,叫永恩寺,如何?只盼汗阿玛能早日消气……”继续思考对策中。
听说胤祉有这个典故在内,三福晋才不再说什么了,也一起发起了愁。
比起太子妃和三福晋,大福晋的苦逼就更上一层楼了。太子妃有个已经挺靠谱了的老公,而三福晋的老公至少在这件事情上面能听得进老婆的话。至于大福晋,她老公根本就是心不在焉。
皇帝回来了,皇太后的寿礼进入了筹备阶段,不止毓庆宫和祉贝勒府,直王府那里也手头紧了起来。
胤禔为卖乖,建庙养和尚可比胤祉修书房花得多,哪怕是郡王的俸禄不少,全填进去了也不大够,还要从家里出了几千两。年礼节礼,万寿、圣寿、惠妃千秋,宫中其他主位的生日也要略微意思一下。
大福晋还有一块心病:她的身体越来越差,自己也若有所觉了,开始拼命给闺女攒嫁妆!四个女儿!一人一份儿。都说人少好吃饭、人多好干活儿,分钱这种事情,也是人越多越不够分的。而且大女儿再两三年就得出嫁了,接下来就是一个接一个的婚礼,完全没有喘息的机会,留给她扩大再生产以筹钱的时间不多了。
王府嫁女儿,不能差了吧?她闺女也就是个郡主的级别,与公主差的不止是等级,还有背后的待遇。嫁妆也是给女人撑腰的一部分。各种名贵名料、珍玩字画、生活用具、衣料首饰、添庄子、买铺子……
大福晋一算,除了已经花用的银子,现在所有的家底子倒是刚刚够陪送的了。这年头养闺女,其实挺赔钱的。她儿子还没长大,没法儿娶个媳妇赚回来。从搬家到现在,把家务理顺,再开列嫁妆单子,着手准备嫁妆,觉得手头紧最后完全没有招了。
所以,大福晋找胤禔端议来了。
胤禔今天回来得略晚,已经派人说晚上不回来吃了,他要到明珠那里去坐一坐。大福晋一直等到掌灯时分,才等到了他。
“今儿忙不忙?”
“还行,什么事儿?”
大福晋也是拿皇太后生日先说事儿,胤禔不以为意:“怕什么,办就是了。”有我在,没问题。
问题是没钱!
大福晋把这话说出来之后也是算经济账,除了三福晋背过的台词(把修书房换成建庙),额外添了几句:“几个丫头都大了,嫁妆也不是笔小数,到时候还要陪送庄田铺子,府里余下可出息的项目就更少了。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胤禔并不放在心上,他背靠明珠这个大财产,不正当敛财的办法很多,觉得钱不是问题。“这个你不用操心。”
他有旁的事情要操心呢,今年是乡试的年份,明天就开春闱了。不得不承认满洲亲贵掌权,但是官场上你不能不拉拢汉臣。他今天就是跟明珠商议这个事儿来的,一脑子的‘要是明年选出来的人不合咱们的意,先参考试循私’、‘考生里倒有在旗的人呢,这人只要不傻透,就可聊一聊’。
大福晋见丈夫这样,明显是讨论不下去了,只得作罢。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根本没有机会跟胤禔讨论这个问题。九月里,大学士阿兰泰病了,此人得康熙器重,派皇子去探病。正好,胤禔打报告给康熙,庙建成了,叫他们念经给皇太后祖母祈福。
康熙是同时接到这两份报告的,权衡一下,老三亲近被他不喜欢、老四有点儿毛躁、老五木讷、老七没形象……最后选定胤禔去探病。
大阿哥再次露脸儿,一门心思扑到这些事情上,对于家中的‘小事’人家不在意。
接着,阿兰泰在大阿哥探完病后就挂了。康熙又给阿兰泰赐奠加祭,还给了谥号,这可是一项很高的荣誉,还定了‘文清’这个褒义十足的谥号。
大阿哥一心要表现,又从家里支银子去阿兰泰家上礼,以示自己礼贤下士、对朝臣非常客气。
大福晋就看着账面上的银子哗哗地往外淌,庄田铺子的收益还要过两个月才能缴上来,愁眉不展中。
陆陆续续地,凡分府在外的人,都觉得日子开始紧巴巴的了。如同胤祉家账房说的那样,谁也不会把二十几万的银子直接全堆家里,都是存库里,然后一点一点地提。
现在到了下半年,都花了很多了,收入项却没有增加。一次说账上没钱要去库里取、两次说没钱要去取……说到三次四次的时候,当家的福晋们都开始警觉了。
这些人里,五阿哥、七阿哥还好些,余下的就过得很紧。
四阿哥那里除了正常开销,还有额外的花费。他虽是面上淡淡的,对亲戚倒还照顾。德妃的娘家并不显赫,日子过得不是特别宽敞,要周济一、二。侧室李氏,虽是在旗的,家族却很矬地没有一个能拿得出手的。为了自己面子上好看,也是看在李氏生了儿女的份上,胤禛示意出钱给李氏的父亲李文璧跑跑官。
前面说了,老四的品味还挺高,一般的东西他老人家看不上眼……
等等等等。
贝勒的工资还不算高,四福晋开始发愁了。
胤禩这里,又是另一种情况。
胤禩要追求生存空间,就要与人交往,人情最是花钱的一件事。
八福晋的舅舅家是必须要交好的,八福晋目前官爵最大的舅舅排行第十五,底下还有不少弟弟,那么……她有多少舅舅?这些舅舅里因为父亲是亲王、母亲是索尼之女,很多人地位都不低,即使被康熙一次一次削了这么久,还是不能随便忽视。与之相对的姨妈呢?
玛尔浑与佟家扯了这么久的皮,终于决定下个月迎福晋过门儿了。这笔花销也要自掏腰包。
胤禩又要对其他宗室长辈尊敬,不时跑跑人家家里,有时还要邀请别人到自家‘坐坐’。裕亲王、恭亲王近来身体都是越来越差,探病你不能空着手。
康熙要求他在正蓝旗站住脚,拢一拢人心。对佐领内属官,家庭有困难的就得资助。一次不用多,架不住次数多。
八福晋这里呢,一向衣食无忧,行事也慷慨大方。等到发现的时候,花去的钱并不比修了庙的老大少。
谁能想到,天潢贵胄也为钱发愁呢?
最先有动静的是直王府。十月里,康熙巡视永定河工,在外蹓跶了一圈儿,回来之后发现大学士李天馥死了,又是予祭葬,定谥号。
胤禔照样要给丧家送钱,一面对大福晋说:“这事儿你看着点儿。”他还有别的事情要操心呢,比如,李天馥死了,大学士就位置就有空了,要怎么争取这个空位给想给的人呢?
大福晋实在忍不住了,入冬开始,陆续置办年礼,几天花了上万银子了都。她终于问了胤禔:“爷,你到底有什么法子把这账平了?照这么下去,银子不够二年花的了。不能没了钱再想办法。”
胤禔对老婆的意见还是挺重视的,打定了等会儿跟明珠去商议的主意之后,随口道:“等会儿我去明珠那里,看看他那里有什么办法。”
好吧,明珠是个能人,从一个穷困潦倒的家伙,混到现在百万身家,他是非常有办法的。大福晋这里,她爹就是明党的骨干,从小就听着明珠很好很强大的话,此时也不疑些什么,对胤禔道:“你什么时候儿回来?要不要预备宵夜?”
“炖那个鸭子肉粥罢,这两天屋里地龙烧得太热,有些燥。”
“好。”
明珠给胤禔出的主意,与索额图给太子出的主意也没什么差别,不外是“直王要是现在手头紧,奴才这里倒可支应一二。要是想要长远的,倒有个法子,如今仕农工商,一头一尾最是赚钱。”
“怎么说?”
“为官的,有人送钱。这一条儿,您已经是郡王了,一个中秋节,收的东西也未必会少了,只是换不成现银罢了。这一条儿,奴才做得,您现在做不得,您得要好名声儿,往后只收门下奴才的就好。只要稍作暗示,往后他们就会越来越多地给您送东西、送钱。”
“那商呢?”
“濮阳人吕不韦贾邯郸,见秦质子异人,请其父曰:‘耕田之利几倍?’曰:‘十倍。’‘珠玉之赢几倍?’曰:‘百倍’。”
“所以他们有钱!这倒是好,可我是皇子,难道要经商?哦!叫门下奴才去?又或者……”收保护费。
看吧,这些人来钱的方法也就这么单调的几条。
明珠无奈,掉了另一袋书:“立主定国之赢几倍?’曰‘无数。’,”然后解释,“仕与商,都是一个道理,为仕者你帮他们了,他们自然有孝敬。他们孝敬你,为的就是你帮他。然则,狡兔三窟,不能只干一样儿。”
明珠给胤禔传授了半天的致富之道,差点儿就说:“你别干了,我给你钱算了,一年十万够不够?”
胤禔最后却听懂了:“成,容易赚钱的行当,我叫奴才们去做,难入手的,就入份子去。或者,叫他们投到我门下。”
你可算是明白了。
作为一个贪污受贿没少干,还经常索贿,被参仍不敢其志的资深贪腐者,明珠是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的。威逼利诱这样的事情,他自己也没少干。他所谓的‘大阿哥需要好名声’,也只是说‘你把屁股擦干净点儿,下手抢钱的时候要微笑’而已。
不似索额图是被抽得惨的,虽没改邪归正,却懂得躲地雷了。也不似石家,有现成的门路,一路可以官商勾结到底。
商议完钱的事儿,开始密谋大学士的位置问题。明珠有两招:一、自己如今是不能出面了,就让自家党羽去表现、推自己人上去;二、把己方不利的家伙给参下来。
“主子、主子,来了来了。”青衿喜滋滋地过来道。
彼时天冷,淑嘉刚从外面回来:“我天天儿回来,你怎么就喜成这样儿了?”
“是咱们往南边儿的人回来了。”
“唔?”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了,算来自从下了命令到现在也有好几个月了,“这倒好,我今儿正要再点点进上的年礼呢,可巧他们就来了。都带了些什么东西?”
青衿递上了单子:“都在这儿了。”
折叠成手风琴状的纸,约摸有半寸厚,拉开,写着蝇头小楷,顶头还写着请安的话。淑嘉先看办事人员的名字,有青衿的哥哥、红袖的叔叔,另有两个是先前报上来的石琳所荐之广州商人,最后是索额图的班底。
经过数次家奴或叛或逃事件后,索额图的警惕心大大提高,同时,不坚定份子也走得差不多了。索相大人从家生子里挑机灵的,把人家一家子都放到自己府里当差。
看起来是全家优差,实际上想逃都是一大坨人,目标太大,分散转移都很困难,非常容易控制。
淑嘉失笑:“难为他们了,这么点子时间,又要赶路、又要挑货的。”
打开来看正式内容的前两页,乃是大家孝敬给太子一家的各种东西,包括给太子的做成观赏盆景的珊瑚树、给太子妃的一对雕琢好了的红宝石(下写是鸽血红),给小朋友们的玩耍盒……
再往下才是货物清单:“大象牙两支、西洋大自鸣钟一座、小自鸣钟六座、怀表十二块、大穿衣镜一面、半身镜四面、靶镜二十、奇秀琥珀十二块、新机哔叽缎八匹、中哔叽缎十二匹、织金花缎五匹、丁香油、蔷薇花油、檀香油、桂花油各五十罐……”
每大项底下详细写了这一项的内容,怀表一项就细列:素金壳一块、金壳带缠枝纹一块、金壳镶宝石一块等等。小自鸣钟下列的是:四柱亭式小自鸣钟一座、婴戏捧花小自鸣钟一座(淑嘉怀疑那是小天使围着表盘式)、等等。
往下还有些宝石类:还有南海的珍珠、大小珊瑚珠、几枝约有三、四尺高的珊瑚、锡兰来的各色中上等宝石。
又有一些琉璃,都注上‘异式XX杯’、‘异式XX碗’一类,想是花纹不同。有些还特意注上‘透明’。
淑嘉看到最后,问青衿:“这些要花多少银子?”
青衿道:“听外头说了,他们那的东西,尤其是这些珠宝,比在京里要便宜许多,只是税抽得高,又要打通关节,他们还要狠赚一笔,到了京里才觉得贵。这些并不全是咱们家自个儿花钱的,也是凑份子,南边儿四老太爷搭个话儿算一份子,两广的商铺帮着进货都是积年老手、眼睛毒,里头还有索老大人的本钱呢。”
奢侈品的利润,啧啧。吕不韦的爹说百倍之利,那是夸张了,不过翻两番确实是能够保证的。
淑嘉从里头拣了怀表、琥珀、靶镜几样,把花纹细致的勾了:“这几个送过来看看。”又勾了半身镜两面,宝石时只留了注明送给自己的,又留了一小匣二十颗大珠:“叫他们订做几个小匣子来。”
把单子留下了,等胤礽回来商量的功夫,青衿讲起了外面的笑话儿:“他们都说,替主子们办差算是烧了高香了。不单赚钱赚得痛快,也少受多少搓磨。他们到京已有三天了,卸货、入库、誊单子、重新装进匣子里,忙了个昏天黑地,却在看了直王府的伙计后笑得直打跌。”
“怎么说?”
“直王府上个月开了间当铺,那也是个只要有眼力就稳赚不赔的买卖,又有明珠给了他些积年的老人,掌眼是够了的。只是直王依旧嫌赚得少、赚得慢。又想做珠宝生意来的,派了门人去,铺面倒是有,只是招不来有力的匠人、伙计。结果您猜怎么着?”
“?”
“做这一行的,内里利大,从源头上就连成一条线儿了,没个人领路,都插不进脚去。进去了也要吃亏,他们在广州进的东西,比常价贵了三倍,还都是次货,有些干脆就是拿另一样顶这一样。四老太爷荐来的那个陈先生,看了直王府的伙计就笑了:这人打咱们来之前刚从我们那里回来,宰他的那一笔真是叫人做梦都能笑醒。”
“直王府才开的铺子,怎么……”
“后来他们打听了,这人原是在旁家做的,后贪图直王府的靠山,就跟着来了。您想,他原就是个摸不着门的,如今只怕还是一头雾水呢。”
淑嘉揉揉眉心:“他怎么就不找个懂的人呢?”各个王府都有自己的买卖,最好的几家生意背后都有靠山,想背弃这个投了那个,也要看原来的主人家答不答应。不好跟主子抢,还治不了你一个奴才?保管整死你都不用自己动手。
青衿上来给她揉肩膀:“奴才方才不是说的么?明珠是帮他找能人来的,架不住他急啊,什么都想插一手,明珠自个儿都还没能把天下的好处占尽呢。要奴才说,这些行当里头,当铺最好,利高,不用东奔西跑,只要把库房弄好,他又有眼力好的人,还是王府的本钱。其实要奔赴的,路途就是一险,还要看天气、防着意外。”
“这倒是了,凡是宫里下嫁的公主,产业里有一项就是当铺。”
据说,不久之后,直王府的珠宝铺子就倒了,从那以后胤禔就开始发狠去抢人家已经做成的门路了这是后话。
胤礽回来的时候也是春风满面的,康熙去谒陵,途中下了人事任命:以马齐、佛伦、熊赐履、张英为大学士,陈廷敬为吏部尚书,李振裕为户部尚书,杜臻为礼部尚书,马尔汉、范承勋为兵部尚书,王士禛为刑部尚书。
除了一个佛伦,其他人全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尤其是张英和熊赐履,都是他老师还。
听说了自家买卖很顺利,而且老大还吃了暗亏,胤礽的笑意都止不住了:“这些东西,咱们也不好都留下,拣几样可用的,折价记在咱们的账上,其余都叫他们发卖吧。年礼已经备得差不多了,今年并不很用这些。”
“好,”淑嘉又汇报了自己留下的东西,“他们各有东西孝敬你我并孩子们,这个留下了,另他们也大了,每人配块怀表好看时辰,琥珀靶镜,可添给格格们玩……”
“这些你作主罢。”胤礽心里想的是:这是一项很好的买卖,可不能跟老大似的办砸了。只要索额图与石家不拌嘴,让两家互相促进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呢。
画外音:从此以后,京城商店开始倒霉,诸皇子想补贴家用,大规模抢夺业务。混战,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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