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琇桢”夫妇小剧场1（蔡琇莹自述体）

我，名蔡琇莹，是河南蔡氏之女。
  我的伯父是蔡家家主蔡允，乃原配长子，但我的父亲是续弦所生，所以我父亲与伯父之间并不算亲厚，后来更是因为我阿父不愿听从家族安排娶了家世不匹配的阿母，二者关系闹得更僵，再后来...我的亲大母因病去世，家族中便没了为我阿父说话的人，我们一家也被族人厌弃，丢在大伯府中的一块小院子里讨生活。
  在九岁之前我们一家虽然生活清贫，但每个人都很快乐。
  我的阿父其实比大伯更适合读书仕途，但奈何无人肯帮，我外祖家也无能为力，只能帮着阿父捐了一个地方小官。
  我原本以为这样摆脱了大伯一家的掌控、无忧无虑的生活会很久很久，但九岁那年阿弟生了场大病，险些早夭，这时我们才知道原来我们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大伯那偏执的掌控欲，无奈之下，我们只能回到都城，我也只得乖乖听从伯父的话，成为他打造的一个能代替堂姊同世家联姻的“礼物”，他为我冠上“都城第一才女”的名声，让我升值，成为了官媒眼中的香饽饽。
  这么多年，我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我觉得我这辈子可能最大的用处便是用婚事来保护我的父母、阿弟了，直到我遇见了那个人，一个身上常穿着青衫、文质彬彬的青年，而我与他的故事从一盘糕点开始...
  ——回忆——
  “女公子，您这样废寝忘食地读书，身体恐怕吃不消啊，您还是吃点东西歇歇吧！”侍女雪燕看着桌案上已经凉掉的饭菜有些担忧地问道，“这饭菜...女公子，奴婢马上去换新的过来！”
  “雪燕，不用！那些饭菜热热还能吃，不用特意换新的去，你也累了一上午了，快些去休息吧！”蔡琇莹手持书卷，微微抬起头向雪燕说道。
  “女公子，女君嘱咐过我，你不在他们身边，要奴婢好生照料女公子，您可不能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这样别院的主君和女君还有小公子会不安心的！”雪燕走到蔡琇莹书案边低下声音说道。
  “若不是为了阿父阿母和阿禹，我在这个囚笼里真的一刻都活不下去，伯父...呵呵！”蔡琇莹放下手中的书简冷笑两声，“不过是一个准备将我及时出手的‘商贾’，在他眼里我从来不是一个人，我只是一个待价而沽的商品，一个随时能舍弃的棋子而已...”
  “嘘！女公子，这话您可不能乱说！被家主听到了就不好了！”雪燕一听这话，惊出了一身冷汗，急忙朝四周看去。
  “怕什么！他还等着靠我联姻获取姻亲势力呢！”蔡琇莹冷声道，“前些日子，阿母的信件被他扣下，我现在是一点阿父阿母的情况也不知道了，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吃得好，阿禹的哮症有没有好，药还够不够...”
  “女公子...”雪燕和蔡琇莹抱在一起流泪，“一切都会好的...等您出嫁，咱们就有好日子了...”
  “可我真的快支撑不下去了...雪燕，我真的好累、好苦，为什么堂姊一句不想嫁他们便可以同意，而我一直都是一个替代品，一个随时随地需要帮堂姊作陪衬的对照...”蔡琇莹长久的委屈一下溃堤，泪水沾湿了雪燕的衣襟。
  “女公子不哭，奴婢刚刚走厨房偷偷托杜婆子给您留了一盘糕点，听说是时新的样式，您吃了甜的心里就不苦了！”雪燕想起了糕点，赶忙从刚刚的食盒底层端出一盘荷花酥，拣了一个喂给蔡琇莹。
  “真甜，谢谢你雪燕！”蔡琇莹擦干了眼泪，双手握着荷花酥尝了一口...
  ——回忆毕——
  （蔡琇莹）自从这次以后，我似乎喜欢上了用这种甜甜的糕点来放松的方式。渐渐的，我貌似对糕点这种东西产生了情感依赖。我托雪燕帮我从外面买来做点心的菜谱开始学习怎样做，但我更喜欢的还是品尝糕点，尝过近乎全城的糕点后，我总觉得没有第一天尝的那个好吃，我想可能是因为制作者的感情通过糕点向我传递，于是某一天我趁着伯父去其他州县处理公务偷偷去了一趟那家店...
  ——回忆——
  “女公子，就是这了！”雪燕扶着蔡琇莹下了马车。
  “苏记点心铺...”蔡琇莹转头看向雪燕。
  “女公子，您别看这家店的名字平平无奇，可自打它三月前开业就日日爆火，每日都有人因为买不着糕点而高价收购，更有甚者威胁东家多做些，但总会被各种原因打断，所以有人说这家店和...和偏安一隅的江南世家有关。女公子，咱们可得小心行事，若是被家主知道奴婢带女公子来这，免不了一顿责罚！”雪燕忙将蔡琇莹的帏帽整理好。
  “不过是出一趟门，我又不会像堂姊一样惹是生非，跟王姈她们闹来闹去，他为何要罚我？”蔡琇莹不在乎道，带着雪燕走进店铺。
  “呦！二位娘子实在不好意思，我们的点心还要一刻钟才能好，二位要不先去旁边坐一下稍等？”伙计阿财放下手上的活计小跑到两人面前。

  “多谢小哥了，”雪燕向阿财善意地笑了笑，“女公子，咱们去那边歇歇？”
  蔡琇莹端详着店铺里的陈设，心道这东家的品味似乎比某些高门贵族好多了，高雅恬淡，若不是门口的匾额，跟点心铺是一点不沾边。
  “好！走吧！”蔡琇莹带着雪燕在堂中坐下。
  “这位女公子，您先看看这是我店的菜品。还有这是用晨露制成的莲子羹，请慢用！”阿财端来两碗莲子羹放在两人面前，而后从后面取来点心清单置于桌上。
  “多谢，可是我们还未点菜，这莲子羹...”雪燕得了蔡琇莹的指令问道。
  “奥！这是我家东家怕客人等急了做的消暑小点，免费赠与二位娘子品鉴，还望二位能给我们提些建议。若二位没了吩咐，小人便先退下了。”阿财介绍道。
  “好，谢谢小哥。等糕点出炉，还请过来帮我们装些。”蔡琇莹开口道，阿财明显一愣，但很快恢复：“好的，等出锅我一定每一种都帮您留一点。”
  “多谢！”蔡琇莹向阿财道谢，待人离开，蔡琇莹叫雪燕坐下和自己一起尝，蔡琇莹拿汤匙细细搅了搅莲子羹，而后掀开帏帽浅尝一口。
  “入口伴有莲花清甜香气，而后微苦，想必是保留了一点莲心加入，确实清热解暑。”蔡琇莹给出评价，“不过...”
  “不过什么？”雪燕好奇地看着蔡琇莹。
  “雪燕，将竹简与笔墨给我。”蔡琇莹接过竹简，开始写起什么...
  “女公子！您需要的糕点都帮您包好了！”阿财提来几个纸包递交给雪燕，雪燕给了银钱后，阿财就要离开。
  “小哥等等！”蔡琇莹叫住了阿财，阿财疑惑转身，“不知女公子还要什么？”
  “这个麻烦帮我交给你们东家。”蔡琇莹将写好的竹简递给雪燕，再由雪燕递给阿财。
  “这是？”
  “你东家不是想要莲子羹的反馈吗？这是我的建议，还望小哥转交，告辞！”蔡琇莹微微颔首，而后领着雪燕离开...
  “咚咚！”阿财上楼敲响了楼梯旁的一间厢房，没过多久里面传来了一道略带疲惫的声音，“进！”
  江维桢正处理着近些时日打探得来的消息，颇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看见阿财进来便招呼道：“阿财你来了！可是今日小四喜他们又来了？”
  “公子！”阿财向江维桢行礼，然后将手中的书简放到江维桢的书案，“这是今日一位客人给您提的建议。”
  “哦？”江维桢与身边的江准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些好奇，江维桢拿起桌角的竹简看了起来，不一会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位女公子说得有道理！看来那莲子羹的做法是我有些哗众取宠了。晨露虽好，口感清爽，能保留凸显茶叶的原始风味，但与莲子这样能产生相同口感的食材一道制成一道小点确实容易让人主次不分。我近期属实是有些浮躁了，这种附庸风雅的习气不好...”江维桢嘀嘀咕咕。
  “阿财，明日你叫厨房做莲子羹时，不需再加上晨露，晨露都用去泡茶便好。”江维桢向阿财吩咐。
  “是，公子！”说罢，阿财向江准点头，示意自己不再打扰两人议事，准备退下。
  “等一下，阿财！”江维桢叫住了刚准备出门的阿财。
  “公子还有何吩咐？”
  “若下次那位女公子来了，提前告知我，我亲自做点心以表感谢之情！”江维桢说完，摆摆手示意无事让阿财退下。
  “刚刚我们说到哪了，阿准？可是曲陵侯家四娘子和楼家定亲一事？”
  ——回忆毕——
  （蔡琇莹）以我的年龄本应该早些定下联姻对象，但由于蔡允认为还没到最合适的时机便拖着迟迟未定，倒是我那位堂姊因为上次万老夫人寿宴落水事件与一位公子看对了眼，吵着闹着让伯父为她定下了婚约。
  不过这对我而言也是一件好事，这意味着我不用时时“称病”缺席世家宴会了，大伯母也不用防着我怕我抢了她女儿的好姻缘，我隐隐有些憧憬以后的日子了...
  其实我很不明白明明新帝登基放宽了对女娘的束缚，为什么在我这里似乎从来没有产生任何影响，我想最大的原因便是我的伯父。
  我的伯父，一个精致利己主义者，想的永远是自己的利益，维护家族荣耀只不过是一个掩盖他真正意图的把戏。他不喜欢任何人忤逆他，每一个忤逆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上一个忤逆他的便是我的阿父和大母，所以我大母“被病逝”，我的阿弟“被体弱”，而我成为了他威胁我阿父的把柄...
  我离开父母的日子很久很久了，为了让我乖乖听话，也为了我嫁人后不会与他翻脸，伯父答应我会保证阿父阿母和阿弟的生活安稳。所以...我舍弃了用自戕的方法保全家人的愚蠢想法，我知道那样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我明白也许我这一生就该活成一个傀儡，一个被伯父操纵，被家族荣耀束缚的傀儡。

  高墙围起的一方小院似乎困住了我的一生...
  一日被伯父责骂后，满腔委屈的我领着雪燕第一次出逃，不知不觉转到了苏记点心铺门口...
  ——回忆——
  “女公子，咱们还是赶快回去吧！家主一生气，咱们这一个月又没有好日子过了，您要想想小公子啊，前些日子女君说小公子的哮症愈发严重了，若是家主停了药该怎么办？”雪燕十分害怕，跟蔡琇莹瑟瑟发抖地走在街道上。
  “他还不敢...”蔡琇莹答道，“你以为他这次为什么责骂我，不过是因为我阿父不愿意将阿禹送到他这里教养罢了，阿母说阿禹的哮症严重就是他动的手脚，但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他觉得面上无光便找我的错处。前些日子我在走廊都听见了，他将阿禹的被褥里的芯子换成了收来的芦花，若不是阿母那日发现及时，阿禹当晚便没了...”
  “他对我们有愧，这段时间都不敢轻举妄动，不然二长老又要抓住他的小辫子在长老会议上说事了。如果说我心里想让谁当家主，我觉得二长老都比他适合！起码我们一家人还有活路...”蔡琇莹让雪燕凑近自己，将披风分了点给雪燕。
  “倒是你，是我连累了你，雪燕。这天气渐寒，他不舒心，定是会想法子让伯母克扣你我的御寒之物，你本就体寒...”蔡琇莹满脸愧疚。
  “不碍事的，女公子！是女君心善在灾年赏了我们一家老小一口饭吃，奴婢曾发过誓此生就算豁出性命也要报答，而今只不过是受冻，奴婢不怕！”雪燕和蔡琇莹互相搀扶着漫无目的地游走。
  “糟了！女公子，奴婢感觉好像下雨了！咱们要不还是赶紧回去吧！”雪燕感受到脸上的雨滴，向蔡琇莹提议。
  “这天阴的厉害，想来我们是赶不回去的，不如我们先找个店家避避雨？而且我这时候回去免不了要被伯母逼问，让我写信给阿母他们，既如此，为什么不稍晚些回去？”蔡琇莹拿起披风挡住自己和雪燕。
  “说的也是！女公子，咱们还是快找个店吧！”雪燕点点头，带着蔡琇莹找还未关门的店铺。
  走了不过片刻，二人就看见了前面的苏记点心铺，急匆匆地提起裙摆小跑过去...
  “抱歉！二位客官，我们今天已经要打烊了...”阿财在柜台后面埋头算账，听见有脚步声便解释道。
  “小哥，我们不是来买点心的，实在是走得匆忙没带雨伞，想在你们这儿避避雨！”阿财听见熟悉的声音抬起头，看见蔡琇莹和雪燕微微瞪大了眼睛，转而惊喜道：“原来是上次的女公子！您要避雨当然可以，来！里面请！”
  蔡琇莹和雪燕被突然热情的阿财弄得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走到里面脱下淋湿的披风在大堂坐了下来。
  “二位请先喝茶！”阿财殷勤地为两人各倒了一杯茶，转头对蔡琇莹说道，“这位女公子上次交代我给我家东家的竹简，我东家看后想亲自做糕点感谢您，但您一直没来过，今儿倒是赶巧遇上了您，我这就跟我东家说！”说罢，阿财就跑上了楼，蔡琇莹本想着“不用麻烦”，但雪燕的肚子这时叫了起来。
  “女公子，我...”雪燕有些难为情。
  “可是他们今日已经克扣了你的膳食？”蔡琇莹拉着雪燕的手。
  “嗯...”雪燕低头承认，蔡琇莹非常心疼地替雪燕拨了拨面前的碎发，刚刚雪燕为了保护自己，被蔡夫人手下的婆子扇了好几个巴掌，这会儿头发散了不少。
  “那等会你便多吃些...”蔡琇莹将雪燕的头发解开帮她重新绑。
  “女公子不用！”雪燕急忙制止。
  “你是为我才变成这副样子，没什么的！”蔡琇莹将雪燕的头发重新绑好。
  “可是...女公子，咱们出来身上一点银两都没有，怎么办？”雪燕有点担忧。
  “放心吧！我身上还有些首饰，不会白吃的！”蔡琇莹取下耳上的饰品拿在手中。
  正当两人默默无语的时候，一道脚步声缓缓朝她们过来，待那人停下，蔡琇莹缓缓抬起头，一个青年身着竹纹青衫提着一个食盒站在她面前，见她抬头，青年朝她微笑。
  “女公子——”青年向蔡琇莹行了一礼，蔡琇莹不明所以，带着雪燕回礼。
  “请坐！”青年摆了一个手势让对面两人坐下，而后在桌案对面跪坐下来，“女公子，在下逾矩了！”
  “无事！”蔡琇莹知道对面那人是为和自己同坐一张桌案而道歉，摇头示意没关系。
  青年又扬起嘴角，脸上隐隐有浅浅的梨涡，而后修长的手打开了食盒，从里面拿出了好几盘点心和姜汤。
  “女公子安好！我是这苏记的东家苏栋，上次多谢你向我提建议，这些是我给您的回礼！还有这两碗姜茶，女公子们快些喝，别着凉了！”说罢，江维桢站起身就要离开。
  蔡琇莹低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姜茶，而后与雪燕对了个眼神叫住了江维桢，“苏东家留步！”
  江维桢顿住脚步转身，问道：“女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那个...”蔡琇莹一咬牙，走到江维桢面前一尺半的地方停下，将手上的耳环递了过去，“我知道苏东家是好意，但我其实也并没有帮上什么忙，不过是一句话，实在不能受得起你这么多糕点的回报。我今日出来匆忙，身上没带什么银钱，你看我能用这副耳环先抵一些吗？若是不够，等我回去我会差人给你送来...”
  江维桢垂首望了眼小心翼翼的蔡琇莹和那副耳坠，笑了笑，隔着蔡琇莹的衣袖将她的手推了回去：“既然都是谢礼了，我说你当得便当得，不用你给钱的！女公子也不用妄自菲薄，上次的那片书简在你那里可能只是不起眼的一句话，但在我这里却很有意义，女公子是第一个指出问题之人，自然当得起这一桌糕点，你且安心吧！”
  “可是...”蔡琇莹听见江维桢的话微微有些触动，但还是有些犹豫。
  “如果女公子还是觉得不安，不如以自己的名义去西街第四个宅子送些食物，就当是给我钱了，可好？”江维桢叹了口气，而后柔声道。
  “好。”蔡琇莹也不再推脱。
  江维桢向她颔首而后转身离开，蔡琇莹看着江维桢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然后回到雪燕身边端起姜茶轻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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