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劫是命
紫兮殿行宫·望月阁
檀香寥寥,青烟徐徐,一室馨香怡人。
绣着几树红梅的圆形屏风后,垂落半头青丝长发,白衣胜雪,肤若凝脂白玉,晶莹剔透,欲引人亲近。
“青衣,你去看看王爷回来了没有。”声若黄莺出谷,清脆悦耳,纤细如葱的手指轻拨着琴弦调适着音色,面若桃花,色若春晓。
“是。”青衣福了福身子,点头轻手轻脚的退出房间,小心的带上房门。
寒风灌入窗台,冰冷刺骨如刀子一般的刮在细嫩的脸颊上,一阵火辣辣的刺痛,舞阳停下手中的动作,柔柔的站起身缓慢的向窗口走去,雪白的长裙一如窗外鹅毛般的大雪,白得纯净,美得纯粹。
“无双,可知舞儿在想你。”沉睡三年,她所有的记忆都停留在那一年,那一天,很多记忆都变得很模糊,不甚清楚。
睁开双眼的那一瞬间,就对上司徒无双温柔深情的黑眸,那里面似装有千言万语,复杂难明,最终都化为一个温暖的拥抱。
静静的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她觉得那是天下间最动听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深深的敲在她的心坎上。
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发不出声音,焦急写满了她整张小脸,两只小手不知所措的抓住他的衣袖,像可无助的孩子。
“舞儿,别着急,你只是睡了太长时间,才会不能开口讲话,慢慢来,我就能听到你的声音。”司徒无双轻抚她垂落的长发,柔声安抚。
小心翼翼的就着他有用的手喝着水,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生怕一眨眼,他就会从她的眼前消失。
一日又一日的沉睡,她虽然不能动,不能说话,可是她能听到声音,她能感觉到他的温柔的动作,就像她还醒着呆在他的身边一样。
“无……无……”好半晌,她试着张开嘴,发出细小又沙哑的声音,像极了委屈不已的孩子,拉耸着小脑袋,不再看司徒无双一眼。
泪水在眼眶在打转,她的声音好难听,好难听,甚至形容为刺耳都不为过。
“舞儿,看着我,我等了三年,你终于醒了,可以睁开双眼看着我,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慢慢的多练习,你的声音会跟以前一样的动听,现在我陪着你练习一下走路,好不好?”若不是冷梓玥离走时提醒过他,司徒无双看到这样的舞阳,一定也会动怒的。
长年的沉睡,让她的行动力基本上都退化了,就像新出生的婴儿,一切都要慢慢来,从头学起。
他有那样的耐心,他可以让舞阳恢复到以前一样的状态。
“无……无双……”咬了咬稍微有点儿血色的嘴唇,总算是叫全了司徒无双的名字。
“呵呵,我的舞儿会叫我的名字了,进步真大。”喜形于色,司徒无双亲柔的吻了吻她的额头,扶着她从床上站起来,柔声道:“扶着我的手,慢慢的走路,大夫说过只要用心练习,你就可以像以前一样,行动自如。”
“嗯。”乖乖的点了点头,舞阳浅笑着紧紧扶住司徒无双的手臂,迈开步子,练习起来。她不需要休息,她要快些好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在流逝,直到陆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司徒无双才扶她到床上休息,带上房门站在外面跟两个属下交谈起来。
她虽然不会武功,可她有一项本领却很强,那就是她的听觉,鲜少有人能及。即使他们压低了声音在说话,舞阳还是听清楚了。
从他们的谈话中,她大概可以分析出,救醒她的人是一个女人,并且她还遇到了麻烦,需要司徒无双的帮助。
一刻钟之后,司徒无双若无其事的回到房间里,想要继续陪她练习走路,可她拒绝了。
“舞儿……”黑眸如星闪烁,司徒无双不解的望着她,不明白她怎么了。
“无……无双,你们……你们的谈话……我……都听到了,那个冷小姐救了舞阳的性命,现在她……她有危险,你要帮……帮她。”抓着司徒无双的手,一双大眼定定的望进他的眼里,带着许些乞求。
她心里明白,要司徒无双丢下刚刚苏醒的她,很难,然而,想到陆虎的话,提起的心又放不下,作为一个女人,她太清楚清白比性命更要重要。
万一,冷梓玥真的在紫晶公主的生辰宴上,露了肌肤,那岂不是坏了她一辈子的名声,将来可如何是好。
“你……”司徒无双低垂下黑眸,冷梓玥临走前说的话再一次清晰的浮现在脑海里,她说空气里有极淡的香气,多半就是导致舞阳命悬一线的主因,倘若他离开行宫,凶手很有可能再一次出手。
如此,他既能助冷梓玥一臂之力,又能引蛇出洞。
“无双,你安排好一切,我不会有事的。”沉睡的时候,她是有意识的,虽不能动不能说话,可她的感觉意识很强烈。
有陌生的人带着陌生的气息进过房间,他的动作很轻,待他离开之后,空气里就总是散发出一股淡而浅的香气。
明明知道有异,可她什么也做不了,也不能开口告诉司徒无双,有人要害她。
“舞儿,你知道。”黑眸里闪过一抹愤怒,一转即逝,司徒无双握着她双肩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她若不是拼了命要救他,就不会沉睡三年,一切都是他的过错。
“无双,你不要说这样的话,我会难过。我感觉有陌生人进了房间,放下过什么东西然后悄悄的离开房间,但是我什么也做不了,我……”晶莹的泪珠成串滑落,抬起泪湿的小脸,不知道要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
“没事了,我会抓到那个人的。”司徒无双抱住舞阳,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压低声音道:“我从冷梓玥的话里猜测出,对你下手的人应该就是我身边的人,即便不是亲信,也应该是对我们很熟悉的人,否则,他没有机会下手。除了引蛇出洞这个法子,一时间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但是我又……”
他不想再将她置于危险之中,那种即将失去的感觉会再一次的逼疯他。
自从血洗北寒国皇宫的那一天开始,他什么都学会了,唯独没有学会害怕,直到遇到她,与她相爱,抱着她冰冷的身体的,他才清晰的知道,什么是害怕。
“无双,我会没事的,你要相信自己的能力,那一次是你没有在我的身边,是你不知情,被人骗才会导致那样的结果。”舞阳伸出微凉的小手,捧着司徒无双的脸,长长的羽睫轻颤,一字一字的倾吐而出。
沙哑的嗓子不再因为说足一句话就刺痛不已,她已经可以正常的说话,她也相信,很快她就能自主的走路。
她说过,会一生一世都陪在他的身边,不会失言的。
哪怕下地狱,也是要手牵手一起去的。
“小傻瓜。”司徒无双轻叹,他的心思只有她懂,不用太多的言语,只需要一个坚定的眼神。
“我相信。”嫣然一笑,巧笑明艳,水眸灿烂如星辰,好似夜里闪烁不已的繁星,“无双,有机会的话,我想亲自谢谢冷小姐,是她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让我发现我是有多么的舍不得离开你。”
“会有机会的。”司徒无双眨了眨眼,手指穿插过她柔顺的黑发。
冰冷的手刚伸到窗口,一阵厉风直接将撑起的窗打落下来,扬起的发丝柔顺的轻披在肩头,舞阳的思绪被拉了回来。
抿了抿水润的嘴唇,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她要照顾好自己,不能让司徒无双为她操心,为她忧心。
冷梓玥,你是怎样一个女子,竟然能让陆虎与秦晋都开口为你讲话。
真想,见见你。
“王妃,您才刚醒,担心着凉,王爷会心疼的。”青衣推开房门,将托盘轻放在圆木桌上,是她特意吩咐厨子做的清粥小菜,调理肠胃用的。
王妃刚醒过来,不宜吃太多的食物,只能先喝些清粥调养脾胃,以免发生不适的症状。
“我只是来关窗户。”舞阳回过头,淡淡一笑,她发觉青衣越来越爱念叨了。
双手轻轻扶着舞阳的手臂,慢慢的走到桌边坐下,青衣笑了笑,低声道:“王妃喝些清粥,吃些小菜,奴婢打听过了,王爷最多还有一刻钟就回来了。”
王妃离不开王爷,王爷也离不开王妃,真好。
“嗯。”点点头,端起温热的清粥,一口一口的吃着。
不吃东西就没有力气,即使吃不下,她也强迫自己多吃一些,只为看到司徒无双满足开心的笑容,他若安好,她做任何事情都是值得的。
“王妃,奴婢替你把床铺好。”青衣走到屏风后面,开始动手铺床。
舞阳喝完半碗粥,远远的,隐隐听到有脚步声在向这里靠近,心下一紧,握着汤勺的手微微一颤,这个脚步声她听到过……
是那个声音,他来了。
“青衣,你过来一下。”强压下心中的恐慌,舞阳叫来青衣,故意大声的问道:“青衣,你给我讲讲冷小姐的事情可以吗?就当是聊聊天,王爷去参加公主府的生辰宴还没有回来,我很无聊。”
另一边,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写道‘有坏人在靠近’。
“哦,王妃想听的奴婢都告诉你。”僵直着身子,青衣冷汗直冒,大声回应。
“青衣,你速速到外面等着王爷,告诉他这里的事情,不要露出任何马脚,相信我,我可以应付的。”舞阳贴着青衣的耳朵说完,轻咳两声,接着又道:“你先去厨房再准备两碟点心,我还想喝一碗清粥。”
犹豫的站在舞阳跟前,青衣不知应不应该离开,咬了咬唇,“是。”
对上舞阳坚持又警告的眼神,最终只得咬牙打开房门从容淡定的走了出去。坏人就在附近,她如果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都会害了王妃,青衣只能像平常一样,慢慢的走在走廊里,头也不敢回。
直到转过弯去,眼泪就落了下来,提起裙摆,开始在雪地里狂奔起来。
“阁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出来饮上一杯好茶。”房间里,舞阳优雅的落坐在凳子上,雪白的袖子抹去桌上的茶水痕迹,闲闲的为自己倒上一杯清茶,浅酌。
门外,黑衣蒙面人一僵,锐利的眼中惊慌一闪而逝。
他的动作一向都很小心,一个没有武功的女人是怎么发现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又一个的问号。
纵使后背已经泛起层层冷汗,舞阳转动着茶杯,不断的告诉自己要冷静,她一定可以拖足时间,等到司徒无双赶到她的身边。
青衣已经离开,她只要能延迟凶手对她动手的时间,那她的生命安全就有了保障,“怎么,阁下连我一个小小的弱女子也惧怕么?”
深深的吸足一口气,双眸若平静澄澈的湖水,直勾勾的望着推门而入的黑衣人,四目相对,竟是互不相让。
“摄政王妃好胆色。”黑衣人故意变了音,双手环胸,看似目光落在舞阳的身上,实则暗暗观察四周有无埋伏。
无忧散,是江湖上失传近百年的毒物,历经千辛万苦所得,他以为万无一失的杀人大计,岂知竟然败在冷梓玥那个黄毛丫头手中。
为了能时常出入在摄政王妃的身边,半年前他亲手杀了摄政王府里的厨子,自己则代替他留在摄政王府,伺机寻找机会,一举了结摄政王妃的性命。
一等,就是半年,始料未及。
司徒无双对舞阳的保护几乎可说是滴水不漏,能靠近她身边,接触到她的人,除了他自己,就只剩下丫鬟青衣。
而他,苦无机会。
直到,来到祁月国行宫,终于让他得手了。
眼见潜伏半年即将要圆满完成的任务,突然宣布失败,叫他怎能甘心。论毒术,他自认为是天下第一,无人能出其右。
冷梓玥的针法,他记得是那个人的绝技之一。
医毒双圣——慕容苍,是他一辈子也无法忘记的人。
“你是来取本王妃性命的。”柔柔弱弱的女声,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大方得体的笑容,高贵优雅的仪态,赏心悦目。
舞阳拿起一个茶杯,倒上一杯清茶,推到圆木桌的对面,眼儿弯弯布满笑意,任谁也瞧不出她欲意何为?
“是。”不带丝毫情绪的回答,冰冷僵硬。
“刚才你已经查看过了,王爷安排的人都已经被你解决掉了,我就坐在这里,你要杀,只需要一眨眼的功夫,回答本王妃几个问题可以吗?”舞阳水灵的大眼对上那双锐利的鹰眼,在他的眉眼之间,大概可以猜测出他的年纪,此人双手定是沾满无数血腥。
眼神太过阴狠毒辣,且又心机深沉。
“你想知道什么?”北寒国素有传闻,摄政王妃温柔娴雅,博学多才,是个若柳拂风一般的绝色美人儿。
从他第一眼看到舞阳,她就像是一个木偶娃娃一样沉睡在那里,不顾别人怎么摆弄她,都只是昏睡着,美则美矣,却是失了灵气。
此刻,与她对话方知,她胆色过人,别人见了他,都只会害怕得双腿打颤,可她淡定如初。
不愧是摄政王司徒无双看中的女人,果然有与他荣辱与共的胆量。
“就算死,也想死个明白,三年前本王妃中的毒是否也是你下的,而你又是受谁之命,再次加害于本王妃。”茶香四溢,紧张的气氛在舞阳问出这两句话之后,变得有些诡异,压迫感更甚。
“你不需要知道是谁?”黑衣人一步一步向着舞阳逼近,就是因为怀疑,独留舞阳是摄政王的计谋,观察两个多时辰之后,他才敢再一次动手。
司徒无双是最大的威胁,只要他不在,那他就有足够的把握可以解决掉摄政王妃,回北寒国复命。
“呵呵,你是在害怕吗?就本王妃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还是刚刚苏醒过来连路都走不稳的女人,值得你那么害怕么?”带着浅笑的脸瞬间挂满了嘲讽轻蔑,舞阳别开视线不屑再瞧上他一眼。
袖中的双手,紧紧的交握在一起,心跳得那么快,那么急,无双你在哪里,舞儿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怕,本尊岂会怕你一个将死之人,真是笑话。”他最恨看不起他的人,恨不得将她们全都挫骨扬灰。
那个女人,也瞧不起他,甚至都不愿意正眼瞧他一眼。
他恨,恨透了女人。
“既然你不怕,怎么就不敢告诉本王妃是谁要取本王妃的性命,你是担心自己会死在这里吗?”舞阳双手撑着桌面,缓缓的站起身,她听到熟悉的呼息声了,是她的无双。
除了这个男人,再想要找到当年的欲意加害司徒无双的人,已经很难再查到,她要把握住这个机会,套出她想知道的一切。
记住,就算你死,也不许抖出我们的秘密,否则,后果你是最清楚的。
“你安心受死吧!”话到嘴边,脑海里浮现出来的一句话,又让黑衣人咽了回去,袖中一把精小的匕首随着话落亦飞离了指尖,直冲舞阳而去。
千均一发之际,黑色的披风带着肃杀之气卷向黑衣人,司徒无双一掌劈开匕首,抱着舞阳凌空几个翻跃,站在望月阁的院里。
雪,未停……
“王妃,你怎么样?”青衣重重的喘着粗气,幸好她刚跑到外面就见到司徒无双赶了回来,要不,她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没事。”舞阳靠在司徒无双的怀里,提起的心落了地,回过头柔柔一笑,算是回应青衣。
司徒无双扶着舞阳站好,冷声道:“好好照顾王妃,本王会一会他。”
“是。”陆虎与秦晋与黑衣人交手几个回合,将舞阳护到身后,警惕的观察着四周。
眨眼之间,司徒无双安排的暗卫就涌过院子里,将黑衣人密不透风的围在中间,不留一丝空隙。
“呵呵,摄政王就是摄政王,是你早就安排好的。”黑衣人眼一沉,顿觉是自己的失算,他怎么都没有算到司徒无双会真的将他的王妃独自留在行宫里。
倘若,他在司徒无双离开行宫之后就动手,哪还会有现在的麻烦。
“是有如何?”司徒无双的愤怒需要用他的血来洗尽,青衣哭着跑向他的时候,自责的感觉几乎让他崩溃。
他的舞儿要是出了什么差错,那他也就……
“看来,你也并不是很在意的王妃嘛,竟然可以将她推置险境,伪君子。”透着精光的眼四处打量,寻找着突破口。
他擅于使毒,武功只能说一般,跟司徒无双交手,毫无胜算。
“王爷在意不在意舞阳,只有舞阳最清楚,旁人没有资格说话。”苍白着脸色,舞阳站到司徒无双的身边,她能感觉到他在生气。
她不该为了弄清楚幕后真凶而以身犯险,故意去激怒黑衣人,他是在生她的气。
“舞儿,你退后。”司徒无双黑眸一扬,递给秦晋一个眼色,身形一闪,已经主动的冲向黑衣人。
三番四次欲意置舞阳于死地的人,他怎会轻饶。
“无双,你要小心,他擅长用毒。”这一点,是她从他身上闻出来的,舞阳的话音刚落,黑衣人就一把七彩色的毒粉散了出来。
司徒无双一扬袖,待毒粉散开之后,环顾四周,哪里还有黑衣人的踪影。
“无双,你有没有事?”不顾自己的身体,舞阳直扑向司徒无双,一双眼睛惊疑不定的在他的身上四处查看。
“我没事。”黑眸里闪过一抹轻笑,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这个小心机,他还是从百里宸渊的身上学来的。
也不知,他中的毒,可解了。
虽然换了一张面孔,但他看冷梓玥的眼神,以及那无法掩盖的气质,只一眼,司徒无双就认定了那个为冷梓玥挡毒箭的男人,正是百里宸渊不假。
既有她在,想来定是安然无恙。
“那就好……”紧张的精神一放松,舞阳就眼一翻,晕了过去。
“传太医过来。”司徒无双脸一黑,打横抱起她,还未平静的心,又一次提了起来。
望着她苍白的脸色,心中不断的责怪自己,若不是为了他,她又岂会不顾自身安危想要找到那个幕后真凶。
“小姐,他流了好多的血,会不会……”床上躺着的陌生男人,虽然并不相识,但他是救过冷梓玥的人,夏花的言语之间,就多了几分关切。
明明这个男人,除了身材高大一点,那张脸完全没有看头,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很吸引人的目光。
尤其是那双眼睛,特别的迷人。
哪怕是闭着的,也令人沉醉。
“夏花,别乱说话。”冬雪心里也着急,她知道,冷梓玥比她们更着急。
别人对冷梓玥只要有一点点好,她就会十倍百倍的奉还,更何堪是以身相救之恩。
“哦。”低低的应了一声,瞧着冷梓玥阴沉的脸色,自觉的后退一步,不敢在说话。
电魄从将百里宸渊放到床上躺好之后,就一直站在门前,眼观鼻,鼻观心,他总觉得床上的男人不简单,从他身上没有感觉到别的意图之后,才保持观望的态度。
“小姐,你要的东西都备好了。”华儿端着一盆热水轻放到床前的凳子上,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的冷梓玥,她知道冷梓玥在生气。
夏花跟冬雪,早间她已经见过,并不陌生。
带着面具的电魄,看不到他的脸,他身上的气息也很让人害怕,不过,华儿倒也不担心他会伤害她,一个有着一双干净眼眸的人,都不会是坏人。
想到他们都听命于冷梓玥,华儿就更安心了,有比她厉害的人保护小姐,她当然开心。如果她也能学些本事,不给冷梓玥添麻烦,她会更加开心的。
“好了,你们都下去,这里交给我。”冷梓玥闭上双眼,冷声吩咐。
脑海里一下子涌现出太多的情绪,让她不安之中带着莫名的烦躁。
“是。”一男三女齐声回应,依次退出房间,守在门外,开始大眼瞪小眼的无聊游戏。
华儿的心里憋着很多的问题,可她又不好意思问。小姐不带她去公主府,就是担心她会遇到危险,房间里躺在小姐床上的男人,流出来的血都是黑色的,可见伤得很严重。
原本还在心中抱怨,此时此刻,华儿很庆幸她没有跟着去,否则,只怕会拖累了冷梓玥,为她招来杀身之祸。
“百里宸渊,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冷梓玥喃喃自语,低着头望着那张惨白的脸,五味杂陈。
第一次见面,他赠了她妙音。
第二次见面,他请她饮沧水,承诺护她周全。
只为喜欢,就能舍其性命相护。
烛光朦胧,冷梓玥解开百里宸渊的染血的黑衣,露出精瘦的胸口,肩上的伤口泛着青黑,血水为稠黑状,散发着阵阵恶臭。
好看的双眉微蹙,这种毒,师傅慕容苍跟她说过,恶毒阴狠,江湖之中少有人使用,价值千金。
出自紫晶公主之手,倒也不奇怪。
至少,她有那个身价去使用此毒。
只是废掉她一只耳朵,惩罚显然太轻,她是绝无可能这般轻意放过她的。
看着他的脸,冷梓玥心里冒出一个让她都有些吃惊的想法,摘下他的人皮mian具,看看他的真面目。
心跳骤然加快,伸出去的手停在距离他脸不到三公分的地方,停了下来,是要继续还是停止动作,她犹豫了。
每个人的心底都有自己不为人知的秘密,她又为什么非要拆开他的保护色,让他暴露在全天下呢?
她也有秘密,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何必为难他。
“母……母……母后……”朦胧之中,百里宸渊抓住冷梓玥的手,低声呢喃道,整个额头都布满了冷汗,一颗一颗,如雨一般落下。
冷梓玥俯下身子,贴近他的嘴唇才能听清楚他在说什么,欲意抽出来的手顿了一下,最后无奈的任由他握着。
他的母后是前皇后楚宁宁,一代倾城倾国的美人儿。楚皇后去世之时,百里宸渊才出生不久,他竟然会在梦中轻唤他的母亲,那到底是怎样一种母子亲情。
前世,虽有父有母,但她感觉不到亲情。
父亲总是很少说话,只有在教授她音攻之时,格外的严厉与专注。
母亲只有每日用餐时,才能看到她的身影,还有就是在她偶尔生病需要人照顾的时候,能看到她的身影。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是一个人,孤单的生活着。
百里宸渊,似乎也如她一样,那么孤单着,寂寞着,想要寻找一个依靠,却是求而不得。
心,隐隐抽痛,心疼他,也心疼自己。
“小玥儿……你在想什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冷梓玥没有发现,自己正被一双温柔的黑眸静静的注视着。
百里宸渊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握着冷梓玥的小手,而她呆坐在他的身边发呆,还微微嘟着小嘴,煞是可爱诱人。
喉咙有些刺痛,说话都不利索,见她呆呆的望着他,没有反应,不由得又道:“小玥儿,能不能给我一口水喝。”
再不给他水喝,只怕他不是被毒死的,而是被渴死的。
“嗯。”点点头,冷梓玥起身到桌上倒了一杯水,递到百里宸渊的手里。
弱弱的眨了眨眼,百里宸渊没有任何的动作,可怜兮兮的瞅着冷梓玥,大大的眼里写满了乞求,“我的手动不了。”
意思很明显,喂我呗!
冷梓玥脸一黑,回来之后她就在奇怪,这家伙的心跳声都已经消失了,除了流出体外的血是黑色的之外,根本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晕倒也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叫她百思不得其解。
“小玥儿,我快……”百里宸渊眼角微微的抽搐,到底是什么困扰了她,让她想得如此入神,看他的眼神如此奇怪。
不禁让他后背发麻,有些想跑路。
冷梓玥无奈的翻了翻白眼,她是真的很想一巴掌拍死躺在她床上的男人,该死的,吃她的,居然还睡她的。
“你没中毒。”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如果不是遇上百里宸渊这个体质特殊的男人,冷梓玥几乎要以为她所学的一切医术跟毒术都白学了。
“小玥儿,你知道……”百里宸渊垂下黑眸,卷而翘的眼睫轻轻颤动,像是一把小小的扇子挠得人心痒痒的。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跟你不熟。”烦躁的打断他的话,既然没有中毒,那她自责个什么劲,若非是她的精神力耗损太大,也不至于闪不过那支短箭。
百里宸渊一阵轻咳,一口气压在胸口,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潮红不已,一口气喷涌而出。
他与她,不相熟?
原来,在她的心里,竟是如此认为的。
“你——”冷梓玥一愣,瞪着染上斑斑血迹的裙子,神色复杂难明。
“小玥儿,你很讨厌我吗?”百里宸渊强撑起身子,靠坐在床上,胸口泛起剧烈的疼痛,一点一点的深入骨髓,比起短箭刺透身体的痛意,她的一句不在意的话,更能让他痛不欲生。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的在意,重过了自己的生命。
为了她,忘记了他的使命,只为护她周全。
“不讨厌。”冷梓玥别过眼去,对他,说不上讨厌,反而有些想要亲近。
后面的话,她不可能说出来,只会放在心里,任由它慢慢的腐烂。
“呵呵……”低下头,百里宸渊苦笑出声,他还是回到自己的壳里,不要出来祸害他人,惹人厌烦才是。“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了。”
有好多话,他想对她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拖动着身体下床,百里宸渊脸上一直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礼貌而疏远,像是刺猬一样,难以亲近。
又是一阵轻咳,踉跄着穿行两步,险些摔倒在地。
“你干什么?”冷梓玥扶住他歪斜的身体,伤口里的血水沾染到她的指尖,烫得她直想落泪。
她喜欢血,颜色越是鲜艳她就越是喜欢,指间浓黑还散发着恶臭的黑血,为什么令她心如刀绞,疼痛异常。
只有一个疯狂的想法,紧紧的抱住他,永远也不要松开手。
她若没有疯,怎能有这样的想法。
“回自己的府里,以后我不会再来麻烦你了。”哪怕受伤,也不会呆在你的身边,只要你好就好。
百里宸渊双眼模糊不清,看进眼里的事物都会变成两个影子,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站得更稳一些。
“该死的,你就算要走,也让我替你包扎好伤口,弄得我一身都是血,恶心。”推着他坐到床上,一把撕开他的衣裳,冷梓玥动作利落的打开药箱,拿出几根银针替他止血,又拧干手帕替他净身。
动作轻柔,一下一下,似有规律一般,百里宸渊乖乖的坐在床边,一动也不动,任由冷样玥为他打理一切。
直到一阵冰凉的感觉从肩上传来,他才低下头,问道:“这是什么,真香?”
“毒药。”没好气的低吼,冷梓玥蹙着眉睨了一眼地上已经不能穿的衣裳,冷声道:“被窝里去,我吩咐电魄去买衣服。”
“小玥儿才不会那么狠心了,自幼,我就是浸泡在毒药里长大的,一般的毒物根本伤不了我。只是一旦我的身体受了伤,流血就会导至气血不足,才会晕倒。”望着冷梓玥的背影,百里宸渊柔声解释。
迷迷糊糊,朦朦胧胧之间,他感觉到她欲伸手揭开他的人皮mian具,但最后她还是放弃了。
于是,他握住了她的手。
明知,她在害怕,她在不安,他只是想要近快呆在她的身边,不想让她再离他那么遥远,他会照顾她,保护她,宠她,呵护她的。
只要,她愿意给他那么一个机会。
“嗯。”冷梓玥脚步一顿,低低的应了一声,打开了房门。
轻轻的靠在枕头上,百里宸渊方才静下心来,打量整个房间的布置,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冷梓玥的闺房,简洁清雅的布置,芳香四溢,让人神情气爽。
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他居然躺在她的床上,鼻翼间满是她的味道,熟悉到骨子里的气息,让他异常的安心。
时间一分一秒的在流逝,失血过多的他,开始昏昏欲睡,不一会儿就歪着脑袋靠着枕头眨着了,嘴角带着怎么也无法隐去的笑意。
“小姐,衣服准备好了。”电魄双手递上刚才飞速跑出去买的衣服,哪有深更半夜跑去敲布庄大门只买一件衣服的。
这事儿,也只有他家少主才想得出来。
“嗯。”接过衣服,冷梓玥瞄了一眼,看向他们四个,“你们都回房休息,有事我自会唤你们过来。”
“是。”四人低下头,对视一眼,迅速的跑开。
那个……呃……他们就觉得,小姐跟那个男人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似乎有些不同寻常,嘿嘿!
“百里……”冷梓玥刚开口,就看到百里宸渊已经睡得很沉,没有一丝防备,就那么沉沉的睡在她的床上。
不由得放轻了动作,走到床边,小心的扶着他的身子让他躺到床上,拉来被子替他盖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玥儿……玥儿……”
低低的轻唤声像是魔音一样回旋在她的耳畔,清澈的眸子里闪过慌乱,冷梓玥惊慌的站起身,深深的望了百里宸渊一眼,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她是怎么了?为什么要逃?
冷梓玥,你是怎么了?
不断的问着自己,一遍又一遍,她为什么会莫名的异世重生,又为什么唯独对他产生不一样的情愫?心疼他,想要了解他,甚至关心他,想要护着他?
你,是劫,还是命。
黑夜里,形如鬼魅,火红的衣衫如红光一般闪过天际,一点一点的消散。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只知道,她需要发泄。
谁能给她一个方向,谁能给她一个答案。
他对她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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