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探春从马车里跳出来,被一个穿一身天水青锦布宽袖袍的年轻人擒住两臂,揽在臂弯里往后带去。
她没有摔死也没有摔伤,年轻人揽着她,大袖一展,飘飘然往后连退几步,重心下移,冲击的力道卸下了大半。
探春见这人穿的是本族服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涌出一些他乡故人的慨叹,心里深为感激。
抖抖袖子正要道谢,一抬头就傻眼了。
那满脸要死不活的冷淡,独独一双湛蓝的眼睛望着她,似笑非笑的不像是憋着好屁,不是前几日那个混在荷兰人里的年轻人又是谁!
探春心虚,更兼语言不通,她自觉跟这人无话好讲,看着眼前宛如深海的冷寂眼睛,一时竟有些无语凝噎。
谁知那年轻人先开口了,说出来的竟是标准的中原官话,嗓音温温柔柔:“你为什么要跳下来?跳下来多疼多麻烦啊,万一摔得姿势不太好,这辈子可就躺床上了。”
探春睁大眼睛看着他,很想问你在放什么屁,但是此人刚刚救了自己的半条命,不好太不客气,只好带着侍书悄悄再退后半步:“公子说笑了,除了跳下来,我别无选择,这是方才唯一的活路了。”
”活路。“年轻人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似乎在试图理解。
歪了歪头,竟像是真有些好奇:“你就这么想活着?为什么呢?”
探春深吸一口气,确定了,这人可能真的有些毛病。
懒得与他争执,反问:“死了又有什么好的呢?”
年轻人似乎没料到探春会这么答,沉默了一会儿,要死不活的脸上出现一点龟裂,再次站在原地陷入沉思。
然而还没等他说话,安南王城的宫门缓缓打开。
探春移开目光去看,王的车驾从宫中驶出,他的身后,还威风凛凛地跟着文武大臣,以及几个宗亲。
等她回转目光一瞥时,身旁的年轻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听说宫门外出了大事,就急忙赶来处理。”安南王阮骁看着探春,目光关切,“县主远道而来,怠慢了县主,勿怪,勿怪。”
同行的使臣将这句安南语翻译成汉语说给探春听。
探春活了十几年,从未见过外男,这次不仅见了,把安南一国的外男见了一个遍,她有点窘。
望着阮骁,耳边是她听不懂的语言,总觉得有些不真切。
就这个人了么?
就这个人,就要成为自己的丈夫了么?
吴琛终于从后面紧赶慢赶赶过来。
才刚到安南,就遇上这等事,他是不大高兴的,但是对着阮骁,竟是一句指责也说不出来,只是不悦地哼了一声,对探春道:“妹子,你没有受着惊吓吧,刚才真是苦了你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安南久与中原相通,推崇了几百年的汉字,贵族官员其实都懂得汉语。
听到吴琛的话,阮骁目光一凝,转身气势十足地用汉语喝问:“究竟是怎么回事?谁惊吓了郡王与县主!”
早有人上前来,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禀了。
阮骁就有些不高兴,呵斥道:“你们是做什么吃的,竟然让北朝的贵人受了这等惊吓!”
他望了探春一眼,见小姑娘形容狼狈,更加不悦,将宫门口的守卫一指:“还有你们!你们白白地在这里吃饭,见门口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难道竟连上前帮忙都不知道么!怎么竟敢袖手旁观!”
“废物饭桶!”他总结道。
门口的守卫都跪下,口称恕罪。
阮骁转过头来看探春,又恢复了和颜悦色的模样:“县主莫慌,都是他们守卫不力,放了别国的人来挑事,好在县主现下平安,我定会派人为县主查明是谁干的,出一口气。”
“王兄!”
有一个穿着青瓷色长袍的年少男子长长一作揖,在一众穿安南服饰的贵族臣子里,他是唯一穿着中原服装的,行的也是汉人的礼:“弟愿意为王兄查清这件事情!”
“你……”
阮骁似乎没想到这个人会主动承下这个活计,他凝视着眼前这个人,目光复杂,一时有些犹豫。
缓慢地思忖了很久才道:“也罢,你既然要去,就好好地去查清楚再回来告禀我吧。”
“是!”那年少男子似乎很高兴,脸上流露出一些天真的欢喜来,答应道,“陈六爻谢过王兄!”
探春和吴琛对视一眼,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从阮骁这态度来看,至少他对于中原是很有善意的,如此礼遇,说明他也愿意和谈。
这样一来,此番关于粤海的和议,就会更顺利了。
对于探春来说,她要在安南部署下自己的势力,似乎也会变得更容易。
安南的建筑大多仿的是中原样式,不过大多落后个一百年。
探春住的这个馆舍收拾得轩敞干净,沿回廊的石阶摆了一圈南洋的花草,庭院正中种着三株阔大的棕榈树,环绕着几丛芭蕉。
芭蕉叶大绿浓,湿漉漉地盈着水,将院子装点得南洋气息十足。
虽然同为芭蕉,比探春从前的秋爽斋又是一番风味,想要借来追忆故土是不能了。
南洋多雨水,下午下了一场小雨,林四娘在青州住惯了的,一到了安南就被潮得不行。
天气真能影响人,她被这鬼潮鬼潮的天气气得够呛,拉着一张臭脸指挥人将东西都包好,能垫的地方垫上木炭灰,免得受了潮气。
忽然听到后门传来“笃笃”“笃笃”的几声极轻的叩门声。
她踩着青石板上的水气去打开门,看见外面站着一个卖鱼的老嫂子,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和一个人模狗样的官员。
林四娘就臭着一张脸站在那里看着他们,没说话,也没让进。
那卖鱼的老嫂子站在三人中间的位置,挎着个篮子,有些迟疑,往前凑了凑,吞吞吐吐地轻声问了一句:“敢问,含□□说宫中事?”
林四娘听完了然,哼了一声,转身就往前走。
见几人懵懂地站在门口,没有跟上,不耐烦地抛下一句:“我花开后百花杀。进来进来。多少年的老诗了,你们承秘司也不知道换一首冷僻点的,没点文化。”
卖鱼嫂和乞丐对视一眼,老泪盈眶。
他乡遇故知啊!
几十年了,他们在这个鬼地方等了几十年,终于又等来同能同他们说承秘司的汉人了。
探春放下茶杯,有些惊讶:“承秘司……我隐约或许是听说过的,但是怎么跟我搭上边了?”
卖鱼嫂流露出一丝苦笑:“老实跟您说,咱也不知道。”
几天前,有人启用了承秘司在安南的通讯渠道,向他们传递了一个消息:国公府上的姑娘要嫁来安南,叫他们做好准备,护卫她。
承秘司当年除了调查各级官员,日常做皇帝的耳报神外,还有一个秘而不曾宣的任务,就是作为探子,打入各个皇亲贵族的府上,以及周边的各个小国家。
他们,就是当年被送到安南的探子。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皇帝似乎始终没有动兵的意思,他们在安南都待得发霉了,都没有人再同他们提什么计划,下什么指令,然而也没有人叫他们回来。
他们被活活地遗忘在了安南,逐渐发霉,日子久了,也就适应了当地人的生活,这么凑凑合合地过下去。
其中混得最好的,在安南甚至得了个官做做,孩子都已经生了八个。
几十年了,故乡仿佛都成了非常渺远的记忆,突然那条八百年没动过的通讯渠道动了,告知他们有任务要做。
奇就奇在他们急切地顺着这条渠道追查下去,却怎么也查不到当初留下信息的人是谁,是哪位上峰下的指示,再发消息也无人回应,于是也不敢妄动。
没想到探春果然嫁来了安南,他们远远地观望了一阵之后,就鼓起勇气,决定摸上门来试探一下。
“原来如此。”探春望着卖鱼的嫂子,奇道,“怨不得我方才看见你,觉得眼熟,我在路上的时候,是否曾经隐隐约约见过你?还要多谢嫂子那盆水。”
卖鱼嫂老脸一红,支支吾吾地说:“不瞒您说,我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在安南晒晒太阳,混混日子,所以快十年没有练功,老剑锈钝。本来想追上那匹马,骑上去驯服它的,没有想到年纪到底是大了,不比年轻时候……在路上跑着跑着把腰闪了。”
探春:“”
安南的承秘司已经老得老,去得去了,她单单听说过承秘司的威名,却没有想到原来竟然是这个效果?
乞丐道:“早就说了嘛,你以为你还年轻啊。”
卖鱼嫂反唇相讥:“老东西,你不过是比我晚生了十年,真以为自己就年轻了?你不照样要有我这个岁数!……还是说你活不到这个年纪呢?”
他们两个吵他们的,那个官员并不管他们,向探春一拱手,道:“不知道贵人可知道如今是承秘司哪位同我们接头?”
探春蒙了。
她今天才知道承秘司在安南还有探子,这问题她咋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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