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安汐染看完这封信,漂亮的琥珀色的眼眸内划过一丝了然。韩依玲那时候是等不下去了吧!她也许是以为她的设计和宝石切割方法都留在了她的房间里,所以想回去找出来。没想到却事不如人愿,想到今天报上的报道。骄傲如韩依玲,不知道当她决定在冒充自己之前有没有想过一旦身份被揭发时,她的设计生涯便会就此止步呢?
安汐染不会对她有任何同情。一个设计师,最重要的便是她的名誉。如果仅仅是用欺骗来换取地位、名誉,那是对设计师这个神圣的称谓的一个亵渎。所以,韩依玲最后得到的这个结果完全是她的咎由自取。如果,她能从这一次的失败中看清自己,站起来重新来过的话,那她还有救。如果……不管怎样,韩依玲的将来会怎样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却是,究竟是怎样的遗物会让米歇尔太太费尽千心万苦也要将这一大箱子的东西寄过来给她?
安汐染将米歇尔太太的信丢在一旁,揭开箱子里的那一层塑料薄膜,蓦地视线对上了箱子里的东西,她的眼睛立时瞪圆了。
相片!
不是一张,也不是两张三张,而是一大箱的照片!
安汐染从箱子里随意的拿出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正是过去的她——傅影!带着学士帽的她在一堆白人血统的男男女女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其他人都是兴高采烈的欢笑着,因为终于毕业了,终于可以离开这个让她们又爱又恨的校园了,踏入社会便是他们迈向成功的第一步。每一个学子的脸上都洋溢着对未来的美好想象,独独只有傅影,她的脸上永远只有一种表情——平静。所以,作为全系仅有的一名中国女子,长相清丽的她却沉着一张脸,和其他人的高兴,她的平静就显得如此地突出。
这张照片显然是偷拍的,因为她不记得当时有这么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她明显是被偷拍的对象,可又会有谁来偷拍她呢?
安汐染摇摇头,又掏出另外一张照片。这一次只是一个侧影,照片上的她比上一张照片更显得稚嫩。这好像是她刚到巴黎不久吧,那时候因为语言这一关没通过,和别人交谈起来异常困难,这张照片就是她刚到巴黎时因为坐错公交车又找不到路回家,问路人,双方根本就不知道对方在讲些什么。最后她无措地坐在一张街边长椅上看着街上往来的人潮,第一次感到了害怕。安汐染隐约记得,当时她坐在这里几个小时,身在异国他乡的委屈,以及想念故乡想念亲人的愁绪几乎要将她坚定的心击垮,后来她终于在一名路过的华侨的帮助下回到了学校,只是那时候却已经是深夜了。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照片?而且还都是她这些年来在巴黎的点点滴滴,心里滑过一丝不安。脑子里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可是太快了,快到她抓也抓不住。
手一抖,放在桌子边缘的箱子便被她的手肘整个从桌子上撞翻了,掉了下去。
咚!
重重的声音仿佛砸进了安汐染的心里,让她的心不由地一跳。
照片随着箱子的翻倒,从箱子里纷纷飘在了地板上。扑簌簌地声音扰乱了安汐染的心。
这么多的照片,而且还是从她到法国之后开始的,一直持续到她回国前的大概半年时间的样子。
是他吗?会是他吗?
心里闪过这个念头。不,不可能是他的。怎么可能会是他,他那个时候都已经不要自己了,十年来根本就没有管过他,怎么可能会是他呢?他又怎么可能会花这么大的力气来收集她的点点滴滴。十年的时间并不算短,怎么可能会是他?安汐染自嘲地笑笑。
蓦地,箱子底部的一封信吸引住了她的目光。又是一封信,这一次又会是谁给她的?
安汐染蹲下身子,拾起那封信。
封面上的那个称谓让她恍然回到了十几年前。那时候,她最喜欢的便是爸爸妈妈叫她影儿。信封上不再是她曾经熟悉的刚劲有力的字迹,一笔一划中反而透着一丝无力。
颤抖着手将信慢慢地展开,看到第一行字时,眼眶中的泪便滑了下来。
影儿: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也许爸爸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爸爸知道你心里恨我,也知道作为一个父亲没有资格再以这个称谓自称。这是最后一次,就让我再这样自称一次吧。
十年了,你一走就是十年。在这十年里,你在国外从来不曾回来过一次。我知道,你恨爸爸。你在怪我,怪我当年害得你妈妈去世。所以,你狠心地一走就是十年。十年啊,宝贝,爸爸再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来等待你的原谅了。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发现这封信,也许在你发现这箱东西是我寄来的时候便会看都不看一眼地扔掉,即使这样,我还是抱着一丝幻想,希望你能发现箱底的这封信。你就当……就当是爸爸懦弱吧。
这么多年来,爸爸也有害怕的东西。每到午夜梦回,发现枕边早已没有熟悉的身影;早晨不再有可口的早餐;没有你甜美的声音跟我说“爸爸再见”;空荡荡的房子里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的时候,爸爸的心里也好怕。你明白那样的感受吗?守着无望的家,希望有一天能够在一大清早看到餐桌上依然坐着咱们一家三口。
其实我也是个胆小鬼。你一定是在笑话爸爸吧?呵呵,你笑吧,爸爸不介意。
这一生,爸爸做了很多事,不说事事正确却自认为每一件事都对得起良心。唯一错的便是你妈妈的死和你的离开。
宝贝,时隔这么多年,虽然知道你不会相信,但爸爸还是要说,那件事爸爸真的没有做过。我这一生爱的从来只有你和你妈妈,爸爸从来没有包养过情人。那个人,是我尊师的遗孤,因为爸爸当年受过尊师的恩惠,所以在她找上门来的时候,便承诺给他们母子一个栖身之所。但爸爸可以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做对不起你妈妈和你的事情。
也许是我和你妈妈之间有太多的误会,如果那时候我不是天天忙着公司的事情而没有注意到你妈妈的情绪,没有天天忙着脚不沾家让你妈妈误会更深,也许最后的结局也不会是这样。所以,你恨我是对的。你妈妈的死,完全是由于我的疏忽所致。
曾经,我想过只要默默地远远地看着你便够了。但人总是不容易满足的,我想我已经没有精力再远远地看着你了。到底是人老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影儿,爸爸最后的一个请求,我能再最后看你一眼吗?不是远远地那种,是能感受到你的温度,能摸得着你的那种?我好想再听你喊我一次爸爸,就这一次,可以吗?
落款是爱你的爸爸——傅齐生。信的日期落于2010年8月5日,安汐染从信中抬起头来。脸庞上泪水一滴一滴犹如串线的珠子滴落在信纸上,晕染开了纸上的字。待安汐染发现要去擦时,信纸已经被打湿了一大片,连上面的字都变得有些模糊了。
这个时间,正是照片上终止的日期之后。她后来接到闵律师的电话时已经是九月中旬了。她最初还以为是闵律师在骗他,以为又是他在耍什么把戏把她骗回来,所以又故意拖延了几天才在闵律师的一再催促下烦不胜烦地回了国。谁曾想,闵律师说爸爸只有最后几天的时间了,他希望在临死之前见她最后一面的话居然是真的。当她真的看到他躺在停尸房的遗体时才发现,一切都晚了,晚了!
这封信,应该就是在那之前写的吧!安汐染不知道当爸爸在写这封信时是怎样的心情,也不知道当信寄出去每天焦急地等待着答复的他又是怎样的煎熬,更不知道在他临死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有多么的不甘。到死,他都没有等来心心念念的女儿,他的心一定很失望很失望吧!
原来,根本就不是她有多好运,身在异国他乡的她,在花光了所以的积蓄后会遇到那么乐于助人的米歇尔太太,根本就是爸爸看到了她的困难却知道她根本不会接受他的帮助便选择了这样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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