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绢娘3
醒来已经是上午9点，妻子已经上班去了。在矛盾的心情当中，我推开书房的门。
那幅画安静的挂在墙上，没有丝毫的不妥。我在画前面走过去，试图从不同的角度去看这幅画，——画上的女子只是淡淡地看着远方，根本没有看我。
果然是幻觉。看来最近我的压力太大了。
吃了早饭，我打了几个电话，随后就在电脑上起草一份代理词。到了中午，已经写了大约四五千字。我把文件存在电脑里，就煮了一锅面条，端到客厅，吞了个干干净净。
摸着撑得滚圆的肚皮，心满意足，靠在沙发上，我又听到了若有若无的一声呜咽。
我腾的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对面镜子里，我的脸色惨白。我慢慢回过头来。
——墙上又是一张悲戚的面孔。画中的女子正在流泪。
这可不是在做梦。如果是做梦，也不可能反复做同一个梦。我直直的盯着那幅画。我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的脸颊上滚落。看到我走到画前。画中女子停止了流泪，那双含泪的眼睛看着我。
我揉了揉眼睛，这一切都是真实的。画上的美女清清楚楚是含悲而坐。
“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我试探着问。
画中女子微微颌首。
我感到浑身燥热，压抑着激动的心情，我又问：“你是活的？”
女子微微摇头。
“你能说话吗？”
女子仍然微微摇头。那双美丽的眼睛幽怨的看着我，似乎轻轻的叹了口气，转眼间，她又恢复了安详的样子。画面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那个下午，无论我怎么再和她说话，画中人再也没有动过。最后我放弃了和她交流的努力，但是也没有心思去继续写自己的代理词了。
那天晚上，我不时地瞟着墙上的那幅画，大多数时间，那幅画都没有什么异样。偶尔，我看到画上的女子在偷偷的看着我和妻子，遇到我的目光，她又变成了端庄的模样。
睡觉前，我终于把下午的事情告诉了妻子。当妻子确信我不是幻觉后，联想到昨晚的遭遇，她的脸色又变得刷白。
“是鬼！那东西是鬼！”妻子说。
我明白妻子的感受，特别是现在正值晚上，听到这样的“鬼事”，她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她平时虽然对我如凶神恶煞一般，此刻却使劲往我的怀里钻。
“老公，我们把它扔了吧。”
“就怕真的是鬼，赶也赶不走。”
妻子紧张的思索着。
“那就把它烧掉！”妻子斩钉截铁地说，我知道，她很想把这些怪事赶出这个她精心布置的家。“老公，这个东西不吉利，不要留在家里了。”
“至于吗？”
我很犹豫。实际上更多的是舍不得。毕竟花了我无数银两，现在又碰上了这样的事情，我的好奇心被完全的勾起来。
我和妻子最终没有得出一个结论。这一晚，我和妻子都是辗转反侧，黑暗中，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大概过了12点，我闭上眼睛。就在这时，有人在卧室的房门上轻轻的敲了三下。
我和妻子都惊坐了起来。
借着窗帘缝隙里透过的微光，我发现卧室飘荡着一层薄雾。一个青白色的影子出现在房间里，慢慢的飘到了我们的床前。朦胧中，一个美丽的青衣女子在向我和妻子深深的施礼。她的长发披于身后，下半身隐没在烟雾里。
“鬼……”
妻子的声音都变了调，我能够感受到她身体颤抖得厉害。从青衣女子那边传来了呢哪的声音。
“少君和夫人不必惊慌。妾身不会害人。”
这声音是那么轻柔，悦耳，青衣女子抬起头来，那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妩媚而不失端庄。
“妾身就是画中人。今日出来与少君和夫人相见，情非得已。望少君和夫人不要见怪。”
青衣女子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恶意。那悦耳而略带羞涩的声音消除了一点我的恐惧。我转而感到一阵迷惘：对于一个不信鬼神的人来说，一个魂灵真实的站在你的面前，这样的刺激实在是太大。如果没有这两天的遭遇，我决不会接受这样的现实。
妻子似乎也消除了一点恐惧，身体不再颤抖，但是声音显得慌乱。“啊！……啊……你看，……快坐，——老公，快打开灯……”
“多谢夫人。请少君不要开灯。”青衣女子的声音依然是那么从容不迫，“妾身见不得光的。”
“啊，不开灯，”我说，“你——你坐——”
青衣女子再次深深地向我们施礼。“多谢少君。”随后轻飘飘的飘到床前，似乎是坐了下来。
这种陌生的称谓使我和妻子都有些不自在并且充满疑虑。青衣女子看到我和妻子都比较尴尬，显得满怀歉意。
“妾身今天现身出来，确有不得已的苦衷。妾身来到少君宅内已经一月有余，从未想过打扰少君和夫人的清静。今日听到少君和夫人议及烧画，妾身只求少君和夫人留下妾身的栖身之所。妾身已是一缕孤魂，烧掉了绢画，妾身还能往哪里去？只求少君和夫人慈悲，留与妾身容身。”
我分明看到青衣女子的脸上隐隐有泪。
“我……我们不烧的。”我忙说，“只是说说而已，不会的。”
“多谢少君和夫人大恩！”青衣女子深深的低下头去，“妾身必当报答少君和夫人的大恩大德。”
“不要这么叫我们，”妻子忙说，“叫他小成，……”
“那么，怎么称呼你呢？”我问。
“先夫姓田，妾身柳氏。人家都唤妾身为绢娘。”绢娘盈盈立起，“夜色已深，妾身不打扰成少君和夫人休息了，请少君和夫人安歇，妾身退下了。”
“绢娘，请你等一下！”我急忙喊道。绢娘在薄雾中回首，用探询的目光看着我们。我急迫的问出了心中的疑虑。
“你真的是鬼吗？”
绢娘微微点头：“妾身是鬼。”
“真的有鬼？那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
“很冷。”绢娘轻声说，“妾身一直躲在画中，看着阳间的温暖，自己并未真正的在阴间生活。但是妾身知道那里很冷。阴间见不得阳光，任何鬼魂只要见到阳光就会魂飞魄散，永久的消亡。”
“鬼很多吗？他们在我们身边吗？我们怎么才能看到呢？”
“少君，鬼魂无处不在，但是少君还是不要看到他们为好。阳间的人身上有阳气，所以一般鬼魂是近不了身的，但是恶鬼却可以。少君如果能看到鬼魂，就会看到恶鬼。妾身不想少君因此事乱了心神。不过少君放心，少君和夫人的身边没有恶鬼。”
我和妻子都舒了一口气。
“绢娘，你是……什么时候的人？”我问。
“妾身是大汉朝的人，迄今已经2000余年了。”
喔！我和妻子都惊异的吸了一口气。这居然是个祖祖祖…奶奶级的鬼魂。
“鬼魂不是要去转世投胎的吗？”
绢娘笑了。“鬼并不是都要去转世投胎的。妾身有心愿未了，不愿投胎，所以没有去地府。”
“你有什么心愿未了呢？我能帮你吗？”我问。
“多谢少君。”绢娘微微一笑，“只是少君恐怕难以帮妾身。”
“能告诉我吗？”
绢娘低下头，眼中再次泪光莹莹：“妾身是在等待我那苦命的夫君。只要绢画在这世上一天，夫妻仍有相见之期，绢画一灭，夫妻就再也不会见面了。”
“你的丈夫去哪里了？”妻子问。
“此事说来话长，容绢娘日后再秉明少君与夫人。夜色已深，请少君和夫人安歇，妾身退下了。”
“等等！……我家里……还有其他的……鬼吗？”妻子急忙问。
“少君和夫人请放心。”绢娘笑了起来，笑容带有一丝顽皮。“既然夫人问，便有一事请少君和夫人示下：碗橱里藏着一个机灵鬼，要不要丢出去？”
话音刚落，噗的一声，房门处出现了一个大脑袋的鬼，他穿着一套不合身的红色官袍，模样活像个龟丞相。这个鬼愁眉苦脸，一双大眼睛骨碌碌的乱转，向我和妻子看了一眼，就尖声向绢娘抗议：“我只不过躲在碗橱里。又不干坏事，你为什么拘住我！”
“机灵鬼，”绢娘淡淡地说，“你应当先见过少君和夫人。”
“收起你那套吧！”这个鬼尖着嗓子说，“都什么年代啦，还少君不少君！做鬼也要跟得上潮流，这叫作与时俱进。”
随后，这个鬼就转过身来，堆起一副笑脸，向我们作起揖来：“先生、太太，小鬼给两位见礼了，嘿嘿。”
“少君，夫人，”绢娘道，“这就是躲在碗橱里的机灵鬼。要不要把他丢出去？”
“千万不要！”机灵鬼吓得跳了起来，“求先生太太行行好！小鬼只是在碗橱里栖身，最多是在半夜里偷偷看看电视电脑，翻翻先生的书，一点坏事也没干过呀！先生要是把我赶出去，小鬼就变成了孤魂野鬼，遇到鬼卒，就要被抓回去啦！若是到了天明还没有栖身之所，就要被阳光照的魂飞魄散！求先生太太开恩！”
“留着你，只怕又有诸多麻烦。”绢娘说。
“是啊。”妻子嘟囔着。家里多了一个鬼还不够，又来了一个，我感觉也不太舒服。
“绢娘姑娘，大家都是鬼，相煎何急啊！”机灵鬼可怜巴巴的看着绢娘，又乞求的看着我们，“先生太太可怜！先生是律师，小鬼能帮上忙啊。小鬼好歹有了3000多年的鬼龄，熟读经史，熟悉当朝律法……”
看到我们没有被说动，他突然呜呜的哭了起来。他哭的催人泪下，伤心断肠，我却看到他在用眼睛偷偷地观察我们。看到他这一副可怜样，妻子首先心软了。
“那你就留下吧。”
“谢谢夫人！”机灵鬼立刻眉开眼笑，“那小鬼就告辞了！”他向我们一鞠躬，转身就溜。溜到门口，他转过脸来，用讨好的口气说：“先生，太太，碗橱里有蟑螂，我已经全部消灭了。以后消灭害虫的事情就交给我了。”
噗的一声，他消失得无影无踪。绢娘深施一礼，也转身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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