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高遇春(六)
路远知道了,高遇春隐隐地有些痛快。她从一开始就没想瞒着他,但路远的毫不在意让这份复仇的快意生生砍了一半。
但路远的怒气弥补了一些遗憾,高遇春说,你怎么想起我来了?人家把你踹了?
她的阴阳怪气让路远更加恼火,“赶紧回家!”
路远的吼叫在听筒里炸开,高遇春把手机拿远,直接挂断。
回家?好啊。
高遇春搬出来的时候,把家政阿姨也辞了。等她再度打开门进去的时候,就看到路远站在满是灰尘的客厅里,脸色阴沉可怖。
难怪他这么生气。
高遇春四下看了看,到处都是灰,沙发上,电视上,柜阁上,每一处都铺满了白灰,压根没有落脚的地方。角落里的发财树叶子全都枯死了,枝干也萎了一圈,想来院子里的花肯定也活不成了。
路远隐忍的怒气在看到她身后的谭韦时瞬间爆发出来,他怒不可遏道,你还敢把人带回家!
高遇春说,我比你强吧,起码我没在家里乱搞。
你!
高遇春从来没见他发过这么大脾气,所以她从来不知道他发怒时竟然是这样一副拼命想要发泄却又无可作为的样子。
路远气极了,两侧的手臂都在微微颤抖,他吼完之后迫切地想要发泄自己的怒气,首先选中的目标自然是他眼中不守妇道的老婆。可他在接触到高遇春无所畏惧的眼神,又扫了眼身高体壮的谭韦,大概是明白自己在他们身上讨不上什么好,于是转而拿起桌上的玻璃花瓶掷到地上。
情绪支配下的路远失了理智,扔东西也没了准头,花瓶没有如料想的那样发出碎裂的声响,而是沉闷地落在了厚实的地毯上。
用尽全力却打了个空,那种憋闷可想而知
路远不仅没能如愿发泄出来,反而哽了一口气在心口,把怒气也堵在了胸口,不上不下,更加难以忍受。他的手大幅度地颤抖起来,眼睛急切地寻找一切可以砸碎的东西,那样子看着竟然有些可怜。
终于,他抓到了柜子上的一个玉雕佛像,来不及思考便狠狠地把佛像惯到地上。
这回玉雕如愿以偿地碎了,声音却是钝钝的,听得人心慌。
眼看着碎块滚落四散,路远和高遇春同时抬起头来,四目相望,两人皆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不安。
做生意的人,多少都有些迷信。这房子当初也是因为风水师说财运好他们才买下来,一直没搬的,家里的布置摆设也全都是照着风水师的指点布置的,一点儿改动都会仔细询问一番。
这尊佛像只有八寸左右高,是他们有一年全家去西藏旅游时买回来的,花了不少钱,但路远一眼就看上了,说什么也要买回来。
可能也是心理原因,买回这尊佛像后,路远的生意做得顺风顺水,一点磕磕绊绊都没了,他就坚信是佛像的功劳。一个从来不做家务的人,每天早上起来都要用方巾细细擦拭一下佛像上的落尘再走。
最近几年日子过得太好了,路远才逐渐松懈,遇到张小青后,更是连家也不回,哪还记得什么佛像呢。要不是今天顺手把它摔了,路远估计到死都不会再惦记它了。
人都是这样,拥有的时候不珍惜,失去了才后悔莫及。
佛像好好地摆在柜子上的时候,路远就算忘了它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慌乱,可当自己亲手把它砸碎后,他突然惊悸难安。
高遇春不信鬼神,但在路远潜移默化的影响下,也对佛像恭敬有加,路远忘记的日子里,都是她在照顾着他们家的保护神。连路远出轨后的日子里她也没有松懈过。
但后来,随着路远一次次地失约,一宿宿地不回家,她也丧失了守护家庭的责任心。她没心思再照顾佛像,搬出去更是把它忘得一干二净。
夫妻二人对看着,心中同时涌过一个念头——要坏事了。
这场三角对峙的纷争戏还没开场就结束了,谭韦不明所以地看着面面相觑的两人,心想,这东西一定很贵。
心中埋下一颗种子,不用浇水它也会生根发芽。
总想着佛像被毁是不祥之兆的路远,做起事来再不像从前那样果决,而是变得瞻前顾后,总怕自己一时决策失误会断送公司的前程。
越小心,越容易出错。
一个本该及时下达的指令,只因路远的犹豫延误了最好的执行时机,环环相扣的市场链有一处卡顿,整个流程便全部受到影响。
这一天终于来了,路远出神地坐在椅子上,他果然受到惩罚了。
处决并不可怕,可怕的等待处决落下的过程。当头上悬着的刀终于掉落时,路远竟有一丝解脱的感觉。
他安抚好公司的职员,告诉大家他会解决好这个状况,让大家不要担心,各司其职就好。
工资、奖金照发,员工们满以为这次的难过算过去了,他们却不知道路远质押了自己的房产,加上自己的存款全部投进去,才勉强解决了这次的危机。
公司回归了正轨,他的腰包却空空如也,甚至还背上了负债。
张小青才不管什么危机不危机的,说好要过户给她的房子,一声不吭就卖了,拿她这些年跟着他是为什么?
路远说,你急什么,过几年给你买更好的。
张小青却不答应,她要房子,现在就要。如果给不了,那就一拍两散。她的青春这么宝贵,可不能蹉跎在一个老男人身上。
路远说,真是□□无情,戏子无义。
他知道张小青是图他的钱,可他没想到她会这么绝情。遥想当年一无所有的时候,高遇春始终不离不弃地跟着自己,大年三十只能吃泡面,也从来不曾抱怨一句。
这时他才想起来,他作为一个成功男人,身后一直站着高遇春。
当陪伴成为习惯,他早已忽视了一直默默付出的妻子。就像那尊功成身退被他遗忘的玉雕佛像。
高遇春之于他,又何尝不是一尊护佑他的佛像呢?
可他却把一切都毁了。
路远找了一个小酒馆,一个人喝得酩酊大醉,趁着还有一丝清醒意识的时候,他两强着打了车回了他的家。
那个三口之家,那个像避风港湾一样安逸舒适的家。
打开门,屋里亮着明白的暖光,路远低头看到玄关处的地垫上放着自己常穿的一双棉布拖鞋。
他眼睛顿时一亮,顾不得换鞋就一径跑进客厅里,真皮沙发在顶灯的照射下泛着光泽,中间的坐垫深陷下去,上面坐着包着半个西瓜的路悠悠。
路远皱着眉问她,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回国?路悠悠奇怪地看着路远说,爸,你喝了多少啊?我什么时候出国了?
路远跌跌撞撞地扑倒沙发上,伸手抓住路悠悠的手臂,说,热的,不是梦,不是梦。
路悠悠朝厨房喊,妈,你快来,爸他又喝醉了!
老婆回来了?路远立刻转头看向厨房,不一会儿,迎着客厅的亮光,高遇春拿了个超大的不锈钢盆出来,嘴里说着,让你不要在沙发上吃就是不听,西瓜水流到沙发上黏黏糊糊多难受擦啊,给拿盆接着。
高遇春走过来把不锈钢的大盆递给路悠悠,路悠悠嘟囔着那盆太难看,却还接过来垫在西瓜底下。
老婆……
路远望着高遇春,满眼的不敢置信,他说,你,没走?
走?高遇春皱着眉看他,你让我上哪儿去,啊?一辈子就伺候你们父女俩了,看我一把年纪伺候不动了就想赶我走了?门都没有。
路远慌忙说,没有没有,那哪儿也不许去。
他抓着高遇春的手说,我老婆最好。
高遇春嫌弃地皱皱眉头,埋怨道,这是喝了多少啊?
她把路远拽起来,看见他又穿着外面的鞋在家里踩,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保持屋里干净就这么难吗?
她踩掉路远的皮鞋,把他推进房间,说,先把衣服换了,我给你放洗澡水啊。
“嘭——”房门被关上,屋外传来老婆唠叨女儿的声音,“说了多少次,籽别吐在地上……”
听着这些熟悉的唠叨,路远心中满是知足,他呆呆地笑着,浑身被卸了力气一样,脚步虚浮,快走到床边时,腿一软直接倒在了床上。
松软的双人大床上被褥凌乱,堆叠出错落不定的形状。
原来是梦,都是梦。
路远抱着被子把自己塞进床里,鼻尖萦绕着洗涤剂的芳香,意识消失之前,他想着,还好这是梦,以后他一定要好好对待老婆和女儿,可不能闹出梦里那种龌鹾不堪的事。
衣服硌得他有些不舒服,路远蹙眉翻了个身,老婆会帮他脱衣服的,明天起来,得记得给佛像擦擦灰……
窗外闪过了一道白光,屋子里,依稀可见在平整的大床上,躺着一个蜷缩在右侧睡着的身影。衣服歪歪扭扭地裹在身上,潮湿的被子垫在身下,空气中悬浮着无数灰尘的颗粒,随着那人的呼吸漂浮流动,还有一些被吸入鼻子里,引得熟睡的人皱皱鼻头,呢喃乱语,老婆,有点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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