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有我在别怕

　　“向晚！”她正发着愣方一诺见到了就招呼她过来。他看上去像是打了一场战，连青色的胡渣都冒了出来，一脸的疲惫。

　　林向晚走向他：“这么晚叫我出来干吗？”其实她想问这么多天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看风景。”他说得理所当然。

　　林向晚被雷到了，虽说云市气候偏热，但十二月份的晚上在海滩看风景，大哥你确定自己是正常人？不过她可不敢说出口，只能跟着“神经病”在海边走着。海风冷冽地吹着，这天气和这个点除了远处的灯光就只有他们两个身影。因为云市旅游业的发展，这个海滩被开发成一个美丽的景点，海水也很清澈，与十年前的样子有很大的差异。不过再怎么变化方一诺对这个海滩的熟悉感都会永远存在，原本林向晚很喜欢大海却怕水，他还笑她自相矛盾。于是他牵着她从沙滩一步一步移动到海水中，每向里一步他就说一句“有我在，别怕。”直到他的手被林向晚抓得满是痕迹，她终于敢自己在海边玩水。然后一到夏天，他们五个人就总来海滩，吴莉莉和赵岩喜欢欺负林向晚怕水，把她往深处拖，他和周晨只能护在左右不让那一对接近。

　　“这里变化真大。”方一诺由衷感叹道。

　　“嗯。”

　　“你的变化也很大。”他忽然转过头看着她。

　　面对他专注的眼神，林向晚慌了神：“你也是，再说十年哪有一成不变的人，时间能改变一切。”

　　“曾经我以为有些东西是不会改变的，是你给我上了重要的一课，让我明白原来世上什么‘情比金坚’都是扯淡。”面对林向晚的无所谓方一诺冷冷地说着。

　　“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要这么义无反顾地离开我？”这是重新见到她以后一直想问的话。

　　“你不是知道吗？我去国外读书，可惜运气不好被劝退所以回来了。”林向晚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撒谎！”他查过，当初一中只有一个直接保送国外的名额给了林向晚，可她根本没去报到。亏他还以为这个女人为了虚荣而在自己最痛苦的时候抛弃了他，为此而恨了整整十年，可一回国却发现他自以为的一切都是错的，这让他无法接受。所以他断定当年一定发生了什么与自己有关系但又瞒着他的事，正因为确定这一点，他现在才能心平气和地面对这个女人。

　　“你不是把我查得底朝天了吗？要是有本事你自己会知道的，不必我来说。”林向晚最不想跟他谈的就是这件事。

　　“可我要听你亲口说。”方一诺执着的眼神从来没离开过她。

　　你应该知道后果。

　　林向晚很无奈：“你是了解我的，我不想说的事怎么问都白搭。如果我们每次见面你都要提这件事那我觉得我们没必要再见面。”本来我们也不该再见面，说着她就要走，被方一诺一把拉住。

　　“知道了。”只要两人僵持都是他妥协的份。方一诺脱下黑色的西装外套顺手披在只穿了针织薄外套的林向晚身上。顿时她全身被方一诺外套传来的余热所包围，身体也暖和了，她要拿下来被方一诺按住了。

　　“披着吧，以前也没见你别扭过。”他笑着说。今时不同往日，林向晚本来到嘴边的话不知为何又咽了下去。

　　“走吧，送你回去。”方一诺一边往回走一边说。

　　林向晚望了望天，对方一诺真心感到无奈。大晚上的把人喊到海边待了不到十分钟又走，他故意的吧？

　　“对了，圣诞节那天陪我去参加一个晚宴。”他在前面边走边说，那语气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而林向晚却炸开了：“你开什么玩笑？”

　　“你可以拒绝，不过你应该知道后果。”方一诺威胁道，“再说只是以女伴的名义又不是女朋友你紧张什么？”

　　“你就那么笃定手里的这份担保能让你对我为所欲为？我可以放弃这份工作。”对于他的作为她生气了。

　　“你不会。”这一点他十分肯定，林向晚很珍惜这份工作，从那天在酒店苦苦求别人的行为就看得出来。

　　她的确不会，当初没有文凭的林向晚在找工作上吃尽了苦头。好不容易考了一个导游证进了现在的公司能养活自己和妈妈而不用靠周晨赵岩他们帮忙，她不可能因为方一诺的为难而轻易放弃。

　　“去就去，有什么大不了的。”她赌气地瞪了方一诺一眼，踢了踢脚下的沙子抢先走了。

　　方一诺在身后难得地露出温柔的笑容，冲着她走的方向喊：“喂，车子在那边。”

　　“用不着！”林向晚头都不回。

　　方一诺在身后弯了嘴角，恍惚间觉得十几年前的林向晚回来了。

　　“等等，回头。”他挽留她。

　　林向晚一回头，视线就从面前的男人身上无法移开。他就是有这样的魅力，能在一秒钟内锁住女人的视线，十三年前是这样，十三年后还是这样。连今晚的灯光和星光都是他的陪衬，他修长的手指吊着那条双鱼项链等待着林向晚，犹如从身后那片海上翩翩而来的王子。她懂他的意思：想要回项链，上车！她愤愤地剜了方一诺一眼就往停车方向去了，而他在身后笑得一脸得逞。

　　来到云柃公寓下，林向晚终于把项链夺了回来，在她下车的时候听得方一诺叹息：“既然珍惜，为什么还要弄丢呢？”林向晚身体一僵，攥紧项链，当作什么都没听到逃离了方一诺。

　　林向晚爬到三楼刚要掏钥匙，黑暗中一个影子霍地站起来把她吓了一大跳，她刚要叫出声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向晚……”

　　“周晨！你吓死我了，大半夜的蹲这里干什么？”林向晚认出周晨，开门开灯。

　　“我打电话给你关机，门也没人开，只好守株待兔了。”周晨跟着林向晚进屋。

　　林向晚拿出手机一看原来没电了：“找我什么事啊？”说着给他倒水。

　　“没事，阿姨跟我说今天你没打电话回家，手机又关机，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出事了，你等会给她回一个吧。”周晨坐在沙发上跟她闲聊。

　　林向晚这才想起来今天星期六，要给在西区的母亲打电话，结果现在都已经快半夜了。

　　“嗯，我手机没电所以忘了。”林向晚向周晨解释，然后两人沉默了一阵。

　　“我刚才……”

　　“我有事……”

　　两人同时开口，“你先说吧。”林向晚建议。

　　周晨抿抿嘴：“我刚才往下看到有人送你回来的，是谁啊？今晚去约会了？”

　　“我想说的就是这件事。送我回来的是方一诺，但我们不是去约会。”林向晚尽量把话说清楚。

　　周晨听到这个消息错愕了一瞬又恢复正常：“他回来了？”

　　林向晚紧握着杯子点点头。一时间两人又没了言语。

　　“他回来你不高兴吗？”林向晚试探性地问。

　　“不是。”周晨立马否认，“只是十年没消息突然一回来有些措手不及，他跟莉莉不愧是一起长大的。”他苦笑。

　　林向晚会意地笑了。“既然回来了那什么时候约出来见一面吧，这小子居然不联系我们，等到见面有他受的。”周晨说道。

　　林向晚不说话，周晨又说：“他现在回来了，那你们……”

　　“什么你们我们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那是不可能的。十年前我就断得清清楚楚了，我和他跟你们和他一样，能当朋友已经不错了。”林向晚及时阻止了周晨的话。

　　“向晚，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是那种在他需要你的时候抛弃他的人。有什么苦衷过了十年都不能跟我们说的。”周晨实在忍不住，特别是听说方一诺回来之后。

　　为什么今晚都要来问她这个问题：“周晨，我不想说的事过了几年都一样。很晚了，你先回去吧，我也累了要休息。”林向晚下了逐客令。

　　周晨见她不开口也不再勉强，叮嘱了几句就走了，林向晚关上门，无力地坐在地板上。方一诺一回来，十年前的秘密还能守得住吗？她又该如何面对他。一想到十年前，林向晚似乎又闻到了医院里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看到了顺着手腕冒出的一股股血水，还有那双一直盯着她的眼睛……那句充满诅咒的咒语：“我会用这双眼睛一直看着你。”

　　旅行社开例会，散场后李经理又留下几个部门负责人分派年终工作，一个接一个的会开得林向晚头重脚轻，连晚餐都在会上解决了，到可以下班的时候不知不觉天都黑了，她和安琪是最后一起下的楼，刚出大门，一阵鸣笛声传来。她俩循声望去，扎眼的宝马跑车就停在街角，是方一诺的。

　　“大晚上的炫什么富，有钱了不起啊。”安琪挽着林向晚吐槽。

　　“是啊，也不知道是哪个神经病。咱俩快走吧。”林向晚说得相当心虚。

　　刚好一辆出租车经过被安琪拦下，两人正要钻进去，背后一声“林向晚”止住了两人的脚步。

　　林向晚还想继续钻，不料身边的人拉住说：“晚姐，有个帅哥在喊你耶。”安琪显然很兴奋。

　　装聋作哑不可能了，林先晚回头就看到某人那张冰山脸。

　　“明明看到我的车了，知道我找你还跑？”他问。

　　林向晚刚要开口，安琪顿时大彻大悟：“晚姐，你不是刚刚说他神……呜……”林向晚及时堵住了某人的大嘴巴然后把她塞到出租车上跟司机打了招呼，车子开动了，安琪在里面手舞足蹈：“你……他……你们……”

　　“乖，明天再跟你解释啊，先回家吧，拜拜……”林向晚僵笑着挥挥手，先把安琪送走了。不过照安小姐的性格，明天办公室关于林向晚的绯闻肯定会被传得沸沸扬扬。

　　“你有事不能打电话吗？怎么不说一声就来这里啊，都被我同事看到了。”林向晚抱怨。

　　“林小姐，要是你的电话开着机我不用麻烦这一趟的。再说我是有多见不得人吗？”方一诺无不委屈。

　　林向晚这才想起来开会一直关着机。你不是见不得人，而是太见得人了所以会过目不忘，估计安琪已经把你身高体重都目测好明天重磅推出了，林向晚暗自揣测。

　　“你找我干吗？圣诞节还没到呢。来提醒我遵守承诺啊？”她没好气地问。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算成一个来找你的目的吧。另一个，今晚约了周晨他们在赵岩酒吧见面，莉莉打电话让我顺便接你一起过去。”

　　莉莉啊莉莉，你自己都一团糟了，何苦还操心我的事啊，林向晚心想。原来其他人早就联系到了，亏她还在想什么时候该一起见一面呢。

　　方一诺和林向晚来到祭春，赵岩准备好了包厢。周晨看到两人一起进来心里都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莉莉率先冲进方一诺怀里：“方大帅，十年不见更有男人味了嘛。资本主义国家的女人有没有我漂亮啊？”

　　“看来看去你最漂亮。”他知道该怎么打发吴莉莉。

　　“嘿嘿，这句话本姑娘很受用。”吴莉莉笑得十分灿烂，“周晨，你多学学人家，不要老打击我。”

　　周晨拿着酒瓶倒酒，头都没抬一下：“你们两只孔雀够了啊，过来，这十年来欠的酒今晚可怎么补啊，我替你们默哀。”

　　方一诺走过去一下子坐在周晨旁边搂过他的肩膀：“有你在这怕什么，一半留给你。”说着就把周晨倒好的酒干了。

　　“靠，为什么十年了还是一人一半？”周晨不满地也拿起酒杯跟方一诺喝了起来。

　　“老板呢？”林向晚没看到赵岩。

　　“后院灭火去了呗。”莉莉酸溜溜地说，不用想，这火肯定是她挑起来的。

　　“哟，两位就喝上了啊。”正说着赵岩就进来了，看到莉莉两人都不约而同别开眼。林向晚面对他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赵岩看林向晚似笑非笑，这让她不安。

　　五个人终于到齐了，赵岩举杯：“来，庆祝我们五人十年后历尽艰辛终于得以重出江湖。有些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咱们还有大好河山要去打拼呢。干杯！”

　　“友谊万岁！”五个人把酒都干了，又开始天南地北地扯。

　　林向晚和吴莉莉看着其他三个和自己还是原来那般好，深深觉得欣慰。久别重逢的人最怕的就是再也回不去当初，幸好，虽然五个人都不再是当初青涩的模样，但至少无论之间发生了什么，这份友情还很深刻，这是最难得的。

　　酒过三巡，三个男人已经东倒西歪了，正在这时莉莉出去接了个电话后火急火燎地冲到林向晚跟前把嘴凑到她耳朵边：“向晚，完蛋了，我妈说要来看我，已经出门了。咱俩快点回去应付一下。”林向晚一听，心都提了起来，她平日最怕莉莉她妈了，莉莉去外省读书工作十年不肯回家，她妈除了亲自跑去女儿跟前就是拉着林向晚问这问那，仿佛林向晚把吴莉莉拐了去。

　　“你俩去哪啊？”周晨看两人拿包就问。

　　“额……旅行社临时有点事让莉莉陪我过去。”林向晚随便找了个借口。

　　“我送你们过去吧。”方一诺说着就要站起来。

　　“不用了，你们今晚都喝了不少，我们自己过去，先走了啊。”莉莉等不及拉着向晚就跑。

　　赵岩望着两人的背影无奈地笑了：“这都多少年了还是改不掉毛毛躁躁的毛病。”

　　“你说咱们仨上辈子是不是欠了她俩什么？”半醉半醒的周晨拍拍赵岩的肩。

　　“可能吧……”

　　“我没想到回来看到她是这样子的，我还以为……”方一诺说着又举起一杯酒灌了进去，周晨和赵岩都不约而同地停住手。

　　“一诺，当年向晚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多年我们也不知道。”赵岩解释。他永远也忘不了九年前周晨和他偶然在街上碰到林向晚的样子，人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还扛着一大包百货在天桥摆摊。他质问她为什么要抛下方一诺离开，周晨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可她就只说她被英国学校开除混不下去才回来的，刚开始他替方一诺不平，还骂她这是报应，就差点没动手，周晨拉住他说向晚不是那种对感情随便的人，她肯定有什么苦衷。整整几个月他对林向晚都爱理不理，认为不是她如此绝情方一诺也不至于伤心欲绝地远走他乡，直到周晨20岁生日晚上林向晚喝得稀巴烂，趴在他身上一直哭着说“一诺，我也不想这样”，他瞬间就原谅了她，爱情里谁能分得清对错。想到一诺，想到周晨，想到莉莉，他才发现，陷入爱情这趟浑水的人，谁都无法独善其身，注定有人要有苦衷，比如他自己。

　　“总有一天，我会知道的。”方一诺盯着酒杯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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