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太傅千金

　　楚昭，楚都，终于来到皇宫。

　　司凡早已重新隐入暗处，曲洛水却因一时无法脱身而跟着楚言郗和柳煦来到了这个地方。自那日两人相拥而立，这些日子以来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两人都没有再追究那些欲理还乱的情愁，倒也相安无事一路回到皇宫。

　　巍峨的殿宇，困顿的束缚，一旦踏入，如同折翼。曲洛水却分明感觉得到，楚言郗是属于这样的世界，属于这个地方的。他周身的王者之气，从容华贵的帝王气蕴，似乎在这一刻尽得释放，让人不敢逼视。

　　“臣等恭迎皇上回宫！”

　　殿堂之外，似乎被清场而没有杂人，只有一长一少两人，在楚言郗面前恭敬行礼叩拜。曲洛水却实实在在地感觉到，开口的这位长者，似乎是带着咬牙切齿的语气一字一顿地崩出这句话来的……而一旁的柳煦，则是尽量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他们身后，似乎恨不得连一片衣角也不出现在那两人的视野。

　　“卓太傅，文麒……”楚言郗似乎也有些心虚，讪讪一笑，示意他们起身，却马上整顿情绪，转移了话题，“殷桑之事现下如何？”

　　卓竞昀嘴角抽搐，定定地看着楚言郗。好家伙，偷跑得那么潇洒，回来了还先发制人故意逃开这样的话题，也不想想这些日子以来为了隐瞒他偷跑的行径收拾他留下的烂摊子让他费尽了多少心力。一旁的楚文麒似乎也怨气极重，好端端地进宫闲遛却撞上移动火山，然后为了所谓的江山社稷荣辱安定而被逼着易容成皇上天天早朝处理政务，害他每次坐在龙椅上都担心天上掉下一道雷把他这个伪帝给劈了……是以殿堂之前，龙脉之地，突然怨念丛生，乌云盖日，连躲在楚言郗和曲洛水身后的柳煦也嗅到了那一片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阴沉之气，忍不住浑身哆嗦了一把。

　　瞥了瞥一旁的曲洛水，卓竞昀自是已知这就是他家皇上荒唐处事的所谓“祸源”，他白眼一翻，也不好在这个时候翻了他家皇上的老底让他下不了台，便暂时收住了一泻千里的怨怒情潮，重新投入任劳任怨的忠臣的角色，缓缓回答。

　　“现下一切的动向都还在我们可知的范围内。殷非觉暂时还未进入楚昭，半月前风见城也有书信传来。”说罢，卓竞昀自袖内取出一封书信，递给楚言郗。

　　楚言郗毫不避讳地当即打开，柳煦此时也从身后探出脑袋观望。

　　书信上寥寥几语：殷桑内乱，殷帝自处。如有必要，三方合作。

　　信末，留有风见城城主的印记。

　　风见城城主的意思很明确，既然是殷桑内乱，就让殷桑自己去解决自己的内政。可是如果事情已经不单单是殷桑内政之乱，那么殷楚风三方就有必要共同来面对这样的局面。信是半个月前收到的，也就是殷桑内乱之事一爆发风见城城主便将这样的书信寄出——相信殷非寒也收到了同样的内容——并且在一早之前，风见城城主已经预计到这并非简单的殷桑内政之乱，是以可能需要集三方之合作来共同应付。而事实确实如此，照殷非觉这些日子以来的动向，他要争的，不单单是殷帝之位……

　　“就现下的形势，我们都觉得风见的提议可取，便已回复。”卓竞昀解释道。

　　“好。之前的信息太过凌乱，卓太傅，文麒，朕要在最短的时间内了解清楚如今的形势。”顿了顿，楚言郗退开一步，让柳煦完全暴露在面前两尊菩萨之前，也不理会他的尴尬和傻笑，交代道，“帮忙安顿一下曲姑娘。”同时，温柔的目光独独留给了正无所适从的曲洛水，也让卓竞昀和楚文麒忍不住挑眉而动。

　　“是……”柳煦弱弱地回答，讪讪地用手摸了摸鼻子。

　　“你就先……”

　　“郗哥哥！”

　　正欲对曲洛水说些什么，却有一道清脆的叫声传来，同时眼前似闪过粉蝶翩舞，一道粉红色的身影已飞奔到他眼前。

　　“雅儿！没大没小的！”楚言郗还未开口，卓竞昀却忍不住出声斥责。

　　被叫做雅儿的少女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噘着小嘴委屈地看了一眼卓竞昀：“我一时高兴嘛……”

　　“……无妨。”楚言郗却毫不在意，似乎也已习惯这样的架势，淡淡开口，却还是忍不住目光飘向了曲洛水，欲言又止，终究此情此景没有多说什么。

　　曲洛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却还是淡然从容的神情，低头无语，看不出异常。一时之间，空气中似乎流动着异样的波动。卓竞昀有些头痛地皱眉，柳煦有些玩味地眨眼，一旁的楚文麒也有些若有所思地观望，却都很有默契地闭口不语。

　　“雅儿，皇上还有要事，你先回去。”沉默中，卓竞昀叹息一声，打破僵局。

　　“……哦。”望着父亲有些严肃的神情，卓雅也没有多说什么，很有分寸地行个礼便乖乖地退下，却还是一路忍不住回头观望。

　　“咳，皇上，所有的资料都已整理在册，待臣向你一一汇报。”最终还是卓竞昀把持住了整个场面，暂时将那些波涛汹涌的暗流压下。

　　于是，楚言郗随着大臣们商讨他的国家大事，曲洛水便在柳煦的指引下准备安顿。转身相背的身影，在夕阳的余辉中渐行渐远……

　　曲洛水不了解这个世界的官员架构，也不知道柳煦究竟算是多大的官，但一路上看他和楚言郗的相处之势，以及皇宫之内众人对他的恭敬之意，可以想象得到他绝对是有着一定地位的。

　　恍恍惚惚之间，似乎她在这里的安顿之所已经搞定。她有些烦乱，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寻思接下来的出路，却发现眼前的柳煦似乎并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动不动就用一种略有深意的眼神看着她，对她扯天扯地，已经快把楚昭的开国之史都讲得差不多了……

　　“柳煦，你要说什么就直说吧，你这样我看着听着都累……”叹息一声，曲洛水决定成全柳煦的八卦之心。她怕再这样下去，柳煦会把楚昭三百年的历史都背给她听。就算他说得不累，她也嫌听得累啊……

　　“……我要说什么啊？”柳煦没料到她会直接揭穿自己，有些垂死挣扎地反问。

　　还装！白眼飘过，曲洛水是真的没心情陪他继续扯下去，也就不再掩饰了。

　　“你不就是等着我问你，然后让你有机会告诉我刚才那个少女是谁吗？”有些忿忿地再加一句，“柳煦，我觉得你越来越像八卦的村妇了！”

　　此言一出，柳煦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那个，他自己觉得自己像八卦的村妇是一回事，可是这话由别人说出来……呜呜呜，他的一世英名啊……

　　“不说的话，我要休息了，你也可以回去了……”曲洛水作势向里屋走去。

　　“哎……”柳煦败下阵来，在身后叫住了曲洛水。她真的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仿佛出世出尘的玲珑仙子，是超然独立的存在。这样的人，如果沾染了尘世间的爱欲情仇，又会是怎样的场景呢？“曲姑娘，你就真的不介意吗？”他忍不住问。

　　介意吗？曲洛水停住向前的脚步，却还是没有回头。介意……说不介意是假的，可是介意又如何？既然她早知既定的结局，既然她没有勇气去挑战未知的命运，那么介不介意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她只是不想卷进更烦乱的局面而已。

　　“……你很烦。”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她回身而坐，无奈地看他一眼，摆明了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好吧……”他可以八卦，却没有立场来深究。既然她不想直面，他也不会真的像村妇一样抓着不放，“刚才那个少女呢，是卓太傅的千金，卓雅。当年楚昭兵乱，卓夫人为了护着皇上而逝，留下了六岁的卓雅。皇上感恩卓家，也觉得愧对卓雅，再加上他们自小便相识相处，所以向来对她纵容。你也看得出来，卓雅这个小猴子在宫里是不讲究什么礼仪的。”柳煦耸了耸肩，语气中也有着对卓雅如妹妹般的宠溺。

　　“哦……”曲洛水淡淡应一句。

　　“哦？！”柳煦有些不能接受她的反应。

　　“……‘哦’就表示知道了，知道了他们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知道了卓大千金对你们皇上有着非同一般的情愫，知道了你们皇上待她也不同旁人……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曲洛水突然凑到他面前，一口气从容坦然地直指真相，倒叫柳煦有些不知所措。

　　“没有了……”后退一步，柳煦傻傻地笑。这曲洛水，坦率聪明得让人觉得有些可怕啊……他突然怀疑，自己自以为是地放火加温她和皇上之间的感情，是不是……适得其反了呢？这个……开始有些后怕，柳煦决定以后还是不要那么八卦了……

　　“那你还有什么事吗？”明显的逐客令了。

　　“没，没了……那你先好好休息，我走了。”明明是绝色的姿容，却偏偏让他感到凉意越来越浓，柳煦交代了几句，一反之前的八卦常态，马上脚下生风溜走，不带走一片落叶。曲洛水目送着他离去的身影，目光有些黯然，无奈叹息一声，向着里屋走去。其实，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如今有些烦乱的局面了……

　　“请问……”

　　才迈开步子走了两步，身后却传来弱弱的呼唤声。曲洛水循声而望，却见粉衣少女正趴在门边，有些好奇地半露着脑袋向里面张望。灵动的双眸仿佛会说话的星辰，正纯真无邪地扫视着周遭。

　　“你……”认出这位就是刚才的卓大千金，曲洛水有些疑惑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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