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折柳

“袁主君！等一等！”袁慎的车马还未离开太远，便听见一女娘呼喊的声音。
  “停下！”袁慎掀开车窗探出头来，只见来人是红枫。
  “红枫姑娘有何要事？可是需要什么东西？”袁慎问道。
  “吁——”红枫在马车旁停下马。
  “回主君，后日辰时三刻西桥渡见。”红枫小声说。
  袁慎一听这话脸上的笑意僵住，而后咳嗽了两声，“冷”着脸问：“这是谁的意思？”
  “回主君，那人说‘故人所求，不过风息水声’，袁主君您应当知晓这人是谁了，奴婢就先告退了。驾——”红枫见袁慎愣神，向着那人颔首后调转马头离开。
  “原来你都知道...”袁慎放下了窗子，“洛州！回府吧！”
  ——次日  曲陵侯府——
  “嫋嫋吾妹，见字如晤。一切平安，切莫挂念。保重自身，勿听，勿想，克己便可！”程少商读着上官澄偷偷差人送来的书简，心中一块大石落下，继续看向那书简手指不自觉抚上克己二字。
  门外程家三人犹如叠罗汉般扒着门框，“嫋嫋这看起来不对啊！”程始忍不住感叹，“你说这几日凌家满门被抄，凌益三兄弟被斩，皇后自请废后，太子被贬为东海王，她还能在这里看书？多奇怪啊！”
  “我瞧着挺好的，不哭不闹的。”程颂接话道，另外两人立马怼了他一下。
  “这有什么好的？那霍不疑自请贬职去西北驻边七年，会不会是在赎罪？”程少宫说道。
  “霍不疑？”“就是他说要替那凌不疑一并活下去，便还用了不疑这个名...”
  “阿父！阿兄！”程少商的声音在几人面前响起，几人讪笑着站起。
  “霍不疑今日离开都城前往西北，派梁邱起给你递了口信，说是想在临行前再见你一面。”程颂此话一出，程少商神情有些恍惚。
  “没事提那霍不疑做什么！”程始一见要坏事立马捂住了程颂的嘴，“你们两个都多大的人了，凡事要想一想再张嘴。你看嫋嫋现在变得多稳重了。”程始讨好地看着程少商，程少商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嫋嫋，怎么了？”程少商被唤了回神，从腰间扯下一个锦袋递给程少宫。
  “劳烦阿兄替我去送一程霍将军。自此山高水长，此生怕是不会再见了。阿兄替我去送他一程，将过往种种都斩断。”程少商行了一礼，缓缓走向别处。
  “嫋嫋，你去哪里啊？为父帮你？”
  “不必，四处走走！”程少商语气平淡...
  霍不疑终究没等来程少商，他低头看着手中程少宫递来的锦袋眉眼哀伤，却只能落寞转身...
  程少商这边和萧元漪站在门口谈话...
  “嫋嫋，你这个时候驾着马车要去哪？”萧元漪跟着程少商出门。
  “阿母，姎姎阿姊，青姨！”程少商规矩地向三人行礼，“我要去长秋宫看望皇后。”
  “嫋嫋，你可知自从皇后自请废后之后，长秋宫的宫人都是只进不出，你可知...”萧元漪眼神担忧。
  “阿母，宣皇后对嫋嫋有教导之恩，现在她身陷如此境地，我应遵守道义去看看她，这样也能放心些。阿母，堂姊，你们放心，我没事。”程少商面上带着微笑。
  “如此也好。你就去看看，免得之后再烦心。嫋嫋，阿母给你准备了你最喜欢的羊肉饵饼，记得早些回来。”
  “多谢阿母。”程少商点点头，走向车驾，刚要踏上马车，她停住了动作缓缓回头看了一眼，而后转身向几人行了一个大礼。
  萧元漪看着远去的车驾，心中愈发惶恐，想到刚刚程少商不正常的言行，心中有了猜想，“快！青苁！快叫马车！嫋嫋她这是想把自己一辈子关在那冷宫里！”
  ......
  ——辰时三刻  西桥渡——
  “大父，我忽觉头晕，恐是许久不曾乘坐车马，不知可否在这渡口停车休整片刻？”上官澄叫停了车马，在红枫和紫鸢的搀扶下缓缓行至上官璋的马车旁轻声问道。
  “既如此，那便全体停下在这休息片刻...”上官璋撑开车窗，眼含担忧。
  “不必了，大父、师父。你们要不先赶去前方驿站吧，这渡口小，若是拦住其他人就不好了。我这边有红枫和紫鸢她们，不会有事的。”上官澄继续道。
  “这...”上官璋有些犯难，这时身边孙翼遥似是想到了什么，笑着摸摸胡须道：“子英啊，既然阿泠都这么说了，咱们就别在这添乱了。早些去下一个驿站，将旅店事宜打点好，让阿泠等会来住得舒坦些。”
  “啊？”上官璋停顿半晌，终于从孙翼遥的挤眉弄眼里琢磨出些不同寻常，转头看了一眼戴着帏帽的上官澄叹了口气，“好吧！瑰儿，别耽搁了时辰，大父和你孙家大父在下一个驿站等你！”
  “放心吧，大父！过不了几时的。”上官澄点头示意，上官璋抿了抿唇，随后叫车马登船。
  看着上官璋的车马装船从渡口离开，上官澄轻声问道：“红枫，你当日是同他说了吧？”

  “女公子放心，辰时三刻奴婢记得最清楚不过了！”红枫应声道。
  紫鸢四处看了看，对上官澄说道：“女公子，这日头渐大，不如咱们去阴凉处避避吧！”
  “好，紫鸢，你去叫阿嵘和阿峋将马车停到树荫下。红枫你也顺便去看看咱们的行囊可都带齐了。”
  “女公子，那你？”两人不免有些担心。
  “我都多大的人了，还能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放心吧，我就在这柳树旁，不会乱走动的...”红枫将信将疑地看着上官澄的笑颜，又忍不住眼神瞟向水边，上官澄笑了，“你也放心，我可是惜命得很，怎么会跑到河里去？”
  “真的？”红枫还是有些害怕。
  “好了，小管家婆~紫鸢。”上官澄看向一旁守着的紫鸢，紫鸢极有眼色地拉住红枫的胳膊将人往回拖。
  “诶诶！紫鸢阿姊！女公子！不带搞偷袭的！我自己会走！唔唔！”红枫话说到一半就被紫鸢手动闭麦。
  上官澄看两人打闹离开后转身面向河水，看了片刻后缓缓开口：“既然来了，为何不出来？你不愿意见我？”
  随后，袁慎从远处的山林间走出，走到上官澄身边停下，也学着她看向远处...
  “你就这样过来，也不和我说什么，光学我看风景？”上官澄打趣道。
  “我...”袁慎一惊，手指将身侧的衣袍抓出皱褶。
  上官澄似是看出了袁慎的窘迫，继续道：“今日我就要离开都城了，所以便托红枫向你传讯。有些话我想对你说，阿曜。”
  袁慎听完这话合上眼睛将眼泪憋回，转向上官澄，先是盯着上官澄的帏帽看了许久，似乎是想将眼前人的脸镌刻心上，而后低头看向那隆起的小腹，那...是他的孩儿...
  “有什么话，你说。”
  “袁善见，其实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未想过我有一天会这样，会有一个心爱之人，会成为两个孩儿的阿母，会有自己的小家。我原以为自从我的亲人离开后，我会没了活下去的勇气，后来是你、大父、青雀他们将我从至暗中拉出。袁善见，我...很感激你愿意义无反顾地走向我，我记得你我共度上元、乞巧，记得你哄骗我叫你善见公子的模样...我真的...真的很心悦你...”上官澄也转向袁慎，察觉到袁慎的视线，她伸手拉过袁慎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
  “原谅我无法让你见证孩儿们的出生，但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很喜欢你这个阿父。”
  “好...”袁慎的手掌贴在上官澄小腹抚摸，不自觉眼泪滴下。
  “今日叫你来，我是想好好同你告别，”上官澄又说道，转身走向柳树边折下一根枝条递给袁慎，“我很不喜欢不辞而别，所以便想用这般方式同你道别。”
  袁慎低头傻傻盯着那柳条笑了：“不该是我送你吗？昭昭，怎么？”
  “我知道，可我也知道我无法收下你送来的，所以就想着送你，我希望你可以留在这里实现你的心中志向，成为你想成为的三公之首。或许未来的某一天因为你的一句谏言，我和孩儿们会在世间某个角落生活得很好，无数个像我们一样的寻常百姓也会称颂你、敬佩你，到那时我会高高兴兴地跟孩儿们说这是你们阿父做的，是你给了我们更好的生活。”上官澄扬起嘴角看向那柳条解释，微风轻轻吹起面前的白纱。
  “当然。他们的阿父一定会是他们的骄傲，我可是善见公子！”袁慎破涕为笑。
  “阿曜！”上官澄唤了袁慎一声。
  “嗯？”
  “我曾随二舅父流浪过几月，十分羡慕江湖儿女的肆意洒脱，所以我想最后同你再说一句话。”
  “你说？”袁慎说完，上官澄并不着急开口，而是从袖中取出一合欢花簪递给袁慎。
  “这是我第一次叫你善见公子时你送我的簪子，上面是合欢花，祝你未来和美，时时欢愉，也祝我们天地辽阔，江湖再见！”
  袁慎接过簪子仔细抚摸，进而抬头道：“昭昭，我们终会再见的！”
  听完这话，上官澄点点头没作声，转身离开...
  袁慎手持柳条站在渡口看着那艘载着上官澄的船渐渐消失在天际...
  “不管你在哪，我都会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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