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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的温柔


  温柔与夙夜回了白王府,觉得今日必须与白王见一面了,便朝夙夜抱歉道:“大管事,虽然你身上有伤,但是我现下必须见见王爷,还须劳大管事代为传报。”

  夙夜却是一改常态,难得地对温柔笑了笑,“夙夜一介习武之人,这一点小伤不碍事,休息几日便可痊愈,倒是爷已允准王妃可随时去见他,不必夙夜再事先传报。”

  “今日那些人,必是冲温柔而来,倒是连累了大管事。”

  “王妃言重了,夙夜也是奉命保护王妃,何来连累之说,王妃要见爷,夙夜这便引王妃去。”

  “有劳大管事。”温柔朝夙夜微微点头,“至于敏妹妹那儿,还需大管事先行照顾,还有今日为敏妹妹诊脉的大夫,请大管事差人去请来。”

  “王妃放心。”

  依旧是照前两次的方式,温柔在眼前蒙了黑布巾,来到了冷澈的两层阁楼前才将黑布巾取下,跟随夙夜上了二层楼,夙夜轻轻叩响了紧闭的门木,“爷,王妃请见。”

  “王妃请进来吧。”隔着门户,冷澈轻轻淡淡的声音自屋里传来,温柔便推门而入。

  入目便是正对着门户摆放的书案,冷澈正坐在书案后,面前书案上摆放得高高的书册与折子将他完全淹没,书案两侧,是两只燃着木炭的燎炉,书案前,屋子正中,也是一只正冒着暖气的大燎炉。

  除此以外,再除了左边的一间小小的隔间,整间长且广的屋子密密排满了书架,书架上亦是满满的书卷书册,这便是他的书房吧?真是直比白王府的藏书楼还要像藏书楼。

  温柔进来,冷澈头也不抬,隔着面前堆得高高的书册,轻声问道:“王妃回来了?可还好?”

  “王爷是料得到温柔今日必会出门,必会受到歹人袭击,故让大管事在旁伺候温柔吗?”这个男人,倒是什么都猜得到?温柔站在屋中的大燎炉前,亦是淡淡得问道。

  “王妃安然无恙不是最好的吗?何须知道我料得到料不到。”冷澈说完,忽然觉得心口一震窒息般的疼痛,连忙将笔搁在砚台上,捂着心口咳出了声。

  听着冷澈的咳嗽声,温柔的脸色沉了一分,径自走到了书案旁,看着面色苍白的冷澈,冷冷道:“王爷,请把你的手给我。”

  “王妃要作甚?咳咳……”警惕,是他无时无刻都需要注意的。

  “把脉。”温柔也说得很是简洁,语气冰冷,她可是见识过这个美得像谪仙一般的男子被她碰到时害羞的模样,自然要将话说明白。

  如此,冷澈往后靠到了椅背上,将手腕伸给温柔,温柔看着他那苍白的面色,心底升起了浅浅的怒意,看见了桌上搭毛笔用的笔架,直接取过塞到了冷澈的手腕下当脉枕使了,冷澈瞧见温柔竟然将他的毛笔就这么甩在了一边,直起背想要将毛笔放好,却看见了温柔正冲他露出了一记含着警告意味的笑意。

  “王爷,不知道诊脉时要安静坐好么?”温柔虽是淡淡笑着,出口的语调却是命令口吻十足。

  冷澈没有说话,也没有发怒,只是一言不发地又靠到了椅背上。

  温柔把着冷澈的脉搏,脸色愈发的阴沉,抬起眼盯着冷澈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冷冷问道:“王爷,你几日没有合眼了。”

  “三天。”冷澈顿了顿,又道,“两夜。”

  冷澈的话音才落,便觉得原本轻轻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忽然用力,五指紧紧地捏住了自己的手腕,还能感受到她的指甲嵌入他的肌肤中,不由得抬眸与其对视。

  “王爷倒是诚实。”温柔有些恨恨地说着,不由得加重了手中的力道,用力地掐着冷澈的手腕,“王爷若真当自己的命不是命,请和温柔说,温柔也不必再费心神为王爷驱毒。”

  这个男人!先是不顾严寒去参加皇宴,回来的时候奄奄一息!她是为他驱了一夜的毒,如今他竟还敢三天两夜不眠不休!他以为他的身子像正常人一般经得起折腾!就算是正常人,三天两日不眠不休怕也要支撑不了,更何况他!

  温柔一瞬间真觉得自己救了一个不该救的人,简直就是在浪费她的心情!

  “王妃此话怎说?”冷澈捕捉到了温柔眼底渐渐腾升起的怒意,她生气了?为何?就因为他三天两日没有合眼?

  “以王爷的智慧,相信不需要温柔明说,王爷也会知晓。”这还是不是他的身体?真嫌自己的命太长了?

  “不过三天两夜没合眼,死不了。”冷澈用力收回了自己手,“岁岁如此,王妃有何大惊小怪?”

  冷澈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那沁出血色的深深指甲印,眸光沉沉,这女人,怪也,他几日几夜没合眼是常事,发个什么疯劲,要不是看在她对他尚还称得上有恩,他早就将她扔出去了,岂还由得她在这里质问他,真是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温柔则是被冷澈的话弄得一怔,而后是觉得一阵受不了,大惊小怪?为他?真亏得他想得出这样的形容词,可是,岁岁如此,难怪他身子这么羸弱。

  “是,王爷您是死不了,可是就因为您这么不怕死,夙夜就算只剩半条命在,也还要来伺候您这个不怕死的人。”真是让她莫名烦躁,本是要与他好好谈谈,他竟自己整出这出,看来目下若不先为他驱毒,过不了几个时辰他又要倒下了,如此紧要关头,她岂能让他倒下。

  真是,混蛋!

  温柔从来没有现下这般想骂自己手下的病人,这个冷澈,简直就是不让她省心的病人!

  “夙夜受伤了?”冷澈抬眸望向温柔,居然能将夙夜伤着,看来对方的身手不容小觑。

  “受伤又如何,待会还不是要来伺候王爷你?”温柔讽刺道。

  “我不需要夙夜前来伺候。”

  “王爷自己不需要夙夜来伺候,温柔却不得不叫夙夜来伺候你。”在这瓦釜雷鸣里,她可使唤不了任何人。

  “王妃想要作甚?”这女人,想要搞什么?

  “备热水,为王爷驱毒。”难道让她自己去烧热水,笑话。

  “我如今没有抱恙。”不是两日前才驱过毒?他如今并未觉得有何不适。

  “王爷当真是自我感觉良好了,那为何王爷方才会心痛得咳嗽?”温柔目光直直地盯着冷澈,“王爷方才可是觉得心口窒息般抽痛?”

  她如何知晓?冷澈亦是盯着温柔。

  “若是如此,就请王爷不要再多话,现下,温柔是医者,王爷不过是温柔医治的病人,病人需听医者言,想必这个道理王爷是知晓的。”成败便在今夜,她还需要冷澈的帮忙,毕竟如今的她势单力薄,要想要除掉那些个小人,必须依靠他。

  “黑衣。”冷澈没有回到温柔的话,而是稍稍提了音量朝门外唤了一个名字。

  稍倾,只听叩门声起,一名黑衣女子便出现在视线里。**为谁愠怒**

  冷澈没有看黑衣,而是将目光停留在温柔身上,淡淡道:“王妃想要准备什么,只管与黑衣说便是,无须劳烦夙夜。”

  只见黑衣朝冷澈躬身行礼,便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等候温柔的吩咐。

  “劳烦姑娘备两大桶热水来,越快越好。”温柔看着黑衣那没有焦距的双眼,心下一怔,她,看不见?

  黑衣朝温柔躬身点头,便退了出去,一举一动,丝毫看不出她是盲目之人,这该是有何其敏锐的听力和感知力。

  温柔再转过头,冷澈依旧又执起了毛笔,在米白的宣纸上书写着什么,温柔真是想扬手给他一巴掌,他真当她方才说的话当耳边风了?真是一个会挑战她耐心的男人。

  温柔想也没想便一把夺过冷澈手中的毛笔,冲他微微笑道:“王爷,可记得温柔说过,不要让医者为难?”

  冷澈的眼神倏地冷了一分,缓缓抬眸望着一脸笑意的温柔,微眯起了双眸,冷冷道:“那王妃又可知道一个人的忍耐是有限的?”

  从来没有人敢从他手里将东西抢走的,她是第一个,她真是敢挑战他的底线,他可是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挑战他底线的人。

  “这句话,温柔也正好想问王爷。”虽然读懂了冷澈眸子里的杀意,温柔却毫不畏惧,他生气?她更生气。

  冷澈正想说什么,心尖窒息般的抽痛再次传来,却比方才要难忍百倍,冷澈忍不住扑在了书案上,温柔瞧见他这副模样,心里暗骂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本想让他多尝尝这样的滋味,看他以后还觉不觉得自己是对的,可是转念一想,若他这样抽痛下去必会昏厥,她可不能让他此时昏过去。

  如此想着,温柔抬起了手,轻轻拍上了冷澈微微颤抖的背,虽不情愿,却还是淡淡道:“先忍忍,热水来了我才能为你驱毒。”

  只是,当温柔的手触碰到冷澈的背时,他的身体陡然一僵,而后随着背上那柔荑轻轻的动作,他竟觉得心口没那么痛了。

  然而,心口却仿佛有一股莫名的暖流淌过,令他想要推开她,却又舍不得让那样的轻柔离开他。

  一时间,一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他,竟安静地让温柔轻轻拍着他的背。

  而让温柔惊讶的是,冷澈的身体,竟如冰雪一般冷,隔着衣衫她竟还能感觉到他身体由内而外透出的冷意,难怪,仅在他的周围就燃了三只燎炉,可是,六魂归之毒,就算带着寒意,却也不会使人的身体冰寒如此。

  前两次为他驱毒,她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寒意,可也不像今日这般,怎么回事!

  过了会儿,黑衣便又出现了,躬身道:“爷,王妃,热水已备好,请爷与王妃移步楼下卧房。”

  热水来得正是时候,且先看看驱毒之后他的身子还是否冰冷依旧,若还冰冷依旧,只怕是……

  “如此,便请王爷移步楼下,可需要温柔搀扶?”

  “不必。”冷澈站起身,拒绝温柔的好意,径自往楼下走去。

  黑衣已在燃起了香屑,整间卧房弥散着浅浅淡淡的馨香,黑衣为冷澈推开房门,垂首在旁恭敬道:“王妃需要换热水时,再叫黑衣即可。”

  温柔点点头,待冷澈和温柔进屋之后,黑衣轻轻将门关上了。

  屋子左侧,垂地的纱帐后,盛满热水的浴桶正腾腾冒着热气。

  冷澈眸光冷冷地望着那腾升的热气,双颊不自觉地冒起绯红,上次是在他无意识的情况下她为他驱毒,他可以装作不在意,可是今次,竟要他在她面前自己宽衣解带?

  而温柔却是看也不看他,径自走到屋子正中的圆桌旁坐下,将袖间的锦帛包拿出,淡淡道:“王爷宽衣坐到浴桶里之后,温柔再为王爷施针。”

  可是过了片刻,温柔没有听到冷澈移步的动静,不由得抬头往冷澈的方向看去,只见冷澈依然站在原地,眼神冰冰冷冷的,双颊却极不给面子的泛起绯色。

  又来了,温柔不禁莞尔,将脸别开,用宽慰的口吻道:“王爷尽管放心,温柔绝不多瞧王爷一眼。”

  冷澈的眼神更冷了一分,她竟然认为,他是怕她看见自己的身体?他是对女人有抗拒感,却不代表他害怕女人,他冷澈,怕什么,都不会害怕女人。

  女人……冷澈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若不是那个女人,他又怎会这样!

  眸光冷冷,冷澈不再作任何思考,利落地褪下了身上的全部衣物,踩上矮凳,踏进了浴桶里,而后坐下。

  听到水声,温柔起身端过烛台,撩开曳地的纱帐,绕过冷澈身后,走到了他面前。

  只见冷澈将两手搭在了浴桶边上,双目已闭起,双颊上的绯色在渐渐退却。

  面对一丝不挂的冷澈,面对那完美的锁骨,绝美的脸庞,饱满的胸膛,温柔却是脸不红心不跳,拿起银针在烛火上掠过,便轻旋入冷澈的心口。

  因为,此时此刻,在她眼里,她面前的人谁也不是,只是她的患者,需要她的救治,她必须全神贯注,才能对得起医者的骄傲。

  在温柔刺入第一根银针的时候,冷澈慢慢睁开眼,入目极是温柔一张极认真的小脸,没有她平日嘴角挂着的虚假笑容,而是一脸的从容淡定,如此的她,好像才是真正的她。

  冷澈望着温柔那全神贯注的双眸渐渐出了神,而此时此刻的温柔,眼里根本没有他,她只专注着自己手上的银针,便是连冷澈的视线都感觉不到。

  冷澈的心微微震颤,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很暖,几次见到她,她都会给他一种被关心的感觉……

  关心?冷澈被自己的想法怔住,她,是在关心他?真的关心他吗?

  却又是苦涩一笑,关心……这天下,又有谁人会真的关心他?而她嫁给他,本就是被逼无奈,又怎会关心他,他娶她,亦不是真心,关心之说,更无从说起。

  至今而立未娶妻,除了自己抗拒女子,也因为无人敢嫁给他这个虽年轻,身子却已半截入土的人,嫁给他,无异于守活寡,哪个女子愿意?而府里的那些个夫人,若不是被当做一枚棋子,谁愿意踏进这白王府?

  他从未觉得还有谁人会真心关心他,更别说女子。

  而她,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实意?

  罢,他的生命,有无人关心都无所谓,他终是要用自己的所有,包括生命来铺就大夷的长久,徒惹尘埃,不过是令人伤忧,不如孑然一身。

  冷澈垂眸思忖时,温柔已经施针完毕,再由他身后转至他身前,看着他道:“王爷,抬起十指。”

  冷澈抬眸,一双漆黑明亮的眸子撞入了他的视线,仿佛一颗石子落入平静的湖面,惊起阵阵涟漪。

  冷澈却是闻言不动,温柔无视他的直视,直接将手放入水中,抓起了他的左手,可是那触手的冰凉让温柔忍不住眉心微皱。

  他的身子,泡在热水里,居然,还这么凉!

  然而在温柔抓住冷澈手腕的时候,冷澈自然地想要将手收回,却被温柔用力抓住不让他收回,一双漆黑却明亮的眼睛定定看着他,出口的声音却是连自己都没有意料到的温柔,仿佛透着疼爱的关心:“别动,忍忍就好。”

  因为在温柔指尖传来凉意的一瞬间,沁在热水里的手同时感受着冰与灼两种感觉,不由得想起了冷浩说过的话。

  因为嫂嫂是第一个肯对大哥好的人……

  顶着这样可以称之为残破的身体,却无人对他好,那该是怎样一种滋味,她知道没有人疼没有关心是怎样一种孤独的感觉,所以在想到这句话的时候,她竟觉得他与她何其相似,不知不觉地便想要多关心他一些。

  而温柔的话,仿佛用一股魔力,让冷澈抗拒不了,便任由她抬起自己的手,而后冲他柔声说叫他忍忍就好。

  然而,仅仅这一个微不足道的举动和这一句不经意之言,在冷澈心里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动荡,他仿佛能听得到他早已寒透的心化开一角的声音。

  正所谓十指连心,当温柔手中的银针刺入冷澈指尖之时,他本该疼痛难忍,可是他却是面不改色,便是眼睛眨都未曾眨一下。

  待温柔将十根银针都扎入冷澈的十指指尖之后,将他的手轻放在了浴桶边上,抽出怀中的匕首,看着自己已经有一条疤痕的左手手腕,毫不犹豫地划开了第二道口子。

  “喝了。”温柔将自己淌血的手腕伸到冷澈面前,见冷澈只是垂眸看着她手腕上的血口子,没有动口之意,温柔便冷冷地以命令的口吻道,“喝了,不要浪费我的血。”

  当血珠子自温柔的手腕滑落,滴落到浴桶里的时候,冷澈张口含住了温柔白嫩的手腕,让血的腥甜充满自己的咽喉。

  “王爷,口下留情,别把我吸干了。”温柔的眸光变了变色,极不给面子的说道,这个男人,不喝便就不喝,要喝竟然饮得这般厉害,都不知道自己松口。

  说罢,温柔将自己的手腕从冷澈口中扯了出来,竟还能看见手腕上有浅浅的牙印,简直有些哭笑不得,这个男人,还真是表里不一。

  心里虽然这般想,温柔脸上的表情却是冷冷的,不再看自己手上的血口子,将扎在冷澈十指指尖的银针毫不柔情地拔出,瞧着那暗褐色的血珠子不断自指尖那小小的针口沁出,而后才一一拔掉他身上的所有银针,用右手按着左手腕上的血口子,不冷不热道:“请王爷准备站起身,温柔要叫黑衣进来换热水了。”

  冷澈亦瞧着自己指尖那暗褐色的血珠子,眸光冷冷的,他体内的毒素,又加剧了吗?

  温柔说罢,走到门口处,朝外唤了一声“黑衣”,片刻之后便有两名脸上刺字的黑衣男子抬着一只盛满热水的浴桶走了进来,抬到了冷澈所坐的浴桶旁放下,而后躬身退了出去。

  虽然两人至始至终都是低着头,可是温柔还是清楚地瞧见了他们脸上刺的字,那暗褐色的字显示出了年月非近,温柔有些震惊,因为,记忆里,他们脸上所刺的字,并非夷国文字,而是海国文字!

  风之大陆,依然存在着奴隶,而奴隶的标志,便是他们脸上的刺字,这两个人,明显是海国奴隶!白王府里居然有海国奴隶!

  温柔揣测不出,白王的心思到底有多深?竟然豢养海国奴隶,原因与目的又是什么?

  站在纱帐外的温柔再次听到水被搅动的声音,透过纱帐看到冷澈已然在另一只浴桶里坐下,才又掀了纱帐走进去,拉过一张圆凳在浴桶旁坐下,将自己的左手放入了浴桶热水中。

  血色,渐渐在清澈的热水里晕开。

  冷澈低头看着渐渐染上血色的热水,心跳异样,开口淡淡道:“王妃皮肤这般娇嫩,就这么毁了不觉可惜?”在她划开自己手腕的时候,他清楚瞧见了她手心与手腕上的疤痕,这些,均是为他才会留下的,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极是丑陋,如今,竟又要划开第三道血口来为他驱毒。

  “王爷是温柔的夫,只要王爷不嫌弃,温柔便不觉得丑陋。”温柔却是轻轻一笑,从侧面望着冷澈的侧脸,说得云淡风轻。

  心里也不由得再次感叹,真是美得极致的男人,如何从未有人关心过?

  “我自然不会嫌弃,王妃以这样的方式救我,不觉得伤了自己?”为了救他而伤了自己,他至今未曾遇到这样一个人,她,竟然是第一个。

  “听王爷的语气,这是在关心温柔么?”温柔没有回答冷澈的问题,而是用右手在左手腕上的血管用力按下,再松开,只见血沁出得愈发的多了些,才又缓缓道,“既然王爷知道温柔救王爷不容易,那么就请王爷今后不要再不把自己身子不当回事,这样就算替温柔多省些血了,否则,就算有是个温柔,血也不够王爷用。”

  他也知道她为他驱一次毒就要放掉她很多血了么?两日前为救他,她已经放掉很多血了,才不过两日,她竟又要散血一回,她还没有这么强大的造血功能,他若是再这么不知死活,只怕他还没死,她的血都要流干了。

  “王妃的话,我记住了,今后定不再让王妃为难。”冷澈看着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浸泡在殷红的液体里,眉心微蹙,原来为他驱一次毒,她竟要生生放掉自己的血,那么上一次,他昏迷之时,她也是这般救他?仅过了两日而已,她的身子能吃得消?

  “好了,王爷再泡一刻钟时间便可起身。”温柔将手从热水中抽出,因为考虑到冷澈冰冷的身子是体内毒素急速窜流所引起,必须用她更多的血通过毛孔渗入体内,压制他体内的毒,所以她这次放出的血量是上次的一倍之多,以至于她手腕上的口子都被热水浸泡得发白。

  然而,今次没有夙夜在旁,温柔一时竟也忘了准备金疮药与纱布,便扶着浴桶边沿站起身想去叫黑衣为她拿一瓶金疮药与些纱布来,可是才站起身,便觉脚下有些虚浮,一个没站稳便朝冷澈直直栽去!

  该死!温柔心底咒骂一声,她忘了这具身体本就不是她的身体,就算能勉强将她前生所学全部施展,身体却远远比不上她前生的身体坚韧,便如前几日在皇宫大殿前的广场张弓射箭,要赢了那海国大个子,便已是使出了她全身的气力才能达到她要的效果,而今如此散血,这具身子根本支撑不住!

  温柔想要使出力气站住脚,然而身体却像不听使唤一般,根本提不上任何力气,只能她在心底嫌弃这具身体,却又无可奈何地往前倒去。

  想来,她是要自己跌入自己的血水中了,白王那个靠近他一点便会两颊通红,且还让人猜不透心思的人,定然不会出手扶她一把,狼狈,是躲不掉了。

  只听得水声哗啦啦响起,温柔没有撞进意料中的浴桶里,而是撞到了一方结实却又冰冷的胸膛上!

  白王!当鼻尖触到那带着血腥味且冰凉的胸膛之时,温柔惊了,一时间竟觉得比跌到浴桶里还要狼狈,想要退离对方,却依然提不上力气,只能倚在他怀里。

  而冷澈,在温柔倒下的瞬间,几乎是想也未想便站起了身,抬手接住了她小小的身子,她带着暖意的鼻尖碰到他的胸膛,竟让他的身子骤然绷紧。

  而后,冷澈便觉得异常的尴尬,因为此时此刻的他,便是所谓的一丝不挂!想要坐回水里也不是,想要放开她也不是,一时间,一向冷静的他竟然手足无措起来,双颊更是非一般的绯红。

  温柔也发觉了气氛的不对劲,因为此刻她的头正是微微朝下,目光所及的地方,让她霎时也红了脸,连忙闭起眼,用下巴蹭着冷澈的胸膛将头抬起来。

  虽然她前生是善变千人面孔的杀手,靠近任何被组织定为目标的男人,甚至与其进行亲密接触,她是将她完全贡献给了组织,便是身体,她都舍得出卖,但是,她厌恶那些男人,所以每一次,那些让她恶心的活动都是依着她的要求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进行,因为她不想看见那些男人贪婪的嘴脸与他们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因为她是组织的,不是自己的,不需要记住任何即将被她抹杀的人。

  可是今生不一样,她不再属于什么组织,她是自己的,她只为自己而活,这具身子是干净的,纯净无暇的,她绝不会轻易丢了自己,况且,男人的那种东西,她从没有见过!如此怎能不让她觉得尴尬。

  只是,温柔的下巴在冷澈胸膛上这样一蹭一蹭,让冷澈双颊已经红得不能再红了,手足无措,扶着温柔肩膀的双手,真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将她推开。

  温柔这不再是头朝下看那不该看的东西,昂着头,却是看到了冷澈一张红得好像打了胭脂一样的脸,还能看到他额上因为紧张而沁出的细汗。

  天……温柔真是惊讶了,她真没想到有哪个男人的脸能红成这样,简直就像一个从没有碰过女人的大男孩,局促得可爱。

  再配上他那完美得无法挑剔的五官,真是……可爱……

  温柔的心底,此刻只想得到这个词来形容他。

  却是一时间,两人皆无话。

  忽然间,温柔竟被冷澈打横抱起,脸靠在冷澈冰凉的胸膛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跳,温柔一时间惊了,没曾想这个害羞得一发不可收拾的白王,竟然会将她抱起!奈何她想挣开,却没有力气,只能开口道:“温柔无碍,王爷还是继续泡澡为好,否则温柔的血便是要浪费了。”

  “既然王妃是为我而倒下,我又岂能不管不顾?”冷澈却是没有照温柔的话去做,踏出了浴桶,赤着脚抱着温柔往自己的床榻走去,透过脚底心传到心尖的寒意让他脸上的绯红慢慢褪去。

  他不知道为何,方才,看见她倒下,他怎么想也不想便站了起来,扶住她。

  是紧张吗?可是他从不会紧张任何人。

  或许,不过是他不想看到她跌到浴桶里狼狈的模样而已,毕竟她是为了他才会这般。

  虽然此时此刻一丝不挂的他也觉得羞愧难当,可是他却不能也不想将怀中的人放下,便这样抱着全身无力的她走到床榻边,躬身将她轻轻地放在床榻上,而后迅速地拿起挂在床榻边架子上的衣袍拢到自己身上,在她目光触及到他全身的那一刻将身体遮住。

  只是冷澈没有想到,那般强势的她居然也有如一般女子柔弱的时候。

  冷澈转身,在壁柜的屉子里拿出了纱布和金疮药,再走到床边,在床沿上坐下。

  “王爷,请你回到浴桶里去。”温柔目光不善地盯着还在一旁捣腾还不会浴桶泡着的冷澈,用命令的口吻道,还是个不听话的病人,要是她有气力,直接就将他扔回浴桶里,哪由得他这般将她的话当耳旁风。

  “这是自然。”冷澈没有听温柔的话,而是拿起了她渗血的手腕,将药粉轻轻撒在她的血口子上,而后拿起纱布轻轻缠上了伤口,淡淡道,“不过也要等王妃这手腕上药之后。”

  指间冰冷,可是碰到温柔的手腕时,传递到她心底的感觉竟让她觉得温暖,令她双眼直直地望着他那带着关心意味的眉眼,没看出来,他也有温柔的一面。

  而她,也同他一般,几乎不曾知道什么叫做关心。

  “黑衣。”冷澈轻轻为温柔的手腕缠上纱布,提高音量唤了一声,话音才落,黑衣便出现在了他面前,垂首等待命令。

  “去备些补血的食物与汤药来,快些。”冷澈将纱布打了个结,未有看温柔与黑衣一眼,吩咐道,而后站起身,往浴桶走去,黑衣即刻退下。

  “王爷待温柔这般好,不担心温柔是谁人安排到王爷身边的细作了么?”温柔躺在床榻上,别过头望着冷澈颀长的背影,笑问道。

  “若是如此,王妃以为,在你第二次走入这瓦釜雷鸣的时候,还能活着出去?”冷澈不答反问。

  “王爷还真是无情。”

  “相较王妃如何?”

  “王爷真会开玩笑,温柔从不无情。”只听见水声响起,冷澈坐回了浴桶里,温柔音量未改,她相信他听得到,“只是王爷亲自为温柔包扎,真是让温柔受宠若惊。”

  “既然王妃说我是王妃的夫,为王妃包这小小的一道伤,又何足挂齿?”冷澈背靠着浴桶壁,闭着眼,想要平复心里对温柔那种奇怪的感觉。

  “既然如此,王爷为温柔忖度一句话如何?”

  “王妃请说。”

  “温水良药,宜人保身,温水系宜人,非白不可。”

  温柔话音方落,冷澈蓦地睁开了双眼!

  纱帐后的冷澈眸光沉沉,沉默不语,床榻上的温柔亦是眸光冷冷,不再多言,缭绕着香屑馨香的屋子,陷入了沉寂。

  冷澈沉默,是因为他在忖度这句话的含义,猜度温柔的身份及意图。

  温柔沉默,是因为她要确定冷澈是不是值得她去襄助之人,是不是真担得起祖父所说的家国大任。

  半刻钟过后,冷澈披着白如雪的衣袍自纱帐后走了出来,此时的温柔也已恢复了些许气力,下了床榻在圆桌旁坐着。

  虽然见过白王许多次,温柔也认为自己有足够的定力面对他那张美得不像话的脸,可是此时此刻的冷澈,因为才驱过毒,苍白的面上多了少许血色,完美的锁骨与胸膛上还沾着些许水滴,几缕发丝拂在他微微敞露的胸膛上,愈发衬得他身材的迷人,仿佛有耀眼的光刺入了瞳眸,使得温柔缓缓垂下了眸子,不再望着他。

  只是温柔一低头,便瞧见了冷澈竟是赤裸着双足,不禁又拉下了脸色,冷冷道:“王爷,难道不觉得脚底太凉?”

  难道他不知寒气逼人最甚的便是脚底?这样无异于在降低方才驱毒的效果,和浪费她的血有什么区别?

  “不觉得。”冷澈亦是冷冷地回答道,他的全身皆如寒冰,脚底寒与不寒,又有何不一样。

  虽然温柔没有直视冷澈,但是冷澈的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温柔,因为她方才说的那句话,与“唯镇国公府可为尔援”竟相互吻合,而她是老镇国公子亲传的镇国公子,如此,她真可为他所用?

  “啪!”谁料得到,冷澈的话音还未落地,温柔便拍案而起,瞪着冷澈,而后走到了浴桶边,躬身将那双一尘不染的白靴拿到冷澈身边,扔在他脚边,虽是笑着,愠怒的话却是自牙缝中挤出来,“王爷,请你穿上鞋再说话,莫不成王爷还想叫温柔亲自给你穿鞋?”

  怎么她就从没遇到过这么让她不省心的病人?还在今日这种紧张的时刻,真是让她体内的冷静都暴躁了起来。

  “这倒不必。”生气了?冷澈隔着圆桌望着温柔那含着愠怒的漂亮眸子,不解他不穿鞋与她有何关系,却知此时不是争执的时候,弯下腰将温柔扔在他脚边的靴子穿上,“王妃身子尚虚,又岂敢劳王妃动手。”

  说话间,屋外响起了叩门声,只听得冷澈道一声“进来”,黑衣便推开了房门,走进来将手中托着的盘子放到了圆桌上,而后带上门退了下去。

  冷澈捧起一盏白瓷盅,递到了温柔面前,淡淡道:“王妃请喝,身子要紧。”

  “原来王爷也知道身子要紧这个道理,温柔还以为王爷不知晓这个道理。”温柔毫不客气地接过白瓷盅,打开盖子,香甜的枸杞味便扑面而来,温柔拿起汤匙,轻饮了一口。

  冷澈对温柔的反诘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沉沉问道:“王妃方才的话,所为何意?”

  温柔没有急着回答冷澈的话,而是慢慢地品着滋血的汤药,她要看,他的耐性有几多。

  一小盅补汤,温柔足足喝了半柱香的时间,再抬头,冷澈面上并无半分愠怒,仍旧是一脸淡淡的神情,令温柔不禁心下叹服,若他真的是担起大夷命运的人,在听到她的那句话后还能如此有耐性,实在了得,而从方才他听到那句话后长时间的沉默看,他必是知道那句话其中暗含的道理。

  而他能参透那句话,必然身份匪浅,必然值得所托。

  “王爷心思敏锐,自可猜度温柔的话,所为何意。”温柔将手中的汤匙放下,拿起帕子轻轻擦拭着嘴角,不紧不慢。

  “王妃的心思,我岂敢随意猜度。”即便她是值得相信之人,可是如今的她已与镇国公府几乎沾不上一点儿关系,若是要援他,又如何来援?实力?人手?这些,她有吗?

  “王爷自谦了。”温柔收起了嘴角那虚假的笑容,不苟言笑地迎上冷澈的目光,“王爷想要听什么话,也必须看王爷是否真的信任温柔。”

  信她,她愿助他一臂之力,若是疑她,纵是有祖父遗言,恕她也难以从命,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疑她,想必她的结果便会如上一世一般,不得善终。

  “我的命如今都是王妃想捏便可捏,我又谈何不相信王妃?”冷澈自然知道温柔心底的顾忌,毕竟相信一个心有城府的人,是需要深思熟虑的,也如他要相信她一般,两人互相猜疑,如今却又面临着要相互信任,岂能不倍加小心?

  “若我不相信王妃,又怎会答应为王妃遮风挡雨?”但是时机已成熟,时间亦不能再拖,他们是该采取行动了,若是有镇国公府的一份力,想必也会多了不少帮助,疑,不如信,“那么不知王妃是信我还是疑我?”

  “温柔对王爷是疑是信皆不重要,重要的是温柔觉得是否值得。”温柔目光幽深,“只不过,王爷,您,值得温柔襄助么?”

  “值不值得,也要等王妃瞧见了,自己评判。”襄助?仅她自己么?是否该说她有些大言不惭?“只是不知王妃以何来襄助我?而我,又为何需要王妃的襄助?”

  有些话,还是必须事先挑明了说才好。

  话音方落,眼见眼前白光一晃,一块可掌大的白玉牌出现在视线里。

  “王爷的问题,它,皆可回答。”温柔摊开的掌心里,一块刻着“冷”字的白玉牌便赫赫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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