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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前缘


  他忽然展开如水的笑意,无边温色让她错愕,他的手指里突然多了枚银针,迅速地扎到她的手腕,她惊觉他的意图,却已然不及阻止,身子瘫软,眼眸渐沉,瞥见他眼里夹杂着柔情的忧伤,像天幕渐染晦色的浮云渐渐弥散开。

  不……她抗拒,却有心无力,一滴清泪自眼角蔓延……堕入黑暗……

  窗外秋雨渐歇,天幕渐而亮起来,一枝翠竹,碧青莹润,探入窗来,散发着清新的气息。

  殿内,寂落无声,她立于床前,白色的单衣被风吹动,显得更加纤细。眼睛凝着床上躺着的凤流毓,眼泪无声地滑落。

  凤流毓郁青的脸色在素色的锦被里愈发的显得突兀吓人,她揪住胸口的衣衫,轻喃道:“何苦?”

  凤流毓紧闭的双眸,眼睫轻微颤了下,却依旧没有醒来。她轻拭去泪水,知道他其实是醒着的,不愿睁眸,是为保全她的尊严罢了。

  命都舍了,竟还要顾及她那么多么?她撇开脸去,心中暗叹,流毓、流毓,你让我如何还欠你的情债?

  凤流毓的眼睫又颤动了下,如垂死的蛱蝶,那么的微弱无力。她只觉得胸口闷得紧,几欲要喘不过气来,忙轻步离开床榻。

  不经意间瞥到床头的神襱上一尊玉佛,世间之佛多是以碧玉雕琢,而这玉佛竟是用黑玉雕成,十分的少见。她忍不住拿了在手里,细细赏着。只见那玉佛润滑亮丽,雕琢得十分的精细,佛颜慈悲,正含笑看着她,又或者是——众生?

  她凝着含笑佛颜,转头瞥了眼凤流毓,悲从中来,泪如雨落,直淋湿了佛颜。佛祖纵使慈悲,也难识人间悲喜情愁!

  她幽幽叹息,转了身,正要将衣架子上的衣服着上,手还未触及衣衫,人已似触电般,猛然僵住,右手被凝固成一个落寞的姿势。左手里的玉佛倏然坠落,应声碎开,片片黯淡!

  好一会,她才鼓起勇气朝殿门方向望去,心如被石头砸中,钝重的疼痛。

  湖蓝的轻纱幔被风扬起,薄透的纱舞里是凤流轩沉淀了万千情绪的眸子。白色的身影如被冰霜凝固,僵硬,而冰冷。一如他霜颜冰魄般的眼神,让她止不住心颤。她认识的轩,总是温润如玉,温柔似水,融暖如春光般的,如何是这般冷若冰霜的模样?!

  凤流轩走过来,步伐也是僵硬的,无声地踩在她的心坎,她心疼难忍,忧伤像怪兽要将她撕碎,她却无力抗拒。她明白,这境况,她无法解释什么。再多的解释也怕被误会为掩饰。

  她明白,这,便是晚华的目的!要她痛不欲生,要轩心碎绝望,要流毓命断秋寒!她是算准了,流毓会舍命救她!那么轩呢,是否也如晚华所愿,会因此而对她绝望,会因此而放弃她?若果真如此,倒也不坏!

  她思潮难平,凤流轩已近在眼前,她闻到他身上秋雨的气息,冰凉的直透心间,还未及咀嚼他复杂的眼神,便听得他大声地冷道:“来人!”

  她被他的声音吓住了,从来他都是温和的低柔的说话,可如今……

  “皇上——”是禁卫军统领萧逸!

  轩,要做什么?她欲从他的眼眸里探究,他却轻撇开脸去,平静地道:“送娘娘回宫!”

  回宫?她下意识地朝床边望去,却见凤流毓已坐起身,漆黑沉静的眼眸温柔地看着她,无声地要她放心。

  她转头来对上凤流轩愈发冷厉的目光,轻叹着向殿外走去。萧逸领了命跟在后头。

  殿门处,她迟疑了一下,便觉有轻软的衣衫覆到身上,她惊疑地扭头,不经意地落入凤流毓柔情暗伏的眸子。

  错愕间,他轻微一笑,已转身走回殿内。

  她怔了怔,扭头快步地走出宫殿。

  殿外,秋雨识人愁,重又密密织织地纠缠。

  夜色弥漫,薄雾轻拢,月白的明月宫氤氲在夜色里,惨淡而忧伤。

  她焦燥地在殿内来回走动,不时地朝殿门口张望,却始终不见漱兰娇细的身影。

  等到实在耐不住心中急切之意,她转身就往殿外走,漱兰恰好进来,神情惊惶,气喘吁吁,“娘、娘娘!”

  她急忙抓住漱兰的手,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敏王那边有何消息?”

  “敏、敏王……”漱兰抚着胸口顺着气,哽咽道:“太医说、怕、怕不行了!”

  什么?!泪水夺眶而出,她踉跄地退了一步,几欲站不稳,神情凄怆悲凉,不断地轻喃,“是我、是我害了他……是我……都是我……”

  “娘娘!”漱兰赶紧扶住她,含泪的眼闪过一抹犹疑,低声说道:“娘娘,皇上、下了令,要赐死晚妃。”

  “赐死晚妃?!”她蓦地睁大了眼,不确定地问。

  “是。”漱兰点头,旋即又急忙补充道:“不过听说晚妃已逃,娘娘不必担心!”

  她怆然一笑,漱兰以为她是担心晚妃?轩要此举动,想必心中是明白的,却又为何将她软禁于明月宫?……是、要保护她?!

  轩!流毓……流毓!她猛然一震,喃了声“清心居”便往殿外走。漱兰欲要阻拦已来不及。

  明月宫外,她一眼看到了站在玉阶上的凤流轩,不禁愕然。凤流轩却只低声道:“走罢。”人已走在前边。

  轩,他都知道?!她怔怔地站了半晌,直待凤流轩再次回头看她,她才快步地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在错杂的宫道上行走,静默无声,惟脚下踩到积水发出轻微的声音。

  一室静然,她躲于湖蓝的轻纱幔后,被眼泪迷离的眼睛透过纱幔,模糊殿中的一切。那躺在床上的薄弱的身影,忽远忽近,却都只是静静的,没有半分生动的气息。

  窗外,鸿缕般轻描淡写的云蔼似被光刺破,隐约听得檐漏潺潺,殿内的空气却如乌云压顶般压抑,她几欲喘不过气来。

  床上的凤流毓似乎翻了下身,虚弱地唤她,“烟池。”声音如被光亮拉长的身影,深沉而单薄。

  她胸口憋闷得紧,想应声,喉咙却哽得厉害,只攥紧拳头,轻步走到床边,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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