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3
“妈妈……别……”
“露西……不要哭……”
“……我，不哭……那，你可以不要死吗？”
“对不起。妈妈恐怕……”
“……求求你了，别死啊！”
“你……也是个大孩子了……以后，就要靠自己了……”
“不要……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啊……”
“露西……”
“妈妈，你带我走……好不好？”
“别说傻话……”
“刀在哪里……我要跟你一起……”
“不可以！”
“可是……我还能怎么办啊……”
“听着，露辛达：你要活下去！无论怎么难，都要活下去，好吗？”
“我不行的……”
“知道吗……只要你活下去，妈妈也就活下去了……”
“但是，要怎么做……”
“不要放弃……永远不要放弃……”
“妈妈……”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只要不放弃……”
“不，我做不到……”
“好好想一想，总会有办法的……”
“不，我……呜呜……”
“别哭……别哭……”
“呜呜呜呜……”
“带着妈妈的份，好好活下去吧……”
“……活下去……”
“只要活着，早晚会遇到好事哦！”
是吗？
可是，你也并没有遇到好事啊……
裙子上都是血，床单上也是。手上也是，到处都是。
血不热，是冰冷的。
真的好冷……
眼泪也好冷。
一直流，一直流。
越来越冷。
不要哭了。没有用的。
可还是一直哭，一直哭。
抽抽搭搭，断断续续。
有点儿烦，又有点儿可怜。
终于停了吗？
哭累睡着了吗？
怎么又开始了！
还让不让人睡了！
就在她纠结到底是该起来寻根究底，还是捂住耳朵翻个身继续睡的当口，耳畔传来了一个刻意压低了音量的哽咽声音：
“谁？”
这下好了，想睡都睡不成了。
“谁在那里？”
算了，这么冷，本来也睡不踏实。
“快出来……”
你谁啊？
“不要逼我……动手……”
一个男人跑来女生宿舍……还想动手……
“我……我数到三……”
哦，对了，这里不是女生宿舍……
“一！”
我就说怎么这么冷。
“二！”
来了来了。啊，手脚都僵了……
——————————————
贝尔托特从走廊尽头的窗户翻了出去。
月色正好，照得世界不像真的。
梦里和现实，马莱和帕岛，又到底哪边才是真的呢？
训练兵学校依山而建，三面都有岗哨，只有背靠山壁的那一侧少有人至。在这种时候想找个地方静静的话，那里会是不错的选择。
山崖虽然不高，但偶尔会有土石滑落。所以那些人来人往的建筑——宿舍也好，教室也好，食堂也好，在建造的时候都刻意避开了这一带。
山脚下只有仓库和马厩。马厩边上，是堆放草料的棚子。
贝尔托特靠在一人多高的干草堆上，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放任自己想家了。
然而家里其实什么都没有了。母亲早几年已经离世，父亲也常年住院。自己想念的，到底是那个冷冷清清的空屋，还是弥漫着药水气味的医院？亦或者是隔离区的高墙？还是让人又爱又恨的军营呢？
离开马莱的时候，父亲就已经病重了。当初一别，其实已经做好了再不相见的准备。
此刻的故乡，真的还有人在等着自己回去吗？
贝尔托特觉得自己现在需要一支烟——虽然他从没抽过，但伯恩斯坦先生的记忆却总是烟雾缭绕的。
如果说这朦胧的月光唤起了太多不该有的情绪，那么那朦胧的烟雾就可以麻痹很多没必要的感觉——唯有如此，才可以在这残酷的世界上继续苟延残喘。
他抽完了想象中的那支烟，觉得自己该回去了。
是起身的动作破坏了草垛的平衡吗？身后传来了干草摩擦的沙沙声。
不对。
他转身退后两步，紧张地盯着正轻微蠕动的草堆。
“谁？”
他压低了声音小声喊。
冷静，他对自己说。也许只是一只猫。
“谁在那里？”
草堆，确切地说是草堆上部，蠕动的幅度更大了。干草扑朔朔地往下掉。
看来不是猫了。
“快出来……”
小偷吗？要抓吗？
“不要逼我……动手……”
但就算抓住了，又要怎么和别人解释我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
“我……我数到三……”
半夜睡不着溜达而已，应该没有严重到会被开除的程度吧？
但无论如何，这种行为实在有些可疑，一旦因此被教官注意，会很麻烦……
“一！”
要不还是干脆跑掉算了？但动静太大的话也可能引来哨兵……
“二！”
潜伏在草堆里到底是想干什么？
该不会……是特地冲着我们来的……吧？
“三”字迟迟没能出口，因为他也不知道，真的数到三的时候，到底该怎么办。
幸好对方还算给面子，几番努力后，终于踉踉跄跄地从草堆里脱身，摇摇晃晃地站在了他面前。
穿着裙子……是女孩子？同届的训练兵吗？
女孩抬起头看着他，头发有点乱，脸上的表情明显不太高兴，又有几分迷惑不解。
不熟悉的脸。
虽然加入训练兵团已经两年，也确实尽力去记了，但贝尔托特还是不能保证自己认得两百多同期中的每一个人。
不过那双眼睛，好像确实是见过的。
正当贝尔托特努力回想到底在哪里见过她时，却见她忽然抬起手，朝自己面门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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