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5
究竟是哪里不像呢？
辗转反侧直到天明，贝尔托特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手上是有茧子的，肤色比很多人深，衣服鞋子也都是在开拓地的时候领的……在那里呆了整整两年的他，自觉干农活的架势也并不算一眼可见地生涩。
更何况，在训练兵学校根本就没有需要展现农业技能的场合啊！
所以，是说错话了吗？如果是，那八成也是莱纳的问题。
但平心而论，最近的莱纳尽管表演欲有些旺盛，但作为他形影不离的听众，贝尔托特并没有察觉他哪句话说得有明显纰漏。
如果不是莱纳，那就只能是他自己了？想得起来的唯一可能，就是很久之前在宿舍与艾伦和阿尔敏闲聊，他突发奇想，讲了一个巨人来袭时逃命的故事。
是那个故事哪里出了问题吗？
是墙内人才能察觉的问题吗？如果真是那样可就麻烦了。
然而，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阿尔敏那家伙和女生关系好像不错的样子，所以是他传的话吗？
如果这个叫露辛达的女孩能从中发现破绽，那阿尔敏或者其他人，会不会也察觉了？
但说到底，阿尔敏也并不和她一起上课啊，有熟悉到那种程度吗？
无论如何，这件事必须搞清楚。如果随便一个外班的人都能看出问题，那身份被识破只是早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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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第二天午餐的时候，贝尔托特终于搞清楚了至少一件事：他到底在哪里见过那双眼睛了。
玛姬大婶五十来岁，身材圆胖，性格爽快，在食堂已经干了快三十年，是训练兵学校里资历最老的工作人员。
此刻她正扯着嗓门，对陆续来排队领取午餐的训练兵们不停喊话：“午餐没有面包！没有面包了！主食吃土豆！吃土豆！每人两个！每人两个土豆！”
噩耗所到之处，年轻士兵们哀鸿遍野。“什么？辛苦了一上午，只能吃土豆？”“土豆不是配菜吗？光吃土豆怎么吃得饱？”“下午还要做立体机动训练啊！会从半空中摔下来吧？”“啊好烫！土豆好烫啊！”“没有面包了是什么意思？以后都要吃土豆了吗？”
“不是！不是！”玛姬大婶继续大声嚷嚷：“因为一些突发情况，食堂最近不做面包了。我们已经让城里的面包房送货了，但今天午餐是赶不及了。吃土豆将就一下吧！就这一顿，就一顿啊！”
“托洛斯特区的面包房吗？应该会好吃很多吧？”“要是吃惯了，无法再忍受食堂的面包了怎么办？”“原来可以让城里送啊！要不以后都让他们送吧！”
出现了！拿着餐盘，站在打饭队伍里的贝尔托特感觉到了熟悉的怒气。
站在玛姬大婶身边的，那个个子高一点的人；那个身上裹着围裙，头上包着头巾，脸上也围着手巾，全身上下只露出两只眼睛的人；那个平时除了木然地用大勺子把汤舀进每个人的碗里，什么多余的动作和言语都没有的厨房工作人员，此刻正用刀子一般的眼神凶狠地瞪着每一个称赞城里面包的训练兵。
想起来了。上一次见到这样的眼神，是开学不久后，让和科尼打赌说可以凭借自己帅气的外表和风趣的语言，说服厨房阿姨多给他一勺汤。
虽然听不清他到底和那个高个子工作人员说了什么，总之随后他就被瞪了，就是被这双眼睛，一言不发地，瞪得发毛。
最后当然是没有额外的汤，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让灰溜溜地回来了，然后理所当然成为了当天的笑料。但也仅限当天而已，毕竟他和艾伦每天都在制造新的笑料。
不，不对，那是上上次了。
对贝尔托特来说，上次见到这样的眼神，分明是在昨夜。
一模一样的眼神，配上恶狠狠的话语：“好奇心太强的人，可是会付出代价的！”
昨天之前，贝尔托特和很多训练兵一样，都以为厨房里的另一位工作人员年纪和玛姬大婶差不多——也许没有那么老，但应该也有三十来岁了吧……
“怎么了，贝尔托特？都没怎么吃？身体不舒服吗？”
“没……我没事，莱纳。就是……不太喜欢土豆。”
“挑食可不行啊！下午还要训练呢。一个以保卫民众为己任的士兵，什么意外情况都必须能应对才行。执行任务的时候，能找到什么食物就要吃什么！现在不过是一顿土豆而已……”
“我知道，莱纳。我会吃完的，就是慢一点……不用等我，你先走吧。”
“咦？贝……那个……不喜欢吃土豆吗？请问可以给我吗？”
“萨莎，他说了他会吃的啦！”
贝尔托特坐在餐厅的角落里，一直耗到最后一个训练兵也吃上了饭，终于看到那个负责分汤的工作人员给自己也打了一碗。过了一会儿，果然看见那个叫露辛达的女兵端着餐盘从后厨走了出来，头巾、面巾和围裙都已经摘掉。餐厅里人不多了，她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吃起来。
个子在女生里应该算高了。褐色的眼睛，枣红色的头发——昨夜在月光下，他曾以为是棕色的——编成辫子，紧紧盘在头上。说不上漂亮，当然也说不上丑，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如果她没有发狠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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