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再进槐院

　　小夜的话似乎使辰逸姑姑很感动，她的嘴唇哆嗦了一下。

　　“哦，是这样。”她说，“那么，快坐下，吃完饭再走，你，快去买饭。”她指着陌生女青年对小夜说：“这是我二女儿。”

　　于是她再次扫视了一下屋子，看见二女儿依旧站在门口，对她吼道，“等一下，一定要多买几个菜！”刚才的腔调是小夜所熟悉的。

　　“辰逸来过电话吗？”小夜为了打破随后出现的那种难堪的沉默，问着。

　　“他哪能想到我，这个没良心的家伙。”辰逸姑姑皱着眉头，怒气冲冲地说。

　　“妈，辰逸打过，当时你正在睡觉，没叫醒你，事后也忘了告诉你。”买饭进来的女儿打断了辰逸姑姑的话，“他可是一直牵挂着你的病情。”

　　“他毕竟是我带大的，抱大的。”她说这话时脖子扭动了一下，似乎想咳嗽，她捏了捏脖子，“他心里还是有我的，他可是我侄子。”

　　“等以后……”辰逸姑姑皱皱眉头，抽搐着身子，继续说。她显然吃力地在考虑应该说什么，做什么。“等我这次病好了，我也要去一趟A市。”

　　小夜没有在听她说话。她凝视着她那张由于不停咳嗽而发虚的脸，越来越替她难过。她无法强制自己去听她讲去A市的事情，她看的出来，这是她生命中的一束光。她继续说：“到时候你可要好好招待我啊？”

　　“是的，这个当然。”小夜看着她脸上泛起红润说。

　　小夜再次看了看他阴暗凌乱的房间，低下了头。小夜这次低头似乎使辰逸姑姑更不好意思起来。

　　“我身体不好，所有也没有能力去收拾房间了。”辰逸姑姑稍稍安静了一下，吃力地喘着气说。

　　“我喜欢这种感觉，这才叫家！很随意。”小夜显然不愿意再谈这样的话题，低头小声地说。

　　此时她看见二女儿端着饭菜进来说：“摆在这儿，我要同你们一起吃饭。”她高兴地说完，拿起一个馒头就咬了一口，“大家都不是外人，一定要吃好啊！”

　　“会的！”小夜回答完，惊奇地注视着她那副狼吞虎咽的吃相，却竭力装作不注意。

　　“你为什么还不结婚？”

　　“我没有遇见合适的！”小夜回答完她这句话，涨红了脸。

　　“要是你结婚的时候，你会让我过去吗？”她怯生生地看着小夜的眼睛，她这种样子把小夜感动了。

　　“我一定会把你安排的舒舒服服的！”

　　“哈哈！这一点我早就知道！”

　　小夜露出和善的微笑。

　　辰逸姑姑懂得她的意思，拿起馒头又吃了一口。

　　于是她又开始给她讲起村子里的一些新鲜事情来。她竟然吃着吃着就睡着了。小夜和她的女儿好不容易把她弄上床。

　　大家都不再作声，小夜慢吞吞地站直了，正准备拎起包要走。

　　忽然有个壮汉悄悄地走了进来，他没有敲门，只是这么直接，小夜看着他满脸汗渍和长满胡子茬的脸，问道。

　　“这是你丈夫吗？”

　　“不是，不怕你笑话，这是我相好的，对我不错。”

　　小夜会意的点点头，拎着包慢慢地往外走。

　　“您不吃晚饭吗？”

　　小夜对着她使了个眼色，怕她惊醒了她母亲。两人同时走了出来。

　　“她病了好久了吗？”小夜问她，同时也拐开了那个令人尴尬的话题。

　　“是的，一年多了，怕熬不太长时间了。”

　　“她今天好像吃的挺多？”小夜低声问着。

　　“好多天了，就这一次，大概是高兴的！”她心疼地往屋里望了一下。

　　小夜懂得她的意思，只是说。

　　“你好好照顾她，同时好好生活！”

　　她不知懂了没有，憨厚的嘴唇笑笑。小夜不便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温浩一整天里都在家里。

　　像平时一样坐在自己以前喜欢坐的位置上，随后拿起后面书架上的一本书。

　　妈妈端来了一杯水，照例问了他个人问题解决的怎么样的事情。

　　“你和夏沫怎么样了？”

　　温浩听到妈妈这样问，感到不好意思起来，看来上次去夏沫的地方求婚，妈妈也是知道的。这次确是出现了小夜，他此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妈妈看见温浩不回答，更觉着有问题，确实有必要开导开导他，然后在他对面就坐下来。

　　这时，说也奇怪，他觉得他还是没有抛弃自己的梦想，而且没有这种梦想他就不能生活。

　　不论是同她还是同别的女人在一起，他觉得他的梦想一定要实现，他看着书，想着书里的事情，有时停下来听喋喋不休的妈妈说话，同时头脑里断断续续地浮现着小夜或者是夏沫坐在妈妈的位置上不停地唠叨和未来家庭生活的种种景象。

　　他觉得，在他的内心深处有一种东西在确立，调整，固定下来。

　　他听着妈妈谈到邻家的哥哥怎么样对待自己现在的生活，把卖粮食的钱拿去喝酒，喝的烂醉，把老婆打的死去活来。

　　他一面听她唠叨一面看书，回味着由看书而引起的一系列思想。

　　那是一本美国心理学家的《成功婚姻》畅销书，忽然他的脑海里浮起了一个令人愉快的思想。

　　“要满怀热情地开始新的生活，要摆脱一切精神上的负担；不要忘记自己的责任；从生活危机中吸取教训；在你的心目中，要使你的伴侣始终保持你们相爱时的理想形象，爱护和珍惜美好的记忆……这正是永恒爱情的基础！”他又拿起了书。

　　“婚姻是神圣而美好的，它好比一座桥梁，沟通了两个人的心灵，幸福的婚姻给人生带来幸福、安全和光明。毫无疑问，每对步入婚姻殿堂的夫妻都渴望幸福美满、长相厮守。因此，我们对婚姻充满了崇敬和期待……”他抬起头来沉思。

　　家里的那只小狗还没有充分享受到主人归来的欢乐，跑到院子里叫了几声，又摇摇尾巴，带着户外的新鲜空气回到房子里，跑到他面前，把头伸到他的大腿上，哀怨地叫着，要求他的怜爱。

　　“它就是不会说话，可是它很有灵性。”妈妈说，“它虽是条狗……可是也懂得主人回来的快乐，只是主人不懂得高兴！”

　　“为什么说我不高兴？”

　　“难道我看不出来啊，都这么大年龄了，每次来都是单身一个人！实在没有合适的，有情可原，这也不是买萝卜买菜，拿了就可以，不好可以扔掉，婚姻也不是儿戏，真的好好选！”

　　温浩凝神地望着母亲，觉得很奇怪：她这次怎么这样了解我！

　　“那么，我再去给您煮点面吧？”她说着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了出去。

　　家里的那只小狗拼命的把头伸到他的手底下。

　　它从他的脚下钻过，头蹭在他伸出的后脚上，它微微张开嘴，啧着舌头，用湿润的舌头舔舔嘴唇，两只眼睛友好地看着他，他摸摸它的头，它立刻蜷伏在他的身边，怡然自得地安静下来，表示一切都称心如意了。

　　温浩瞧着它刚才的动作。

　　“我也是这样，理解就好！”他心里想，“理解就好……一切！”

　　既然已经来到了朱家镇，小夜也觉着自己没有必要再躲了，她决定回家看看。家里非常非常的静，小夜没有说话，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一切依旧。

　　她放下自己简单的行李，这里最让她牵挂的其实不是朱家，而是槐院，她在那里等待了半个世纪还多。她觉着那里才是她的家。

　　月色中，小夜又回到了槐院，这里一切如旧，参天的老槐，鲜红的八仙桌，如果可以，她宁愿回到这里，虽然只是嘤嘤哭泣，那也只是夜间，总比这样的好。

　　小夜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嫂子正在做饭，看见小夜说道。

　　“妹妹，回来了？好想你。”

　　小夜笑笑。

　　“你为什么老喜欢去那个槐院？”嫂子说着，“我看见你夜晚进去两次了，想叫住你，又怕吓着你，你知道吗？里面不干净的。”

　　小夜再次笑笑，淡淡地说，“是吗？”

　　第二天刚起床，就打电话给温浩，说想马上回A市。

　　“不，我得走了，得走了。”她开始向嫂子解释她为什么突然改变了计划，那种语气就像想起了A市有许多重要的事要做似的，“不，还是今天走好，我一定要马上回去！”

　　温浩没有在家里吃饭，答应过一会会来接小夜。

　　妈妈也没有在家，说有事。躲了。

　　二姐已经和她的新男朋友出国了，说明年结婚。

　　小夜就同小毅嫂子和几个孩子们一起吃饭，不知是孩子们好长时间没见到她的缘故，还是孩子们都很敏感，她们觉得小夜这次回来已经和以前完全不一样，她不再关心他们，不再给他们讲故事，现在就是孩子们不再同她玩游戏，不再爱她，对她毫不在意。

　　小夜一早上都在心事重重地发着短信，小毅嫂子总觉她心神不宁、情绪烦躁。这种情绪她是体验过的，不是无缘无故的，总是由什么心事引起。

　　饭后，小夜回屋里换衣服，小毅嫂子紧跟在后面。

　　“你今天好像不舒服！”她对小夜说。

　　“你是说我吗？没有什么，我只是有点难过。这种情况大概是每个人过一段时间都会有的，我很想哭泣。这样会很傻，我知道过一段时间就会好的。”小夜急急地说着，脸张的通红，急忙把手机放到口袋里。

　　她抬起头来。眼睛清澈透明，眼眶里泪光闪闪。“其实我不舍得离开这里！”

　　“妈妈还是希望你可以留下来……”嫂子凝视着她的脸说，“不过，你这次来，大家见到你都很高兴！”

　　小夜用水汪汪的大眼睛对她瞧了瞧。

　　“别安慰我了，嫂子，我这次来感到羞愧。也别让妈妈费心了，我对不起大家，我不应该得到饶恕……”

　　“我们因为做你的嫂子而感到骄傲，你是光明磊落的。”嫂子说“你会幸福的！”

　　“人人都有不高兴的事。”

　　“你的不高兴的事，能否说出来？”

　　“谢谢嫂子！”小夜忽然说。眼泪流出来之后，她的嘴角上出乎意料地浮起一种狡猾而嘲弄的微笑说，“我自作自受！”

　　嫂子看到小夜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脸一直红到耳根，红到脖子间乌黑的发根，不禁吃了一惊。

　　“这是真的！”她继续说，“你知道爸爸妈妈为什么今天都不在家？他们在生我的气。我破坏了家里和谐的气氛，我给大家带来了麻烦而不是快乐。完全是因为我的缘故。不过，说实在的，我并没有错，或者只是只有一点儿错。”她低下头，强调只有一点儿错。

　　“你这个表情很像你哥哥。”嫂子岔开了话题。

　　“不，嫂子，我……”她皱着眉头。“因为我对自己没有一点儿怀疑，如果不是大家的表现，我不知道我犯了这么大的错误。”小夜说。

　　但就在她说话的一刹那，她觉得她的话自相矛盾。刚才已经说过自己不可饶恕。现在又说自己只有一点儿错误。

　　她涨红了脸，然后站住了。

　　“如果老停留在过去，我会对未来也失望的。”小夜说，“我想让这件事很快过去，希望大家都不在恨我。”

　　“不过，小夜，我想对你说句实话，如果一个人令你很痛苦的话，最好还是早点算了的好。”

　　“没有啊，你说什么呢？”小夜说。她听见嫂子把她的心事说出来，脸上又泛起了红晕。“这样一说，我急忙离开好像是为了一个人！是吗？”

　　小毅嫂子好容易才忍住笑。她爱小夜，看到小夜今天也有弱点，觉得挺有意思。

　　“为了一个人，匆忙离开亲人，对吗？”

　　“我真希望大家都能互相理解，就像我理解你们一样，我现在觉得我越来越理解你们了。”她含着眼泪说，“哎，知道我今天多难受呀！”

　　她拿着纸巾擦了擦眼睛，开始整理衣服。

　　直到小夜就要离开家的时候，朱爸爸才从外面回来，他满身的酒气，没有和小夜打招呼，就进了自己的卧室。

　　朱妈妈进来的时候腾地一声关上门，“我的可怜的命啊！”

　　朱爸爸和朱妈妈的情绪也感染了嫂子。

　　她握住小夜的两只小手说：“我是爱你的！”

　　“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小夜忍住眼泪对嫂子说，“再见了，你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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