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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药庐


  思绪烦乱,辗转反侧,夜半无眠。曲洛水干脆起身,披一件外衣,走出营帐。

  夜幕中的营帐,依旧烛火嘹亮。值班的哨兵挺直着身板,警觉地注意着周遭的一草一木。她在这里的行动并未受到限制,只要不离开军营,可以自由出入任何地方。她不明白殷非觉把她带到这里又冷着她究竟意欲为何——最合理的解释是把她当作人质去做谈判的筹码——可偏偏,直觉地认为这不是殷非觉的作风,他的骄傲他的自尊不允许他做这样的事情。然而,殷非觉向来难以捉摸剑走偏锋,所以很难用常人的逻辑去判断他的行动。而在结盟军的那一方,楚言郗现在是如何的处境呢?他是否已经知道她的失踪?他现在是不是在为她担忧不安?她是不是又给他添麻烦了?他现在一切都安好吗?思念,比她想象中更甚,隔着千山万水,却隔不了人心……

  踱步间,她发现不远处殷非觉的营帐外有一道身影,似乎正无聊地拨弄着身前的柴火,却不时地抬头向着殷非觉的营帐张望。

  “槿儿?”曲洛水不由轻声呼唤。

  “……曲姑娘?”有些意外她的到来,槿儿站起身来,眨了眨眼,有些明知故问“怎么,睡不着吗?”

  “……你呢?”曲洛水默认,与她随口而聊。在这里,似乎除了槿儿,她也没有其他可以说说话的人了。

  “我啊……我在为殿下守夜啊!”折断手中的枯枝扔入火堆,槿儿淡淡地答,目光转回不远处的营帐。她的目光温柔,她的神情带着淡淡忧伤,她望着那个方向,仿佛一眼万年,天荒地老。这个时候的槿儿,和以前印象中的唯唯诺诺,以及白天时候的古灵精怪完全不同。这一刻,她的眼中,心中,满满都是营帐中的那个人吧?

  “槿儿,你……是不是喜欢殷非觉?”不自觉地,曲洛水竟脱口而出这样的问题。

  “嗯?”听闻她的问题,看着她有些不确定的神态,槿儿微微一愣,有些怔神,随即立刻“噗哧”笑开,仿佛听到了什么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笑得弯下了腰,却因怕暗夜中惊悚的笑声惊扰了整个军营而捂住嘴,只能抖动着肩膀压抑地笑了良久,笑得曲洛水都感到莫名。

  “唉……”良久,槿儿终于停下了笑声,叹了一口气,坦然地望着曲洛水,“我是喜欢殿下啊。可是我的‘喜欢’,跟你说的‘喜欢’是不一样的。”顿了顿,槿儿收敛了心神,神色凝重,眸光沉淀,思绪似乎飘到很远的地方,“我的‘喜欢’,并非是儿女私情,而是信徒对于神的崇拜、虔诚、追求。”

  槿儿的描述顿时让曲洛水哑然。

  “很难理解吗?”看着曲洛水不解的神情,槿儿莞尔一笑,神情柔和,仿佛看到了眼前的极乐场景,“殿下对我来说,对我们所有隐卫来说,都是神一样的存在。我们为他生,为他死,所有的一切,包括自身的存在,都是为了他……只为了他。”

  “我不明白……”她还是无法理解如此深邃的感情。就算是死士,她也以为这只是这样的年代制度下,臣下完全服从于主上的思想,却不曾料到,槿儿竟然把殷非觉当作神一样……来对待。

  “你听说过药庐吗?”思绪似乎被打开,槿儿突然不再介怀,竟然对着曲洛水这样一个外人旁人开始诉说自己的心事。

  药庐?似乎白天槿儿把她带离楚昭皇宫的时候有提到过,可是,她却没有听说过,于是摇了摇头。

  “很多年前,江湖上有一个药痴。他嗜药如命,醉心炼药,而最终的目的,是想炼制出长生不老的丹药。药庐是他炼药的地方,他向来独来独往,没有门徒,没有朋友,只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炼药生涯中。而他炼出了各种各样的丹药,自然要试验它们的药性,以确保能达到他所需要的成效。而试验药性最好的方法,当然是试验在活生生的人身上。”

  ……活体药性试验?听到此,曲洛水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药痴觉得小孩子是最纯净的,是最适合用来试验药性的,于是从外面买了好多试药童子回来,关在药庐,为他所用。而我……是五岁那年,因为家贫而被父母卖给药痴的。”

  顿了顿,槿儿似乎跌入了那段最黑暗最绝望的往事长廊,声音不由低沉,目光不由黯然。

  “在药庐,便开始了我地狱般的药童生涯……我曾亲身体会什么叫做痛不欲生生不如死,也曾亲眼目睹身边的药童如何惨烈到面目全非的恐怖死状。那时候,我们都羡慕那些才试了一次药就死去的同伴,因为他们的痛苦能够就此终结,不用再忍受这永无止尽不堪承受的修罗地狱。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我身边的药童换了一批又一批,而我,不知是幸还是不幸,竟然一直就这么存活了下来。而药痴,也似乎突然对我来了兴趣,仿佛不想浪费我这么个特殊体质的药童,竟然把我放了出来,教我认字,教我一些浅显的药理,带着我与他一起炼药。于是,我不再像以前一样被盲目地试药,而是在他所炼制的药的药性在其他药童身上看到某些效果与进展之后,才会放到我身上来试验。他虽然把我从其他药童的牢笼里放出来,却为了更好地控制我让我配合他的大业而在我身上下了禁制。如果我不听话,他心念意动间,便能叫我饱尝比试药更痛苦的折磨……我没有办法,只能乖乖地听他的话。可是当时的我想,既然上天没有绝我,我何来理由放弃自己继续沉沦在这样的地狱?药庐里最不缺的就是药典书籍,药痴也把自己毕生的心血编写成册汇成药典。而我,暗地里,也开始慢慢深入研习,希望有朝一日可以破除药痴给我下的禁制,也可以在自己所能把握的范围内保护自己……就这样,又过了一年多,我几乎熟读了药庐里所有的药典——虽然我依然会被药痴试药而折磨得不成人形。就在我几乎能够找到破解禁制的方法时,突然有一天,药痴因不堪承受多年的压力与失败而走火入魔,失控颠狂,砸了他的炼丹炉,引起了药庐大火,而他似乎并不自知,只在烈焰中失神地仰天长笑。而我,也就趁着这个机会逃离了这个困住我整整三年的地狱……”

  念及此,槿儿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黯然的神情突然温柔了起来,嘴角也不禁带起一丝欣然的弧度。那目光,幽幽的,远远的,就像看到了神临人世……

  “我从药庐逃离,却还是不敢懈怠,一天一晚,不敢休息,不敢停留,只是本能地不断向前逃着,逃着,只知道自己不能停下,不能停下……我记得那一晚,大雨滂沱,模糊了整个世界,我的禁制突然发作,全身抽搐,万蚁噬心……虽然我知道如何来解开这样的禁制,那一时那一刻,我却无力来解救我自己。我不甘心!我不信老天会那么捉弄我!我忍受着极地的痛苦,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放弃,坚持着想要活下去。而就在这时,我遇到了我生命中的神……”

  “殷非觉?”

  “是的。那一晚,他一身白衣,仿佛踏着圣光而来。他救了我,帮我解除了禁制,许了我名字,许了我新生……”

  ——槿儿,如木槿花般坚韧,是永恒的美丽。

  “后来,我就一直跟随在殿下的身边。”耸耸肩,槿儿为眼前的火堆再加一些柴火。火光明烁之间,她的侧脸闪烁着缥缈的气蕴,柔和得几近透明。她继续诉说道,“三年的时光,殿下把我保护得很好,给予我最温柔的关怀。他说,他要用这三年的静好时光,来抹去我过去那三年在药庐的地狱岁月……”至此,槿儿似乎无意详说,只淡淡带过,“而我,也不愿意一直生活在殿下的羽翼之下,只一味地受他保护,甚至成为他的累赘。我想靠自己的微薄之力帮助殿下,达成殿下的心愿,所以我毅然决定成为殿下的隐卫。殿下一直都希望我能够单纯无忧地生活,却也拗不过我的坚持,奈何不了而答应了我。然后,我作为隐卫的一招暗棋,便一直留在殷桑皇宫殷帝的身边,做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小宫女,做一些其他隐卫无法轻易做到的事情……”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这些过往,这些内情,有槿儿的伤疤,也有她的信仰。只是,她为何会愿意对她说那么多?

  “为什么啊……”槿儿深呼吸一口气,坦然地望着她,“只是想让你知道,殿下并不是一个坏人。不管他的所作所为在天下人眼中有多么不容于世,多么不被世人所理解——他有着他的信念与绝对的理由。”

  ——信徒对于神的崇拜、虔诚、追求。

  曲洛水似乎有些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了。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念。或许,很多事情本就没有对错,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人人都有绝对的理由选择自己的生存方式。然而,是非观念中,即使并非全然的非黑即白,有些事情,还是不能轻易为世人所接受。

  不远处的营帐似乎传来什么声响。曲洛水收回恍然的神思,却见身旁的槿儿一时变了脸色,立刻向着那边的营帐飞奔而去。曲洛水不明所以,虽然不想涉入太多,却被槿儿方才瞬间惨白的脸色吓到,不放心地也跟着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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